碎石飞起,将托人的绿营兵也砸的跪倒于地。
刘清泰被几人护着,躲在一段城墙边上,这里烟尘滚滚,视线不清,他只听到四面传来的哀嚎呼救之声,城外一连串的撞击声传来。他感觉到整个城墙都剧烈的抖动起来,忽然“嘭”的一声巨响,远处一段城墙从底部猛然腾起浓浓的烟尘,将那段城墙完全淹没。
刘清泰心里一凛,南通既不大也不坚,这肯定是垮了。
炮击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后,东段城墙已是千疮百孔,刘清泰看向烟尘散去后的城墙,果然垮了一段,出现一个三丈宽的斜坡,他正要吩咐人手准备拒马、木板,临时在斜坡上拼接一道矮墙,东门的城门楼子却因为被一阵轰击后,忽然哗啦啦的全部倒塌,几名倒霉摧的伤兵被拖到城楼下以为安全,结果瞬时全被活埋。
这时城外急促的大鼓声响起,无数人声鼎沸,刘清泰向外张望一眼,顿时急声说道:“贼军要攻城了,快从南门调两千人过来支援。”
城外鲁王的水师战船,船桨划动,荡起道道水纹,一艘艘的从引水渠驶入护城河,一部分船向北走,然后转弯进入北护城河,一部分船向南,直接进入东护城河,战船面对城墙的一边都加装了护板,抹了稀泥,钉上了牛皮。
船上的帆都收了起来,船楼上站满了弓箭手和鸟铳手,船舱内都是一手持刀,一手拿着藤牌的精锐士卒。
要说南通周围有近七万高苑军可以用来消耗,但张名振第一战便上鲁王军精锐尽出,这一是可以进一步收买人心,精锐都上了,杂牌还有什么好说的。今后用上杂牌的时候,杂牌心理上就不会认为这是张名振排除异己,有意消耗。这二是节省时间,他需要在多铎压来之前,对大军进行整合,若是在南通打消耗,会耗费他的时间。
今天他要的就是一锤子的买卖。
船只进入运河,侧悬的火炮便开使轰鸣起来,城头绿营兵也开始开炮还击,但火力明显不及战船,被打的哭爹喊娘。
两方炮战,城头墙朵崩坏,船上木屑飞溅,双方各有大披士卒被碎石、木屑击伤,惨叫一片,场面惨烈。
城头火箭如雨般射向战船,鲁军战船高大,船楼基本和城墙一样高,士卒躲在加装的护板后与城上对射。
一支支火箭钉在船上,但稀泥和牛皮却控制了火势的蔓延。
刘清泰见贼军拓宽引水渠,又将船只内的压仓石,等多余的重物卸下来,便判断贼军可能要利用战船直接攻城,便让部署多备火攻之物,但火箭却收效甚微,他不禁急的大喊:“投火罐!烧战船!”
清兵得令纷纷立刻往船上砸火油罐,一名清兵刚刚举起,战船桅杆上的望斗里,一名明军铳手却正好一铳将那油罐击碎,那清兵被淋了满身,熊熊烈火瞬间将他吞没。
凄厉的哀嚎声响起,清兵绝望的乱窜,身体不住的挥舞,将墙边的火盆打翻,引得周围的清兵连忙散开,一名清兵把总见此,立刻抢过一根长矛,将浑身是火的清兵捅翻。
船上被火罐砸中,立刻蔓延起了大火,但船上也有对付之法,几名士卒当即抱出一袋袋草灰和沙士,便往火上倒。
这时船支开始往河中抛锚,稳定船身,船楼上准备的长梯立刻倒下,搭在城头上,这就等于平底攻坚,守军拥有城墙的优势便大大抵消,许多守城器械都用不上了。
城中守军一万精锐,鲁王军有一万精兵,在加上高苑军中还有万把能战之众,在守军分守四面,城墙的作用又被楼船抵消的情况下,鲁王一方,已经占据战场的优势。
这时当长梯搭上,躲在船仓内的精兵立刻涌出来,他们登上船楼,然后顺着梯子往城头杀去,两名清兵正要合力砍断梯子,但望斗上的鲁军精锐,却居高临下,将两人一一射杀。
此时战鼓一变,两里外,席地而坐的高苑军中,一支挑选出来的精锐人马,外加一个千户的精锐鲁军共计三千人,立刻在大鼓声中站立起来,然后抬着十多架长梯向运河推进。
他们来到河边,便把梯子搭到船上,然后源源不断的上船,再从船楼顶部的长梯登城,以便形成持续不断的攻击。
拿着藤牌的鲁军精兵,踩着梯子快速突进,城上的弓箭手被船楼,特别是望斗上的鲁军火力压制,只有稀疏的箭矢射向藤牌手,而且也失去了准头。
藤牌手一路来到城边,正要跳上城墙,躲在城墙边的清兵枪手忽然迎面刺来,前面的藤牌手被长枪刺中,惨叫着跌入护城河中,后面的藤牌手见此,不等他收枪,便高高跃起,一下扑倒清兵枪手,在地上拼命扭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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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1章杀进南通
城墙上几名清兵堵住一架长梯,锋利的长刀,尖锐的长矛乱捅,不时有鲁军士卒被刺中,惨叫着跌下去,后面的士卒一边拿着藤牌抵挡,一边用手中兵器还击,战船望斗上的精锐士卒,见己方被堵住,无法登城,立刻弯弓搭箭,居高临下的点名射杀。
两名清兵被箭矢射翻,后面的清兵立刻填上来,双方在城上不死不休的交战,一名接一名的鲁军大吼一声,扑向城墙,他有的被刺死跌落,但更多的却跳上了城墙。
正当要打开局面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队的清兵从城墙内侧的阶梯登上城墙,正是刘清泰从南门抽调的人马。
这支人马加入,清兵在城头的劣势被逐渐抵消,南通的城墙并不宽广,现在几乎是人挤着人的互砍。
一时间,城墙上长矛纵横往来,锋利的长矛破开衣甲,战刀上下翻飞,寒光闪烁间断人手足,取人性命。
有厮杀的对手同时被对方砍中,一名清兵被一刀滑破咽喉,仰面倒在城墙上,用手捂住脖子,想要惨叫,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鲜血从指缝间流出,面上一阵扭曲,身体抖动几下,便猛然一僵,彻底断气。
城墙上,到处都有人被砍翻,被刺死。
鲁军士卒厮声怒吼着,不断从船上涌上城墙,与清兵在城墙上相互砍杀,血肉飞溅,不时腾起团团血雾,密集的人群挤在城上,让两方都无法闪躲,只能发狂的将刀枪向敌人砍去、刺去,场面惨烈,不是老卒更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搏杀。
城外战鼓声再次一变,一千人的精锐鲁军,立刻站立起来,在将官动员几句后,见中间令旗一挥,便向运河运动,投入攻城战中。
到此时,张名振不知道攻打北城的谢迁投入了多少人马,但这东城的攻坚中已经投入四千人的精锐鲁军,外加两千人的敢战高苑军,兵力远多于守卫东城的清兵,但是鲁军的优势依然不太明显,反倒有一艘战船已经无法控制火势,在运河上燃烧起来。
对于鲁军来说,船是立足的根本,这也是张名振要用精锐攻城的原因,如果让炮灰进攻,没消耗掉清军,反而让清兵把战船烧掉,那鲁军就亏大了,而没了船只,大军就只能老实填河,这就太耗费时间,正中多铎下怀。
张名振将千里镜放下,听着城上传来的喊杀声,看着新的部队不断投入杀戮中,忽然扭头对身边的大将道:“这样下去,就成添油战了。传令谢迁,北城的攻势要猛烈一些,不要让清兵抽调兵力支援东城。”
“诺!”一名棋牌官闻命,抱拳应下,然后立刻转身,疾步窜到战马边,翻身上马,然后疾驰而去。
张名振回头看了眼身边众将,便又接着下令道:“传令阮进,让他带人重点突破坍塌处,从城内往左杀向城门,将城门打开!刘世勋,你带着五百督标,给本督把吊桥砍下来。”
“诺!”他身后一员虎背熊腰的黑脸将军,立刻应下,一甩披风,转身去调兵。
一艘战船的船楼上,阮进正挥刀指挥着人马登城作战,忽然听见棋牌官前来传令,目光便落到了那段垮塌的城墙。
那是一个三丈宽的斜坡,许多砖石都滚入了护城河中,但因为鲁军没有填河攻城,所以鲁军无法大规模的从这里涌入城中,不过此处确实也是冲入城中的一个重要通道。
阮进得了将令,顿时敲起小鼓,挥动旗帜,指挥垮塌的城墙两侧上,鲁军士卒从两边往里压,然后又令一只精兵,从对着垮塌处的战船上,加强正面的猛攻,形成三面夹攻。
他自己也提着战刀,招呼着护卫涌上长梯,杀向城头。
这时城门的激战已经开始,刘世勋带着五百督标,猛攻城门,占据一段城墙,士卒们在城上搏杀,刘世勋却一下跳上被铁索斜拉着的吊桥,他一脚踏在吊桥上,一脚蹬着城墙,刚拿出短斧,一箭便射中他的肩窝,他手中斧头险些脱手,忙换了支手,咬牙砍下,火星四溅。
那清兵见此,还欲再射,刚拉开弓箭,一枚流矢袭来,正中咽喉,顿时捂着喉咙倒地。
随着张名振不断追加兵力,城墙上的清军士卒已经不多,虽然他们占据地利的优势,但在楼船的作用下优势并不明显,在兵比不如鲁军的情况下,逐渐又顶不住了鲁军源源不绝的攻击。
特别是垮塌处,面临三个方向的压力,死去的清兵滚下斜坡,已经堆起了高高的尸堆。
刘清泰见此,发现鲁军加强了垮塌处和城门的攻击,很快洞悉了张名振的意图,不过明白归明白,但是他兵力却不够。
一万清兵,重点防守东面城墙,一开始就有三千人马防守,北面有两千五百人,其他两门各两千二百多人,他已经将南面的两千人调来,只有二百多人看守南门,现在再调就只能调西门的守军,可西门却不比南门,城外是有高苑匪军的。
此时刘清泰被人护着,忽然身边一名清兵就被箭矢放翻,情势危机,他再看鲁军士卒挥舞着藤牌,挡开几支刺来的长枪,后面紧随上来的高苑军借机将长枪突刺过去,枪头刺中清兵腹部,将清兵顶下斜坡的制高点,然后一脚踹出,尸体滚落下去。
这时一员鲁军大将也从侧面杀上斜坡,他一跳下来,便一刀斩了名清军把总,这些鲁军反而占据了斜坡的制高点,结成枪阵往下突刺,背面斜坡上的清兵抵挡不住,被杀的节节后退。
刘清泰见此,也顾不上许多,忙吩咐道:“快,从西门调一千人过来。”
一名亲兵得令,急忙按着腰刀下城,可才跑几步,就被望斗上的鲁军射死。
见此一名亲兵不用吩咐,忙疾步窜下城墙。
这时城门处,忽然“嘭”的一声巨响传来,那拉住吊桥的铁链被刘世勋等人奋力斩断,吊桥重重的落下,十多名鲁军士卒也跟着吊桥摔了下来。
几名士卒连忙爬起来,架着身上插了几根箭杆的刘世勋便往后拖,而席地坐着的众多高苑军早已全部站立起来,他们在吊桥落下的瞬间,顿时发出震天的欢呼,推着撞城车便向城下涌来。
屋漏偏遭连夜雨,垮塌处已经涌上来众多鲁军,他们从上往下攻击,清兵反而成了仰面而攻,被长枪突刺几下,便畏惧不前,不敢向上攀爬。
这时大将阮进,猛然将手中藤牌横着飞出,砸的几名清兵头破血流,他当即一声大喝,看准时机直接冲了下去,战刀狂砍,浑身浴血,鲁军受到将领鼓舞,顿时纷纷张嘴爆喝,吼得清兵脖子一缩,鲁军士卒便提着兵器冲下来混战。
这以高冲下,加上气势又盛,下面的清兵顿时被冲退老远,一些清兵见抵挡不住,转身便向后逃去。
一时间数百鲁军从垮塌处冲入城中,他们并没有去追逃散的绿营兵,阮进战刀一指,大喝一声,“城门!”
鲁军便沿着靠近城墙的街道,急奔向两百多步外的城门。
刘清泰见次,脸上一白,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几名清兵忙把他架起,一名千总便急声问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刘清泰这种投清文人,自然没什么气节可言,他长叹一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国朝多难,正是用人之时,若死能守住南通,死之可也,然死而无济于事,则为枉死,非智者所取。”
他意思就是,城池估计守不住了,但他不想死,而且即便死了也改变不了城破的现实,所以还是要留下有用之躯。这很符合,降清文人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趋利避害的逻辑。
他一把推开扶着他亲卫,对几员将领义正言辞的道:“诸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清还需要咱们效命,南通不可守,不如留下有用之躯,立刻突围吧!”
几员绿营军官听后都松了口气,这战事的惨烈程度,已经到绿营兵的极限了,再打下去,他们自己都没理由说服自己。
一旁的周千总听刘清泰要突围,心里却一急,嘴上一突突,便把多铎的话说了出来,“大人,豫王爷交代,如果您守不住一个月,便要杀您全家。”
刘清泰没想到,他这时蹦出这么一句话,脸上一下涨红,险些要被气死。
正巧这时去西门调兵的回来,与冲到城门处的鲁军战在了一起,但说是调千人来,实际来的却不到一半,刘清泰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想着眼下难关都过不去,更加不要提什么守一个月。这根本就做不到,他一下急火攻心,顿时昏了过去。
一众绿营将领见此,顿时愕然,忽然一人说道:“方才大人说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让我们立刻突围。”
几人反应过来,架起刘清泰,顿时一轰而散,那周千总一跺脚,也根着仓皇下城。
第692章西请衡阳藩
西城街道上,挤满了戴着红顶斗笠的绿营兵,如上水的渔群般向外涌去。
他们低着头奔跑,神色慌张,没有一个人回头,步伐急促而混乱,都想要快点从城中逃离。
刘清泰一出城,整个人就清醒了过来,也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
他骑着战马与众多清兵一起涌出西门,听到城中的欢呼声传来,隔了老远才回头张望,城头已经出现了穿着鸳鸯战袍的鲁王军。
清兵大部以及逃出城门,但城中依然还有零星的绿营兵。
这时十多名绿营兵,仓皇的从城门内逃出,一队鲁军鸟铳手追出,单膝跪地,抬铳一瞄,就是一排铅弹打出。
几名绿营兵后背中弹,立刻向前扑死,一人腿上中了一铳,当即跌倒,但马上又被人架起仓惶而逃。
西城外的高苑军,并没有正面阻击,这支绿营兵的实力还是很强的,素质远高于高苑军,若是逼急了来个鱼死网破,西城外的高苑军,未必敌的过,不过他们也并不会放任绿营兵逃脱,在他们仓惶逃出城门后,早已待命多时的高苑军便叫喊着掩杀上来。
他们数万人,步骑混杂在一起,从后面猛追,正是他们这种非正规部队最拿手的顺风仗。
绿营兵争先恐后的西逃,不时有人被骑兵追上砍死,一路伏尸,前面骑兵追杀,后面步兵上来就将尸体扒光,没扒到的便继续追,素质确实堪忧。
清兵一路亡命奔逃,跑了七八里后,便进入了起伏的丘陵,勉强安全了一些,但高苑军依然紧追,大部分清兵被赶到高庄、黄桥镇一线,一头撞进了西线的高苑军中,结果被两面夹击,俘虏极多,只有少部分绕了小路,侥幸得拖。
刘清泰知道高庄一下线有高苑匪军,所以绕了小道,他庆幸自己跑得快,没被抓住,但他境遇却也惨极了。
丘陵不利于骑马,他又骑术不佳,一个不慎摔了下来,折了一条腿,现在是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