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清军前锋逆江到达武昌东郊,多铎引着清将窥视武昌城防,眼中不禁漏出惊讶之色。
武昌城墙之高,护城河之宽,远超多铎的预料,在他看来武昌的规格,应该同杭州、济南一样,而眼前武昌城的规格已经接近北京、江宁的规格。
“何腾蛟好大的狗胆啊!”满人入关,中原文化没有学会半点,但各种规格约束却烂熟于心,多铎放下千里镜,骂了一声。
“王爷,明朝这边,现在是主弱臣强,弱干强枝,地方督抚势力做大,明廷难以节制,许多规制下面的人都不遵守了。”傅上瑞说道:“就像这武昌城,何腾蛟便是按照江宁的标准来建造,城墙上各种设施之复杂,配套之完备,根本不是其他省城可以相提并论的。”
去岁鄂北难民涌向武昌,王彦推行以工代赈,他走之后,堵胤锡、何腾蛟也继续推行,一部分难民被送到湖南开挖灵渠,留在湖北的则主要重筑襄樊和武昌城。
何腾蛟对于经营自己的老巢,那是十分用心,所以把武昌重新加高加固,各种设施都修的十分齐全。
多铎听了傅上瑞的话,一挥马鞭,绕城而走,他发现还真如傅上瑞所言,城上马面、敌楼、炮台样样不少,而且城池足有二十多里长,没有十万人马,武昌很难打得下来。
傅上瑞见多铎脸上漏出凝重之色,连忙上前笑道:“王爷不用担心,这武昌城的防御情况,奴才一清二次楚,每面城墙有多少马面,放多少火炮,哪里墙厚,哪里墙薄,奴才都只道。”
“哦?”多铎听了,面上一喜,不禁夸奖一句,“很好,回营之后,可画出图纸,本王将重重有赏。”
“王爷放心,奴才早就画好了图纸,准备献给王爷了!”
多铎哈哈一笑,有这么一位熟悉武昌防御的人在,他觉的攻下武昌的把握至少提高了三成。再看他运来的攻城器械,光红衣大炮就有八十门,还有千架云梯,鹅车,十万强兵,若拿不下来武昌,那他还有脸见人么?
这个武昌城,他必须打下来,不然还谈什么夺取楚赣,攻灭南明?
当即多铎打马回营,清军开始在城郊,搭建绵延的营寨,各种器械被民夫从船只上卸下来,高耸的鹅车排成一排,蔚为壮观。
七月间酷暑难耐,十多天没有下过雨,将士们呼吸的空气,吹来的风,全是热烘烘的。
在武昌城头,明军的士卒赤着膀子,正忙碌地搬运箭矢、擂木、石块、火油等物。
马面上,一窝蜂、百虎齐奔箭,一字排开,用木箱装好的震天雷,也被抬了上来。
炮架旁,炮手正调准炮位,清理炮膛,几名士卒则蹲在地地上,将子铳内装好弹药,以保证佛郎机炮的连续发射。
城内的明军士卒忙的热火朝天,武昌的士绅百姓也没有食言,为了留何腾蛟守城,他们真的出钱出粮,何腾蛟也是手黑,一下居然讹了百银百万,粮二十万石,也可见大明朝廷虽然很穷,但士绅是真的富裕。
城中青壮也被组织起来,到总督衙门讨要兵器,要帮官军守城,何腾蛟有钱有粮,是来着不拒,一下组织三万多青壮,一股脑的往城上派,顿时人满为患。
对此,陈友龙、马进忠却比较有意见,现在城中有四万明军,足够应付,还没有到需要百姓拿刀守城的份上,而且青壮未经训练,匆匆上城,反而会成为麻烦。
两人一翻劝说,何腾蛟才让青壮下城,最后留下五千搬运物资、器械,剩下的全部打发回家,没事别出门晃荡,少吃点饭,省点粮食,就算是给守城帮了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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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4章大战在即
早年左良玉率部东叛,何腾蛟被大军裹挟,硬是冒着生命危险从叛军中逃了出来,一路跑到长沙收拾僚属要重整湖广,心中还是有些血性之气。
眼下既然必须由他亲自坐镇武昌,何腾蛟还是拿出了干劲,因为城池不保,不仅他一家老小完蛋,何家断子绝孙,而且抗清局势也会崩坏。
当初堵胤锡率领二十余万顺军残部围攻荆州,眼看就要破城,结果因为他统领的一路人马轻易放弃岳州,不仅没按着约定攻击武昌,反而让勒克德浑轻轻松松的抄了堵胤锡的后路,让二十多万顺军败的无比凄惨,最后王彦入楚才力挽狂澜。
虽然他的军事才能一团糟,指挥起来纯属添乱,但身为湖广第一把交椅,只要露个面儿,便能鼓舞士气。
此时清军兵临城下,十万大军,数十万民夫,在城下安营扎寨,那营帐绵延直到天际,像是刚出笼的大白包子,摆满了江汉平原,蔚为壮观。
要是见过钱塘江汹涌而来的大潮,便勉强可以形容清军兵势之盛,城头上的士卒,放眼看去,但凡目力能及的地方,全他娘的一片人头在攒动,就跟夏夜臭水沟里铺天盖地的蚊虫一样。
在这人潮涌动的清营中,一座座如山丘般耸立的器械云梯、鹅车、冲车,光眼睛能看见的,恐怕就得就近千架之多。
这便是洪贼近一年来的成果,何腾蛟加强湖广防御之时,身在江南的洪承畴也没歇着,除了大造船只,抢夺长江的控制权外,就是打造器械,准备反扑湖广。
这些器械中,那攻城锤显得尤为狰狞,巨大的圆木被铁链吊在车架上,怕是要近百人才能推动,而他一旦靠近城门,一人抱不住的圆木撞在门上,也不知道城门能承受几下。
同器械相比,最让守军担心的还是那些用炮衣遮住的红衣大炮,那铁弹砸来,砖石飞溅,在坚固的城墙,被打了一阵也得残破不堪。
就清军这个架势,胆子小点的人见了,定是要吓得两腿发颤。
何腾蛟心中也是怕的紧,但他多少也见过世面,去岁他与王彦合兵围武昌时,也是这幅画面。
说来也是巧,当初武昌城中佟养和、图赖被他们围困,现在却正好反了过来。
此时他想起了武昌城破后,一众清廷官员的下场,不禁一阵肝颤,但怕归怕,他既然被送上了风口浪尖,还是穿了件醒目的金漆山纹铠,带着红羽凤翅盔,身后还披上绯红披风,来到城上巡视。
当下何腾蛟带领一班将领,从城墙上走过,穿的这么风骚,将士们都能看见,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恭敬的行礼,口中唤一声,“督师!”
崇祯年间以来,武昌城虽然遭受多次毁坏,弘光年左良玉毁城东叛,之后清兵占领武昌,还没修缮完成,明军便杀了过来,战乱中城池又被破坏,但大城就是大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经过何腾蛟这一年的经略,加固修缮,城墙的高大坚固自然不用说,诸如望楼、敌楼、箭楼、女墙、马面这些也不用提,每座城门都修了瓮城,何腾蛟看了一圈,还是勉强找到了一丝底气。
除此之外,武昌的护城河引长江之水,颇为宽广,清军想要扣城,先要解决的就是怎么渡过护城河。
自古水火最无情,清兵如果架桥冲击,那么一旦被射下去,掉入水中,会个狗刨还好,要是不通水性,那就只能喂鱼,不过以清兵的德行,肯定会驱赶百姓填河,不然那么多器械,怎么送到城下来。
就在何腾蛟巡城之时,回到营中的多铎已经拿着傅上瑞献上的图纸,同众多将领研究起来。
说实话,清兵入关之后,运气确实很好,在一片石打了一场清兵擅长的野战,之后李自成弃城而逃,北京这样的坚城,不费一兵一卒就给占了,此后一路追击,西安、潼关、襄阳这样的雄关坚城,都是李自成主动放弃。
清兵南下时也一样,除了王彦守扬州之外,沿途全部望风而降,南京城也稀里糊涂的落入清兵之手。
打的最激烈的赣州,也是金声恒的绿营,清兵并没有多少攻打坚城的经验,特别想南京这样的大城,基本一座没打过,多铎虽然得了城防图纸,但要打武昌这样的城池,还是极副挑战性。
多铎与众将看了看图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方才绕城而走,就觉得武昌不小,现在看看图纸上的标注,还真他娘的够大,四面城墙周长二十多里,高三丈三尺,宽两丈,虽然比不上号称百里的南京外郭城,但却快要与内城并肩了。
怪不得临行前,洪承畴一定要让他带足攻城器械,哪怕走慢点也要把红衣大炮带来。
多铎与一众清将看完图纸,让众人发表意见,汉蓝旗固山佟图赖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王爷,这武昌这般高大,城上器械估计也不会少,怕是不好打。”
佟家人几乎已经满化和爱新觉罗快成一家人,所以佟图赖敢在多铎面前,发表意见。
多铎听了,见帐中将领都漏出赞同之色,觉得有必要给这些人打打气,“佟固山多虑了,不必长敌威风,本王驱使十万众,武昌便是铜墙铁壁,大清的勇士也能踩过去!再者,这武昌是够大,但同样明军要防守二十多里长的城墙,这么长的防守区域,压力也必然巨大,何腾蛟要动用多少兵力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众人听了勉强吃下多铎发的这颗定心丸,但多铎自己却清楚,这武昌确实不好打,汉人兵法上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根据傅上瑞的情报,他现在的兵力也就是明军的两倍左右,围城和强攻兵力都有些不够,那该怎么破城呢?
“傅巡抚,去岁王彦怎么破的武昌?”多铎突然问道。
傅上瑞听了,见有表现的机会,目光转动死命回想,但他当时在岳州,并没经历那场战事,只知道一个大概,“回禀王爷,王逆当时填河筑台,架炮轰城,最后由城中叛贼为内应,才攻破武昌。”
多铎听了微微皱眉,看着武昌这样的城池想从正面攻破,确实不容易,他转过身来,直盯着帐内众将,大声道:“武昌之战,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大清兵破城!要么守军投降!无论如何都必须拿下武昌,没有第三个选择。从明日开始,先行填河,筑台,工事完备之后,全军猛攻,务必使守军丧胆,献城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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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大炮轰城
次日清晨,天刚刚亮,清军大营便号角连营,鼓声冲天而起,城上巡城的官兵都被吸引,陈友龙几个大步窜到敌台最外面,朝清营张望,只见那一座座红夷炮的炮衣被揭开,在清兵的推动下徐徐向前,此起彼伏的号子声响彻大地!清军终于行动了!
这是清兵准备炮击城池了,那铁弹砸来,可不长眼睛,亲兵百户担心陈友龙的安危,上前抱拳道:“请将军下城。”
陈友龙挥了挥手,“不急,上瓮城看看。”
城池防守,城门往往是最薄弱之处,城门一破,也就可以宣告城池失守,所以许多大城都在城门外面在修建一道城墙,再安个门,把城门保护起来。
陈友龙领着亲兵,往翁城走去,一路上,各处敌台、马面上的将士们都紧张地戒备着,士卒将一支火箭装入一窝蜂中,佛郎机炮队也在装填弹药。
这些武器自然够不着清军的红衣大炮,他们要打的是无数从清营内涌出来,推车挑担准备掘土填河的民夫。
战争就是如此,没有什么忍不忍心的问题。
陈友龙一行到了东门翁城时,何腾蛟也在,他听见城外的动静,心中害怕,但不亲眼看看,又着实不安心,所以匆匆来到了城上。
陈友龙见他连忙抱拳行了一礼,然后站在何腾蛟身后,一旁的马进忠,却把头靠过来,指着城下道:“陈总兵,你看!”
陈友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城下清兵的火炮群,几乎全都对准了东城南段的城墙,他顿时大怒,日'他娘的傅上瑞,武昌的城墙有老有旧,清军火炮对准的正是一段老城墙,傅上瑞这个叛贼,算是帮了多铎的大忙了。
“傅贼对满清主子,还真是掏心掏肺,咱们的情况,这厮估计全告诉多铎了。”马进忠脸上虽笑,牙齿却咬得嘎嘎直响,心里显然恨极了傅贼。
陈友龙脸上一阵懊悔,“当初某就是拼了性命,也该把这厮杀了。”
这些汉奸实在让人窝火,大到洪承畴,小到普通的绿营兵,都他娘'的混蛋。
从八大皇商以铁器、粮食资敌,到三顺王为满清带去火炮,以及后来的各镇降兵,正是这些数典忘祖的禽兽一点点的把这群野人壮大。
看看这进攻武昌的人马,那些器械,都是出自汉贼之手,这群人投降就算了,少了他们,官军照样打仗,照样和鞑子拼命。
可他们不仅自己不抵抗,还给满清送兵,送地,送钱,送粮,送工匠,把老祖宗的东西全他'妈的送给鞑子,自己一点不心疼,搞得火炮这种利器,官军反而比清兵少。
何腾蛟脸色也不好看,傅上瑞是湖北巡抚,被他倚为心腹,湖广的事务比他还要清楚,就跟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有这么一个了解他的人,站在清廷一边,他是睡觉都睡不安。
这时他正仔细观察清军动向时,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了一声“当心”,他身子便被压了下去,他微微抬头,但见一枚铁弹直飞过来,眨眼之间便从头顶上呼啸而过,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剧响。
陈友龙与马进忠直起身上来,帮何腾蛟拍了拍身上灰尘,何腾蛟回头一看,身后的城门楼子,已经被削去一角,瓦片木屑哗哗的落下来。
这是清军炮队中,有人看见翁城上站了一撮人,顺手来了一炮,还好今天何腾蛟穿的比较朴素,不然可能就不是一炮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一众何腾蛟的亲兵吓得半死,齐刷刷的冲上来,用盾牌将他护了起来。
陈友龙见此却连忙把他们驱散,盾牌可挡不住红夷炮,“督师,快点下城。”
何腾蛟也脸色惨白,显然被吓的不轻,想要立刻下城,但这么一走,难免在众将面前漏出怯意,影响士气。
王允成见何腾蛟模样,十分明白长官的心思,当即拉着他,“督师身兼楚地安危,怎么以身犯险,速速随末将下城。”
何腾蛟见梯就下,但还是不忘回头交代了一句,“城上就拜托几位了。”
红衣大炮是国之利器,清军自己能造,在辽东、在北京、南京又缴获甚多,湖广之前并非九边重地,反到少一些,武昌大将军炮,虎尊炮,佛郎机都不少,但红衣大炮却不到十门,同清兵差距甚大。
此时城下清军火炮,开始炮轰城墙,隆隆的炮声中,青烟弥漫,一枚枚弹丸砸在城上,砖墙碎裂,被砸的纷纷凹陷。
城头的马面敌楼,成为清军火炮打击的重点,一炮砸来,墙垛就被削掉一半,六十门火炮轮流轰击,齿垛被击碎,敌楼被砸倒。
城上的十门老炮,也被明军拉到东城,一名炮队百户,焦急着看着城外,他见清军一炮砸中城上马面,顿时催促道:“你们都给老子麻利点,老子要轰死那帮撮鸟。”
两军火炮对射,金军占据了数量的优势,半空之中,好似下起了弹雨一般。
城上城下,硝烟弥漫,从炮口冒出的青烟,一朵朵的升上天空,然后又被风刮散,在这片青烟之下,数以万计的民夫被清兵驱赶这向前,如蚂蚁搬家一般,肩抗手推的把一堆堆泥土倒入河里。
炮弹砸在城上,城墙微微震动,像是地震了一样,但守军将士们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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