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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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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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赵应元的目光终于向院内看来,但是失去许直,他对院内之人已是意兴阑珊,没有再耗费时间的意思。他一抬手中马鞭指着院内众人冷冷道:“诛其头领,余者充做前军。”

    赵应元说完便一打马,调转马头,身后士卒立刻分开一条通道。

    待其与亲卫离去,一名军校立马翻身下马,抽出腰间长刀大声命令道:“跟老子冲进去,敢有反抗者,不听号令者,乱刀剁死!”

    众人谁也不敢阻难如狼似虎的闯军,纷纷按其要求,蹲于院中。此时许嫣嫣以完全崩溃,失了主见,只是本能的眼泪流个不停。好在良好的教育,使她没有哭出声来,然而娇小的身体不停抽涕,却让王彦更加难受,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陷于贼军之手的后果。

    闯军士卒提着战刀,在众人中走来走去,不时有人被甄别出来。

    这是闯军早期最通常的手法,每破一城,便杀其官绅,杀其族老,裹挟普通百姓为前驱,只是如今李闯以得半壁江山,其手下却还是这般做法,不改农民军的习性,实在难成大事。

    人群中富人和勋贵们,一个个的被拉出来,他们有的虽然换上平民的衣服,可长期养尊处优形成的气质,较好的皮肤和身体却出卖了他们的身份。

    这股闯军显然经验十分丰富,没少干这样的事情,片刻间以从众人中挑出十几人。

    在他们看来,这年头还能长膘的绝对非富即贵,都是该杀的存在。

    王彦见此不由得大急,他不要紧,一个多月的逃跑,全靠一双老腿,风吹日晒,早已没了书生模样。可是许嫣嫣却不好过关,她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虽然涂抹了一些烟灰,可却还是能瞧出一二。

    当下王彦也顾不得什么儒家礼节,什么男女大防,一把抓起身旁的一坨狗屎,就往许嫣嫣身上涂抹。他的行为自然让许嫣嫣为之一愣,居然止住了断线般的眼泪,瞪着一双带泪的美目,有些呆滞的看着王彦,似乎不明白他在做些什么。

    见她这般模样,王彦心中一疼,好好一个大家闺秀,近落到今日境地。王彦手上动作未停下,直到将带着一丝清香的许嫣嫣,生生打扮成一个又丑又脏的小乞丐,才停下手来。

    闯军的甄别行动并不十分严格,偶有抓错或是漏过,都是无关紧要地!毕竟乱世人命,贱如狗嘛!

    王彦和许嫣嫣很幸运,一名闯军在闻到难闻的屎臭味后,皱了皱眉就没有上前,他们逃过一劫,但是被拉出来的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闯军留下几名士卒看守院子,便压着一个个面如死灰的人出去,就在院门之外,一字排开,士卒们手起刀落,十几条鲜活的生命,瞬间人头落地。

    那喷溅的鲜血撒了满地,让泥泞的路面变得腥红,令人触目惊心。

    杀完人,闯军又将院中众人赶了出来,这里已经不是俘虏能住的地方,只有军官们才能居住。

    由贫民组成的闯军,打倒了老牌地主和贵族,现在他们却成了新贵。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皆是如此,看来也并没有多少先进性。

    众人被赶到院外,不许携带任何物品,在士卒的压送下,向村外走去。

    在经过尸体和满地的鲜血时,王彦努力挡住许嫣嫣的视线,怕小姑娘再受打击,可是行至村外,令许嫣嫣崩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那村口大树下挂着一人,青色官袍上白鹇图案栩栩如生,不是许直又是谁!十三岁的小姑娘,哪里还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只是看了一眼便昏死过去。

    阵阵冷风吹过,王彦背起许嫣嫣继续前行,身后绳子与尸体一起晃荡,这是飘摇的大明朝啊!

第3章 王士衡,陷于顺营

    自甲申国难以来,大顺军所向无敌,控制整个黄河流域,似有一统天下之势。同为农民军的大西张献忠,也在进军蜀地的途中,欲取四川为根基。

    而江淮以南的半壁江山,依然在正统的大明势力控制下,再加上山海关外,虎视眈眈的女真后金,中华大地可谓白云苍狗。

    时间一晃已是甲申年五月初,王彦与许嫣嫣陷于闯营已有数十日时间,但所做的事却似乎没有改变,区别只在于之前是主动南逃,如今是被裹挟南下。

    只是赵应元所部走的却不是很急,似乎根本不用担心山东之事,在他眼里或许南方的惨明势力根本不值一提。

    自葵未年末,三边总督孙传庭身死,北方官绅态度大变,像许直、刘理顺这样死忠明庭的已是少数。

    崇祯朝在京大臣三千余人,自尽者寥寥无几,衣冠介胄,叛降如云。

    南方明庭忙于福潞之争,明军又毫无作为,正如史可法痛心疾首之言“在北诸臣死节者寥寥,在南诸臣讨贼者寥寥,此千古以来所未有之耻也!”

    南方诸臣如此做派,赵应元自是不急,在他看来扩充麾下兵马才是当务之急。一路行来,他已经收拢数股流民,使得前军之数暴涨到数千之众。

    人多后,加之赵军也不管理,整个前军自然混杂,地痞无赖横行,调戏女眷之事也时有发生,让王彦不得安心。

    自从许直身死后,许嫣嫣就如同变了个人,不再一言,整日木然发呆。这让王彦十分担心,只能时刻将她带在身边,可即便如此,也险些被泼皮识破,如不是他拼死护着,定然要被其祸害。

    那泼皮名叫刘顺,据说以前在乡里就是有名的无赖,惹上极为难缠。王彦本就不想跟随赵军,这下更是坚定了他逃走的决心。

    只是前军虽然混乱,但看守大营的赵军却十分尽责,夜晚巡哨也很严密。

    如果他一人还好,但要带上有些痴痴呆呆的许嫣嫣,就根本没有可能,王彦苦心等待等数天,依然没有发现可乘之机。

    这日赵军终于行至德州地界,欲过大运河进入山东,可却没有渡船,大军只好扎下营来。

    过河便是德州,乃是大城,物资充沛。

    赵应元向众人许诺,只要到了他的驻地,便可饱食,这让赵军士气大振。

    为了寻找渡船,赵应元领着大军沿着河岸搜寻,大营中便只留几哨人马看管,王彦觉得逃走的最佳时机到了。

    这些天来他被分在前军的伙房中,负责提水做饭之事。君子远庖厨,王彦举人出身,自然没做过饭,可是如今被俘虏,便不要再提什么举人功名,就算分去倒夜壶他也得干。

    王彦本来以为自己什么都不会,可进入伙头营后,却发现什么东西不用教授,上手就能做好,并且还能做得一手好菜,就像生而知之一般。

    虽然王彦感觉很奇怪,但是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学来的技能,特别是能做出好吃得饭菜,却使得他备受老火头李麻子的赏识,在伙房内很吃得开。

    现在赵应元带着主力离开大营,王彦已经下定决心要带着许嫣嫣逃离,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他待赵应元大军走了大半个时辰,他便去伙房寻李麻子。

    李麻子顾名思义,一脸的麻子。

    长相寒碜的他能在前军混个火头之位,并不是因为他能做得什么好菜,而是因为他的老资历。在赵应元还是大明朝的河南副将时,李麻子就是他身边的亲卫了。后来赵应元投了左革五营,又跟了李闯,李麻子都在他身边,只是如今老了,实在张不了弓,舞不动刀,才被赵应元安排在前军营当个火头,享享福。

    王彦出了营帐去找李麻子,见其正蹲在一堆柴火旁,鼓捣着他的旱烟,便乘机提道:“老火头,今日取水时,我想带着我家小兄弟一起去,您看行不?”

    李麻子没有急于回答,直到将旱烟点上,美美的吸了一口,才看了王彦一眼,又低下头抽着烟没好气的道:“前军营里有规定,出营者须留下亲人为质,你想带你那傻弟弟去干啥?”

    见李麻子没有拒绝,只是问问原由,王彦不由得心里一喜,将原来想好的说辞道了出来。“前些天,我得罪了那泼皮刘顺,老伙头您是知道地!这几天,那厮老找我麻烦,我担心我出了营,他会寻机欺负我的傻兄弟,所以就想带在身边,老伙头您给通融通融。”

    前营里的情况十分混乱,李麻子知道,不仅是泼皮无赖,就是营中老卒兵痞也时常过来祸害一番,只是他如今老了,也见惯了乱世的各种悲惨场景,只要不影响到他,便也就不去管那些闲事。

    他听了王彦的说辞,也是一番犹豫。

    见李麻子犹豫不答,王彦只好再次说道:“听人说运河里的鱼儿十分鲜美,我顺便带我兄弟给您弄条河鱼回来,您看怎么样?”

    听到河鱼,原本犹豫的李麻子不禁漏了笑颜,一对麻脸瞬间开了花儿一般。“哈哈那硬是要得!”

    大顺朝新立,没有统治经验,地方上还比较混乱,赵军一路给养基本靠抢,实在困难得紧,就是李麻子一路来,也是希的多干的少,至于肉鱼之类几个月也不一定见到一回。

    王彦的好厨艺,李麻子是知道地,可再好的厨艺,也得有材料发挥啊。一想到烙个饼,都能玩出花的王彦能给他整条鱼,李麻子顿时就激动了。他忙起身抖了抖烟杆,又从怀中掏出两块木牌递给王彦,接着有道:“弄条大点的,晚点回来也没关系,我去给看值的人说。”

    接过木牌,王彦十分激动,但是却没表现出来,他向李麻子道了谢,便去营帐将许嫣嫣带了出来。

    半刻钟后,他们在守卫处验明木牌,便随着取水的人马出了大营。

    以往都是一哨人马跟随众人取水,今日因为营中士卒不够,就只来了一名士卒前来监视。

    见此王彦心中顿时一喜,看来他真是选对了逃走的时机。

    大运河贯通南北,北抵京师,南达余杭,实乃华夏之血脉。此处坐船,便可一路南下,直达南京。只可惜昔日繁华的大运河,也因为大顺攻陷京师,漕运中断而变得萧条,变得孤寂。

    来到运河边上,众人取完水就抬回大营,然而王彦带着许嫣嫣却没有跟上,负责监视的士卒见了,一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有些不悦的道:“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走?”

    “哦,这位大哥,老火头吩咐我抓尾河鱼回去,还望您通融通融。”见那士卒的动作,王彦不禁有些紧张,虽说对方只有一人,可王彦很有自知之明,多年来他一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敢与持刀老卒争斗。

    “老伙头?可是那李麻子?”闻言士卒道。

    “正是哩!”王彦连忙点头。

    听了回答,那士卒按着刀柄的手才放下来,可他依然还有些犹豫,只是此时取水的人却没有停下来,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那士卒看了看远去的队伍又看了看王彦与许嫣嫣,沉吟道:“既如此,你们早些回营,莫要让我为难。”

    士卒说完便转身向取水的队伍追去,王彦顿时松了一口气,想不到一切居然如此顺利,可是正当他准备带许嫣嫣离去时,那士卒却突然停下脚步,而后又一路小跑回来。

    王彦心里顿时一惊,但脸上却故作镇定,“大哥怎么回来呢?可还有什么要交代?”

    “哦,我是想问下,小兄弟等下能不能帮我也弄一条鱼?毕竟这些时日,营中伙食实在太差了。”那士卒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当然没有问题!”因为紧张,王彦声音都有些高了,不过他听了士卒的话,却松了一口气,当下调整心态继续欺骗道:“以后我还得靠大哥多多关照哩,等会晚饭时,我做好了就给大哥送去。”

    “如此,那我就多谢小兄弟了!”那士卒有些欣喜的抱了抱拳,才转身小跑着追取水的队伍去了。

    待他们真的走远,王彦立刻便拉着许嫣嫣向远处奔去,两人沿着运河一路寻找渡船,可是却没有收获,王彦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

    此时,天色已晚,他们已经离营十几里,王彦便决定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

    他害怕撞见赵应元的大军,不敢待在运河边上,两人离了河边向河提翻去,想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找休息之地。

    王彦一番辛苦爬上河堤,正要去拉慢一拍的许嫣嫣,不想远处的一队身影却让他为之一愣,脸色顿时大变。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赵应元不是寻找渡船去了吗?怎么会回来的如此之快!王彦来不及多想,立马又飞快的跃下河堤,拉着许嫣嫣向下狂奔而去。

    可惜他还是被远处的赵军发现,“什么人?”“给老子站在!”各种呼喊大骂之声,纷纷从后边传来。

    慌忙之下,两人一头扎进河边的芦苇荡,王彦回身观看,心头不禁一寒。只见赵军近百士卒沿堤而下,冲着芦苇而来,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若是被抓住,还有活路?

第4章 保嫣嫣,王彦被擒

    王彦生于湖广之地,鱼米之乡,自幼会水。

    年少时他便时常与族中少年,畅游湘江,大运河虽然宽广,却难不住他,只是如今身边多了许嫣嫣,他是无能如何也没有能力将其带过河去。

    此时赵军士卒已经向芦苇荡逼来,王彦心里一阵绝望,对于逃卒,无论是大明或是李闯,处理的方式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立斩不赦。

    看着身旁呆呆许嫣嫣,他心中不由得一痛,许直之托犹在他耳边回荡,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放弃应下的诺言?许直的恳求的目光,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几个月来他与许嫣嫣形影不离,相依为命,已经有了感情,让他丢下许嫣嫣独自逃走,这样的事情王彦做不出来。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王彦虽然受梦境诸多影响,可本质上他还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士大夫。君子践一诺,而独行千里,他不可能独自逃生。

    看着越来越近的赵军士卒,以及那一把把晃着亮光的战刀,他心中已有决断,好在当时许嫣嫣跟着后面,没有上河提,赵军因该只看见他一人,他绝不能让许嫣嫣再次陷于危险之中。

    这时他双手扶着许嫣嫣瘦弱的双肩,使她面对着自己,而后认真的说道:“嫣嫣,你待在这儿藏好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千万别发出任何声响。”

    王彦的话让许嫣嫣似乎感觉到什么,原本呆呆的她居然猛然抬起头来,惊恐的看着王彦。

    这不由得让王彦心头一惊,可他却没有时间多想。

    他匆匆从怀中掏出一块美玉,塞入许嫣嫣手中道:“我是衡阳王氏子弟,伯父王朝聘,堂兄王夫之都是湖广名士,你若逃脱,可去长沙城,寻人打听,我族人见此信物必会收留于你。”

    言毕王彦便决然起身,冲出了芦苇荡,而在他身后,两行清泪已经打湿了许嫣嫣的面庞。

    “站住,别跑。”

    “抓住他,将军有赏。”

    原本逼向芦苇荡的赵军士卒,见一个身影猛然冲了出来,顿时操着战刀,大声急呼的追了上来。

    这些都是赵应元身边的老卒,十分精锐,王彦不敢回头张望,只是一心希望能将他们引得远一点。

    他一路狂奔,赵军士卒越追越近,可是要擒住他也不容易,然而就在这时,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破空之声,王彦顿时大惊失色。

    只闻到“噗”的一声响,一支羽箭几乎洞穿他的大腿,阵阵巨痛立马就让他整个人失去重心,栽倒下去。

    “完了,就这么结束了。”

    下一刻,数名赵军士卒已经围了上来,顿时对王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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