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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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秋-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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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

    “王大哥?”一旁的刘顺、夏完淳等人见他突然如此,顿时一阵惊呼。

    这突然而来的一幕,将外堂诸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

    这时众人本都在绞尽脑汁,写诗作曲,或是作画,想讨得头彩与佳人一会。

    那些才学稍逊的公子哥们已经急白了头,却突然见一人不顾规矩,直闯内堂,顿时大怒。

    这样的行为,真是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那朱国弼见此,脸上横肉不由得一阵抖动,猛然将王彦挡了下来。“大胆,哪里来的孟浪小子,不懂规矩吗?居然想硬闯!”

    “这人谁啊?”

    “许娘子别怕,我来保护你。”

    一时间,一群人便将王彦围了起来。

    内堂的许嫣嫣见此,不由得大急,立马就要出来为王彦解围,幸得一旁的美貌女子拉住。“妹妹去了,只会更乱。”

    经美貌女子一劝,许嫣嫣也冷静下来,她毕竟不是自由之人,得为媚香楼考虑。如果她此时出去,媚香楼今晚的活动就全毁了,甚至可能得罪外堂里的达官显贵。

    一时间,她不禁为送玉佩之事,后悔起来。

    见被人围住,王彦也冷静下来,知道他的鲁莽可能会给许嫣嫣带来麻烦,便没再往里闯,但围住他的诸人却不会轻易放过他。

    陈子龙等人见此,连忙上来解围,却不是所有人都会卖他面子。

    “一副穷酸样,还想见许娘子,这不是笑话吗?”朱国弼再次耻笑道,“看你也不像有什么才学的样子,本国公也不追究尔唐突之过,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媚香楼去。”

    朱国弼居然如此羞辱王彦,这让陈子龙脸色一变,当下就要与他理论。一旁的刘顺、钱一枫闻此,顿时大怒,几乎准备上前动手。

    王彦心里虽然也十分愤怒,可此时他已经冷静下来,连忙用眼神制止了刘顺二人,又拉住陈子龙,怒视朱国弼道:“身为朝廷大员,你就只有此等修养吗?言我没有才学,却不知你有几两。”

    闻言朱国弼不惊暴露,他身为国公,可谓位高权重,从来都是别人巴结讨好他,何时有人敢如此蔑视他。

    当下朱国弼便准备好好教训一番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可王彦的话却提醒了他。

    堂内如此多的文人、公子,他若让人动手,毕定落下以势压人的坏名声,沦为士林和朝臣的笑谈,确实对于他不利。

    身为国公他得注意自身影响。

    不过让他就此放过王彦,那显然也不可能。

    江南之地的饱学之士,才华横溢的年轻士子,朱国弼基本认识,从来没见过眼前的王彦,加之王彦穿的普通,不像什么名士,便以为只是陈子龙的一名普通弟子。

    “今日莫要言本国公以大欺小,你既然自认为颇有才学,我便给尔一次机会。”当下朱国弼已经有了羞辱王彦的办法,“今日尔若能凭借自身才华,作出好诗好词,拔得头筹,那你对本国公的无礼,本国公将既往不咎,但若是拿不出佳作,胯下之辱的滋味,你就不得不尝了。”

第28章 泪千行,故人相见

    朱国弼心里想的很清楚,外堂里文人士子众多,还有与陈子龙齐名的大名士宋征舆,他是万万没有输的道理。

    对于王彦,陈子龙也知道就梁祝一曲,并不了解他真实的才学,但对于外堂内的诸多名士,特别是宋征舆他却十分了解。

    刚才已经出来几首佳词,特别是宋征舆的那一首,已经堪称大作,他心里十分担心王彦是否能作出更好的诗词,因而便有意阻止。

    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韩信,如果王彦失败,当真受那胯下之辱,那今后他将前程尽毁,无法在朝堂和士林立足。

    “士衡不要理会他人,你且与我离去便是。”陈子龙怒视朱国弼,拉住王彦道。

    “王大哥,先听我师之言,不必与他人见识。”夏完淳将王彦带来这里,现在王彦遇上这样的麻烦,让他心里十分愧疚。他虽然相信王彦十分有才学,但却不敢让他去冒险。

    “你要是怕了,也可就此离去,本国公也不是不讲理之人。”那朱国弼见陈子龙的反应,心里的底气更盛,更加断定王彦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当下便耻笑道:“堂上诸人都是饱学文士,富贵公子,尔一鼠辈,却时不适合待在这里,且去,且去,莫要再让本国公再看见尔。”

    “你可再说一次~”古语云,主辱臣死,听了朱国弼的侮辱之语,刘顺顿时大怒,他并不缺少血溅五步的勇气。

    王彦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他连忙拉住刘顺,而后对朱国弼冷笑道:“已你眼力,岂识得金镶玉!”

    朱国弼闻言顿时眉头一皱,就要出言讽刺,但王彦却不给他机会,直接向最近的桌台走去,而后摊开一张宣纸。

    众人见此,知他要写下诗词,便连忙跟上,围着观看,钱一枫连忙帮他研墨。

    陈子龙、夏完淳见此顿时心里一急,但看王彦不是鲁莽之辈,便只能选择相信他的才学。

    王彦不顾众人目光,提起毛笔,沾上墨汁,便在宣纸上写上,“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王彦每写一个字,夏完淳便念出一个字,一首词完,浑然天成,他顿时满脸欣喜,“王大哥作得好词,真乃绝佳之作。”

    一旁的陈子龙见此,也顿时放下心来,“士衡,大才也!”

    这首词似乎描写的是一对恋人,明明是天作之合,却偏偏不能在一起,两地分隔。整日思恋,却不得相见,令人凄凉憔悴,黯然**。

    内堂的两名女子听了,不禁泪流满面,许嫣嫣觉得王彦,是为她而写,是诉说着她与王彦,而美貌女子,则是被王彦的词勾起了伤心之事。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美貌女子正是李香君,她如今正与侯方域分隔两地,是以心中无限感慨,觉得王彦的词,说出了她的心声。“若能如牛郎织女,相会于天河,抛弃一切,又有何憾?妹妹的王公子,真会讨人欢心。”

    “姐姐是想念候公子了么?”许嫣嫣见李香君黯然神伤,连忙安慰道:“姐姐莫要伤心,嫣嫣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姐姐与侯公子,定然会在一起。”

    王彦的词作,被众人一致称赞,众人也才知他便是梁祝的作者王士衡,顿时便一改先前之态。

    朱国弼虽然没什么才华,但长期混迹于士林,附弄风雅,自己写不出,品鉴的能力还是有的,他见王彦写下第一句时,便已经脸色大变。

    这时朱国弼见诸人的反应,立刻就急了。“我观之,也不过如此嘛。”

    王彦见此,脸上只是一阵冷笑,当下便提笔在宣纸上再次写了起来,不过这次却不是诗词,而是曲谱。

    众人已知他便是谱写梁祝的王士衡,见他今日再谱一曲,顿时便来了兴趣,有梁祝在前,成绩摆在那里,任谁也会对新曲充满期待。

    原本以为王彦会是一场麻烦的李贞丽,这时也放下心里,甚至已经考虑让王彦为许嫣嫣写下词曲,去争夺今年的花魁大赛。

    在场的恐怕只有朱国弼不高兴了,当然原本有机会拔得头筹的宋征舆也好不到哪去,不过宋征舆没有与王彦赌斗,所以最尴尬,最煎熬的还是朱国弼。

    这是朱国弼本想离去,可又不甘心,他偷偷向王彦所作词曲的宣纸上看去,见词意与第一首相差甚远,便决定留下来,他不相信王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两首绝佳之作。

    不多时,王彦已经将词作写好,便让李贞丽转交给内堂的许嫣嫣,众人则坐下来等候。

    词曲的好坏,得唱出来,众人才能评判。

    内堂里许嫣嫣与李香君接过王彦的曲谱,两人都是音律大家,特别是李香君,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只是看上几眼,在琴上拨弄几下,便知道词曲的不凡。

    “妹妹好福气。”李香君看着纸上的曲谱,眼前一亮,幽怨道:“这怕又是王公子,专为妹妹所作的吧。”

    “姐姐就知道取笑嫣嫣。”许嫣嫣脸上一红,地下头小声抗议,而后又提议道:“姐姐唱词,嫣嫣抚琴可好?”

    李香君本是不会在众人面前表演,可王彦所作词曲,却又让她欲罢不能,当下便答应下来。

    外堂里,众人还在议论刚才之事,可以预见今晚之事,很快就会随着众人之口,传遍整个南京城。

    朱国弼听着身边的议论之声,脸色阴寒,不禁暗地里祈祷,王彦作的曲谱一定不要太好,不然他就会成为士林的笑柄,落下个“有眼不识王士衡,错把夜壶当茶壶”的笑谈。

    有些时候,总是事与愿违,朱国弼断定自己铁定是出门前没看过黄历,今日定是命犯太岁。

    内堂里,一阵琴声响起,婉转动情,外堂里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而后便是一声满是柔情的女声传达出来。

    “李香君!”一些曾听过李香君唱词的文人,立马一阵惊呼。

    歌声一起,众人心情便随之起伏。

    西风夜渡寒山雨,家国依稀残梦里。

    思君不见倍思君,别离难忍忍别离。

    狼烟烽火何时休,成王败寇尽东流。

    蜡炬已残泪难干,江山未老红颜旧。

    单看这一首词,无法与之前的那首佳作相提并论,但配合音律就完全不同了,词中的意境,随着李香君满带柔情又不失感染力的歌声,展现在众人脑海中,将众人引入词曲打造的世界。

    李香君悠悠婉转的声音,使人在聆听时不由得随之代入词作描绘的故事中,坎坷情路娓娓道来,让人不禁潸然泪下。

    外堂众人随着歌声,琴声,沉醉其中,就是朱国弼也在不觉间,陷于音律的世界之中,旋律与曲词不断在他脑中循环,带到李香君将要唱完之际,他才猛然惊醒。

    朱国弼看着沉在词曲中的众人,心里不禁一叹,此地以非久留之地。

    当下他仇恨的看了座于远处,闭目倾听的王彦一眼,便悄然离去。

    一曲唱罢,众人意犹未尽,纷纷赞道,李娘子唱功惊人,王士衡词曲绝佳,许娘子琴声悠扬婉转,美不胜收。至于朱国弼的悄然离去,众人则十分默契的不提,而王彦自然也不会追去,羞辱他一番,因而赌斗之事,也就此作罢。

    “士衡的词曲真乃一绝,于他人不同,风格独成一派,实在令人佩服。而且曲词暗和眼下局势,国难当头,男儿披甲执剑远赴疆场,佳人于后方苦苦期盼,忍别离,不忍却又别离,实在是一首绝佳的好曲。”刚才一曲虽然看似诉说女子的情路,可陈子龙却听出来一丝山河破碎,忧国忧民之感,令他无限感慨。

    “王大哥,真是大才,小隐佩服。”夏完淳高兴的道:“不过许娘子的琴也扶的好,李娘子唱的就更好了。”

    对于众人的称赞,王彦自是一一行礼谢过。

    这时虽然众人都还意犹未尽,可媚香楼的这次活动毕竟已经结束,李贞丽对此是心满意足,有今日的故事,诗词和词曲,明日媚香楼必然名声大震。

    有了一首绝佳的好词,一首令人难忘新曲,王彦毫无疑问的被众人推为比试的最优者。

    这时已是亥时,在推举王彦为胜出者后,外堂众人便意犹未尽的离去。

    当下王彦也同陈子龙、夏完淳道别,双方留下联络地址,又约定明日同去拜会左懋第后,二人便先行离去。

    这时王彦让刘顺同钱一枫在外等候,他便随着李贞丽往内堂走去,路不远,可他却仿佛走了很长时间。

    来到内堂前,王彦一手招起纱帘,内堂里,古琴前,许嫣嫣一身霓裳羽衣,已是泪流满面。

    王彦就这样站在那里,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第29章 双飞客,地北天南

    千言万语,道不尽执念成痴,回望昨日,诉不完离愁情思。

    当年王彦为了保护许嫣嫣,冲出芦苇荡引开赵应元所部的追兵,许嫣嫣藏于芦苇荡,亲眼目睹着他被一箭射倒在地,王彦以为她没于南下的路上,而她何尝不以为王彦早已死于贼军之手。

    甲申国难时,闯军拥入京师,君父死社稷,许嫣嫣之父许直,身为国之大臣,本欲悬梁而死,可却因为不忍丢下她,而带她一路南逃,不想最后还是被闯军包围在北直隶的无名村落,身死殉国。

    许嫣嫣母亲早丧,从小被父亲拉扯带大,许直就是她生命的全部,然而年仅十三岁的她,确失去了她的全部。

    丧父之痛,使得她几乎崩溃,巨大的悲痛感让她封闭了她的心灵,断绝了她和整个世界的联系,整个人变得孤僻和不在言语,然而许直虽走,可却为她找了一个值得托付之人。

    陷于闯营的日子里,王彦遵循许直之托,像亲人一样疼爱她,照顾她,那时她灰暗的天空里,又出现了一丝光明。

    许嫣嫣看着王彦喂她喝水,喂她吃饭,为她同营中泼皮大打出手,与她和衣而眠,许嫣嫣灰暗的世界,一点点因为这无微不至的关怀,变得明亮,她也慢慢从丧父的悲痛中走了出来。

    不觉间,少女的心扉慢慢打开,慢慢对王彦生出了别样的情愫,那是相濡以沫的爱恋。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好转,但是闯军营中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她以女儿之身陷于闯军营中,其中危险不言而喻,王彦也因此整日提心吊胆。

    在赵应元大军尽出,寻找渡船之际,她与王彦寻得机会,逃出了闯军大营。

    站在运河边,她以为从此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但事与愿违,天公不作美,在看着父亲为她而死后,她又目送着另一个男子,为了她陷于九死一生的险地之中。

    许嫣嫣藏在芦苇荡中,目视王彦将追兵引开,脑中不禁一片空白,唯一的是眼中泪珠,如断线般哗啦啦的流下来。

    老天在夺走她的父亲后,又带走了她生命中的另一片光明,令她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

    她独自一人站在河边,手中捏着王彦给她的玉佩,举目四望,心中一片茫然,她想一跃而下,跳入波光粼粼的大运河中,结束自己的性命,与心爱之人同赴黄泉。

    两个最疼爱她的男子,为了能上她好好活下去,甘愿付出生命,她的生命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她站在河边,从日落到日出,最后毅然决定按着王彦的安排,南下去寻王彦的父母,为王彦做些什么。

    许嫣嫣孤身一人,沿着运河南下,一路的艰辛可想而知,她一路乞讨,咬牙坚持,最后还是倒在南京城外。

    当她醒来时,已经身在媚香楼中。

    这时正逢侯方域被阮大铖逼出南京,李香君不再见客,李贞丽急需寻找能够取代李香君的存在。

    许嫣嫣出身官宦之家,书香门第,身上自有普通女子没有的雅秀之气,加之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成为了李贞丽培养的最佳人选。

    许嫣嫣独身一人,身上又没有银钱,便留了下来。

    不久后,随着清军入关,大批不愿意身事夷狄的官绅纷纷南下,青州之变的信息同他们的到来,开始在南京城内传开。

    自古烟花之地,便是各路信息汇集之所,北来的士人痛斥朝廷不思进取,坐看山东义军失败,他们诉说着青州之战的惨烈,同时也将王彦誓死不降杀出重围的消息传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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