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蒙勃然变色。
三分钟后我鼻青脸肿趴在小花坛上，罗蒙不住地数落我。
“让你安分一些不听话！遭罪是你该！”他训斥我：“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怎么越长大越无法无天！你刚才叫谁老头子？”
“给我留口气。”我奄奄一息。
马老板家的快餐店还没关门，我们去要了面包和营养棒，还有调味酱。在外围和南城区你别想弄到什么好东西，尤其是快餐店，有孜然味的调味酱就不错了。
“跟我回去。”罗蒙说：“跟我回魄罗镇。”
我头砸在桌面上崩崩响。我撒泼说我不想回去。罗蒙呵斥我。
“你这副样子，还留在这里干嘛？还在做干掉暗星主的美梦？”
“结束了。”他说：“你的宏图霸业结束了。该醒醒了，跟我回家。你跟另一个洪龙龙不一样，你不属于这里，你不该在这里折腾。他生就是一个残酷无情的怪物，我憎恨又怜悯他。我仍记得那天，他手上沾满故友的血，还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我――够了！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东西！”
一阵压抑的沉默。我用牙折断营养棒。
“或许我也是那样的怪物呢？”我含混不清地说。
“我劝你别这么想。”罗蒙警告说：“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在那个孩子最固执的时候把他挽救回来。是我们让他孤单一人走进那个充满诡计的陷阱，让他去经历那样的人生，以为凭借他的力量足以颠覆那个时代……然而够了！除了力量他一无所有，空空如也的头脑让他用胸口撞上了尖刀。除了让他无数次被利用被欺瞒被毁灭我什么也没有做！我是如此的憎恨自己啊！”他盯着我：“我怎能允许那样的悲剧，再次上演？”
“你和他不一样。”罗蒙低声：“始终你的手上是干净的，你还有退路。你不属于这里，回家吧。”
“魄罗镇现在正温暖。”他说：“当然会有冬天，冬天的时候会有雪，黑江上会结很厚的冰。我会给你打一只雪橇，拴上猎犬，随你们跑到哪里。我会在家中砌一座壁炉，烧木炭和松枝，房间里会很温暖。你不是一直好奇橱柜里有什么吗？”他探过脸来：“我告诉你，是我年轻时候在海屠当差时留下的东西。我会一件一件指给你看，跟你讲过去的事情。”
“等你长大了。”他说：“我会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妻子。再过几十年，也许你们在小镇上开一所旅馆，招待过路的旅人。其实人这一生很快就过去了。”
“没有多少遗憾，不必太多不舍。”他说：“至于暗星主，他存在着就随他去吧。在暗纪元有哪一个生命不在他的注视下？他有自己的欲望，但又不干涉我们的人生。自文明发源以来，芸芸众生头顶上的东西还少吗？只是因为黑暗就一定要把他否定吗？”
他按着我的肩膀，严肃地。
“你不与黑暗对视，黑暗就不会到你身上。暗文明真正的残酷，只给予反抗它的少数人，而那些人最终都失败了。”
“如果黑暗始终压在我们头顶，那么黑暗就是规则。我知你心中不甘。”他说：“但你必须尊重规则。”
“其实道理不用说那么宽泛。”我用舌头剔着牙：“我现在顶着军团长的头衔，多少还能在灰石城里捞一笔……而且我只是舍不得这个头衔，很威风不是吗？”我看着窗外，低声：“我下半生都不会这么威风了不是么。”
罗蒙看着我的断臂，沉默了，坐回去。
“你不说我也知道啊，罗蒙爷爷。”我笑着说：“我知道我做不到啊。可是人就是在已经失去希望的时候，才会死鸭子嘴硬不是吗？”
我们都不说话了。空气压抑的可怕。
“您能不能原谅我，让我再这样任性一回呢？”我说。
罗蒙点点头，拍我的肩膀，离开了餐馆。
……
“他不走。”黄龙低声：“但留下的，也不过是一副装腔作势的躯体罢了。”
……
我在外围一条巷子里被三个重甲军官勒索。他们不敢靠近我推推搡搡，只站一圈吵吵嚷嚷，要恐吓我。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兜里就剩几个钢镚，如果他们再往前走一步，我立马就会跪下把它们都抖出来。
以往我在路上碰到过几次。他们是皇门执法队的，三名下士，隶属于三皇族，本来应该在中环执勤，但经常离队到城里耀武扬威。据说他们都是魄罗镇来的，有这样的本家我真是深感遗憾。
“哎呀呀，军团长大人，您的胳膊哪去了？”克朗阴阳怪气道：“被吃掉了？那还真是不凑巧……”
我哭笑不得。一个月前他们三在这个地方拦住豺狼，抢他好不容易赚到的乃英溶剂；我路过，把他们一个个丢过围墙摔得七荤八素。我的就职典礼非常仓促，之后我又到芒砀山去找师兄，所以他们知道我成为军团长大概是我残废之后的事。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是怎么传的。
估计暗星主乐得看笑话，大概说我是被他玩残的。
“他家里可有个石裔美人呐。”武功大笑：“可该带我们去开开眼界！”
“改天，改天。”我尴尬道。
“都说你天不怕地不怕，连伟大的暗星主都敢顶撞――咋见我们就怂了？”牛氓得意洋洋：“来，炸个毛给我看看！”
“改天改天……”
“改什么天，就现在！”牛氓眼一瞪。
我一脚给他蹬飞出去，心想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克朗和武功一左一右把我摁住。牛氓怒气冲冲爬起来，上来一记直拳砸在我胸口上。安装在我胸腔里的精密仪器被震得失灵，我一阵胸闷气喘。
“来呀！”牛氓叫嚣：“来呀！”
我猛一摆头。坚硬的颅骨撞碎武功的天灵盖，他抱着头一阵惨叫。克朗连忙掏进我的肚腹，拔掉我维持心肺的电表线。我全身僵死，失去了力量摔倒在墙边。
我诅咒。我想我姿势一定很难看。有人猛踢我的屁股。
“他妈的！一个废物敢这么嚣张！”牛氓吼道。
“住手！”有人喝道。
我眼角见言翎雪向我奔来。她的脸上一定挂着泪，还在哽咽。
“住手！”我听见她哭喊：“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你们敢这样对他！”
“知道。”武功抱着头猛踹：“踢军团长的屁股多痛快。怎么，小妞想替他出头啊。”
我记住你了混蛋。
“你们都住手。”言翎雪停住了，凶恶地说。
“我不住手怎样？”牛氓怪笑：“你来亲我啊？”
轰然大笑。
我鼓足全身力气，猛一个后踢。他瞠目结舌，撞到墙上轰一声响。
“没事小姑娘，回去吧。”武功和克朗扑上来，跟我扭作一团：“我们在交流感情……哎呀卧槽，你再动我耳朵试试？”
“这鬼东西命像蟑螂一样硬！”克朗吼道。
“承蒙夸奖。”我一头撞他眼睛上。他惨叫，一边拽掉了我的胰岛管。
言翎雪站在一旁，抹掉眼泪，冲上来。我一脚踢开。
“走啦。”我嬉笑：“都说了在交流感情。”
“妈的。”克朗失去理智，狠狠向言翎雪冲去。
我暗叹一口气。
精神海洋暴动，大气震撼成剧烈声波。三人僵立原地，一个个摔倒。
我喘了口气，走到言翎雪旁边。她还在哭。
“别哭了。”我好笑地看她：“我好好的。”
“呜呜呜……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你。”她止住哭，眼巴巴看我。
“我好好的呢。”我轻笑，对她说：“谢谢你。”
……
我回家坐茅草上，内视精神海洋。不出所料，勉力发动嚎叫后，刚刚回复一丝的精神海洋又陷入沉寂。我试图牵引出一丝精神力却徒劳无功。
元素熔炉停止旋转。在精神海洋暴动的同时我与它的最后一丝联系也彻底切断。这也就意味着，自此我的精神海洋也彻底废了。
我沉思片刻，从死气沉沉的精神海洋中抽取一片精神力。我的意识步入锻造工坊，挥动重锤奋力捶打。
很久以后，我锤出了一只七扭八歪的胳膊。
第113章 光之熔炉（）
“拿毫无用处的血统换走你的进化法？”梁彦祖质问：“这交易你也做，脑子瓦特了？”
“你才瓦特。你全家都瓦特。”我坐上长椅。
“你还不如给我。”他抱怨说。
“行啊。”
“呃……”梁彦祖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示意他探我口袋，拿出另一块秘晶。
“你是要跟暗星主作对到底么？”梁彦祖面容古怪。
“那你练不练？”
“练！”梁彦祖一咬牙：“练他妈的！谁不想天下无敌。但是……”他迟疑：“我没什么给你的。”
“用不上。”我得意洋洋：“你也知道焰聚星有缺陷。你就往下练就好了，我看看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改进。等我恢复了后少走弯路……”
“靠！你拿我当小白鼠？”梁彦祖大怒：“你还想恢复……”他猛然止住。
“再想想办法嘛。”我嬉笑着。
……
我回到家中，盘膝坐在茅草上，内视精神海洋。那些蔚蓝色的星光碎片恢复了一些，正在向中心聚拢。
我将意识投入胸口那滴灭族真血上。血液旋转，从中发出似有生命的呐喊。
我注视那滴真血，精神海洋中探出一丝溪流。
真当我是傻的？
灭祖真血坠入精神海洋，进一步证实了我的判断。
这滴血液有精神和物质的双重属性。修炼过独立剑的我准确地意识到，只有被祭炼过的物质才会有这种特征。
灭祖真血滚动着，径直坠入精神海洋中那道神秘的裂缝。我的意识随之投入，进入那片神秘浩瀚的宇宙。
那个恢宏的身影依然背对着我，我察觉他在注视恒星。
“喂，帮我看看这鬼东西。”我喊道：“这是什么？”
那滴血液凝固。从中剥离出一道黑色的幻影，血液转为蓝色。
“下次自己动手。”那人没好气地说：“这是你自己的唯心世界。”
“唯心世界？”我打量周边宇宙：“嗯，倒是大气地很。”
“尽说废话。”那人一挥手，幻影和血液都飞出了这片宇宙。
我回到精神海洋。那滴血液现在归属于我的意志，静静悬浮于海洋中。我看向那虚影，它像一块僵死的木头。
我抓住它进入锻造工坊。我拆开它的盔甲，稀薄的暗元素在其中涌动。
我一丝丝拆解，将一副狰狞的骨架剥离出来。骨架是华贵的黑色，认真看去倒还有几分精美。我又拆出它身体内另一个器官：充满暗元素的晶核。
原来暗生物是这样的构造。我拆得兴高采烈，一面不住点头。
我用那副骨架打造出躯体，表面覆盖精神力铠甲。我剥离了暗元素晶核打造一枚黑色心脏，放入身躯胸口，又把真血召来，为其植入头颅。
我把打造出七扭八歪的四肢接在这副躯干上，把自己投入这具身体。
精神海洋鼓动波浪，稀疏的精神力向这丑陋的身躯灌注。我的精神强度开始不断衰弱：四级，三级，二级……精神海洋干涸，只我单薄的思想和记忆留存。
然而那留存的思想如钢铁般坚硬。
真血向下流动，赋予生命。那具身体爬起来，我的意识在其中苏醒。
我一瘸一拐走出锻造工坊，抬头看望不到顶的巴别塔。我攀登上环绕巨塔的通天之路，一步步向塔尖行走。
我脱离了我的思想，我抛弃了我的回忆。我的精神海洋不再属于我。
从此属于我的，只有脚下的路和看不见的辽阔高天。
我行于通天之塔上——终有一日，将坠于世界彼端。
……
夏天就要过去。我收到黄龙的通讯，通知我攻陷失落城邦的战役即将开始。
除了灰石城之外还有三座主城市参与战役，分别是深渊彼侧的牵城，岩浆池中的殇城和雪山上的太城。三座主城中分别一支皇武军团，每一支都有高危级强者坐镇。暗文明发布s级秘境任务有磨砺皇武军团的目的，故禁止超危级参与。一般来说军团长可以参战，元帅不行。
但黄龙是个例外。他到任何一座秘境都能横行无阻，有权指任何罢免任何一位军团长。所以他被称为大元帅。
鬼知道他和暗文明有什么关系。
我每天做一百组深蹲，跑五千米，在运动中保持细胞和精神的活跃。我发觉自己饭量在增加，需要补充更多的食物。每次常浩然进城我都让他给我带些野味。我们在布克朗小酒馆后厨偷烤了吃，免不了分一些给老板娘。过去一段时间后，我的五脏六腑逐渐恢复了活力，那些恐怖的伤口也在愈合，肌肉的裂口上像被冰层一点点覆盖上去，肌体首先很薄，然后变厚。在秘境任务开始前一个星期，我残损的胸口已经完全恢复，上身比之过去甚至更加强壮。充足的运动让我的身体变得敏捷而有力量。我终于脱离了那些精密的医疗仪器，如常人一般在大地上奔走。我从胸腔中呼出的声音像闷雷一般响亮，虽然脊柱仍然弯曲，力量却丝毫没有从身体中泄露。
为了纠正折断后再难直立的脊椎，我不断向墙上撞击，然而毫无用处，最后也只好放弃了。我开始适应弓着背奔跑，那样我的速度更快，动作也更矫健。终于我在最短的时间内完全掌控了这副身体，即使没有双臂，我也能如常人一般奔腾战斗。
我在防御与卸力课程拿到最高分。武道场上那些同期被我一个打一群的学员哀鸿遍野。最后我把他们全部放倒，我让他们不得不承认：龙哥还是你龙哥，有手没手都一样。
梁彦祖和常浩然啧啧称奇，说从没见过身体这么强壮的残疾人。皇门执法队那三个又找过我一次麻烦，我挨个把他们踢回中环，从此他们再也不敢来城里撒野。
九月的某天夜里我单脚抬起托天地狱中的青石，丢在我肩上。至此，属于我中危级的力量终于完全恢复了。
白教官直摇头，他预感我又要被暗星主修理了。
……
“请您赎罪，我的主人。”沧云灭恭敬地低头道：“我无法熔铸元素熔炉。”
暗星主阅读着焰聚星的注解，冷静地思考着。
“怪哉。”他说。他放下秘晶。
“我也不行。”
……
“我铸成了。”梁彦祖对我说。
他不说我也知道。他的精神变得柔和而温润，全身散发出一种光辉和庄严的气势。焰聚星使人的意志和元素契合，会显著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我们在城外碰面，我让他展示自己的元素熔炉。这座元素熔炉是方形的，通体透明，光辉向其中不断洒落。
我下巴都快脱臼，不得不感慨有人真是好运气，居然觉醒地火风水金木六大基本元素之上的俩大神元素：光暗。那座熔炉所熔炼的是光元素，宇宙初始元素。
成武根据某些古代典籍记载推测，光元素和暗元素同归于创世元素。只有很少数文明生物能利用暗元素，暗文明正是其中的佼佼者。因为暗元素有吞噬和控制六大基本元素的特性，暗文明又被称为文明之敌。
“我的精神意志突破了四级中危，诞生广阔的精神海洋。”梁彦祖得意地笑：“我发现光元素似乎偏向于提升精神力量。啊，感觉一条辉煌的精神系大法师之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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