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小人- 第2部分

　　　　洪龙龙喜欢这座哨塔。哨塔高达十米，顶端和中部遍布狰狞的重金属机弩。这种机弩依靠能源晶石驱动，即使相隔三千米，那全金属投枪也能贯穿整座丽清小苑。小孩子大多被大人锁在居民楼里做家务，并被叮嘱万万不能接近哨塔。他们一脸茫然又惴惴不安，只有洪龙龙在长江路边上跑来跑去。

　　　　“biu――”半眯起眼睛，想象并模仿机弩发射的场面。

　　　　“哎？”洪龙龙张大双眼。

　　　　清晨间薄雾没有散去，从长江路上漫游过纤细修长的身影。白发的女人围着白色的短披风，有黑色的柳叶眉和白色透明的脸。

　　　　女人背手在身后，俩脚一前一后在长江路上滑移，目光转落在洪龙龙身上。洪龙龙站起身，双手挥动。

　　　　“嗨――嗨――”

　　　　女人停下，在洪龙龙面前。

　　　　“小孩？”女人说。

　　　　“这是滑板鞋吗？”洪龙龙蹲下，好奇地看女人脚底。那是双白色的长靴，鞋底装金色滑轮。

　　　　“滑板鞋。”女人面无表情。

　　　　“这是双好鞋。”洪龙龙比个手势：“穿在脚上一定非常舒服。穿这双鞋我能滑上一整天。”

　　　　“只有我能。”女人说：“你不行。”

　　　　“因为我还小。”洪龙龙比了比身高：“等我再长大一些就可以了。”

　　　　女人没有赞同也没有笑。

　　　　“没人告诉你不能在长江路上走么？”她说：“道路是敌人类的特权。”

　　　　“但我在路边上啊。”洪龙龙说：“我没有到路上。”

　　　　女人低头，沉默。洪龙龙歪七扭八的鞋帮贴在长江路边缘上，和她的滑板鞋正对着。确实只有她站在长江路上。

　　　　“你说的对。”她说：“你很守规矩，但也不本份。”

　　　　“我想到那边去。”洪龙龙的兴趣像是从滑板鞋上移开了。他手指北哨塔，愉快地说。

　　　　女人的目光落在北哨塔上，薄薄的嘴角弯起。

　　　　“那边？”她慢慢说：“古战场遗迹么？为什么要到那边去？”

　　　　“因为没有去过啊。”洪龙龙回答得理所当然。

　　　　女人愣了一下。

　　　　“因为没去过……这也是个理由吧。”

　　　　她向后滑开，到路面中间。

　　　　“但是你不能穿过这条路。”她轻语：“没有人能穿过这条路。”

　　　　她转身，很快滑入浓雾里。

　　　　洪龙龙哈出一口气，天气清冷怪异，莫名感到整个人都状态不佳。

　　　　“和你聊天真有意思！”他向浓雾中挥手大喊：“很高兴认识你！”

　　　　虽然到正午，空气依然冰冷刺骨。他转身，跺着脚向丽清小苑走去。

　　　　白色的女人穿过长江路来到北哨塔前，伸出纤长手指漫无目的在身边挥动。

　　　　笼罩在道路上的浓雾向她身边聚拢，逐渐形成三团环绕她的朦胧的白色雾球。随着雾气消散，正午的阳光终于获准降临大地，空气也开始温暖。

　　　　女人伸手按在北哨塔上，面无表情地推着十米高的金属造物向前移动。在她手掌贴着的地方有一个清晰而深刻的掌印。地面在哨塔基座的刮擦下土皮翻滚，沟壑纵横。

　　　　她推开北哨塔走过去，一脚把哨塔踹回原位。在她踹击的部位同样有一个清晰的脚掌印。

　　　　她腾空而起，化作长长白影飞掠过荒凉大地，一直到地面上出现白色的高塔。天空翻滚阴沉的云雾，映衬着高塔格外雄伟和阴森。

　　　　她登临高塔顶端，在那里有宽大的钢铁王座。她于王座上坐下，右肘支在扶手上，手托着额头瞑起双目。从她身上瞬间散发出无法直视的君王的威严。

　　　　四个高大的身影伏于王座下，口中称颂：

　　　　“吾王白皇。”

　　　　（本章完）

第3章　丧伦旗（）　
有城市暴徒流窜到西一区的消息是从沙苑派出所传来的。

　　　　中央工厂不负责城市内部治安管理，如果没有牢靠的治安保障部门，任何一座城区都会陷入无法无天的混乱境地，必然脱离管制。中央工厂不负担这个责任，敌人类不在意这个问题。中央工厂关注的是城区是否足额开采出足够的化石能源和储备物资，以及人口是否依照主机分析的模式调动运作，劳动者和管理者的分配是否均匀。总之，巩固城市治安依靠的是各阶层市民自发的力量。

　　　　也就是人类的内部自觉。为达成这种自觉必须付出代价。

　　　　这个时代城市警匪格局与今古时代不同，中央工厂对下层市民实行严密的武器管控，即公示四等公民不得配备动能武器，一切流落民间的枪支及重型武器收归主仓库储存。因而无论豪门财阀还是贫乱街区，维护城市治安必须依靠纯粹的高端武力。事实上，随着旧时代公共秩序的崩坏，破坏城市治安的行为也在日益增加，种种自命非凡的不法之徒以武犯禁，甚至结党营私，滋生暴乱。其中最有代表性的组织，就是活跃在西二区的丧伦旗。丧伦旗下设四小分队，其幕后掌控者，名为王德彪。

　　　　沙苑派出所的前身是西区综合警卫处，位于西二区。这地方就是被此人单枪匹马给端了。经历新一轮人口流动后，丧伦旗一直在西二区巩固街区掌控力。现在，他们又把罪恶的手爪伸向了西一区这片贫瘠的土地。

　　　　“被瑞亚国际通缉的B级城市暴徒，丧伦旗分队长黄狼疑于近日潜入西一区。来自农业集散区的机械师告诉我，确认他在一周前出现在汤庄。他极有可能已经顺着农庄和西一区之间广阔的废墟地潜进来了。”罗蒙对洪武说：“我们正在向瑞亚天强的人反应。我确信天强大厦最近入主了俩名中危级武力，只要他们肯管，我就有十成把握把黄狼绳之以法。”

　　　　“天强大厦？”洪武靠在墙上挖鼻孔：“上层怕都围绕着新矿权在争名夺利吧，谁会拿总部的通缉令当回事啊？至于说绳之以法……拜托现在老早就不是法治社会了好吧。罗老您管着些小偷小摸的蟊贼就好，何苦跟丧伦旗杠上？对大家都没好处的嘛。”

　　　　“已经半截入土的老人家，对旧时代多少会有那么点眷念的。”罗蒙安详地扣住警帽：“你说的对，现在不是法治社会。”

　　　　“但我是警察。”

　　　　“何苦呢？”洪武说：“已经把基础太极教给了年轻人，您也该退休养老，享享清福了。”

　　　　“教会……呵呵。现在的年轻人，学形不学神啊。”罗蒙不知为何发出一声长叹：“低武，低武！纵使将形意练至巅峰，也终究是低武！现在的年轻人追求速成的科武，却已遗忘了人类世代传承的古武。战争使记载气血搬运法门的典籍尽数遗失。可惜在我有生之年，却不能一窥高武之奥妙。”

　　　　“即使在文明鼎盛的今古，那些典籍也是很少见的。”洪武背过去抱着手臂。

　　　　“现在也有怀念过去的人么？然而过去……也不是全部值得怀念的。”

　　　　……

　　　　洪龙龙在长江路边行走，想象白色的女人脚踩金色的滑轮从身前飘过，然而再没有看到。体型庞大的采集车在路面呼啸而过，精炼的化石能源会被运回中央工厂做二次加工。

　　　　空气很清朗，路面也望着广阔，天空飘荡白色的云彩。

　　　　“好美啊。”他呢喃。

　　　　他打个喷嚏，离开路边向南方走去。

　　　　“喂，小孩！”

　　　　洪龙龙眯着眼，看东边日出的方向。橘红色朝阳上印出一个人高瘦剪影。站近了，却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一只手上装粗犷的机械护臂。

　　　　“您叫我吗？”

　　　　“你应了就是你。这鬼地方也看不到别人。”

　　　　“我住在这里。好像没有见过您呢？啊，您手上的是什么？好帅气啊。”洪龙龙赞叹。

　　　　“哈哈哈，这个？这是大爷的铁拳头。”青年得意地竖起机械护臂，正对长江路猛一劈砍。机械护臂上附带着刺刃全速张开，合金撕裂空气发出呜呜的声响。青年收回手，刺刃贴伏地收缩回护臂上。

　　　　“怎么样？”

　　　　“能借我玩玩吗？”

　　　　“……滚一边去。”青年笑骂：“整副合金装备合重二十六公斤，你这一身上下能有二十六公斤么？话不多说。”他往四面一看：“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还这么大。沙苑派出所怎么走？”

　　　　“在南边。”洪龙龙脆生生地答：“但你去那做什么？难道您是新调来的警长吗？”

　　　　“不是哈哈哈，大爷要去给它拆了哈哈哈……”青年摸摸他的头：“小鬼，你很有意思，等我回来你就跟我混吧。哈哈哈。”

　　　　“等……等等……”

　　　　乎如其来的烈焰闪痛了他的双眼，洪龙龙抱着眼睛摔倒在砂石遍布的地面上。机械护臂俩侧扩张成青黑色金属翅膀，从翅翼底端喷射出白热的气流。

　　　　“小子，记住大爷的名字。”青年把拇指指向脸，高瘦的身影在白浪中犹如魔神：“大爷我是……”

　　　　“丧伦旗，黄狼！”

　　　　喷射启动。机械护臂拖拽着青年飞上高空，留下一长串嚣张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洪龙龙呆坐在地上，失神了二十秒。当他清醒过来后便从地上爬起来发疯一样向南方奔跑。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喘息不定。他跑了十来分钟。

　　　　他看见了火光和烟雾，从那棵熟悉的大榕树后面。

　　　　蓝白相间的建筑不见了，倆台派出所配备的警务车倒翻在车库旁，地上只余摸不清形状的碎块和土木残骸，俩名见习警员平躺在血泊里，火光中隐约可见烤成焦炭的人形。洪龙龙扶住大榕树，开始撕心裂肺地干呕。

　　　　瞳孔在火光中激烈地闪烁着，忽而扩大忽而缩小。

　　　　大爷要去给它拆了哈哈哈……

　　　　他是魔鬼吗……

　　　　魔鬼曾向他问路，而他为魔鬼指路。

　　　　回忆中青年得意地竖起手臂。

　　　　“怎么样？”

　　　　如果他想，也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劈成碎块吗？

　　　　警车停在他身边。罗蒙和王警官从车中一步跨出，几乎同时冲到洪龙龙身前。

　　　　“小龙――没事吧？”

　　　　“黄狼！”罗蒙将警帽丢进火中：“联系农庄汤医生，把叶英叶武兄弟送去急救。”

　　　　洪龙龙躺在王警官胸前，隐约看见罗蒙踏向小森林的沉重背影。

　　　　“罗老！”

　　　　“他在里面。”罗蒙平静地说：“不正面击败我这沙苑名义上的最强者，我想他是不会离开的。”

　　　　狂笑伴随爆发的火焰从林中升起，洪龙龙感知到王警官身躯的颤抖。

　　　　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愤怒。

　　　　“呆在这。”罗蒙最后吩咐说，同时大步向林中走去。王警官震惊地看见，罗蒙那苍老的面孔上竟浮现出跃跃欲试的狂喜。

　　　　“科武么？”老人纵声长笑。他修长的身影拔地而起，空中踏过树干向林中疾驰而去。

　　　　“早就想试试了！”

　　　　（本章完）

第4章　激战沙苑（）　
洪龙龙突然挣开王警官往森林中跑。

　　　　“小龙！回来！不要往那里去，很危险！”王警官紧赶几步，诧异地停在一棵树旁。

　　　　这小子跑得飞快，成年人竟然追不上他。

　　　　“洪龙龙！”

　　　　洪龙龙在树林间疾驰，敏捷地绕过一棵粗壮的树。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也有树木烧焦的味道。

　　　　这片树林是丽清小苑的居民自发移植的，树苗来自农业集散区，栽种不过三年，占地面积并不大，树木也不高。在平常人们上工的时候，这里会有啾啾鸟鸣，但现在林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他终于看到了。他爬到一株分叉树上遥望，黄狼的机械护臂上烈焰熊熊，原本贴伏在金属表层的刺刃狰狞竖起。他看着慢慢走近的罗蒙，露出满意的微笑。

　　　　“嘿，老不死。”他说：“还打得动不？”

　　　　罗蒙没有理会。老人解下上身警装，叠放齐整放在一棵树下，又把长袖衫袖口卷起，露出雄壮的小臂。他双腿弯曲，大腿压抑着向下沉，整个身体陷入一种玄奥的平衡。

　　　　骑御式。

　　　　“不错。”黄狼说。他将载着机械的手臂高高扬起，双膝微沉，肌肉以可见的幅度鼓胀，仿佛随时要爆发出火箭般的力量。

　　　　另一种骑御式。罗蒙皱起眉头，先盯着他的脚下，然后微笑。

　　　　“不错。”他也说。

　　　　雄浑的伟力推动身体，速度暴涨。二十迈，四十迈，六十迈……黄狼如利箭出弦，只瞬间便挥拳到罗蒙面前。

　　　　回应他的是罗蒙宽大的手掌。

　　　　强大的扭力从侧面压抑住黄狼铁拳的冲势，使对方发力中心被不由自主地带偏到右侧，避开正对锋芒的胸口。罗蒙用肘和腕轻易做到这一点，另一只手从容不迫地落向黄狼肩膀处。

　　　　“焚烧。”黄狼低喝：“冲击。”

　　　　火光从金属机身上飞散蔓延，罗蒙抬手护住脸，依然被迎面袭来的火焰掀飞出去。黄狼一振手臂，染血的刺刃发出欢快的清鸣。

　　　　“这可不是那个花拳绣腿得时代了。”他向罗蒙逼近：“老不死，你也入土享享福吧。西一区，就由丧伦旗承包了。”

　　　　罗蒙放下多处灼伤的手臂。

　　　　“现在的年轻人。”他说：“没一点尊老的意识。”

　　　　“回头我会记得给你上香！”黄狼高举铁拳：“哦对，还有烧纸钱！”

　　　　“不如现在跪下来磕头认错还不晚！”罗蒙翻身跃起，一只脚勾住黄狼膝盖，蜷身绕到背后，双手架住他的腋下。黄狼震怒，挣扎却始终无法转身。

　　　　“所以我说。”罗蒙在他耳边低语：“不要小看老人家的智慧啊。”

　　　　“啊啊啊……老不死的。”黄狼赞叹。老人的虎口比钳子更坚固，紧密地锁死了他的肩胛，更是在一寸寸紧收似要将他双臂齐肩捏碎：“岁数一大把，力气还不小呢。”

　　　　“不比当年啦。”罗蒙叹息：“换成年轻的时候，只怕抓紧的时候就已经把你的琵琶骨卸下了吧。”

　　　　“哈哈哈哈哈是吗，恐怕不那么容易。”

　　　　青年的皮肤下肌肉筋脉有生命般鼓起，整个上身忽如老树又如巨蟒。涌动在肌体内部的力量挣扎着冲击老人的手掌。和黄狼一样，罗蒙也察觉到对方的难缠。

　　　　“没有死角的完美身体么？基因导引激发的生物力量，还真是……”罗蒙苦笑。他的手掌再不能掌控黄狼的身体，指节上渐渐酸麻的刺痛在提醒他松手。

　　　　“对。”黄狼露齿而笑：“基因导引增强的身体，达成远超人类极限的体能。这是古武术远不能达到的地步。”

　　　　“认识到重装拳师的弱点在后背肩胛，躲避开焚烧冲击的死角，甚至看穿我垂直举拳的片刻僵直，从而把握机会锁死我的上身。我承认你为灵敏和有效率的战士。”

　　　　“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还不够哇哈哈哈……”

　　　　突然他没法笑了。他试图转身，亦无力做到。

　　　　“我丢你个妈卖批，老不死的你怎么手劲这么大……”

　　　　“老人家嘛，大力气没有，就剩一把手劲了。”罗蒙平静地说。

　　　　力量生发于脚掌，传递在腰腿，沿中央脊柱升腾到胸，肩，大臂，小臂，最终传达在手掌，指尖。五指如山岳般不可阻挡地收缩，压抑住黄狼急于挣脱的躯体。剧痛和折裂身躯的恐惧使黄狼不可抑制地嘶吼。

　　　　“古代臻至巅峰的武者，传说能从大地深处借力，这种特殊的发力技巧，我还无法做到。”罗蒙笑：“但若说将全身气力通透，集中力量在腕部和指节上，老朽还是勉强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