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一波打不退,那他车建平的小命今儿个算是交代了。
上刺刀的声音没有响起,士兵们早在前几次进攻中就将其装好,此刻都拼了命跟人搅和到一起,平日里训练的三人刺杀刚组成就被冲散,大伙乱哄哄随便找个敌人拼起来,反正对方胳膊上有白布好认。
车建平努力的把枪端起来跟前方的敌人对峙着,他在小心找着那人破绽,教导员在刚才就已战死,下一个是谁?反正不是他,因为旁边惨叫的声音很是熟悉,是传令兵二狗吧?他也不是很清楚,这会儿又不敢看,现在多杀一个是一个,眼神逐渐模糊,胸膛处被人撩了一刀的伤口让他失血过多精神恍惚,交代就交代,马团长定会给自己报仇的……
“援兵,援兵来了,弟兄们加把劲,把他们赶下去。”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让车建平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却发现前方敌人已趁着自己迷楞片刻持刀冲来,一个闪身躲过,那人收不住脚向前扑去,随即倒转刺刀刺向那人后背,直把刺刀没了柄,他看了眼那人随即望向四周,城头上还有不少站立的士兵,只是个个带伤,对方的人正撒丫子往回跑,打退了,终于打退了,车建平长长的松了口气。
远处有骑兵向这儿奔来,他们在解决了对方重机枪后随即向城下溃散的讨虏军发起进攻,连续战斗的讨虏军不管是兵力体力还是战心都降到冰点,在一个士兵跪地投降后剩余的人再也受不了骑兵的砍杀一个接一个的跪下。
车建平想问问底下骑兵为何这会儿才过来,曹县到这里不是很远,他们却跑了近四个小时,难不成想耗光自个?看看周围站立的几个军官,还真有这可能,跟他来的老兄弟这回伤亡不少,可手下士兵不是他的人啊,再说一个连长用得着如此?
“连长,他们像是刚经过战斗。”旁边剩下的唯一一个排长像是知道他心思般走过来说道:“他们人数不足,不少人身上还包扎着。”
车建平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半响明白过来,援兵定然遭到伏击,心里一块儿大石放下,对那排长说道:“帮我好好接待……”话没说完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慢慢滑倒在地,那排长见状赶紧上前扶住,看到他身上的刀口带着颤音大喊着:“来人,快来人,连长要不行了。”
“你他妈才不行……了,老子失血过多……”车建平半昏迷半醒着骂道。
淮泗讨虏军的人也不是什么铁打的硬汉,刚才最后一波攻击已然将他们的勇气耗尽,不过就算这样仍让前来支援的骑兵连长薛文泉大感惊讶,这顽强的战斗意志放在训练不足的民军中十分难得,难道这是他们主力?薛文泉想半响不得要领,回头吩咐人看好俘虏,便进城看战斗情况。
双方战斗中仅淮泗讨虏军使用了一挺重机枪,其余都是步枪,砰砰乓乓半天对城内没造成多大损失,只是城墙附近反复争夺的地方此刻躺满尸体,城内青壮都自发前来搬运伤员掩埋尸体。
城墙垛口处被染成红色,双方战士的血混合在一起渗到砖石里。因为城门处有杂物堵门他在外面等了片刻,此时再去另一边进城似乎值不当,穿过城门来到大街上,有一巡防营排长等着他,两人见面相互敬了礼,薛文泉首先开口:“兄弟来晚一步以致贵部遭受重大伤亡,还请原谅则个,我是骑二团一营二连连长薛文泉,请问阁下?”
“下官巡防营鱼台守备连三排排长陈才荣,贵部是不是路上遭到阻击?”陈才荣大腿上挨了一刀,绑着纱布呲牙裂嘴的道。
薛文泉对他知道己方被伏击没有惊讶,自己伙有不少人绑伤口的纱布还不时渗出血,稍有眼力劲的人就能看到:“不错,路上遇到一股大约二百多人的伏击队伍,只是对方战力不足,稍费些手脚就将他们击溃,比你们这儿遇到的民军差很远。”
“那就放心了。”陈才荣也不管他误会不误会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小心说道:“我们连长失血过多已经晕了过去,还请长官代为指挥弟兄们后续诸般事宜。”
“你们这儿不有县令和新任命的内部官员吗,让他们来做后续事务,对了,我怎么没看到县城其他官员?”
“咱自己人带着巡警和青壮刚也在帮忙守城,至于以前的留用……”陈才荣努了努嘴:“有几个害怕的想投降,让教导员给毙了,还有几个帮着动员青壮守城,现在抬尸体这些人就是他们动员的,刚才上战场的青壮下去休息了。”
“咱也别站着了,一起打扫战场吧,边干边说。”薛文泉说道,他看着周围一片忙碌且又肃静的气氛觉得这样不太合适,陈才荣听后并无不可,这会儿可就这位连长的军衔最高。
第73章 炮战
“鱼台守备连长是谁?”王子安问着田书林,鱼台守城成功的消息在双方打完没多长时间传递过来,民军到底是斗争经验不足,没将县城跟外界联络的电报线掐死,以至于王子安能在当天下午通过津浦线的电报线路得到消息。
田书林已经正式转职,升任王子安秘书处的秘书长,手底下有几人帮着,听他问起查了下公文回道:“叫做车建平。”
“给他记上一功。”王子安吩咐着,与守城消息一起传来的是淮泗讨虏军为何一反常态不顾历史发展轨迹着意攻打鱼台县城。这事儿还跟被王璞干趴下的郭爬子有关,郭寨主之前南下联络三山五岳的好汉,一起组建苏鲁光复军,收拢了不少当地革命同志,虽后来有不少人看不过土匪军纪转而退出,但仍有少数人留下,他们在各地的关系错综复杂,相互串联者很是不少。
郭爬子当时打下鱼台后留有守卫人员,后来被清算时斩杀许多,里面就有这次攻打鱼台的民军首领的亲弟弟,这位首领本想跟着陈干继续北上好给兄弟报仇,没成想陈统领打算跟王子安讲和,一怒之下带人脱队自行其是—他手下人又是跟他一直转战在安徽江苏交界处,战斗力不错且又对其忠心耿耿,故而才有了此次事端。
也就是说此次攻打鱼台之事纯粹为解决个人恩怨,陈干和王子安虽然都不想打,但既然被拖下水那也客气不得,双方都摩拳擦掌准备给对方个好看。
给京城的电报已经发出,现在南北和议基本完成,他可不想背个破坏和平的大帽子给人撸掉,因此详细叙述了此次起兵缘故,并声泪俱下的将事端缘由全推到民军身上。只是电报虽然递上去了,暂时却还未见回音,王子安也就继续朝着徐州进发。
“大人,淮泗讨虏军已在铜山附近构设阵地,兵力约在千五左右,有火炮助阵,距我军还有五公里左右。”探马气喘吁吁的下马喊道。
千五之数,王子安仔细算了下,除却被消灭的近千人,分驻各地的士兵,他们在徐州城内留守士兵已然不多,虽然对方号称万人,但依情报看加上收编自张勋的残余势力最多不过四千,只要击溃此路兵马想来对方也就没了依仗,看来陈干刚刚打垮张勋自信心处于膨胀地步,并不把自己这三千来号放到眼里。
昨日行进时讨虏军派出过阻击人员,但准备不充足几乎未能给王子安造成任何影响,想想他就替对方可惜,从韩庄到铜山一带丘陵遍布,可伏击路段甚多,但对方被击溃后就再也没组织起有力行动,足可见他们对地方掌控能力极为薄弱。
队伍继续前行,在距对方两公里半时王璞带来的克虏伯七生五野炮开始构设阵地,这个距离对于对方所持五生七山炮或三生七小炮来说基本够不到,而且清末新军虽装备好训练足但仅限于北洋六镇跟湖北新军,民军的炮手能用肉眼打到就不错了。
此时的七生五野炮放到国内绝对是重炮,而且王子安的炮全部来自德国原厂,比之还要晚一年才能出现的汉阳厂和江南制造局仿造成功的七生五要好点,因此对于炮战王璞压根就不怕—并且他对于对方会不会炮战还存有疑虑。
留下两个连的步兵在此看守他的宝贝疙瘩大军继续前行,剩下的七生五过山炮和五生七过山炮自是跟随一起,这东西将会在步兵进攻时提供火力支援。
构筑的临时指挥所靠着野炮阵地不是很远,这次他可没像上次攻打曹州镇时直接混到军队里,民军怎么说也比张善义那被吃空饷的军队强不少,而且经验丰富,一个不巧阴沟翻了船可就白穿越一回。
淮泗讨虏军只挖了一条壕沟,现下中国的军队还未有防御纵深的概念,若是速度快足可将其穿透,他们的火炮阵地暂时没被找到—如果找到了王璞会在第一时间将其打掉。
随着一声令下,王子义属下第一营士兵开始进行试探性进攻,一轮炮火准备后他们排着散兵线慢慢推进,主要作用是让对方的火力点暴露出来,王子安并没指望一次就将敌人拿下,那样伤亡太大。
“北洋狗子上来了,弟兄们准备好。”民军一个管带扑了扑头上的灰尘大声吼叫着,刚才敌方炮火给己方造成一定伤亡,手下还在乱哄哄叫骂着,对方士兵散得很开,他不得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慌,瞄准了打,跟着你旁边的老兵学。”他手下不少人是新兵,征召时间还不到一月,虽打过几仗但仍不脱新手本色。
“他们不是山东的革命首义么,怎么还是北洋狗子。”有士兵嘀咕道,管带离他的距离远自是听不到,可他身旁的排长却听得清清楚楚,“咋呼啥,不想活了,闭住你的臭嘴,一会儿给我好好打。”
民军训练还是依足了新军的规矩不禁打骂,那士兵见触了眉头悻悻的端枪仔细瞄准前方。虽然对王子安所部陈干临时加强了思想教育,但之前所做关于他们是山东革命首义的宣传还未从人们心中退却,自是有人嘀咕不已—这种事情在王子安军中也有,他倒没宣传对方,但人革命党的身份还是让很多从军青年心里犯嘀咕。
“打。”管带一声令下,手底兵丁立刻竭尽所能的开起枪,临时配备的一挺马克沁也发出怒吼,只是让他惊讶的是对方并没有全速奔跑着冲过来,而是都卧倒在地向这边慢慢爬着,姿势说不出的怪异。虽说开始打了对方个出其不意击倒十数人,但往后怎么打他可抓了瞎,子弹砰砰打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只有寥寥几个倒霉蛋被击中腾起血雾后不见动弹,其余人还在尽力挪动着屁股。
打了一会儿管带觉着这样下去不合适,从情报看对方的人马要多于这边,若是被他们近了身想来会陷于苦战,纵使胜利伤亡也会让自己伤不起—他倒没想过失败,连战连捷让他信心充足,总想着清军正规军也不禁打,何况这些巡防营人马呢,想到这儿忙对着身边的传令兵道:“去,让炮队的弟兄们开炮,老子子弹打不着就不信炮弹炸不到。”
在管带忙着呼叫炮火覆盖的当口六团一营营长董西明见火候差不多便打算领人退后,虽然未能将对方火炮位置暴露,但步兵火力点已经侦测完毕,后面发来信号让他撤退,想来是要先火炮打击一轮了。
“还他妈是集成火力。”王子安手拿望远镜骂道,进攻中对方火炮并未前置到一线,想来都在后面窝着,不到关键时刻不打,看着己方人马慢慢后退,在脱离了步枪射程后开始弓着腰跑路,不想远处突然传来阵阵轰鸣,“趴下”王子安紧张之下也没管他们听没听到大声喊着。
“炮击,卧倒。”董西明的经验还算丰富,听到传来啾啾的响声知道不好,大声叫喊着手下弟兄卧倒,幸亏长时间训练,士兵对命令下意识的做出反应紧跟着卧倒,且他们排出的散兵线够长,士兵相互间距离很大,对方火炮准头也不是很好,随后落下炮弹虽造成一定伤亡但影响不大,只是震耳欲聋的声响将他们一个个震得全把头深深埋在土里。
王子安跑出掩体拿望远镜紧张的看向天空中的炮兵观测气球,这玩意儿也是跟德国人买的。随着地面指挥员接到观察员电话,不一会儿就听更为震耳欲聋的声响传来,几秒钟后讨虏军后方阵地腾起三根烟柱。
“放。”王璞手中令旗狠狠往下一挥,刚才的教射成功击中目标,现在是急促射的时刻。一众炮兵紧张的忙碌起来,王璞也不停的把令旗抬起又放下,直到对方阵地腾起一阵巨大的烟柱才停止,“哈哈,殉爆了。”
“好。”王子安使劲砸了下拳头叫着,“炮火准备后立刻让第一团发动进攻,告诉火炮好好打,一定要把他们的火力点拔掉。”传令兵得了令转身出去传递消息,他则继续拿着望远镜观察。
王子柱的第一团因为大量老兵的存在所以能做到简单的步炮协同,刚才试探性进攻中只有一个五七炮连提供了炮火支援,这会儿另一个七五炮连也加进来,十二门火炮发起震天响怒吼,直将对方阵地陷入到一片火海中。
对方防御虽没有纵深但仍能分出左中右,其中左翼右翼人员不多,大部集中到中间。因为进攻可以毕其功于一点,所以第一团首次进攻只派出一个营士兵,这个营是王子柱第一团的绝对主力,他们在火炮炸点后面五十米处紧随着跟了上来,随着火炮向后方的延续射击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对方战壕被炸得乱七八糟的惨象。
“噗……”中间阵地的管带吐了口唾沫,刚才巡防营炮火急袭差点将他埋土里,看看四周,构建好的简易工事坍塌不少,唯一的重机枪也被炸散架,阵地上到处是残肢断垣,他只让人挖了壕沟,哪里知道还要挖防炮洞这事儿。很多士兵呆滞着跌落在地上,已然被炮击炸傻,想来也是,一路顺风顺水惯了,打徐州靠着内应基本没费工夫,哪见识过这种程度的炮火袭击。
管带摇了摇嗡嗡作响的脑袋,想着敌人就要进攻便探出头去查看,这一看不要紧,突然就发现前方四五十米处出现大量身穿巡防营军装的士兵,对方没有慢吞吞进攻,都猫着腰快步向这边冲来,“敌人上来了,反击,反击。”管带声嘶力竭的喊道,有脑袋灵光的士兵自是搂枪开干,管带看到一人还傻傻的坐在地上不禁大怒,上前一脚揣上:“还愣着干屁,给我打啊。”那人挨了一脚反应过来,赶忙扑上前端枪瞄准。
讨虏军的反应不所谓不慢,可一阵忙乱还是让对方前行到三十米远处,管带清楚的看到对方士兵明显有了一个停顿,然后—无数士兵手里拿出一个长柄东西向这边扔来,半响后接二连三的爆炸在战壕里响起,管带很不巧被人扔脚底下一个,连惨叫声都没便被炸了个粉身碎骨。
第74章 徐州
“冲啊。”第一团一营营长梁介中又掏出个手榴弹,刚才冲锋到前面的士兵一起投掷手榴弹炸起漫天烟尘的场面让他觉得很带感,忍不住还想扔一个,可手下士兵不给他机会,趁着炸起的灰尘阻挡对方士兵视线当口已是嚎叫着冲向战壕,为防止误伤只能按下心思跟着冲过去。
战壕里喊杀声响成一片,讨虏军的人并没想到对方冲的这么快,刺刀都还在腰里别着,此时剩余还活着的都把枪支挥舞着跟冲进来的敌人肉搏,梁介中的手榴弹一直没插回去,看到几个对方士兵偷摸着想开溜,瞅准机会拉绳扔过去,对方离他不远,附近也没己方士兵,这一炸顿时将几人了账。
看到自己的杰作梁介中不禁一乐,手里驳壳枪却是向一名朝他跑来的讨虏军士兵射去,那士兵本已跑到他跟前,猛不丁被子弹打倒在地,嘴里兀自吐着“卑鄙”。
手榴弹造成的效果很好,炮击后仍有不少士兵在阻击他们,可这会儿跟己方肉搏的已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