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插一句。”冯伟军突然开口道:“这些民兵部队最大的作用就是凑数,混杂在正规军中给敌军一种我方人数很多的错觉,指望这些整训工作都没做好的民兵发挥大作用基本不可能,而且他们的武器大部分是步枪,抑或少量的轻重机枪、迫击炮,可型号不一、口径杂乱,多是欧战战后剩余物资,弹药来源是个大问题,咱本地兵工厂规模太小,子弹生产线只有两条,产量连正规军都不能完全保证,当下又给人断了原料来源,也不可能放任他们乱打。”
“……”
一场作战会议很快开完,如今王子安的命令跟催命符般拨动着这些在外领兵大将的神经,为了赶时间,一行人直接去了本地的军用机场,然后搭载本地的军用运输机去往自己的辖区,因为各方向都有,大型机不够用,有倒霉蛋只能乘坐双座的教练机……虽然安全系数不太高,但想要快过马匹跟汽车,这是最快捷的方法,虽说比较奢侈,但现在正是到了需要他们争分夺秒的时候。
第303章 热河战役(二)
“哎哟哟,司令,您怎么还亲自上上前边来了,这中途要有那个不开眼的小贼放枪惊了您的大驾,属下可担当不起。”看到张景惠不顾行军劳顿亲自赶到阵地前方查看,奉军第一师第一旅旅长窦联芳赶忙上前问好,一番阿谀之词潮水般向着张叙五喷去。
虽然跟着张作霖一步步爬到如今高位,底下人的奉承他已听了很多遍,但窦联芳的话还是让张景惠老怀大慰:“这几****有点儿心绪不宁,总觉得有大事发生,所以上这来看看,对了,弟兄们的士气还高涨不?”
“那是有好事儿发生,说不得大帅一高兴又给您升官了呢;至于官兵士气,绝对的高涨,有司令带队,弟兄们全都觉得有了主心骨,打起仗来不用催,嗷嗷叫着上前冲。”
“对面呢?那些鲁军可是少有的打起了阻击,烈度明显要强过前段时间,你可千万别掉以轻心,中了他们的骄兵之计。”张景惠本大老粗一个,爱结交朋友,年轻时拉起大排,成立自卫团,给豪强富户看家护院,后来甘愿将队伍交给张作霖并担任副手,随着张雨亭逐渐掌管东三省,他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起来,不过到底也是混过多年的老行伍,仍从最近的不寻常中嗅出了丁点阴谋的意味。
“司令您就把心放肚子里,鲁军除了吹牛皮比较在行,其他全不是咱对手,之前哪一次不是还没见到咱们的面就望风而逃,您擎好,今儿我绝对把阵地给您拿下来,然后再来次衔尾追击六十里。”窦联芳出身巡捕,后入讲武堂,在当下奉军漫山遍野的土匪头子里面算是出身较好文化较高的典型,但他经历过的战阵不多,是随着许兰洲的黑龙江陆军第一师被一起接收的,此刻也给鲁军前段时间的大踏步后撤迷惑了双眼。
“那好,可不兴说大话。”张景惠激将了。
“敢立军令状。”窦联芳掷地有声,这位可是大帅身边老兄弟,虽一直以来两人关系就算不错,但再给他添点军功对自己的未来也有好处,奉军要发展,张景惠就不会老死在师长位子上,可现在还有个第二旅旅长跟自个竞争,当然,他现在是不可能想得到—等到日后,这位老长官会成为伪满洲国的军政部总长、国务总理大臣,而他,会在马占山手底下举起抗日的旗帜,两者彻底成为仇家。
“信心这么足?不怕打不下来下不了台?”张叙五开起了玩笑。
“嘿,咱第二梯队中路军上下两万多人,左右翼合兵也有三万多,这些人对付的是热河不足三万人的部队,而他们还需要镇守地方、南下提防直军北犯,能用到正面阻击的就更少,要我说,咱这次只要一路打过去,就能把鲁军压缩到承德以西,进而迫其进入察哈尔,让出热河。”
“清楚就好,咱是为了自个打仗,不是给曹吴火中取粟,只要能把两者都削弱就行,否则那位匪帅被一棍子夯死,吴佩孚铁定会掉转头来找咱麻烦,想用一个山东就把雨帅打发掉,这算盘打得太精明了点。”至于蒙边二特区跟外蒙,那本就是己方要出兵拿下的,可不是出兵条件。
“司令英明。”
在前线打了一圈转,张景惠志得意满的离开,虽然心里还有点忐忑不安,可同样是鲁军不抵抗让奉军狂飙猛进给了他不去多想的底气。二梯队六万来人,都归他指挥,可不能为了一点小事在这儿墨迹太长时间。
……
奉天兵工厂存在多年,但由于之前地处奉天城内,没有后续发展空间,后知后觉此刻才知道武器装备自产重要性的张作霖便派人将其迁到城外,同时增购大批机械设备、扩建厂房、招收培训工人,只是工程尚在建设期,并没形成后来远东最大兵工厂的规模,同时吉林机器局规模太小、产量有限,故而现下奉军武备多以南北战争中抢夺自秦皇岛的日械、参加直皖战争的福利、国外进口为主。
倒是东三省税收超过除了鲁系所辖地盘外的各省份,奉天一年可收一千五百万,吉林跟黑龙江两个相比于关内省份可称得上苦寒之地的地方都能到九百万,而同期直隶因为没了天津才到七百来万,由此虽然暂时不能自给自足,可张作霖有钱给他的军队配枪配炮,仍是超过关内一众军头。
这也是张胡子窥伺关内的底气之一,也给了窦联芳信心可在今天攻破鲁军的防守阵地,虽然鲁军装备按情报看要好于己方,可这是热河,本就属于鲁军旁系,而他们的战斗力则不堪一击,故在稍微准备之后,一众东北汉子又穿着他们的军大衣、皮帽子、牛皮鞋,端着日制六五步对前方之敌展开进攻。
奉军二梯队中路军之前是从朝阳出发,沿着杨树湾、东大道、波罗赤行进,路上咬住了一支鲁军的团级殿后部队,最后在公营子镇与中三家镇附近的山地对方终于停止了逃窜,进而在西山与花山设立阻击阵地,双方便由此展开开战以来最大规模战斗。
“弟兄们,旅长平日待咱们不薄,军饷一分也没缺过,还好吃好喝伺候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到了咱们报答长官的时刻,给我冲…”一位奉军营长挥舞着手中枪支,做着单调而又乏味的战前动员,同时许诺着廉价的承诺:“第一个冲上山头者,赏钱十块。”
在大洋的刺激与升官发财的渴望下,这些奉军官兵开始排出略显密集的阵型,在火炮支援下用坚定的脚步向着对方阵地冲去。他们的速度并不快,这里还没到鲁军的攻击范围,需要保持体力,而在进入到距离不足八百米时,周围开始落下零星的迫击炮弹,数量不多,只有倒霉蛋才能给悲催的命中,他们也是不理会,自有后方炮兵对其进行清理。
距离越来越近,周围落下的迫击炮弹也是更多,同时这些已经打过一次进攻的奉军官兵们发现,炮弹的数量、密度明显比上次强,而且经验丰富之人还指出这些炮弹口径不一,说明鲁军配属的迫击炮不少,这就有些超出预料了,让没受过多少防炮训练还喜欢扎堆的军人们不太适应,同时轻重机枪的声音也在有一搭无一搭的响起,间或打倒一个两个的士兵。
在距离三百米处,奉军官兵已经变成了小跑,但同时迫击炮弹的落地密度更高,连同轻重机枪打出的交叉火力将这处稍平缓的进攻区域变成了人间地狱,不过先前高歌猛进带给奉军官兵的心理优势还没消散,他们顶着疯狂的火力输出前进到百五十米处。
但也只能止步于此了,奉军官兵何时打过伤亡如此惨烈的仗,不说小兵子,就连军官也在对方神枪手点名下死伤众多,最终在被吓破胆的营长带领下,他们哀嚎着拔腿就跑,将后背留给了处在阴暗中的敌人。
“谁给你的命令擅自撤退。”窦联芳正踌躇满志要击破鲁军防线,好证明自己讲武堂出身不是吃干饭的,可望远镜中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先前萎靡不堪的鲁军突然如同打了鸡血,那炮打的叫个准,重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硬让官兵不得寸进,但再如此,没有撤退命令私自回返,也是不容于军法,因此找到带队营长,怒气冲冲的问道。
“旅长,鲁军给咱们挖坑呢…呜…根本就不是先前的装备啊。”那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大概真是给战争吓破了胆:“火力太猛了,根本冲不过去,我的弟兄们死伤惨重,可怜阵地都没摸到地方,这才不得已…”
“兄弟,莫怪哥哥心狠。”窦联芳咬咬牙、狠狠心,从枪套里拔出手枪,顶住那人脑门:“战场上跑就跑了,害怕就直说,你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也不嫌丢人,但军法无情,兄弟饶你不得,就借你的命给大家伙看看,有功赏,有过罚。”
“砰”一声枪响划过,那人未能料到旅长说开枪就开枪,犹自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似是不敢相信对方连给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手持铁皮喇叭,窦联芳大声对着同样惊愕与惊恐的官兵们喊着话:“以后没有命令,任谁再敢私自撤军,他就是你们的下场,这场战斗,我军务必要在太阳落山之前结束,否则我没法跟司令交代,也没脸跟人家交代。”
现场寂静一片,奉军内部虽也制定了较为严格的军纪军规,可当下奉军被张作霖养得骄横无比,还真没几人遵守,除了郭松龄跟张学良任旅长的部队好点外,其他地方战败所受处罚顶天就罚俸抑或降职,甚或也有不做惩处的,谁还拿这事儿当真。
不过霹雳手段也的确震慑了不将其当回事儿的众位军官,当又一次进攻的冲锋号响起,他们争先恐后的冲向鲁军阵地,有人甚至喊出了“跟我冲”的口号—还认为当面之敌只有一个团的窦联芳为了保险,直接打起了全线进攻,防止鲁军再次把防守兵力猬集到一块儿。
第304章 热河战役(三)
现实无情的击碎了窦联芳心中那一丝侥幸,当他四千来人的一个旅打起了全面进攻,从各处向着鲁军阵地冲锋,旋又被炽烈的火力击退之后,他不得不承认,此处鲁军已经得到了加强,因为先前追击时对方所能拥有的兵力顶天不过一千五,装备上绝对没有刚才出现的大口径火炮,携带重装备是不可能逃掉的。
既如此,再一门心思的用一个旅跟未知数量的鲁军硬钢,就不是聪明人所为—鲁军虽在大踏步后撤,但他们的侦察兵却能成功将己方战场信息完全遮蔽,从而让奉军得不到确切情报。
半响后,刚回到临时指挥部,正志得意满准备处理军务的张景惠知道了让他心绪不宁的来源,鲁军依托地形建立了防线,具体番号、兵力还未得知,不过窦联芳正在各处要点进行火力试探,并急需援军。
所谓军令状,只是激将的一种手段,当时张景惠压根没说任务完不成将要如何处置,所以他也没打算真要那位旅长怎么样,在一番权衡之后,他便下令让主力部队做好战斗准备,随时依据敌方兵力做出战斗部署。
虽然是火力试探,可也需要官兵实打实的进攻,否则敌人火力点暴露不出来,抵近支援的火炮便没有攻击目标,也无法通过火力配置对敌军兵力做出大致推测,而只要想实现此目的,伤亡便不可避免,因此到了下午,试探大半天的窦联芳受不得报上来的伤亡数字,觉得已是差不多,便派人跟张景惠报告,同时提出后撤休整的要求。
“…也就是说,从战家沟、大西梁,一直到北山,都出现了鲁军的影子,而后台到梨树沟,也有他们的踪迹,不打垮他们,中路军便无法从此地通过进而拿下建平?”张景惠看着地图说道,眉头紧蹙起来,按照他们选取的进军路线,必须经过此地,想绕路都没法,其他地方全是山地,人员好过,辎重难行,压根就不可取。
“对,鲁军依托山地构建了防线,逼迫我军不得不进行强攻,而要绕路的话,最近的一条需要原路返回,从北面朝阳县境内改道,此一路人烟稀少,道路难行,再一个,就是南下进攻凌源,但想来鲁军也不会放弃那边的优势地形拱手让出,势必还需打一仗。”被派来送信的参谋说话很有自信,条理清晰,让张景惠频频点头,谁说自家就是个土匪窝,咱是招安了一批土匪,可这种正规军校出身的人才也有不少。
“那他们的人数呢?”
“从装备配置看应该有鲁军的一个旅…”参谋的话没说完便被远离战场方向几声炮响打断,张景惠腾地站起身,快步来到外面,只是事发突然,有指挥部各级人员也在直愣愣看着远方烟柱腾起的方向,随即,更大规模的炮击来临,一瞬间连成片的爆炸声让现场众人全都发了失心疯般乱窜起来。
“别乱,特么离这儿远着呢。”张景惠大喊着,让乱糟糟的人群稍微平复下来:“卫兵,卫兵,去看下什么情况…”
“轰”虽然在接连的爆炸声中听得不是太真切,但众人还是分辨出这一声来源压根不是现在炮击的方向,相互对视一眼,张景惠脸色大变,跟此刻也跑出来的参谋长哎呀一声叫道:“坏菜,可能掉埋伏里了。”
大批通信兵被撒出,他们骑着马奔向各处己方军营,前面的路被堵死,又是到了下午,张司令早就下令各部扎营休整,埋锅造饭了。
又有几处地方爆发出激烈的枪炮声,虽然外出的通信兵还没有返回,但张景惠已是确认,自个掉进鲁军的陷阱里了,现下四面八方都有战斗,也为了自己的老命计,他便支派出身边军官调整部署,先将附近几支部队动员起来进行防守,具体计划只能等情报传递回来再行制定。
指挥部的通信兵没回来,他们倒是等到了各部派来要援兵的人员,而带来的情报,无一不是坏消息—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大批鲁军,在几个要冲地点,对奉军全线发动了攻击,各部在其突击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已有数处己方营地失去了联络。
“最少三万人。”有来求援的官兵大声叫喊着:“俺们团长选的营地位置高,他从望远镜里观察到漫山遍野全是鲁军的人,司令,赶紧给点援兵吧,再晚就守不住了。”
……
“中路奉军总数约有两万七千余人,去除掉各处新占领地区以及保障后勤线的人员,他们在本地还剩两万二左右,除了外围警戒部队,多数分散在公营子镇下属乡村,内里百姓基本都到山上躲避兵灾,完全可以让我军摆开架势跟他们狠狠的做一场,出一下前期恶气。”第三军参谋长孔凡蔚是兖州府人士,陆士八期生,早早的投了鲁军,而在历史上,他现在应该在晋军中服役才对。
“民兵的士气如何,他们可纯属赶鸭子上架的货色,第一次接触此等规模战事,若战况不顺,说不得就得崩溃。”与其他几个集团军相比,第一集团军下属三个军由三位集团军司令担纲军长之职,所以冯伟军也是亲自来到前线指挥作战。
“还算凑合,特别是家在热河东路的部分,他们对奉军入侵极为愤慨,求战心很强,都想着能在短期内将其逐出省境,而且就算他们不堪用,于现下也是无损,这些人都在各处做防守,同时给奉军我方兵员极多的假象,而正规军当成突击力量使用,只要咱不垮,他们也就能把阵地守住,内里的骨干可都是专业军人。”
“那就尽快打垮奉军,让他们没机会跟民兵接触,告诉那几位师旅长,今晚挑灯夜战,奉军没受过专门的夜战训练,争取一晚上时间将胡子们干趴下,然后南下解决进攻平泉的敌军。”冯伟军的口气很大,似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