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关的好办法了吗?我飞快地开动脑筋,终于想出了一个巧妙的点子。我的口袋里不是有股野的名片吗,在蜘蛛
屋的时候,我从女四狱衣中找到的那张旧名片应该还在我的口袋里。我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还在。用它或许能
蒙混过去吧。“我这里有一张股野先生的名片。他对我说,不用介绍信,拿着这张名片来见您就行了,所以我就
带来了这张旧名片。您瞧,名片背后还用铅笔写着几行字,先生您或许还有印象吧。”我撒了个谎,掏出名片送
给芦屋先生。他接过去之后正反面都仔细看了看,这才打消了疑虑。“嗯,我记得很清楚。上面写的小姐指的是
一个叫野末秋子的女人,你认识她吗?”果然是这样。看来狱衣的主人真是秋子。不过这里头恐怕还潜藏着更深
的秘密。我抑住心里的激动,注视着老先生敏锐的目光答道:“我当然非常了解秋子的情况,其实这回正是关于
她的事才……”老先生没等我说完,好像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自言自语道:“啊,野末秋子,那是个漂亮
姑娘。正因为她的美丽,才让我颇费周折。我给她改换的生命也许还有些缺憾,所以到现在我还在惦记会不会给
她带来什么大祸。”老先生在回忆往事,我却听不明白。话说完了,他又仔仔细细地端详我。“不过,你的愿望
也很困难啊,看你也是仪表堂堂,不过,这才是我施展才能的时候。你丝毫不用担心,想必你从秋子那里已经知
道,我是从根本之处拯救人。秋子现在情况如何我不清楚,但她的确把我当成赐给她生命的亲人。”“嗯,正是
把您当成赐给生命的亲人,所以才千里迢迢跑来请您救命。”“好吧,我接受。那我们订好条件之后,就开始工
作吧。”老先生光顾自己说,也不管我听懂听不懂。什么施展才能,开始工作,好像要拿我的身体开刀。在这奇
特的房间里,听着这位老先生奇谈怪论,我感觉这里不是人世了。看着老人红润的嘴唇在动,不禁有点儿害怕。
“啊,今天这日子可真怪呀。野末秋子的名字我都忘了好久了,今天却不止一个人提到她。在你之前,还有人向
我讲起她。”“你说的是不是黑川太一律师?如果是他那我很熟,不知黑川先生为秋子的事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我不能对你讲。要是不能替求我的人保守秘密,那我就无法完成我的天职了。比方说,以后就算你的亲兄弟来
找我问你来我这里干什么,我也不会跟他讲任何事情。你明白吗?”这种解释的确是最好的。他的这句话,让我
可以放心了。“我不该问这些,失礼了。那只要有您帮助,无论碰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获救吗?”“当然。不过有
个条件,来求我的人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不能有任何保留。就算有一点事情隐瞒不讲,那我们也得说再
见。”“我打算把全部事情都讲给您。”“那就好,救助者和被救者必须齐心协力才行。如果双方不能充分互相
信任,那我的工作就无法进行。你不是因为触犯了法律要被逮捕,才来求我帮忙的吧?”“嗯,就是这样。但决
不是犯罪,而是实在摆脱不了。”“这就对了。这种情况,来找我算是你的幸运。能把你从困境中解救出来的,
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他的话我听不明白。他到底怎样救助一个犯法的人呢。“没有问题吧?”我叮嘱了一句。
“没问题,你不用担心。只要一经过我的手,那所有的罪名都不会留任何痕迹,还你一个清白之身。因为我给了
你一个崭新的生命。”新的生命,这话好像岩渊甚三也说过。他说芦屋先生对秋子来讲简直就如同掌握生杀大权
的神灵一样。看来此话不假。“那就讲讲你犯了什么罪。如果不先给我讲清楚,我就无法开始工作。”哎呀,原
来这位老人是误会我犯了罪,怪不得刚才的话我听不懂。“不不,你误会了,要救的人不是我。”“哎,不是你,
那是谁呀?”“是刚才提到的野末秋子。”“噢,你是说让我再救一次秋子吗?唉,以我的经验,好像还从来没
两次救同一个人,这是因为我救人一次,就等于救了一辈子,用不着再来求我……”“那么,您是说第二次救人
很困难了?”“不是的,完全可以救第二次、第三次。”“那就请您再救秋子一次吧。她现在正身陷绝境,已不
是普通的人力就能救助得了的。”“噢,是吗。这可太可怜了,她的命运如此不可思议,真是世间少有。再陷困
境,真是太不幸啦。那,看来这次也不能不救她。”老先生的语气很自信。“谢谢。那您怎样拯救她呢,我想听
听您的方法。”老人用庄重的语气说:“问我怎么救,哈哈哈哈,要想听的话得付报酬才行。这是我的职业。”
“啊,是这样。我差点忘了,那要付多少报酬?”“可不低哟。毕竟是救人一命嘛。我的规矩是一次五千日元。”
这么高的价格,让我有点儿惊讶,还好父亲留给我的存款足够,就答应了。“其实,实际的费用只不过是这个数
字的十分之一,但是我的工作很危险,拯救犯法的人,稍不注意我也会被警察盯上,最后把我也连累进去。所以,
这里面还有风险金。另外,那些警察说不定会扮成求救的人前来诈我的秘密,所以我把价码抬高到警察付不起的
程度,你明白了吧。你根本不像警察,但我还是以防万一。只有先付了报酬,我才能接着往下讲。”“知道了。
我在东京的银行里有些存款,这里有张支票,您马上就可以填上所需的数额。”说着,我要从皮箱里取支票,老
先生却摆手制止了。“不行,支票我不能收。麻烦你去银行跑一趟,把它换成现金。”他可真是处处谨慎小心。
于是,我叫了辆人力车直奔银行,提取了一叠共五千日元的钞票,再次回到了老先生的书房。一路上,那个门卫
一样的看门老人也乘上人力车陪同着我。其实,表面上是陪同我,实际是替老先生来监视我的举动,看来他可真
是很小心。且说我重新回到书房,告知他我已带来了现金,他才松缓了语气:“那,我们马上就开始吧。”说完
站起身来,领我来到里面的一个房间。这间房子有书房的一半大,四周的墙壁上也都摆满了西洋书籍。尤其引人
注目的是,有一只像烟囱一样的金属圆筒从天花板中央伸到桌面上。我很奇怪,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工具。老
先生有些炫耀地解释:“这里是我的起居室。这个圆筒挺奇怪是吧,其实这是我的观测镜。通过它我可以清楚地
看到接待室里的情况。刚才我仔细观察了你的情况,看到你不可疑,所以才让你进来。刚才你看见黑川律师的影
子,就慌慌张张追出去,一看就是个外行,绝不是什么警察,所以我才放心的。哈哈哈哈。”那个镜子房间的情
况竟然能反射到这里。真是一件巧妙绝伦的设备。“那现在我就付给您报酬吧。”他却连连摆手说:“不,这里
不行。这里还不保密,仆人可以自由出入。报酬要在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支付。”说着,他从桌子下面取出一支古
色古香的烛台,点上了蜡烛。中午外面艳阳高照,他竟然点起蜡烛,真是莫名其妙。老先生左手举着蜡烛来到一
面墙的书架前,从中间的架子上取下两本洋书,把右手伸进空出来的地方,摆弄了几下,结果整个书架“吱——”
的一声向前打开了。这是一个伪装得很巧妙的密室入口,真是防备得不能再防备,我由衷地赞叹。“那请跟我到
这里来,楼梯有点儿陡,脚底下要留神。”说着,老先生在前头带路,走进了漆黑一团的洞穴。向前走了两三步,
面前出现了通往地下的狭窄的楼梯。我不知道他把我带到地下室去到底想干什么,心里有些害怕,但现在已经不
能退缩。我只有忍住恐惧的念头,跟在老先生身后继续往里走。两个人脸模子踏进地窖,一股湿乎乎的泥土气息
扑鼻而来,四周的空气凉飕飕的,就像走进了地下的黄泉。老先生手中的蜡烛发着红光,一闪一闪。从后面看,
烛光把他的白发映出一圈黄色的光晕,显得既神秘,又鬼里鬼气。借着微弱的烛光我四下察看,原来楼梯、天花
板及两侧的墙壁全部是用红砖砌成的。大概已经修建了很多年,到处是裂缝。走着走着,冰凉的水滴“滴嗒、滴
嗒”掉在我的脖颈上,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是传说中树枝上掉落的山蛭一样。沿楼梯往下走十二三阶,然后往左
拐,沿着一条像隧道一样狭长的走廊往里走一段路,就来到了一扇生满了铁锈的大门前。“里面就是我的工作间
了。”老先生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铁门。里面漆黑一团。“稍微等一下,房间里有一
盏煤气灯。”他走进去,在黑暗中摸弄着,发出“嗒,嗒”的声响,立刻房间里出现了耀眼的光亮。在灯光下,
我仔细看了一下这个房间。房间面积很大,在我右手一侧的陈设像是化学实验室或者外科手术室,摆着各种稀奇
古怪的仪器。中间是一张手术台,上面放着一盏造型古怪的煤油灯。灯上安着奇特的反射镜和镜头,发出晃眼的
紫色光线。房间里摆满了类似X 光机、电疗仪以及牙医手术室里的设备,在其中还摆着一张宽大的化学实验台,
上头堆满了试管、显微镜和曲颈烧瓶等等。在一面墙上的药品柜里,排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而在另一面墙的玻
璃柜里,则摆放着闪闪发光的外科器具。我是个外行,搞不懂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很不
寻常,跟它们的主人一样古怪。这里简直就是一个中世纪炼金术士的工作间。啊,这位白发白髯的老炼金术士,
在这奇怪的工作间里到底想要搞什么名堂呢?难道他要用明晃晃的手术刀肢解我的身体,还要把从我身体里挖出
的五脏六腑扔到那个巨大的曲颈烧瓶里煮了不成?想到这,我全身的毛孔都倒竖了起来。“你在愣什么神呀,赶
快到这边坐下。”老人说话的声音让我吃了一惊,回头一看,他已经在门口左侧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指着桌
对面的一把椅子让我坐。我往那边一看,原来门口左半边的空间里并没有右边的那些古怪器具,只是在一面墙上
嵌着一个大保险柜。这边大概是一个小小的接待场所。我战战兢兢坐到椅子上,他开口催促我付报酬。“那么,
就在这里把东西交给我吧。”我取出五千日元递给他,老先生就像守财奴一样,接过钱去一张一张地仔细数,接
着把数好的钱放进一个大信封里,然后又把信封揣进了口袋。“这下好了。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能耐吧。我
想最好让你先看看活的样本,了解一下秋子被我拯救之前的情况和我是如何救她的。你要明白,我讲的绝无半句
假话。”老先生越说越玄乎了。什么活的证据,什么秋子被救之前的情况,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能肯定他要
让我看什么东西。“现在就跟我到这边来吧。”老先生站起身,领我来到大保险柜门前。他在柜门前低下头,转
动上面的密码锁,一会儿,就听见“喀嚓”一声,两扇门左右打开了。我探头一看,令人惊奇的是,里面根本不
是什么保险柜,而是又一个黑咕隆咚的地窖。原来老先生的密室里还藏着密室啊。老先生拿起桌上还在燃着的蜡
烛,先钻了进去。我惊愕万分,但身不由己,也神情恍惚跟在他身后。往里是一条细长的走廊,两边的墙上排满
了很像是银行里的小保险柜,每个有一尺见方,排了好多层,总数恐怕能有上百个。老人首先用钥匙打开了入口
旁边一个形状与众不同的小保险柜,把那个盛钱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又关上门锁了起来。“马上就该给
你看证据了。这里有把钥匙,每把钥匙上都有编号,把它插到相同编号的门上,就能打开,你自己试试吧。”
老先生从入口处的柱子上取下一大串钥匙,从中选出一把钥匙交给我。这一刻终于要到来了,终于到了要看可怕
的东西了。想到马上就能撩开秋子神秘的面纱,心头不禁涌上一种莫名的感觉,说不清是喜悦,是悲伤,还是恐
惧。这下我反而呆在那里,不能听老先生的使唤了。“你愣什么神呀,赶紧去找号码。”老先生又再次催促,我
只好沿着细长的走廊找起来。终于,在快到尽头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和钥匙编号相同的柜门。不知怎么,我又犹
豫起来,钥匙插不进锁眼里。“你怎么啦,不舒服吗?”我正恍榴,老人来到我身后,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吓了
我一跳。“好吧,好吧,让我来开吧,把钥匙给我。”说着,老人从我手中抢过钥匙,一下就开了柜门。我想闭
紧双眼,因为我觉得这一刻也许就是末日了,但最终还是压制住了恐惧的心,看了下去。其实,小门里并没有什
么特别可怕的东西,里面叠放着两只带盖的桐木箱子,只比砚台盒稍微大一点。“看吧,这两个箱子里分别装着
秋子的前身和后身。你先打开底下的箱子看看吧。”老先生将一个桐木箱交给我,举着蜡烛凑到我跟前。我浑身
直冒冷汗,伸出哆哆嗦嗦像发疟疾一样颤抖的手指,好不容易打开了盖子。里面是一块平平的东西,用白绸子裹
得很仔细。我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儿,马上就要揭晓了。“咦,这不是秋子的险吗?”绸子里包的是一个蜡制的
人脸模子。我一看就认出这是秋子的脸型,不过它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含义呢?“不错,正是秋子的脸模。是我
用取死者脸型的方法直接从秋子脸上取下来的。”“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有些失落,反问他。“要想知道
是什么原因,还得看另外一个箱子才行。赶快打开这个箱子吧。”老先生压低声音,好像他自己也被一种不寻常
的感情支配着,举着蜡烛的手有些颤抖,烛光也跟着晃动起来。我全然不知第二个箱子里会有什么东西。可心里
好像有个声音在怂恿我说:“你不正想看吗,赶紧打开吧。”我再一次用颤抖的手打开了箱子盖,里面和第一个
箱子一样,也用白绸子裹着一块东西。我狠狠心,掀开了绸子,里面也是一个蜡制的人脸模子。借着黯淡的烛光,
我久久地凝视这个脸模,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是看了一段时间以后,又觉得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这是一种奇
怪的感觉,乍一看像是很熟的人,然而细看一会儿,却又渐渐没有了熟悉的印象,到最后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的面孔。我有生以来头一次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难以用语言形容。蜡模里头似乎隐藏着无法想像的神
秘。“你该明白了吧。这是被我拯救之前的野末秋子。”老先生在我耳边低声细语。我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尽管听不懂,可心底里还是冒出一股让我颤抖的凉意,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昏黄闪烁的烛光在两个并排的
脸模上勾勒出一圈阴影,摇曳晃动,仿佛它们是冥界的可怕生灵,似悲哀,似怨恨,抑或是愤怒地凝视着我。
难道有生灵附于这两个蜡模之上?它们在这黑暗的地底的柜门中,互相诅咒着,仿佛在地狱永生。我再也看不下
去了,要赶快逃离这噩梦般的世界。我把手中的桐木箱子放到地上,软绵绵地抬起身,发疯一样地大喊:“先生,
我们离开这里吧,到光明的屋子去,到光明的屋子去……”我简直要窒息在这挤满生灵的黑暗世界中了。“嗯,
好吧,我们离开这里,到外头再给你详细讲讲其中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