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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口仓陷落之后,不用半个月功夫,通济渠沿线两岸都彻底被各路尊奉李密为首的农民军占据了。东都与江都之间的朝廷讯息也第一次被正式切断,而且短时间内看不到任何重新打通的希望。王世充虽然爬上了东都守军头号将领的位置,然而他的力量如今也仅仅只能守成,无力进取。
半个月内,一连串的噩耗把留在江都的百官和骁果军将士弄得人心惶惶,因为他们从此失去了和北方老家之间的联系。士兵们不知道他们家眷所在的城池是否还在朝廷掌控之下,抑或已经被不知名的乱贼军队攻陷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是否还在世上,有没有被贼兵祸害。这种未知的恐惧对士气人心的打击,实在不是别的朝廷欠饷之类的小事可以比的,哪怕杨广从萧铣那里可劲儿地要钱然后给官兵增加赏赐,也敌不过官兵思乡之情带来的浮动。
可惜杨广似乎万全无法理解士兵的苦衷,他看到的只是他自己已经竭尽所能为将士们谋福利,送女人婚配的送女人,能给士兵增加军粮配给、鱼肉加餐地便给加餐,还放宽了军中禁酒的法令。如此皇恩浩荡却还买不来士兵们不去思乡,这样的士兵不叫不知好歹又叫什么?
与此同时,被南北讯息断绝所影响的,也绝不仅仅是南面杨广身边的这个朝廷。北方除了东都周边以外,别的“国统区”也陷入了因为不知道皇帝音讯的恐慌之中。漕运彻底断绝后一个多月,故都大兴城内就谣言四起,说是皇帝陛下在南方被叛军各种围攻,朝不保夕。留守大兴城的刑部老尚书卫玄不得不用重刑戒严,杀了好些人依然止不住谣言的疯狂扩散。
从大兴再往北,在河东之地,各种谣言便更加炽烈了。绛州贼柴保昌、历山飞魏刀儿等贼头或从河东本地突然起兵,或是因为在河北战区抢地盘抢不过窦建德、而越过太行山渗透进入河东地区,一时之间,貌似大隋又一块此前农民军并不盛行的净土,也要陷入无数乱贼当中一般。
最让人觉得诡异的,还是镇守河东的右骁卫大将军。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似乎并没有在剿贼的同时阻挠谣言发展的意思。在李渊的地盘上,杨广在南方被农民军围攻、生死不知的消息,就这样放任自流地疯狂滋长着。
(和主角视角不相关的部分,就不详细展开了。花一章时间逻辑上理顺也就是了,不打算水。)(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太原阴云
莽莽太行山,纵观南北,东边是一马平川的河北平原、处处肥沃,西面则是崎岖坎坷的山西大地,沟壑纵横。
唐国公李渊的兵马,追击贼号历山飞的河北巨寇魏刀儿已经将近一个月,四战四捷,终于把魏刀儿的人马杀得七零八落;端的是三魂去二,七魄剩一。十几万农民军,只剩下不到五万人,狼奔豸突地冲出飞狐峪。
魏刀儿的惨状,告诉了各路河北地区的农民军:别看河北似乎已经被农民义军之间的残酷抢生意变成了“红海市场”;而河东之地似乎还比较平静,“农民军市场空白率”很高,是“蓝海市场”。但是蓝海市场之所以是蓝海市场,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比如有国营的政策垄断型巨头啦,别的不正当竞争对手的存在啦。而具体到河东为什么农民军发展不起来这个问题上,显然哪个作梗的“官方垄断资本”便是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了。
李渊如今除了唐国公的爵位和太原留守的官位之外,还有右骁卫大将军的军衔。这个军职是他在去年雁门郡的勤王救驾之战中,用军功挣来的;虽然原本即使他没有这个军衔,李渊也已经事实上成为河东地区军事权力的一把手,但是那时候彻底掌握军队终究还需要靠一些潜规则和威望来辅助;而现在有了右骁卫大将军的职务之后,李渊已经是百分百的名至实归了。
原本在勤王之战前,光靠太原留守辖下的府兵镇所,李渊官方名义上就可以佣兵三万人。实际上基于各地军阀或多或少的吃空饷也好。财政挪用也好,总能够多养几成。李渊当然也不例外。所以一直以来都保持了实际上将近五万人的战斗力量,只是那些账面以外的部队无论装备还是训练战力都没法和正规军那般投入罢了。
这个数据。随着杨广把朝廷南迁之后,河东地区新出现绛州贼柴保昌、历山飞魏刀儿等本地农民军和外来户流贼在河东地区作乱、李渊在剿贼中不断吸纳战俘,终于迅速壮大起来。哪怕李渊对于农民军战俘的使用是本着去芜存菁的态度,依然让总兵力突破了六万人。
其实制约李渊进一步扩军的主要原因,还是粮食的矛盾,而非兵源。北地民风彪悍,要想募集勇士还怕找不到么?只是三晋之地相对贫瘠,就算此前被流贼祸害不深,筹措粮草也比较紧巴。
相比于三晋之地都是太行山谷地的地形。西面渡过黄河之后的关陇之地如今还没有被祸害成黄土高原,又是大隋首善之区,从北周开始就不曾被战争破坏过。如此膏梁之地若是能够落入唐国公手中,必然可以让李渊的经济短板瞬间补足,然后马上进入指数级暴兵的阶段吧。
……
飞狐峪口,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二人看着魏刀儿的残部逃出飞狐峪重新远遁进入河北地区。飞狐峪中,足足两三万人的历山贼人马被官军围堵在那里,如蝼蚁一般投降,父子心中尽皆生出一股豪迈。
李世民唇红齿白。说不上来是否英俊,不过好歹身材还是颇为挺拔。脸色虽有些苍白,但苍白带来的虚弱错觉却可以被英武果厉的神色充分掩盖。两道向上斜挑的眉宇之间,是深深的与年龄不符的皱眉纹。鼻梁和前额上也有些明显超过他仅仅十七岁实际年龄所应有的纹路。
看着山下被官军监督着投降的魏刀儿贼兵,李世民斟酌着字句,怂恿李渊道:“父帅。魏刀儿手下降兵,不比咱在河东本地此前剿灭的贼寇。人马果真要精锐一些——想来是因为魏刀儿、王须拔等人起兵以来,三四年间与窦建德、张金称等河北巨寇反复厮杀争夺地盘。又曾被当年的杨义臣、如今的薛世雄反复围剿,才淬炼出如此去芜存菁的兵马——若是不能全数将其降兵收为我用,殊为可惜!”
李渊嘴角不可察觉地一抽,似有轻蔑,又似有惋惜,更多的则是无奈和犹豫:“为父岂能不知!但是三晋之地钱粮养不起这许多精兵。难道为父身为留守,还能和那些贼军一样竭泽而渔,不顾百姓不成?这些流寇能够养得如许人马,全是靠以战养战,私房劫掠,然后掳掠民财以自给,胁迫精壮以从贼。这些手腕,心怀天下之人是使不得的。”
李世民听到父亲说出了‘心怀天下’四个字,胆色也壮了一些,深吸一口气,一咬牙一闭眼,怂恿道:“父帅,如今陛下前往江南、而山东贼寇李密已经攻陷洛口仓、截断南北讯息达两三个月之久。又听说消息断绝之前有两淮官兵军民北逃而来者声言:前些年原本已经在萧铣、王世充、陈棱三方围剿之下式微的杜伏威军,也因为陛下让两淮百姓为过境大军‘献食’而再次壮大,截断淮北讯息。如今陛下在扬州已经两个月没有音讯,东都、大兴皆不知陛下行踪、以及是否为贼军围攻所害……说不定陛下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逆子!怎敢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李渊勃然变色,抬头看了左右,都是自己身边亲信,也就是绝对忠于自己胜于忠于杨广的心腹,才略微放松了一些。却依然摆着架子拿腔作势,“再说这等言语,小心为父送你去免罪!”
李世民也是豁出去了,这个当口,实在是劝说父亲造反的最好时机。否则若是在迁延下去,且不说将来有没有再遇到大股农民军被己方围歼、数万战俘被俘获的良机,便说杨广在江都若是有确切消息传回东都、大兴,都能让北方的朝廷守军吃一颗定心丸。这种农民军和朝廷双方都极为配合的契机,实在是几年都遇不到一次,李世民深知他父亲不是没有野心。只是犹豫不决优柔寡断而已,当下跪下重重叩首。语气坚定地说:
“父帅!今日左近都是自己人,父帅还装腔作势作甚?父帅要送孩儿去免罪。若是真能保家族平安,孩儿如何敢惜命,怕只怕孩儿殒命之后,我李氏一门仍然不得安妥,到时候父帅悔之晚矣!”
“你……”
“父帅,大丈夫当断则断,不可再犹豫了!”
李世民说完这句话,对一旁的参谋刘文静也使了个眼色,刘文静马上也出列跪下。对李渊说道:“主公,二公子所言甚是,还请主公早定大计!”
李渊毕竟刚才呵斥过了李世民,如果被李世民加码强谏便听从的话,毕竟父亲的威严也会受损,但是刘文静这种外人也参合进来之后,效果就不一样了,一来这件事情毕竟已经为外人所知,李渊可以说是害怕“纵然不依此行事。只怕也不密**。不得不行此下策”。可以有一个半推半就的台阶下。李世民对父亲的面子照顾得很到位,所以李渊的口气很快就软了下来。
“二郎,你所言为父如何不知——只是你大哥作为质子,一直留在京师大兴。你姐姐秀宁和姐夫嗣昌何尝也不是如此?为父此前已经密信让他们窥伺良机离京来与我们团聚,但是至今没有音讯。定然是杨广的心腹走狗们忌惮为父,将你兄嫂与姐姐姐夫看得太紧——为父这也是投鼠忌器啊!”
李渊的长子李建成。和女儿李秀宁、女婿柴嗣昌,一直都是作为质子扣在大兴担任一些闲职的。比如柴嗣昌就是和其本族长辈担任大兴宫的宿卫,被阴世师所统领;而李建成也在大兴留守卫玄麾下为官。
阴世师和卫玄都是杨广的死忠。只要不出意外,肯定是不会放李渊的儿子和女婿来和李渊团聚的。倒不是说他们已经对李渊有什么特别的怀疑,而是对任何留了质子在朝中的方面镇将都如此防范。
历史上李渊在大业十三年六月份才正式起兵,而早在二三月间就派密使联络李建成和柴绍,便是让他们寻机提前跑掉,而李建成一直熬到六月份才逮住机会逃回太原,让李渊已经箭在弦上紧绷了几个月的兵马得以出击。而柴绍和老婆李秀宁便更惨一些,比李建成跑回来还晚,李渊起兵时他们还没离开敌占区——
后来李世民的御用文人写出来的唐朝史书上,当然会掩饰柴绍窘迫之时不得不抛弃妻子独自逃命回国的惨状,也会把李秀宁一个孤女被家人抛弃在敌后不得不组织私兵自保的行为,美其名曰“有预谋地组织娘子军、与大唐正面进攻的部队里应外合、夹击屈突通”。
实际上,柴绍和李秀宁不过是被李世民逼着父亲提前起兵的谋划给卖了而已。而李世民当然也想一并卖了李建成,只可惜李建成在父亲李渊心中太过重要,只要李建成没有安全脱险,李渊就死撑着不起兵,宁可错失战机,才让李世民的卖兄之谋没有得逞。否则的话,将来哪里还需要再来一场玄武门之变呢。
“哼,真要让卫玄那老东西把大哥一刀剁了才好呢。”李世民在心中恶狠狠地想着,可惜这种念头是绝对不能表露出来的,尤其在父亲面前,他必须装出对大哥的安危很是担忧的样子。酝酿了好半晌情绪,李世民才说道,“大哥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么?卫玄老儿昏聩,他应该不至于看得太紧,如今都一个多月了,应该逮到机会了才对。父亲也应该早作准备,一旦大哥回来,可以直接揭竿而起才好。”
李渊见李世民好歹还是挺顾及兄弟之情的,又觉得李世民所说的有备无患之议确实是持重之言,便没有反对。
“罢了罢了,时至今日,是破家亡身,还是化家为国,便看你们兄弟将来努力了。魏刀儿的降兵,如今先全部收下,整编在营,拿出太原仓的余粮先养着。若是两个月之内有用到之处,也好马上派上战场。河东各郡咱们的人,也都分派到位——这件事情让刘先生去办便是。”
李渊大致分派了一番,算是下了开始启动战争机器的准备。李世民在一旁听了,赞同了一番之后,顺着李渊的言语往下说:
“父帅,以孩儿之见,父帅在关中威望,已经是仅次于杨广昏君的人物了,卫玄、阴世师等人虽然朝中权位不低,但在关陇门阀氏族之间的影响力,如何比得父帅?因此,让大哥归程的时候,其实也不必等到他到了太原再起兵,只要他逃出大兴虎穴,到了河西之地,我军便可以起事了——虽然河西名义上还是阴世师直辖的地盘,但阴世师人在大兴,无法直接掌握地方,我大唐兵马若是先暴露了起兵的风声,而后再图谋河西的话,难免会有渡河之困。
不如在正式起兵之前,先有实无名,到时候假借一个追击贼寇的名义,在河内一带摆出架势先让一军渡河进入河西,然后大哥也恰好赶到。到时候我军猝然起兵,大哥顺势接掌渡河之兵,岂非两便?战国之时,秦、魏相争,魏将吴起便是靠经略河西,让秦军虎狼之师不得不受凭高视下之苦,不得施展;后来吴起遭遇内敌陷害而亡,河西之地落入秦手,秦军才反制魏国。若是我军能够在出兵的第一时间便抢占河西桥头堡,则南图关中,易如反掌!”
李世民的这条建议深谙兵法,此前一直担心起兵阶段会不太顺利的李渊听了自然也是怦然心动:“这样行事……你大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怎么会有危险呢?起兵时日都是父帅您亲自掌握的,只要大哥还没有与我军会合,咱便不正式起兵,阴世师还能在父帅没有举旗之前就对大哥下重手么?若真是那样,到时候父亲的举兵到底算是谋反呢,还算是被阴世师陷害逼反呢——阴世师敢担这个逼反父亲的罪名么?”
这个关节被李世民点破之后,李渊总算是略有一些豁然开朗之感。对长子的担心,终于被起兵初期顺利开拓地盘的**给盖过了,让他鬼使神差地认同了李世民的想法。
当日无话,各人各自归去。李世民也自去安排心腹,绸缪着到时候如何给阴世师提前那么几天功夫报信才好。
“阴世师啊阴世师,你可不要让我失望。拿下大哥,对你也算是一桩不小的功劳了,到时候足够让你升官发财,可别辜负了咱一番心意才好呐。”(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李建成遇险
李渊和李世民密谋起兵方略那一日之后,整个河东军终于进入了秣马厉兵最后冲刺的准备阶段。无数兵器甲胄被翻修整备,士卒加强操练整训,历山飞魏刀儿那里俘虏来的降兵也充分利用起来,几乎都充入官军当中使用。
时间转眼过去了一个多月,眼看李渊部下的战争机器预热即将完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李建成和柴绍还没逮到机会逃回来,李渊心中当然忧急万分。终于,在五月底的一天,李建成一直以来的隐忍无害终于发挥作用了,逮到了一个大兴留守卫玄公派李建成出京公干的机会。李渊大喜过望,掐着时间点算日子,在李世民的怂恿下正式调动了两路人马开始向西移动。
左路军计划经吕梁山汾阴隘口与黄河壶口下游的渡口渡河西进,然后往南直捣潼关背后,掐断潼关以东朝廷兵马将来入关驰援关中的道路。右路军则在渡河后往更北面的方向迂回,袭取陇右各郡然后据萧关而向西南,最终与左路军夹击大兴。
左路军计划中的都督,李渊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