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就会南下威胁江都,逼得王世充不得不分兵回防,然后三方势力就僵持在了那里。
现在,如果萧铣肯当这个二货,帮王世充牵制住杜伏威的主力;王世充就能腾出手来趁机对付李子通,只要啃下这一块肉,将来他就能将长江北岸下游几个郡的嫡系地盘连成一线,一直背靠东海,解除后顾之忧,钱粮和兵源方面都会更有优势。
所以,王世充哪怕是挣扎蹦达一下,也会再勉力劝说萧铣一番:“萧大使,江都与山阳郡乃是直接接壤,从此处北上讨伐杜伏威在山阳郡的那部分人马,只要行军三百里便到了——听说当初邗沟段运河便是萧大使早年亲自督造的,这一代的地理萧大使不会不熟吧?这么短的距离便直接沿着运河运粮进兵,萧大使手头又有精锐水师战船,谁人能断你粮道?”
萧铣原本还是想言谈之间给王世充多留几分面子的,见对方贪婪不死心,只好发狠话一棍子闷死了。
“是么?扬州地界便没有贼军可以来断粮道?那萧某倒要问问王兄,两月前折冲都尉宋颢兵败的事儿,又该作何解释呢?”
王世充脸色勃然而变,随即才想到对方官位兵力都比自己高,只好强压下被打脸的怒火,扭曲着五官重新勉强摆出一副谦恭的面容,怎么看怎么有点别扭。
萧铣提到的宋颢事件,是王世充的一个逆鳞。他手下的人都不敢提。
去年十月底的时候,王世充当时就是对盘踞海陵郡的李子通尝试性的下过一次手,调动了近万人马去攻打。江都因此空虚。杜伏威得到消息后,不愿意让王世充成功吞并李子通,便用了围魏救赵的办法,直接从山阳郡南下攻打江都,牵制王世充的兵力。
王世充一来是回防不及,而来也是心存侥幸,想拖延住杜伏威。然后东边加把劲把李子通剿了,于是只派出了一个折冲都尉宋颢到江都与山阳郡边境的安宜县城固守,堵住杜伏威南下道路——也不是王世充不想派精兵强将去。实在是他本身不过江都郡丞的官职,手头只有江都的府兵,拢共不过万余人马,他自己除了郡丞之外。身兼的武职也就是郎将级别。所以能够派出去的武官,自然只有折冲都尉这一级了。
这宋颢果然是个草包,带了区区两三千人马,面对杜伏威南下的数万大军,居然都会中对方的诱敌之计——
交战时,杜伏威故意摆出己方的农民军人数虽众、但装备简陋的样子,只以手持木棍穿破衣没盔甲的部队做先锋,被宋颢杀败之后沿着邗沟运河北撤。因为邗沟运河沿线有很多蓄水湖泊。港汊纵横,杜伏威军逃跑时三拐两拐就把宋颢引入了伏击圈。是一个芦苇丛生的小沼泽。
当时是十月末秋尽冬初的季节,正是天干物燥,沼泽枯水,芦苇很容易着火,加上杜伏威提前多埋了柴草,宋颢的兵马追到那处港汊沼泽,就被杜伏威四面纵火,全军烧死在其中。随后杜伏威让麾下猛将兼义子王雄诞带领轻兵南下,趁势夺了安宜县城,屠杀了全城百姓,劫掠了城中所有可以带走的物资,然后放火烧了全城。
安宜县城虽然不大,但从行政区划上来说,是江都的郊县。这个事儿是王世充的奇耻大辱,他也是因此被杨广痛斥过一番,若不是王世充想办法割肉掏腰包四处贿赂找朝中大臣求情,当时几乎因为此败而遭到降职。后来萧铣被杨广招来协助王世充对付杜伏威,多多少少也有两三分是因为这个缘故——毕竟江都作为陪都,其治下一个郊县被乱贼屠城了,这是何等严重的折损朝廷威望事件?
这桩事儿过去之后,一般人不敢在王世充面前提起,然而现在萧铣偏偏就提了。这一提,就捏住了王世充的软肋,让他不好意思再拍着胸脯说“不就三百里地么?还沿着运河,怎么可能被人断了粮道?”——谁让你丫的信用记录不好,就俩月前都能被农民军屠了本郡治下运河沿线一县城呢?
愤怒被硬生生压下去之后,王世充只剩下颓然:“既然萧大使执意先扫清两翼,拿下李子通,王某也只有支持的份儿。不过本郡兵马还要防备杜伏威,实在是不能分兵相助了。”
“这不打紧,萧某自带两万兵马足可对付李子通——王兄也不要泄气,刚才萧某只是就事论事,并无冒犯之意。其实咱两家,还是可以深度合作的嘛,王兄若是有兴趣,一会儿咱私聊。”
王世充楞了一下,知道对方这是要给一棒子再给俩甜枣的把戏了,但是现在不就算是私聊了么?一想,才知道对方是说自己还有个弟弟和儿子女儿一堆亲眷在旁边听着呢,萧铣说的私聊,肯定是宴席结束之后只有他们两人的场合。
其实王世充很想说一句:“左右都是王某心腹,萧大使但说无妨,不必回避。”但是他当然不会脑残到把这句话说出来。
历来电视剧也好,小说里也好,一方提议让听者“屏退左右私聊”,而听众大度地说出前面那番话的,都有一个硬杠子条件——这听众的官爵势力地位得比发话的人高才行。不然你上级找你说话,让你屏退左右,你还能说“左右皆是心腹”么?
王世充是胡人,便不拘束虚礼了,三两下划拉完酒菜,把陪同的弟弟王世恽和儿子王玄恕等人赶走,只留下自己和萧铣二人,听听萧铣要说出些什么话来。
“萧某有件事情,还要仰赖王兄——陛下此前只任命萧某为江东七郡讨捕大使,此番让咱来淮南平乱,也只是让咱疏通运河,却没有具体说海陵郡如果拿下,该归谁管辖……萧某还想请王兄补上一个折子,以本土守备职官的名义,力陈海陵贼李子通对邗沟漕运的威胁,以及对江东水师走长江河运、转入东海至东莱航线的种种觊觎威胁,一并详述。如此,陛下定然会对将来海陵郡的地盘做出处置,萧某定然会在别处补报的。”
王世充心中雪亮,萧铣这不光是要吞了李子通的部众,还想名正言顺得到海陵郡的地盘了,抢了自个儿的人头赏金,还要自个儿帮他说好话给名分,当真是欺人太甚!不过,如此摊开了说,显然萧铣也是不打算在私下场合再要脸的了,他说别处定有补报,王世充觉得不如先听听条件好了。
“此事非同小可,王某也是担着老大的干系的,萧大使所言补报,王某却是愚钝了。”
“不知王兄为何总是把目光紧盯着江都的东面呢?对于江都西面的宣城郡,王兄难道无意么?”
杨广时期,江都行政区划是很大的,原本杨坚一朝时天下以州为行政区划,在这一代已经分为扬州、滁州两个州,但是杨广登基废州改郡之后,又重新合并成了江都郡。所以江都东面过去,就直接邻接了宣城郡。而这时的宣城郡是一个地跨长江两岸的大郡,在江南面有后世安徽宣城市、马鞍山市、芜湖市的地界,在江北还有当涂、姑孰这些县城。
正因为宣城郡横跨长江两岸,此前杨广给的授权里头,萧铣和王世充的地盘都没有捞到这一带。
“王某有意无意尚且不论,不知萧大使提起这桩事情?”
“萧某以为杜伏威乱贼有流窜的趋势,极有可能西窜,自然应当增加王兄的防区范围了——而且到时候,宣城郡整个郡都可以归在王兄治下,包括长江以南的部分。萧某只要王兄准许咱让手下商人到姑孰采集铜铁矿脉即可——作为补报,萧某可以每年给王兄十万贯钱财、三十万石军粮作为补报。同时,姑孰矿山采出来的铁矿石,也可以分给王兄一年一百万斤——这些,够你再扩充一万多人的常备军了吧。”
“萧大使如何有把握做到这一点?如何让陛下能相信宣城郡也会被乱贼波及。”
“事到如今,既然王兄已经屏退了左右,咱也不妨多说一句——陛下已经让裴矩秘授了咱扬州内外侯官总管,萧某说哪里可能有乱贼要起兵,哪里便有乱贼要起兵。除非萧某说了之后,是想亲自带兵去剿的,那陛下还会猜忌三分,若是萧某上报之后,陛下却交给了王兄去办,这桩事情,想来没有人会猜疑的——咱和王兄,又没什么交情。是吧,倒是咱两互相吹捧的奏章,得打出个时间差来,别一股脑儿送上去就好了。”
王世充听得悚然一惊:尼玛你是扬州内外侯官总管你早说啊!早亮出来咱还谈这么多条件!当下赶紧表态:“既然如此,王某谢过萧大使美意了——该王某写的奏章,王某马上便写,萧大使要想出兵对付李子通的,随时都可以去。宣城郡那边……”
“放心,时间差够了萧某自然会运作——萧某也想早点拿下姑孰铁矿,这桩事情,咱和王兄的利益是休戚与共的。”
萧铣画完大饼,邪恶地微笑了一番,似乎马鞍山铁矿已经捞到手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以退为进
萧铣和王世充能够达成分赃协议,除了萧铣如今形势比人强,王世充不得不略作妥协之外,其实信息不对称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推手因素。
毕竟,如今整个大隋朝的东海越洋贸易,无论是去澎湖列岛运回白花花的晒盐,还是去倭国、新罗、洲夷弄回漆器、药材等番货;抑或到林邑、占城搞香料、稻种、优质木料,那都是垄断在萧铣一家手中的,确切的说是萧铣交给了武士彟和沈法兴两个走狗兼管着。
对于旁人来说,海陵郡不过是面朝东海的一片水咸土碱、农业产量不高,也没法种植蚕桑茶叶的贫困郡而已。而且海陵郡的贼乱虽然只持续了大半年,却好歹是被赵破阵、杜伏威、李子通三家贼头轮了三遍,每一次更换城头大王旗都代表了一次对财富的洗劫与对精装男丁的裹挟,所以大半年下来,这个海陵郡充其量也就剩下两万户百姓、不到十万人口,而且人口比例中壮丁低的可怕。种种因素,导致了萧铣开出了直接给王世充钱粮的筹码后,王世充果断放弃了对海陵郡的图谋。
十万贯钱、五十万石军粮,怎么看都比如今残破的海陵郡加上还算完好的宣城郡两个郡一年能收上来的赋税要多了,而且还不用背救济百姓、官府开支的包袱,而是纯利润,可以全数拿来扩军养兵,王世充不拿才叫傻了。
但是对于萧铣,海陵郡对于他垄断东海贸易的长远大计不啻于一个双保险——那毕竟是长江口北岸的地盘。有了海陵郡,和南岸的吴郡,整条长江水道的入海口就被他萧铣卡死了。他将来再在东海上有多少动作,闹翻了天国内人都不会知道。国内要是再出一个当年张仲坚一样不识相的渣渣,他分分钟就可以碾蚂蚁一样碾死。
而且有了海陵郡之后,萧铣自己的地盘和北面东莱留守陈棱之间的防区,就只差一个江都治下的盐城县便可以连通起来了。到时候,整个大隋朝除了渤海湾和岭南以外,整个海岸线就都是他萧铣封锁起来了——其实岭南方向。萧铣都布置了一颗伏子高士廉,让他对林邑方向的贸易和开矿变得四平八稳。虽说高士廉在大隋朝倾倒之前不会做出过于大逆不道力挺萧铣的举动,但是只要大隋的正统不存在了。到了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的时候,要高士廉非得挑一个主子效忠时,萧铣铁定可以把高士廉收入麾下。
天下大势暂且说到这里,却说萧铣和王世充达成协议之后。又仅仅在江都休整了两天。就带着大军继续沿着长江东下,往海陵郡而去——其实如果不是萧铣要提前带兵过来和王世充谈判,威压王世充的话,他从自己的地盘直扑海陵郡只会更近,因为从兰陵郡或者吴郡任何一个点渡过长江,北边都是海陵郡的辖区。
这样便利的水路交通,要确保进攻的突然性实在是易如反掌,若不是李子通此前有点太过小觑江东的局势。还打过过江抢刘元进地盘的主意、所以筹备了一些草台班子水师的话,那么说不定萧铣大军登陆了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呢。
……
正月十九这天一大早。海陵县城内的李子通,就在睡梦中被部下慌乱吵醒了,宿醉带来的头疼和昏沉,让他很是不爽,几乎想要一刀剁了报信之人,幸好报信的人嘴快,用最快的速度让李子通明白发生了啥,才没闹出乌龙。
“什么?昏君派来围剿咱的援军在临江县和如皋县登陆了?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李子通大事还不糊涂,一下子就彻底吓醒了,他自己的一万嫡系人马,大部分都部署在海陵郡最前沿的海陵县与建陵县防守,此外从赵破阵那里收服来的人马,在这两处也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部署。海陵县就相当于后世泰州市的市区,建陵县则相当于后世姜堰和泰兴等地,都是海陵郡内和江都直接接壤的地带。正是因为这些地方和江都郡丞王世充的地盘直接相邻,自然是防守的重中之重。
海陵郡其余五县,此前李子通只留了总数加起来七八千人的防守兵力而已,毕竟在李子通看来,他的威胁就是王世充,王世充要攻打他的话,交战的方向就是江都和海陵郡陆路接壤的那一段,没想过敌人会舍近求远迂回到下游、再从长江上渡过来。
“回禀大头领,如皋县那里急报,说是来敌打着江南七郡讨捕大使萧铣的旗号,故而水师雄壮,战船极多,可渡江而战。咱在临江和如皋二县此前几个月筹集的民船,和两三千水师弟兄,被萧铣的人马一鼓而灭,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他们就拿大船平推着撞过来,便把咱的小船统统给灭了。”
李子通嘴里发苦,他的那点破船,哪里好意思称作水师?当初还是他初到海陵郡,知道杜伏威势大,知道和杜伏威在淮南这口锅里夺食吃不是办法,还是该找鱼腩抢地盘,才搜刮本地民船,试图渡江对付刘元进,后来听说刘元进灭了,也没敢再动弹。所以这些船只是准备用来渡江的,不是用来水战的,被敌人专业水战的战船一下子秒了,也是丝毫不奇怪的事情。
“萧铣……萧铣!此前探子回报,不是说昏君给萧铣的命令,是清扫邗沟和淮河沿线的截江之寇么?咱好好地呆在海陵,又不靠运河,你个天杀的萧铣,拿咱开刀是抽了风了不成!”李子通狠狠摔了一屋子的东西,发狠咬牙,闷声喝到:“去吧毛军师找来议事!”
“小的遵命!”
战战兢兢的传令信使赶紧一溜烟跑了,离开这个有可能被作为泄愤对象的是非之地。须臾。李子通的首席军师毛文深便被引来了。
“大头领,卑职恰才路上已经对昏君走狗的动向略有耳闻了,想来大头领也是对如今的应对之策有些犹豫吧。”
李子通对旁人目中无人。很是自大,但对这个谋士毛文深倒是颇为尊敬。当初他不容于左才相、过淮投靠杜伏威时,便是这个毛文深给他出的主意,后来再叛出杜伏威部自立、收拢赵破阵麾下死硬反杜残部,也是毛文深的主意。可以说没有毛文深,他如今最多还是在山东给左才相打工呢,哪有这份胆色自己割据一方呢?
“毛先生所言不错——快快请坐。此事还要毛先生为某一断。”
毛文深果然长相也是欠奉,獐头鼠目尖嘴猴腮的样子,身材不满五尺。简直就是个三寸丁谷树皮,三分像人七分似鬼,一看就很欠揍。封建王朝哪怕是科举的朝代,对于当官之人的仪态也是很讲究的。长得丑的。有损官威的,大致上就算学问好也没什么机会。何况隋朝不过是科举制度初建的第一朝,门阀举荐的残余还很重,以貌取人就更严重了。
所以毛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