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东方不败脸色略变,却仅是抿住了唇边不言语。他此时身体的境况,还真的丝毫不乐意见什么太医,可依着这副身子,此时还在微微发热,想要快些养好,他又不能不见。
胤禩却误会了少年的神情,以为他因闹别扭而不耐烦听他关心,便对少年安抚一笑,转身去催促那年老体弱被人搀扶着走来的太医。
胤禩一退开,胤禛便趁机靠在少年耳侧轻声说:“小心来人。”胤禩就在不远,他也不能说得太清晰明显,只望着少年能够明白。
东方不败初时顾忌要来看他病况的太医,没能立时明白胤禛说得何意,但他何等样人,不必多去揣测就心下了然。
昨夜最后派回皇帝营地的侍卫们,传去了九阿哥胤禟安全无恙的消息,而后又急忙忙转回,不过捎带了些衣裳食物罢了。而此时来的,却是清晨才从营地出发的皇帝康熙派来照顾护卫儿子的队伍,除了八阿哥胤禩因为心念胤禟自动请缨,其余人中自然也有旁人或因忧心关切,或因打探消息派出来的人。
当然,其中也有太子胤礽的人了。
东方不败不由转过头瞥了胤禛一眼,眼底意味不言自明。该是胤禛做决断的时候,胤禛关心他心疼他,确实抚慰了他,令他心安平静。但若是……仅仅如此,可别怪他把他也算计进去。
胤禛被他这样隐含威胁地一看,几乎被那狭长凤眼里头的明媚光彩所摄,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好笑,明明是虚弱苍白的少年模样,却又有几分骄傲锐利的小眼神。
胤禛心里一喜,底下的手便移过去握住了少年的,低声道:“稳住来人,莫露端倪。”
东方不败手指一颤,顿了一会儿还是挣脱开来,胤禛此话大有回旋余地,不能令他满意,因而他同样轻声回道:“我如何信你?”要他假作无事不难,他也不想把那丑事闹开,但他稳住旁人,是为了往后报复,并不是忍气吞声不做计较,在太子手下偷得一命就害怕了,投诚了。若是胤禛只想逃避,还是废话少说吧。
胤禛看见胤禩已然伴着那些人转回,别的也不及细说,只道:“皇阿玛看重太子……对他宠爱非比寻常。”
东方不败心中一凛,同时明白,无论他是与胤禩有私做了错事,还是太子丧心病狂强迫了他,若要寻正途解决就绕不过去皇帝康熙那一关,实则,昨日之事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并不是他委屈,他有道理,最后就有好结果。
胤禛的小心谨慎不是懦弱逃避,而是比他这个江湖人知晓皇宫里的生存法子。幸而,东方不败就从未想过依靠跟父辈告状来整治那人。这种,不过小打小闹罢了,两个都是儿子,那责骂惩罚能重到哪儿去?
此时,胤禩已然领着那老太医转回,过来的一行人当中还有两个内侍、两个侍卫。却不知其中谁是太子的人。
胤禩走到胤禟身边,依旧是半蹲着身子,脸上笑着递上来一个食盒,带有几分献宝的意味,温言道:“方才急,我都忘了,小九,八哥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点心,还热着呢。”
东方不败注目在他脸上看了片刻,最后还是默然接了过来。
胤禩见他接了,唇边又是一笑。
胤禛看了一眼,并无言语,反倒是站起来,立在一旁,去迎那太医。
教主阴险了
那太医不过四十左右年纪,面容清瘦,实则也并不甚老,并不到行走需人搀扶的时候。不过想到胤禩已然到了一会儿,他才在后头叙叙赶来,便知道因是赶路急了,这等文弱书生经受不住。离着几步,那太医便让示意不必扶他,他自己独自上来行礼见过两位阿哥。
胤禛也是客气,伸手扶了他一扶,只道:“罗太医一路辛苦,不必多礼了,先行看过胤禟吧。”
罗太医一声得罪,便近前来查看一直安坐大石上头的少年,先看面容脸色,良久,这才皱眉点了点头。此处简陋,也没得那案几木凳,罗太医示意一个内侍把他的药箱搬来放到一侧,让少年的手臂放到上头翻转手腕,自己便只得半跪在一旁伸手去探少年腕间的脉象。
东方不败武功超卓,除了内力招式的修为眼界过人之外,实则,他还是懂医理的。
他修炼的那部葵花宝典,原是南宋皇宫中一位宦官所著,宝典中所载的武功博大精深,多年来从未有人修习得成。约莫两百余年后,此宝典辗转被福建莆田少林寺的红叶禅师所获,并藏于寺中。后来有华山派两弟子探知此事前往寺中偷看宝典,两人分记半部,事后回到华山这才录下。那时神教得知此事,派了十位长老攻华山,夺回了此笔录残本。后来红叶禅师圆寂前,把那原本焚毁,从此,这世上便只余葵花宝典的残本了。
那年任我行修炼吸星大法正遇着窒碍,无心掌管教务,佯作赏识器重东方不败,把这神教秘藏的宝典送与了他修习,一是为了笼络他,二也是不怀好意,想他凭着残本修炼,以致走火入魔。
这本残本上下两部,一者重气,一者重剑,这内外之间的鸿沟差天别地、绝难融通,当年华山派便因此笔录的分歧分裂成气宗、剑宗两门,内讧了几十年。若是别个拿到这等残本,即便是宝典上的武功如何精妙如何深远,也没得那法子去修炼。可他东方不败不是寻常人,便是再难的典籍,也不过多费些时日去参透罢了,有了缺失他自可自行弥补,甚至更添精妙。
也是因为这葵花宝典的上下部如此迥异不合,这才勾起了他的兴趣,东方不败越去参透他的心中就越多奇妙的法子涌现,就凭此书,往日里那些个武功上的玄妙难解处都有了新的思路启发……这教他这个武痴,如何能控制住,不去下手修炼那武功。
因而,东方不败明知任我行传他这本教中秘籍是心怀不轨,但他还是在夺位之后的第二年,便着手修炼。
这本宝典重气的部分,除了述及内功心法之外,还有辅助的炼丹制药的法子。而东方不败为了融通全本,自然潜心钻研,费了不少心思去学那药理丹道。
所以,东方不败是懂医的,虽没有杀人神医平一指那种功夫,但眼前这位宫中太医的医术在他眼中,却也只是平平无奇。若不是这个身子,他大可不必见他,但此时见了这太医,他又生出些想法来。
罗太医看完脉象,先问了他几个身上有何不适的问题,东方不败只略略答了几句头晕发热,伤口略疼之类,并不深言。
罗太医稍作停顿,又道:“九阿哥,看这脉象,除了外感寒邪,阴阳失衡,还有些气血虚衰、淤血阻滞……九阿哥既用了那白玉膏,向来外伤也得以控制,却不知何以至此?”他一皱眉,又道:“听闻九阿哥遇着猛兽……若有抓痕咬伤,只怕有些不妥,可否让微臣一观?”
他这话一出,胤禛立时就瞥过去一眼看那太医神色。而胤禩却抓了少年的手,忧心问:“小九,你受伤了么?怎得不与我说?”
东方不败也知为何用了良药,他身上的热度也褪不下去,除了少年的身子确实虚弱娇贵之外,还有他身下那处伤口没仔细处理的缘故。可这话他是自然不会提及的,这太医无端动问,到底只是无意,还是故作试探,他却要弄个清楚。
东方不败不答罗太医的话,眼睛看向他,似有几分惶然恍惚地说:“太医,我头疼的很,昨日的事情也记不得了,到底是不是被猛兽伤了,我实是不知道。”说着又去看胤禛,道:“是四哥给我上药的,没……也没说有野兽抓痕之类。”
他这几句说得语气极轻,配着他那惨白稚嫩的小脸,也有几分不安可怜之态,像极了那遇惊受挫之后,心神不定的淳稚少年。
他一说完,胤禩便是脸色一变,顾不得周围还有旁人,立时就坐到那石头上去抱胤禟,轻声安慰:“没事了,现在没事了,若是害怕,那也不必多想。”
而另一旁的胤禛听了,却是一愣,回过神来之后却是心中叫好。这清宫中子凭母贵,胤禟的生母宜妃受宠,在宫中位份也高,因而胤禟幼时便养成了个骄傲直率的性子,是从来不肯受委屈的。先前他猜错了真相,而胤禟也误会了他,以为他这个四哥故意包庇太子,立时便是冷嘲热讽挤兑了他好些疯话怪话,一点兄长的面子也没给他留。
便是少年只是在胤禩处受了委屈,胤禛也怕他依着性子闹大了事情,何况如今,胤禟是真真遇着了暴行,堂堂皇子如何能轻易忍下这口气。胤禛想要劝他,却也没有时间去劝,方才只能在他耳边提及一句,皇阿玛待太子如何如何,让胤禟小心谨慎罢了。
他只觉胤禟能稳住情绪不露端倪就好了,却没成想,他还能立时就想出这个法子来搪塞迷惑来人。真是个……狡诈奸猾的小鬼头!便是胤禛也觉得少年这般反应难得的毫无破绽,那些被派来查看的人当然也不会猜到胤禟小小年纪能面色无碍地装假,自然也就信了大半。
那些人信了,便会觉得事情大有转机,不会轻举妄动。
胤禛心中好笑,却配合着胤禟所言,对那太医等人道:“他身上并无野兽伤痕,不过是逃避时擦伤了些,看着也不甚重,我已替他上了药了。”接着便又担忧说:“昨夜他醒来,便喊头疼,问他话语,也说不明白,只说记不清楚……”
随着胤禛诉说,东方不败便在一旁面露茫然,假作不解,实则心中清醒无比。
罗太医脸上也显出几分担忧,又仔细看了看胤禟面容神情,这才道:“九阿哥是受了惊吓,有几分离魂之症,这才头痛发热。”
胤禩急问:“严不严重?”
罗太医答:“待微臣回到营地,写方煎药,用上几剂试试。”
这话胤禩如何能满意,便又追问:“试试?罗太医,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罗太医面露难色,又去看胤禟面容,可惜少年眼底有几分着急有几分疑惑,一时之间他也看不出什么,沉吟片刻,他又答:“此等离魂之症,也有无需汤药,修养一段时日便好,微臣回去用汤药治伤补气,再配合施针……约莫有八成把握。”
胤禩这才略微松一口气,他深知这些太医从来不会把话说绝,能说个八成说明他心里的把握是极大的,他只道:“记不记得真切无关要紧,忘了就忘了吧,倒是小九这头痛热症可要尽快治好。”
罗太医自然应了。
八阿哥胤禩这句话单纯出于关心胤禟的身体,太医治好了胤禟身上病症也就是了,昨夜那等祸事既然都让胤禟受惊了大半夜,记不清就记不清,全然忘记了那是更好,省得他再想起来,又生别的病况。
他却不知,他这全然无心的话语,却合了此间大多数人的意愿。
胤禛和东方不败是故意假装、迷糊真相,勾着旁人往胤禟失了昨夜记忆的路子上想,胤禩这话他们自然欢迎。
而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却因心虚,更愿意接受这么平静安然的局面,一见九阿哥胤禟的那副神态,立时都信了。等他们回去禀告主子,往后的就能再做打算。九阿哥一时不记得了,自然还有法子让他一辈子不记得。
那些铤而走险的事他们迫于无奈,做一次也就罢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要再寻机会逞凶,不说成功机会极小,便是成了,他们又如何脱身,回去又是何等局面,这都说不清楚。此时能得了这个结局自然是好。
东方不败把罗太医搪塞过去,又多说了几句身上症状,把罗太医往他想要的路子上引。罗太医不知底细,自然便是专心致志地把他症状都记下来,考量着要如何用药。
少年旁边有八阿哥胤禩细心照顾,胤禛便转而唤了个侍从过来说话,像是在交代什么。
东方不败下意识跟着看过去一眼,胤禛便回了他一个安抚的眼色。东方不败轻哼,略有几分不屑,这像是那人如何护着他,让他一时也离不得一般。
他转回眼神去看那太医,心中不由冷笑,医毒一家,神教教主既懂医理,如何会不懂得毒经。想他当年炼制那三尸脑神丹,三种尸虫,配着十九种毒物,用七七四十九种制法分练而成,莫说是任我行,便是寻遍了天下也找不出一人能破解他的毒药。
此时他要练武防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倒是这些小玩意,可以寻摸着弄一些玩玩。
途中暗计较
不多时,罗太医就替胤禟看完了病症,又待胤禩这一行人也休息够了,胤禛便令傅鼐去安排回程事项,收拾着准备回营。
有侍卫牵来了马匹,胤禛转过脸看了一眼胤禟,随后走了过来,在离着一两步的位置站住了,他看着坐在石上的少年,脸上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轻声说:“走吧。”
东方不败回看他一眼,还未开口,他旁边胤禩先行起身,面容露出几分懊恼,道:“若知晓你身上难受,我定然寻了软轿带来。”
“……便是骑马,也成。”东方不败道,立时就想要起来,可因着胤禩就在他身旁,动作就不免有几分迟疑。只是一个简单起身的动作罢了,他不是不能做得干净利落,只是若要如此,虽脸上不显异样,但他身上伤口自然是上紧扯动的,说不得还会崩裂开来。他可不想为了一时逞强,又生出什么事来被旁人察觉底细。
这些胤禛自然明白,可他却只站在原地,并无旁的动作,皱了眉,双眼定定地看他。
东方不败心中暗恨,此人明明知晓他的情形,也清楚他的顾忌,此时却不主动言语,实是……阴险可恶!只是相比于已然相处了一夜又清楚真相的胤禛,他自然不会去选不知实情却满心挂念他的胤禩,省得麻烦。
东方不败暗一咬牙,略抬眼睛,终于向着胤禛伸出了手,又低声唤他:“四哥,有劳了。”
胤禛唇角微弯,少年纤细白皙的手一递过来,他几乎立时就伸出手来回握,稍一使力,便把坐在石上的少年拉了起来。
一旁的胤禩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原本备着扶起少年的动作一滞,便又把手收了回来。他迅速看了一眼那侍卫牵过来的骏马,由马鞍上头布置的皮毛软垫猜到了几分,不及多想,胤禩就开口道:“小九,回去让我跟你共骑吧?”
东方不败既对着胤禛伸出了手,自然是选了与他共骑回去,因而听了胤禩这句话只是淡然说:“……不必了。”
胤禩闻言,略有些无奈地一笑,以为胤禟还在跟他使性子,却也知,此时不是哄劝他的时候。
少年被胤禛扶着上马,几乎是被人给半抱上去的,动作虽还算轻盈灵巧,但与往日神采飞扬时的利落相比,自然是差得多了。胤禩在一旁眼睁睁看,在他上去时也忍不住伸出手相护,生怕他一个脱力滑了下来,心中又是一阵心疼自责。
又见胤禟上去后脸色愈发苍白,想来他身上确实难受得紧,胤禩恨不得以身相代,想也未想,又转首对胤禛道:“四哥,小九头疼发热,难免精力不济,你也辛劳了一夜了,如此策马回去不太安全……”
胤禛没等他说完,就“嗯”了一声,而后又说:“没事,我和他一同回去,走得稳。”
胤禩深知他这个四哥的性子,向来便是冷心冷情、不爱与人亲近的,先前是只有胤禛一个兄长在,对受了伤的弟弟便不能不管,亲身照顾随身看护是理所应当。可现下已多了一个胤禩……方才胤禩开口,实则是想替换胤禛,就连理由也替胤禛想好了,胤禛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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