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麦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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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麦奇案-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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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说:“我想她在任何地方都交不到多少朋友。她对男人很热
衷,可怜的孩子。不过男人不大注意她,别的女孩子常常利
用她。”
    派蒂说:“听起来相当残酷。”
    玛波小姐说:“是的,人生恐怕很残酷喔。我们对葛莱蒂
这种女孩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们喜欢看电影之类的,
可是她们常幻想些自己不可能遇见的妙事。这大概也算一种
幸福吧。不过她们老是失望。我想葛莱蒂对咖啡馆和饭店生
涯大概失望了。她没遇见迷人或有趣的事,倒是两脚累得受
不了。她可能因此才回头到住家帮佣的,你知不知道她在这
边干了多久?”
    派蒂摇摇头。
    “我想没多久吧。只一两个月。”派蒂停一会又说:“
她竟卷入这桩命案,想来真可怕,真划不来。我猜她看到或
注意到什么线索。”
    玛波小姐轻声说:“我真正担心的是衣夹。”
    “衣夹?”
    “是的。我在报上看到的。我想真有其事吧?她的尸体
发现时,鼻子上夹着一根衣夹。”
    派蒂点点头。红晕浮上玛波小姐的粉红色面颊。
    “孩子,你懂吧,我为这一点非常气愤。凶手的态度残
忍又饱含轻蔑。我约略想得出凶手是什么样的人。居然做这
种事!你知道,藐视人性尊严是非常邪门的——何况人都已
经被他杀了。”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她站起身。“我认为你最好
去见尼尔督察。他负责办案,目前就在这里。我想你会喜欢
他。他很有人情味。”她突然抖了一下。“事情真像可怕的
恶梦。毫无意义,简直发疯,没有一点节奏或道理。”
    玛波小姐说:“我不以为然,你知道,我不以为然。”
    尼尔督察显得疲乏又憔悴。三桩命案,全国的报界都兴
高采烈地追踪而来。眼看一个熟悉的讼案就要成型,如今突
然砸了。理想的嫌疑犯阿黛儿·佛特斯库成了疑案的第二个
受害人。那天晚上,副局长叫尼尔去,两个人谈到半夜。
    尼尔督察虽然惊慌,却依稀感到心服口服。妻子和情夫
的模式太单纯轻松了;他始终觉得怀疑,现在证明他的怀疑
很正确。
    副局长在屋内大步走来走去,皱眉说:“事情有了截然不
同的面目。尼尔,我觉得我们要对付的仿佛是精神不正常的
人。先杀丈夫,后杀妻子,可是照犯案的情况看来,好像是
内部的人干的。全都在家属间发生。某人跟佛特斯库一起吃
早餐,把‘塔西因’毒素放在他的咖啡或食物里。某人跟家
属一起喝茶,把氰化钾放进阿黛儿·佛特斯库的茶杯里。此
人受信任,不被发觉,必是家庭的一分子。尼尔,到底是哪
一个呢?”
    尼尔淡然说:
    “柏西瓦尔不在家,所以又得把他排除在外,又得把他
排除在外。”尼尔督察重复这句话。
    副局长猛看他一眼。督察重复这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尼尔,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嘛,老弟。”
    尼尔督察显得呆头呆脑。
    “长官,没什么,还不算什么想法。我只能说对他而言
很方便。”
    “有点太便利了,呃?”副局长想了一会,摇摇头。“
你认为他可能作了某种安排?尼尔,看不出怎么可能。不,
我看不出。”
    他又加上一句:“而且他为人谨慎。”
    “长官,可是他很精明喔。”
    “你不认为是女人,对不对?可是照迹象应该是女人:爱
兰·佛特斯库或柏西瓦尔的太太。早餐席上有她们,那天喝
茶也有她们。她们俩都可以下手。她们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征
兆吧。算了,不见得会显出来。她们过去的医疗记录也许有
特别的地方。”
    尼尔督察不答腔,他想起玛丽·窦夫。他没有理由怀疑
她,但他的思绪却转往那个方向。她有一种不可解释,叫人
不满的气息——一种微弱又好玩的敌意。雷克斯·佛特斯库
死后她的态度是如此。现在她的态度是如何呢?她的举止和
仪态始终堪为模范。他暗想道:她不再觉得好玩了,甚至也
没有了敌意,可是他不敢确定有一两回是否发现她有恐惧的
迹象。葛莱蒂·马丁这件事该怪他,实在该怪他。葛莱蒂歉
疚又心慌,他以为只是天生怕见警察罢了。他常常见到那种
紧张的证人。这回不只是紧张。葛莱蒂曾见到或听到什么,
勾起了疑心。他暗想:也许是一件小事,含糊不明确的小事,
她不想讲。可怜的小兔子,她现在永远不能说话了。
    现在有位老妇人在“紫杉小筑”跟尼尔督察面对面,尼
尔望着那张温和认真的面孔。起先他拿不定主意要如何对待
她,后来他很快下定了决心。玛波小姐对他必有用处。她为
人正直,具有无可指摘的正义感,而且她跟多数老太太一样,
时间多,又有老处女那种打听闲话的兴致。她可以由佣人口
中,甚至佛特斯库家的女人口中探到尼尔和手下警察不可能
问出的情报。闲话啦、臆测啦、回忆啦,某人复述别人说过
或做过的事情啦……她会从中挑选醒目的事项。所以尼尔督
察的态度很和蔼。
    他说:“玛波小姐,你来真是太好了。”
    “尼尔督察,这是我的义务。那个女孩子曾经住在我家。
我总觉得对她有责任。她是很蠢的女孩子,你知道。”
    尼尔督察以常识的目光看她一眼。
    他说:“是的,正是。”
    他觉得对方已直入问题的核心。
    玛波小姐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意思是说,如
果有突发情况的话,噢,老天,我的表达能力真差。”
    尼尔督察表示了解。
    “她无法判断什么事情重要或不重要,你是这个意思吧。”
    “噢,是的,对极了,督察。”
    “你说她很蠢——”尼尔督察说到一半停下来。
    玛波小姐接下这个话题。
    “她很容易相信人家。这种女孩子若有积蓄,一定会被
骗徒拿走。当然啦,她从来没什么积蓄,因为她老是花钱买
些不合用的衣裳。”
    “男友方面如何?”督察问道。
    玛波小姐说:“她很想要男友。我想她难离开圣玛丽牧
场村,其实是为了这个理由。那边的竞争很激烈。男人太少
了。她曾对送鱼的青年抱着希望。佛瑞德对每一个女孩子说
好话,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可怜葛莱蒂很难过。不过,
听说她最后还是找到男朋友了?”
    尼尔督察点点头。
    “好像是。听说名叫亚伯特·伊凡斯。她好像是在某一
个夏令营认识他的。他没送她戒指,所以事情也可能全属捏
造。她告诉厨子说那人是矿业工程师。”
    玛波小姐说:“似乎不可能,但是我敢说这些话是他告
诉她的。她什么话都信。你们根本没将他和命案联想在一起?”
    尼尔督察摇摇头。
    “不,我想没有这一类的牵连吧。他好像没来找过她。
他偶尔寄张明信片给她,通常由海港寄来——可能是波罗的
海航线某一艘船上的四等机师。”
    玛波小姐说:“哎,我庆幸她有一段小韵事。既然她的
生命已经这样夭折——”她绷紧嘴巴,以刚才对派蒂·佛特
斯库说话的口吻说:“督察,你知道,我非常非常气愤——
尤其是衣夹那件事。督察,那实在太邪门了。”
    尼尔督察兴致勃勃地望着她。
    他说:“我知道你的意思,玛波小姐。”
    玛波小姐歉然咳了几声。
    “不知道——我猜自己很冒昧——不知道我能不能以我
卑微和女性化的方式协助你。尼尔督察,这位凶手很坏,恶
人一定要受处罚。”
    尼尔督察惨然说:“玛波小姐,这个信念今天不大流行。
我并非不赞成你的意见。”
    玛波小姐试探说:“车站附近有家旅馆吧,还是有一家
‘高尔夫旅社’?我相信这栋房子里住着一位兰姆士伯顿小
姐,她对外国传教团很感兴趣。”
    尼尔督察以评估的眼光望着玛波小姐。
    他说:“是的,也许你说得对。我对付那位老小姐不大
成功。”
    玛波小姐说:“尼尔督察,你实在太好了。真高兴你没
把我当做爱热闹、找刺激的人。”
    尼尔督察突然露出意想不到的笑容。他暗想玛波小姐和
一般人心目中的复仇女神实在不相像。可是他认为对方也许
正是那种人哩。
    玛波小姐说:“报纸的记载往往耸人听闻,但是恐怕不
大准确。”她以询问的目光看看尼尔督察。“如果有把握只
接触未经夸张的事实多好。”
    尼尔说:“新闻总有夸张。去除了不该有的轰动枝节,
实情大约如下:佛特斯库先生在办公室死于‘塔西因’毒素。
    ‘塔西因’是由紫杉树的浆果和叶子里弄出来的。”
    “很方便,”玛波小姐说。
    尼尔督察说:“可能,不过这一点我们没有证据。我是
说,到目前为止……”他强调这句话,因为他觉得这方面玛
波小姐可能帮得上忙。家里若有人弄过紫杉果的汁液或粉剂,
玛波小姐很可能探到蛛丝马迹。她是那种会自制火酒、补药
和药草的老妇人。她该知道调制和施用的方法。
    “佛特斯库太太呢?”
    “佛特斯库太太跟家人在图书室喝茶。最后一个离开房间
和茶几的是她的继女爱兰·佛特斯库小姐。她说她离开的时
候,佛特斯库太太正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过了二十分钟或半
个钟头左右,管家窦夫小姐进来收茶盘。佛特斯库太太还坐
在沙发上,却已经死了。她身边有一杯四分之一满的茶,残
渣里有氰化钾。”
    “我相信毒性立即发作,”玛波小姐说。
    “不错。”
    玛波小姐咕哝道:“这么危险的东西。有人用来取蜂巢,
不过我一向非常非常小心。”
    尼尔督察说:“你说得对极了。此地的园丁工作棚里有
一包。”
    玛波说:“又是非常方便。”她加上一句:“佛特斯库
太太吃了什么没有?”
    “噢,有的。他们的茶点很丰富。”
    “我猜有蛋糕吧?面包和奶油?也许是圆面包?果酱?
蜂蜜?”
    “是的,有蜂蜜和圆面包、巧克力蛋糕和瑞士卷,另外
还有几盘东西。”他好奇地望着她。“玛波小姐,氰化钾是
放在茶杯里头。”
    “噢,是的,是的,我明白。我只是要掌握整个画面。
意义重大,你不认为吗?”
    他略带困惑地望着她。她两颊发红,眼睛发亮。
    “尼尔督察,第三桩命案呢?”
    “噢,这方面的事实好像也很清楚。葛莱蒂把茶盘端进房
间,然后端第二个托盘走到门厅,就此摆在那儿。她显然一
整天魂不守舍。后来就没有人见过她。厨师克伦普太太断定
小姑娘溜出去度良宵,没告诉任何人。我想她是看小姑娘穿
着好好的尼龙丝袜和她最好的鞋子才这么想的。不过她的看
法错了。小姑娘一定是突然想起晒衣绳上的衣服还没有收进
来;跑出去收,刚取下一半,有人趁她不注意用丝袜勒紧她
的脖子——噢,就是这样。”
    “外面来的人?”玛波小姐说。
    尼尔督察说:“也许吧,但也可能是里面的人。有人一
直等待小姑娘独处的机会。我们第一次问话时,小姑娘紧张
又心慌,但是我们没有看出此事的重要性。”
    玛波小姐叫道:“噢,你怎么可能察觉呢?一般人被警
方盘问,往往显得尴尬和内疚。”
    “对。不过玛波小姐,这回并非如此。我想葛莱蒂看到
某人作了一件她觉得需要解释的事情。那件事不见得很明显,
否则她就会说出来了。她大概向当事人透露过此事,那人觉
得葛莱蒂会带来危险。”
    玛波小姐自言自语说:“于是葛莱蒂被勒死,鼻子上还
夹着一根晒衣夹。”
    “是的,真差劲,不把人放在眼里。是一种不必要的浮
夸行为。”
    玛波小姐摇摇头。
    “未见得不必要。整个构成一种模式,对不对?”
    尼尔督察好奇地看看她。
    “玛波小姐,我不大懂你的意思。你所谓的‘模式’是
指什么?”
    玛波小姐立刻心慌起来。
    “咦,我是说看起来——我是说,连贯起来看,你明白
吧——咦,人不能脱离事实,对不对?”
    “我不大懂。”
    “噢,我意思是说——首先是佛特斯库先生——雷克斯·
佛特斯库——在市区办公室被人杀死。然后是佛特斯库太太
坐在图书室喝茶,吃蜂蜜面包。接着可怜的葛莱蒂鼻子上夹
着一根晒衣夹。这指出了整个案情。迷人的兰斯·佛特斯库
少夫人对我说此事毫无节奏或道理,我可不同意,我们感受
的就是节奏,不是吗?”
    尼尔督察慢慢说:“我不认为——”
    玛波小姐连忙往下说:
    “尼尔督察,你的年纪大约三十五六岁,是不是?那我
想你小时候对儿歌大概有反感。不过一个人若从小听《鹅妈
妈》听到大——那可就意味深长了,是不是?我想知道的是
……”玛波小姐停下来,似乎鼓起勇气才敢往下说:“我知
道自己跟你说这种话很失礼。”
    “玛波小姐,不管你想说什么,请说出来吧。”
    “噢,你真客气。我会的。我实在失礼,我自知年纪老
了,头脑不清,我敢说我们的想法没什么价值。我想问你有
没有调查黑画眉的事?”


 







。14。
    尼尔督察瞪着玛波小姐十秒钟左右,困惑到极点。他直
觉认为老太太神经不正常。
    “黑画眉?”他反问道。
    玛波小姐用力点头。
    她说:“是的。”并且朗诵道:
    “唱一首六便士之歌,用一口袋黑麦,
     把二十四只黑画眉烘在馅饼里。
     馅饼一切开,鸟儿就开始唱歌。
     这可不是国王的一道豪华大菜吗?
     国王在帐房里数钞票,
     王后在客厅吃蜂蜜面包,
     女佣在花园里晒衣服,
     一只小鸟飞来,叼走了她的鼻子。”
    尼尔督察说:“老天爷。”
    玛波小姐说:“我意思是说,样样吻合。他口袋里放的
黑麦,对不对?有一份报纸这么说。其它的只说是谷物,也
许别有含义;可能是‘农民之光’或‘谷花’之类的——甚
至可能是玉蜀黍——不过事实上是黑麦吧?”
    尼尔督察点点头。
    玛波小姐得意洋洋说:“喏,雷克斯·佛特斯库。‘雷
克斯’是‘国王’的意思。他在帐房里。王后佛特斯库太太
在客厅吃蜂蜜面包。所以凶手当然要在葛莱蒂的鼻子上夹一
根晒衣夹罗。”
    尼尔督察说:
    “你意思是说全案是疯子干的?”
    “噢,我们不能乱下结论——不过的确很怪。你千万要
查查黑画眉的事。一定有黑画眉牵涉在其中!”
    就在这个时候,海依巡佐走进房间,急迫地说:“长官。”
    他看到玛波小姐,突然住口。尼尔督察恢复常态说:
    “谢谢你,玛波小姐,我会查这件事。既然你关心那位
姑娘,也许你愿意看看她房间拿来的遗物。海依巡佐马上拿
给你看。”
    玛波小姐乖乖告退,战战兢兢走出去。
    “黑画眉!”尼尔督察自言自语说。
    海依巡佐瞪大了眼睛。
    “海依,什么事?”
    海依巡佐说:“长官——”又急急切切加上一句:“你
看。”
    他拿出一样用脏手帕包着的东西。
    海依巡佐说:“在灌木丛发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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