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
“我们什么时候走,维纳布尔斯先生? ”
“现在还不是时候——先让人们搬重东西,该走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到时候
你把学生们集中起来,有秩序地撤离,请相信我。尽量打消孩子们的顾虑——千万
别让他们回家,他们在这里更安全。哦,索普小姐! 索普小姐! 我想你已经听到消
息了。”
“是的,维纳布尔斯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
“亲爱的,这件事交给你办再合适不过了,你帮盖茨小姐照顾这些孩子,哄他
们开心,渴了的话就给他们茶水喝,茶壶在屋里。等一下,我和亨斯曼先生说句话,
储备品准备得怎么样了,亨斯曼先生? ”
“非常充足,先生。”杂货商回答道,“正准备按您的吩咐运走。”
“很好,”教区长说,“你知道怎么走吧,餐室设在圣母堂。你有没有放木板
和支架那间屋子的钥匙? ”
“有,先生。”
“好,很好,在井上架个辘轳打水,记得人口之前一定要烧开,教区那台水泵
要是闲着也可以用上。好了,彼得勋爵,我们现在回教堂。”
在埃米莉和其他妇女的帮助下,维纳布尔斯夫人已经在教堂里忙活起来了,她
正在用绳子把教堂隔成不同的区域——学生专用的长椅区、为病人和老年人准备的
靠近火炉的长椅区、塔楼下方的家具区,围屏上钉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茶点
室”。戈特贝德先生和他儿子正在用焦炭生火。墓地里,杰克·戈弗雷和其他几位
农夫正在坟墓中间搭建牛栏和其他牲口棚,墙外,一些工人在挖建临时厕所。
“上帝,”温姆西深有感触地说,“一切都井井有条,您真不像是第一次遇到
这种事情。”
“几个星期以前,我就担心过并一直在祈祷,”维纳布尔斯先生说,“不过这
次我妻子功劳不小,她天生就有很强的组织能力。欣金斯! 把那个箱子搬到钟室去
——在这里太碍事儿。阿尔夫! 阿尔夫·多宁顿! 啤酒怎么样了? ”
“正在往这边运,先生。”
“很好——到了以后放到圣母堂,希望你带来的是瓶装啤酒,桶装的要沉淀两
天。”
“好的,先生,我和特巴特会注意的。”
教区长点点头,让过亨斯曼先生手下忙着搬货的人,走出大门,教区议会(教
区议会是英国农村教区的自治机关。)的教士正在那里指挥交通。
“所有的汽车都靠墙停好了,先生。”
“好的,你负责组织有车的人去远处接妇女和病人,怎么样? ”
“好的,先生。”
“彼得勋爵,您愿不愿意做这里和范·莱登水闸之间的墨丘利( 墨丘利是罗马
神话中众神的信使。)?保持我们之间的联系。”
“好啊,”温姆西说,“顺便说一句,我希望邦特——邦特去哪儿了?”
“我在这儿,勋爵,我正要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去给养部门帮忙。”
“好的,邦特,行动起来吧。”温姆西说道。
“我明白,勋爵,现在教区还没什么危险。我正准备提议,让卖肉的帮帮忙—
—先生,在洗衣房烧一锅热汤,然后用运水车送往各处——当然要经过煮沸消毒了,
要是有个煤油炉之类的东西——“好的——不过用煤油炉时要小心,我们可不希望
躲过了水灾却引起火灾。”
“我会注意的,先生。”
“维尔德斯宾那里有煤油炉。最好多派几个鸣钟手去钟楼,让他们能够轮换着
休息一下。哦,警察局长和布伦德尔警长来了——他们能过来真是太好了,我们这
里没什么事儿,长官。”
“我们已经看到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只是不少珍贵的东西恐怕要毁掉
了,多派些警察过来怎么样? ”
“最好派些人在几个村子中间巡逻。”布伦德尔建议道,“圣彼得那边人心惶
惶——他们担心桥会被冲垮,我们正在准备运输船,他们的地势比你们还要低,恐
怕他们准备得没你们这么充分,先生。”
“他们可以来我们这儿避一避,”教区长说,“挤挤的话教堂能容下一千人,
不过他们得自己带吃的,当然了,还有床。维纳布尔斯夫人正在安排,男人们睡北
侧,妇女和孩子们睡南侧,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病人和老年人的安置也没有问题。
我想圣斯蒂芬应该很安全,如果不安全,我们也要尽力帮助他们。天哪! 警长,我
们全指望你了,尽快安排船只给我们运送粮食,利明赫特和三十英尺之间的路肯定
会被淹没,补给品要用船运。”
“我会安排的。”布伦德尔先生说。
“如果铁路大堤出了问题,你也得想着点圣斯蒂芬。
你好,吉丁斯夫人,你好! 我们够危险的了,是吧? 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哦,
利奇夫人! 到这边来! 孩子怎么样? 没受什么惊吓吧。维纳布尔斯夫人就在教堂里。
杰克! 杰基·霍利迪! 小猫要放到篮子里,去向乔·欣金斯要一个。啊,玛丽! 听
说你丈夫在下游水闸干的很出色,我们都看到了,他不是坏人,是的,亲爱的,什
么? 我马上过去。”
温姆西和灾民们一起工作——搬运货物,驱赶牲畜,同时高喊口号为大伙鼓劲,
整整三个小时,他一刻都没闲着。后来,他想起自己还肩负着信使的责任,于是他
开车驶离人群,沿着三十英尺大堤向东出发。天色越来越晚,一路都是匆忙赶往安
全地带的车辆和牲畜,猪群和牛群堵在路上,他的车子根本开不动。
“动物们一对一对走过来,”温姆西唱道,一边加速超过它们,“大象还有袋
鼠,好啦! ”
等他赶到水闸,发现情况已经十分危急。驳船撞击着闸门两侧,人们试图用木
料和沙包顶住闸门,不过沙包一投人水中,就被湍急的水流冲走,桥墩越露越多,
泛着泡沫的河水已经没过了低坝,东边,大风伴着潮水猛烈地袭来。
“现在看来顶不住了,勋爵。”一个人跳上岸来喘着气说道,像落水狗一样抖
着身上的水。
看闸人的两只手绞在一起。
“我跟他们说过了,我跟他们说过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
“还能坚持多久? ”温姆西问道。
“照这样下去,也就一个小时。”
“你们都撤吧,车够用吗? ”
“够用,勋爵,谢谢。”
威廉·索迪走了过来,他脸色苍白,看来已经疲惫不堪了。
“我的妻子和孩子——他们有没有危险? ”
“非常安全,威廉,教区长创造了一个奇迹。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谢谢你,勋爵,我留在这里,让其他人先走,告诉他们不要耽误时间。”
温姆西又开车返回教区,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男人、
妇女、孩子以及生活用品都挤在教堂里。将近七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人们点起了
灯,圣母堂里有茶和热汤供应。婴儿们在哭闹,满院子的牛羊发出哞哞咩咩的叫声,
人们正在往里抬几扇猪,三十马车干草和玉米堆放在墙角,圣殿栏杆后面还不太乱,
教区长正站在那里。警钟声响彻乡间,是高德、萨巴思、约翰、杰里科、朱比利、
迪米蒂、巴蒂·托马斯还有最低音钟保罗——醒醒! 快点! 赶快逃命! 洪水来了!
钟声夹杂在暴雨之中,同雨声交相辉映。
温姆西走上圣坛,向教区长通报了那边的情况,教区长点点头。“通知他们立
刻撤离,”他说,“让他们马上回来,这些勇敢的小伙子们! 我知道他们不想放弃,
可是不能做无谓牺牲。你路过村子的时候,记得通知斯努特小姐带孩子们过来。”
温姆西正要走的时候,他又匆匆嘱咐了一句,“提醒他们别忘了拿上那两个茶壶! ”
温姆西再次赶到水闸的时候,人们已经上了车。潮水猛烈地涌来,在湍急的水
流的冲击下,驳船像攻城槌一样撞击着桥墩。有人高喊:“离开那里,危险! ”随
着一声巨响,低坝上方的主梁在桥墩上摇晃了几下,最终四分五裂,在一阵惊呼声
中,汹涌的河水同潮水汇合了。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一个黑影从摇摇晃晃的驳船上
掉进了水里,很快就不见了,另一个影子纵身跳了下去。温姆西甩掉外衣,冲向水
边,有人拦住了他。
“不行,勋爵,他们被冲走了! 上帝! 你没看见吗? ”
有人用汽车大灯照向河里。“在驳船和桥墩中间——人就像鸡蛋壳一样。掉下
去的是谁? 约翰尼·克罗斯? 后面那个人是谁? 威廉·索迪? 太不幸了,他还有家
室。往后站,勋爵,不要做无谓牺牲。注意安全,小伙子们,你们帮不了他们了,
上帝! 闸门没了。快开车,水要过来了。”
温姆西被人七手八脚地拽回车里,看闸人爬到他身边,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
“我跟他们说过了,我跟他们说过了! ”又一声巨响传来,三十英尺上面的低坝被
彻底冲垮,变成一堆碎片,横梁和驳船像稻草一样被卷走,一股巨浪掀上岸来,冲
过道路,紧接着,阻止河水从老威尔河回流的闸门也被冲垮,两股水相遇,爆发出
雷鸣般的巨响,车队加速远去的轰鸣声久久回荡。
三十英尺大堤保住了,不过伴随着上游洪水和春潮的涌人,水位暴涨的威尔河
慢慢支撑不住了,在回圣保罗的路上,洪水一直在不断上涨,追赶着车队。温姆西
的汽车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已经被没到了车轴,身后一望无际的水面在夜色中如同
一条巨大的银色被单。
教堂里,教区长手持一份选举名单正在点名。他身着长袍圣带,面容安详,透
出高贵的气质。
“伊莱扎·吉丁斯。”
“在,教区长。”
“杰克·戈弗雷一家。”
“都在,先生。”
“哈里·戈特贝德一家。”
“都在,先生。”
“乔·欣金斯……路易莎·希区柯克……奥巴代亚‘霍利迪……伊夫林·霍利
迪小姐……”
从闸门撤回的人们乱糟糟地挤在门口,温姆西走上圣坛台阶,对着教区长耳语
了几句。
“约翰·克罗斯和威廉·索迪? 太不幸了,上帝保佑他们安息吧,这些勇敢的
人。让我妻子通知他们的家人吧。威廉是不是想救约翰? 我想也是这么回事,他太
可敬了,为了救人奋不顾身。”
温姆西把维纳布尔斯夫人叫到一旁,教区长用微微颤抖的声音继续点名:“杰
里迈亚·约翰逊一家……亚瑟和玛丽·贾德……
卢克·贾德森……”
这时,从教堂后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恸哭声:“威廉! 哦,威廉! 他不想活了!
哦,可怜的孩子们——我们该怎么办? ”
温姆西没有继续听下去,他来到钟楼门口,顺着楼梯爬进鸣钟室。鸣钟手们还
在挥汗如雨地敲钟,温姆西继续向上爬,穿过堆满家具的时钟室后,进入了钟室。
他的头刚露出地面,就感觉狂躁的钟声像成千上万个锤子一样敲打着他的耳膜,整
个塔楼都充斥着钟声,仿佛也在随着钟的摇摆而晃动,就像一个踉踉跄跄的醉汉。
温姆西被震得头昏脑涨,不过还是坚持着踏上了最后一层梯子。
上到半路时他停了下来,拼尽全力用手抓住栏杆,钟声仿佛刺透了他的身体,
在黄铜的撞击下发出尖锐而持续的高音,仿佛一把利刃穿透脑髓,所有的血液似乎
都涌到了头顶,头像要炸了一般。他松开手,想用手指堵住耳朵,不过他感觉一阵
眩晕,晃了一下,差点摔倒。那不是噪音,而是一种剧痛,一种难以忍受的剧痛,
折磨着人的神经,让人发疯。他感觉自己在尖叫,但是听不见叫声。
他的耳膜要裂了,神志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这种声音比任何重炮的声音都难
以忍受,重炮的声音震耳欲聋,而这是一种无法忍受的尖锐的铿锵之声,就像猛兽
的攻击,让人发狂。他既不能往前走,也无法后退,他用残存的理智不断提醒自己
:“离开这里——必须离开这里。”随着钟的摇摆,钟楼也在他的身边翻腾转动,
钟口上下翻飞,铜舌敲击出刺耳而又尖锐高亢的声音。
他走不下去,因为头晕得要命,一想到要下去他就想吐。凭借仅存的最后一点
意识,他抓住梯子,强迫不听话的手脚向上爬,一步一步,一级一级,挣扎着爬到
了顶部。天窗上的门在他头顶紧闭,他艰难地举起手,打开插销,感觉就像漂在水
里一般,鼻子和耳朵都流出了血。他刚一走出来,就摔到在屋顶上。上面风很大,
他把门关上,疯狂的声音一下子降下去,从钟楼的百叶窗传出的声音已经动听多了。
他在铅皮屋顶上发了半天的抖,心神才逐渐安定下来。他擦擦脸上的血迹,呻
吟着跪倒在地,用手牢牢地抓住扶墙上的花纹。一种前所未有的寂静感笼罩着他,
月亮已经升起,雉堞墙中间是被淹没的沼泽地,仿佛一幅不停变幻图像的巨大屏幕,
钟楼好像也在随着钟声晃动,站在这里,如同在颠簸的船上透过舷窗眺望大海。
整个世界都是汪洋一片,他缓缓站了起来,极目四望,西南方,圣斯蒂芬塔仍
然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一艘正在下沉的船桅。圣斯蒂芬村子里家家都点亮了
灯,看来已经安然渡过了风暴。西边,铁路大堤一直延伸向小迪克西,还没有被淹,
不过已经被洪水包围,处境十分危险。正南方,圣彼得位于沼泽地中央,灰色的房
顶和塔尖已经被腐蚀得发黑。塔楼下方的圣保罗村已经空无一人,正等待着命运的
安排。东边远处,有一道浅浅的灰线,在潮水中忽隐忽现,那是波特排水运河的河
岸。威尔河已经消失在汪洋的洪水中,远处,海水倒灌回教区,巨浪形成一道条纹。
西部近处,河水在范·莱登闸门决裂的地方暴涨,几乎没过了三十英尺大堤。沼泽
地的风无情地刮来,风向标上的金鸡向东嘹望,勇敢地面对着危险。飘流翻滚在波
涛汹涌的巨浪中的有威廉·索迪和他同事的尸体,还有农场的残骸,沼泽地收回了
属于自己的东西。
高德、萨巴思、约翰、杰里科、朱比利、迪米蒂、巴蒂·托马斯……逐渐地安
静下来,一个接着一个地,钟声先是降低,最后终于平静了,最低音钟保罗没有停
下来,它在为两个夜晚逝去的灵魂敲响肃穆庄严的丧钟。
温姆西从塔上爬下来,回到鸣钟室。老赫齐卡亚还站在钟旁边,教堂那边透过
来灯光和嘈杂的人声,穿过飞翔天使的翅膀,教区长平静而又优美的声音飘了过来
:“点亮黑暗……”
第三节 钟声结束
青铜的恶魔击中了他的头部。
朱利安·塞尔梅《玫瑰世界》十四天之后,威尔河水流回河床,但是地上还有
积水。圣斯蒂芬的水没过了铁路大堤一英尺深,火车喷着气缓慢地驶过,两边激起
一道水墙。圣彼得受灾最严重,水没到了房屋的窗台,那些小木屋屋檐以下都是水。
除了教堂和教区所在的高地,圣保罗的其他地方的洪水都深达八英尺。
教区长的组织工作开展得有条不紊,储备的食物足够吃三天的,三天后,临时
开通的渡船定期从临镇往这里运送新鲜食品。人们的日常生活都围绕着教堂,过着
一种荒岛般的生活,从而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