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
管离子甩开了儿子,力气奇大无比,把管落风远远的甩在了高台边缘,一名黑袍人冲上去,把管落风拧起来,不让他挣扎。老卿相咳着,直到咳出了一嘴血,急剧起伏的胸膛才平静下来。
血水从管离子里的手指缝里渗透出来,一丝丝坠落在雪地中,夜孤离神情一变,闭着眼睛,叹道:“放手吧,老卿相,老哥哥,我从来没想过要以落风来挟迫你。士可杀,不可辱,燕人的血,流的是铁,而不是被阴谋所葬送。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旬日要塞里的将士,大将军,他们都不该死。赶紧去弥补这一切吧,要不然,迟早有一天,燕人的血,流的就不再是铁。”
“大争之世,哪有不死人?信仰不同而已,你信奉的是昊天大神,而我信奉的却是强大的燕国。燕国的强盛,管离子纵然百死,也无一悔。”
“卿相,上右大夫来了!”一名黑袍人冷声道。
“唰!”
冷酷无情的铁剑划过,一片鹅毛雪花被斩裂,头颅从大巫官的脖子上坠落,那一双睁着的眼睛却犹未死尽,它眨了一下,定定的看着刚刚爬到台顶的上右大夫殷雍。
还是杀了啊,终究还是杀了。
殷雍软软的坐在雪地上,与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对视,声音空洞而无神:“老卿相,新君归来了。”
管离子提起雪地中的头颅,用一方黑布包裹起来,拧在手里,一步步走向殷雍,风雪缠着他宽大的袍子,零乱而肃杀。
“新君归来,新的燕国,就要到来了,上右大夫可愿将此头颅送往陇山?”
“卿相恕罪,殷雍已老。”
,,。请
第一百零六章 老鼠与老虎只有一念之差()
身子在摇晃,四肢无力,头沉如山,眼睛上却是冰凉冰凉。马蹄的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近,紧接着,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先生,已经七天了,臭小子怎么还不醒?”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旁道:“风寒侵骨导致旧伤复发,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至于什么时候醒来,那得看他自己。”
“看他自己,那是什么意思?”粗哑的声音急燥的问。
温和的声音道:“气血淤积引发神不归属,他飞上那雪峰之颠已是抱有死志,哀莫大于心死,此乃心症,又岂是人力所能挽回?”
“放,放……”
粗哑的声音怒吼着,但却没将“放屁”两个字吼出来,顿了一顿,嗡声嗡气地道:“臭小子大风大浪经得多了,鬼门关闯了无数次,砍下的头颅都能垒成一座山,些许挫折又岂能打倒他?他说过,人都得活着,他还要娶我的女儿,他最重信诺,岂会说话不算数?如今钟离城已然在望,恳请先生施以援手,无论如何也要让他醒过来。”
“唉。”一声叹息:“此症,金石之药已然无用,或许就是这点牵挂他活了下来。”
“子,子车。”
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却卡在了嘴巴里,因为舌头无力,阻碍了它钻出嘴巴,而喉咙上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楚,他无法回避,连牙齿都不能咬,竭尽全力的想抬起手,摘下眼睛上那冰凉冰凉的东西,谁知却连一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我,我这是死了么?魂不附体?若真是死了,为何却能听见子车的声音?快到钟离城了么?还剩下多少人?
“蹄它,蹄它,它……”
马蹄声去了,由近而远。
四周一派安静,听不见半点声音,忽然,沉如千斤的眼皮上动了一下,清冷的手指与眼皮轻擦而过,那冰冰凉的东西随即撤离了眼皮,在那一霎那,仿佛撤去了千斤重担,可是却仍然睁不开眼睛。
“你醒了?”
“你死了七天,又活过来了,真是一个奇迹。”
“你不用说话,就算说话我也听不见,此地仍是横山走廊,离燕国的钟离城还有六百里路程。”
这是一个独特的声音,与方才那个温和的声音有别,它清清嫩嫩的,每一个音节都是清晰分明,非常好听,就像是泉水一样叮叮咚咚,他觉得有点熟悉,可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或许,这样好听的声音只会出现在梦里,一想到梦境,他的头就开始剧痛,那是无以复加的痛楚,他感觉浑身都在痉挛,但实际上却是直直的躺着,一动没动,汗水很快便爬满了他的脸。
一丝清香透过来,柔软而又滑腻的丝巾轻轻的蘸着汗水,额角,脸颊,太阳穴,鼻尖,嘴唇上方,下巴,脖子,它温柔的一寸寸拭过,清香一股股往鼻子里钻。
“咳。”
那个温和的声音咳嗽了一声,显得很不安。
可是那人擦干净他脸上的汗水之后,却并未停止,清香越来越浓,一丝头发坠在了他的鼻尖上他有些痒,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手按上了他的太阳穴,触碰的那一瞬间,他浑身抖了一下,而那润滑而冰凉的手指也抖了一下,随即,它安定下来,轻轻的揉着。
“你不要去想,那会熬坏你的脑子。你也不用回答我,你什么都回答不了。”
“我们是商人,被你的下属捉了,他们说他们是凶恶的强盗,谁走在他们的身旁,他们就杀谁,幸好我们还会点医术,于是,他们要我们救你,若是救不活,就会杀了我们泄愤。所以,你得活过来。”
那声音顿了一下,嫩滑的手指撤离了他的脑袋,那人仿佛伸了个懒腰,轻声道:“把车窗打开一些,他有些气闷。”
“诺。”
车窗被“格吱格吱”的推开,清新而冷冽的空气从窗外飘进来,将那幽幽的清香冲淡不少,外面想必还在下雪。
一片雪花调皮的从车窗外飞进来,就像长了翅膀一样绕来绕去,想要落在他的鼻尖上,一支雪白而小巧的手伸过来,把它接住了,雪花很快融化在那掌心里。
“扑啦啦。”
“希律律……”
突然,外面响起了狂风卷雪般的声音,继而,拉车的马受惊了,不安的嘶叫起来,紧接着,一阵火气透来,那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咕咕。”
“诛邪,诛邪!”他在心里大叫。
“不急,不急。”
那清嫩的声音格外温柔,而那双柔滑的手又按上了他的太阳穴,轻轻的揉搓着,这人的手法很笨拙,揉得他又疼又痒,可是他却说不出来。
“这是你的鸟吗?它叫什么名字?那天,我看见你骑着它,飞到了天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鸟。”
“诛邪。”他在心里答道,那丝头发又坠下来了,缓缓的扫着他的鼻尖。
“他们说它叫诛邪,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名字。你们若真是强盗,那它第一个该诛掉的便是你们。”
“我们是别无选择,生存。”他在心里反驳,他想,我们没有了归宿,也没有了信仰,我们奔窜在这条路上,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我们别无选择,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你不要反驳,强盗就是强盗。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你们是一群很强盗,不仅打败了闻名天下的鬼车军团,擒了两千个俘虏,把他们统统卖了,还活捉了老公输,现在他还被你们捆着呢,或许你们想卖个价钱。有时候,我真的不敢相信,但事实却发生在我的眼前。就在三天前,路过焉国边境,那个肥得像猪一样的领主想要偷袭你们,却反倒被你们剥了一层皮,我至今都记得,他的上中了一箭,逃跑的时候,那支箭在他的上晃来晃去,样子很滑稽。哈哈。”
这人笑了起来,很爽朗的笑声。
“咕咕咕。”大火鸟一直徘徊在窗前,也发出了嘲笑一般的声音。
“伤亡如何,伤亡如何?”他在心头焦急的问,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人能听懂他的心声,这让人莫名其妙。
那人果然听懂了他的心声,重重的按着他的太阳穴,笑道:“你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自己都死了一回,还在担心别人的死活。放心吧,伤亡并不大,你的下属很聪明,他故作不敌,引着那头猪追来,等那头猪拉长了战线,然后聚集的力量调头一击,把那头肥猪打得抱得鼠窜。不过,打跑了一只猪,后面却来了一群狼,你想不想知道结果如何?”
“咕咕。”大火鸟代替他作出了回答。
那人道:“结果没打起来,因为你们被我救了,我们是商人,商人一生都在和强盗打交道,强盗要的无非是钱财,只要给了他们足够多的钱财,谁还会冒着生命的危险拦住道路?当然,你们这群强盗除外,你们要的是一条路,活路。”
“你是谁?你是谁?”他在心里翻来复去的问,他知道那些拦路的强盗都是些什么人,岂会被钱财所诱惑?
“现在才想起问我是谁呀?那我偏偏不告诉你,我就是一个商人,被你的下属捉了,和你生死与共。你别会错意,你不活过来,他们就要杀了我。强盗啊强盗,向来都是恩将仇报。”
“你别皱眉头,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在想,说不定我们才是真正的强盗对吗?”
那人仿佛生气了,按在太阳穴上的手加重了力度,他处于水生火热之中,偏偏还动弹不得。过了一会,那人又道:“燕京之虎,你可真聪明啊,不过,在我的眼里,你就是一只慌不择路而又胆战心惊的老鼠,见谁,你都认为他会给你一捧子,把你拍死在那肮脏而又浑浊的泥水里。可是,你何不想想,一只老鼠,它有什么价值呢?除了一颗卑微的心,它一无,难道不是吗?就算你飞上了天,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一颗卑微的心。”他颤抖着,羞愧着,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赤条条的站在雪地里,而周围却聚满了人,那些人都在指着他,嘲笑着他:‘看哪,看哪,一个傻子。傻子就是傻子,不论你如何挣扎,也还是一个傻子。’
不,我不是傻子,我不是!!他在心里呐喊,僵硬的手指微微颤抖,汗水又从额头上滚了出来,脸上的那道伤疤一抖一抖,略微上翘的嘴唇慢慢往下抿。
他快醒了,然而,却是从内到外的崩裂。
“公……不可激他。”那个温和的声音急急的道。
就在这时,手上一凉,一支清冷的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那支手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仿佛受惊的小鸟一般,但是它却定定的握住了他的手,轻轻的抚弄着他的手背,那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突,隐约可见里面滚动的血液,好似下一个瞬间,它们会破皮而出,肆意的喷洒。
“急什么?”
那人斥道,声音无比关切:“我曾听说过一句话,强人之所强,能人之所能,是在于内心强大无铸,而饱经世态炎凉。虞烈啊,你既然能飞在天上,为何却看不见九天之上的风光?若有人笑你,那就让他们笑去吧。梁上的燕子,怎会知道雄鹰所想?”
“为何我看不见九天之上的风光?”在那支手的安抚下,他渐渐平静下来,一阵茫然钻进了心里。
窗外的雪,更冷了。
一件温暖的大氅盖在了他的身上,那人替他掖了掖四角,不让冷风侵袭他,声音平淡:“强盗啊,你活过来了,我就会离开,我不需要你知恩图报,只需要你记住,老鼠和老虎,其实只有一念之差。”
“蹄它,蹄它。”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第一百零七章 希望的曙光()
冬天的横山走廊寂静而森冷,天上没有飞禽,林子里没有走兽,天与地静的可怕,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刑洛骑在马上,身上的铠甲残破不堪,到处都是击砍的痕迹,大半年过去,三等男爵那张稚嫩的脸庞如今变得坚硬如铁,眼神也不再亢奋或臊动,冷的像块石头。
掌旗兵没有掌旗,不论是五爪金龙旗或是玄鸟大旗现在都不能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五百多人,五百多匹马沉默如死,马脚上裹着破烂的布,仔细一瞅,隐约可以看到上面的花纹正是五爪金龙。他们脱下了身上的大氅,把它踩在了脚下。
队伍默默前行,两旁是惨白的世界,雪峰山在身后与茫茫大雪融在一起,一眼看去,分不清是山还是雪。
当虞烈骑着诛邪飞上雪山之颠时,刑洛正领着六百人等候在悬崖下,他没有听见虞烈的长啸声,也没听见中年领主的嘶喊声,只听见自己那有力而混乱的心跳声。在那一瞬间,三等男爵心头的一座雪山轰然崩塌,代之而起的另一座山,它没有原来的雪山巍峨壮观,却让人热泪盈眶。
“荣耀归于吾命,吾为荣耀而生为荣耀而死,荣耀必然大过生命。父亲,我想我明白你当初的选择了,真正的荣耀并不是土地与热血,而是虽千万人而独往。”
寒风从两旁的雪林里贯来,掀起大蓬大蓬的雪。失去了大氅的慰籍,三等男爵一张脸冻得红中发紫,眼神也越来越冷,他向身后看去,士兵与战马在寒风中沉默,他们披着风雪,穿着寒甲,举着长戟,按着铁剑,像雕塑一样挺立在马背上。世人都说,燕人无惧,燕人不怕死,燕人过万不可敌。确实是这样,燕人自有一股血性,为土地而战,为荣耀而战,血不流干,誓不罢战。然而此时,他们为何而战?
为生存而战?
不,为希望而战。
绝境中的希望有时候甚至大过荣耀。
是谁,给予我们希望的曙光?
刑洛的目光穿过了铁雕般的士兵,向队伍最后面的那辆马车看去,冰冷无情的眼里跳跃着一丝火苗,像极了红日初升时那一道斩破黑暗的曙光。
这时,大火鸟从头顶飞过,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士兵们举头望去,刑洛也举头望去,茫茫风雪掩不住它的身姿,反倒使它更为夺目,它的方向也就是他们的方向。
“蹄它,蹄它。”
沉闷而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包裹着烂布的马蹄踩着洁白的雪地,马背上的骑士在风雪中看不清楚样子,可是三等男爵却知道侦骑归来了,伴随着侦骑归来的往往是贪婪与背叛。
三等男爵高高举起右手,捏起了戴着手甲的拳头,就像当初虞烈在旬日要塞所做的那样,沉默而有力。
拳头捏起来了。
前进的步伐嘎然而止,战士与战马浑然一体。前方,蹄声越来越近,来骑在厚达半尺的雪海中奔驰,因为马脚上裹了烂布,所以并没有深深的陷进雪里,而是踢起了一团又一团的雪花。
“报……”
“前方十里即是横山崖口,并无阻拦。”
侦骑勒停在十丈外,雄壮的身形压得座下的马不住的打着响鼻,战马鼻子喷出来的热气融化了雪形成了一团团白雾。
三等男爵识得这名侦骑,他是飞天之虎的家臣之首络鹰,这人腰上的剑袋里永远悬挂着两把剑,一长一短,背上负着与人等高的黄扬长弓。
飞天之虎?
是的,自从雪峰要塞一战之后,那不可思议,如同神迹般的暴风雪使虞烈又多了一个响亮的外,而这外并不是刑洛起的,也不是将士们起的,而是那些曾经拦路的小诸侯与领主们起的,如今,飞天之虎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横山走廊的十三个诸侯国,假以时日想必会和他的另外几个外一起传遍中州大地,那些外分别是,燕京之虎,奴隶领主,背誓者,残忍的刽子手,贪婪的贩奴者等等。
横山崖口是道天险,它与雪峰要塞一前一后的拦住了横山走廊,过了横山崖口,距钟离城就不远了。
侦骑打着马向雪林里奔去。
刑洛在马背上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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