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诸侯一锅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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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诸侯一锅烹-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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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样子。

    高台上,两位大巫官已经念完了冗长的祭文,相互交换了停战盟约,俩人把手高高的举向苍青色的天穹,跳起了只有他们才能领会的舞蹈。

    一脚高、一脚低,样子很滑稽。

    “蹄它,蹄它……”

    马蹄声由远而近,楚宣怀在一百名血凤卫的护卫下,骑着马向燕却邪奔来,一路所向,人海如水二分。

    看着远远奔来的楚宣怀,燕无只觉得胸腔中的那颗心跳动得越来越厉害,仿佛想要脱腔而出一样。那可是楚宣怀啊,被誉为南楚的战神,大小上百战,从无败绩。而他这一次孤军深入,进行了一场长达三个月的千里奔袭,更像是一个神话,令人难以置信的神话。世人都说,这一次,父亲败了,败给了南楚的战争之狐。

    越来越近,人与马渐渐清晰。

    “这便是楚宣怀啊。”第一次看清楚了马背上的楚宣怀,燕无痕心中竟然略略有些失落。

    楚宣怀年约四十有许,长得并不好看,脸色就像被火烤过的竹简一样,黄中带青,虽说是方脸阔眉,但那双眼睛里却藏着掩也掩不住的疲惫。乍眼一看,仿佛是一个刚从田地里劳作归来的农夫。若是再扛上了把锄头,那便如出一辙。

    就是这样不起眼的楚宣怀,打败了五十万大军,逼得北地诸侯不得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燕无痕心头一阵茫然,在他的心里,楚宣怀甚至强过了父亲,由他主导的这场战争就像是一曲《高山流水》,慷慨激昂而又婉转缠绵年轻的燕无痕既是敬仰,又是热血澎湃。他想,不论如何,楚宣怀用兵如神,是当之无愧的战争之狐,纵然现在像个农夫。想着,燕无痕觉得手心里滑溜溜的,情不自禁的紧了紧手中的大旗。

    楚宣怀抓着马缰,微微伏下身子,并不雄阔的背居然有些佝偻,他一瞬不瞬的看着燕却邪:“我没胜,你没败。”

    燕却邪铁一般的脸上没有丝毫神情,他按着青离剑,淡然说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燕却邪败得心服口服。”

    楚宣怀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老师说过,什么样的人决定了什么样的兵法,你用兵在于堂堂皇皇以正取胜,而我却喜欢剑走偏锋,以奇胜正。然,奇能胜正,正必胜奇。若是易位而处,你肯定能胜得比我光彩。”

    “老师同样说过,胜即是胜,败即是败。”

    古井不波的燕却邪,声音依旧没有一点起伏。简单的对话,听在燕无痕的耳朵里却是如雷贯耳,他想,原来,原来父亲与楚宣怀是艺出同门啊,却是不知,谁是师兄,谁是师弟?而那位老神仙又倒底是谁?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燕无痕结束了他的伐楚之行,擒着玄鸟大旗随着大军向北回返,一路上,各式各样的旌旗犹如波涛起伏的浪花,消散在了各地。

    在泰日山脉附近,高举着踏海吞日兽的白羽精锐,以及那些持着白麋鹿与剑兰花大旗的人往东而行,大雍的桐日战旗横渡了流渊河。当奔日朱雀旗也与玄鸟大旗分道扬镳的时候,燕无痕突然想起了大火鸟诛邪,他纵马加快了步伐。

    “父亲,为何不让孩儿随着虞烈一起去旬日要塞?”憋了整整半年,燕无痕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一次伐楚看上去波澜壮阔,实际上味如嚼蜡,身为掌旗都尉的他根本就没有机会上战场。若是去旬日要塞就不一样了,和虞烈在一起纵马挥剑,方才是男儿本色。

    谁知,燕却邪眯着一双刀眼,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燕无痕浑身一抖,不敢再问。

    当途经宋国阕城时,听说宋侯死了,这位不可一世的宋蛮子终于在病床上吐出了最后一口浊气,闭上了那双野心勃勃的重瞳。燕无痕跟随着父亲参加了宋侯的葬礼,放眼看去,整个阕城挂满了白帆,哀嚎震天。犹其是那位世子殿下,在周围铺满了血信子的棺椁前痛不欲生,然而,燕无痕却不经意的发现,这位优雅的宋国世子嘴角挂着一丝不为人察的笑容。

    年迈的老狮子一死,年幼的狮子便迫不及待的开始露出尖利的牙齿了。它会把对手撕得粉碎,或许,被对手撕得粉碎。这是一个已经滑进深渊的国度,生存于其中的人却丝毫不知。

    燕无痕在心里冷笑。

    茫茫无际的黑色铁流滚入落日山脉,苍鹰在天上盘旋。燕无痕紧紧的跟在父亲身后,突然拍了下脑门,仿佛恍然大悟一样:“唉呀,糟糕,伐楚已毕,却无人告知虞烈,要不孩儿命燕虔带人去旬日要塞?”燕虔是他的贴身护卫。

    燕却邪不答,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半个月后,庞大的军队穿过红彤彤的落日山脉,沿途剿灭了几支零星的西戎人,燕无痕手中的铁剑总算派上了用场,他擦着剑身上的血迹,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父亲,孩儿的剑总算饮过血了,虞烈说过,剑不饮血与绣针无异。真想快点回到燕京尝一尝娘亲做的蕨菜大肉饼啊,虞烈也极为喜欢。”

    这是他第十八次提起虞烈,每提一次,他的心便更冷一分,到得现在,虽然脸上笑着,牙齿却在打颤。

    燕无痕一眨不眨的凝视着自己的父亲,燕大将军。

    夕阳如血,照耀着马背上的燕却邪,他的神情依旧冷寒若冰,嘴角的颌越抿越深,他仰起头来,看着天上的血日,那血红色的光芒浓得就像一滩血水。

    “无痕,你要记住,天地铜炉,万物如火,莫论英雄或是枭雄,都是无情之辈。”燕却邪的声音极低,仿佛梦语一般。

    “为什么?!!”燕无痕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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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战神之死() 
“这是青离剑,历经千锤百炼,足可吹发断金。你是我的长子,总有一天你会继承它。燕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做为一名燕人,你得拿剑守护着它的每一寸土地。而你要知道,剑有两刃,一面伤敌,一面留给自己。燕人无惧,燕人的每一滴血都不会白流。但是,总会有人流血。或许,有一天就是你。”

    青离剑搭在燕无痕的肩上,握剑的手粗大而有力,手背上的每一根青筋都显示着它那无穷的力量。燕无痕凝视着那只手,顺着手看到了父亲的眼睛,那是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里面有着太多复杂的意味,但是他只看见了深深的无奈与疲惫。是的,他竟然从父亲的眼里看到了与楚宣怀一模一样的疲惫。

    夕阳落下去了,燕却邪撤回那把黑色的剑,把它插入剑袋里,重重的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燕无痕,又伸出手在儿子的肩膀上用力的拍了拍,然后勒转马头。

    冷风从背后贯来,肩头上还残留着那重重的拍击感,燕无痕扭头回望,一望无际的黑色洪流像是沉默的巨龙,玄鸟大旗就被他擒在手上,被风刮得呼啦啦响,落日山脉仿佛流尽了最后一滴血,陷入了黑暗里,巍峨如鬼。

    燕无痕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他朝着旬日要塞的方向看去,虽然隔着重重阻碍,但他却仿佛看见了那称永不陷落的军塞,破烂的大旗在风中翻滚,旗子的下方滴着浓稠的血水,熊熊大火在城墙上燃烧,虞烈在烈火中高举着剑。

    “虞烈,快逃。”

    他蠕动着嘴在心头唤道,火海中的虞烈好似听见了呼唤声,扭过头看了一眼,眼神是那样的愤怒与悲伤。燕无痕怔住了,霎那间,仿佛有支手猛地一下揪住了他的心脏,那种突如其来的痛楚与沉闷让他压抑得快要疯狂,但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多时,就见那脸上有着一道伤疤,眼睛黑得渗人的虞烈把剑插入了一名敌人的喉咙里,然后他无声的笑了起来,把剑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

    从喉咙深处迸射出来的声音是颤抖的,燕无痕回过神来,呼啸的风扑上他的脸,浑身上下湿透了,针刺一般的寒冷。他向父亲看去,燕却邪却已去得远了,只能看见一截黑色的大氅在远处起起伏伏。燕无痕擒着大旗奔向自己的贴身护卫燕虔,急促的马蹄像雨点一样落下。

    “奉大将军密令,你即刻前往旬日要塞,命轻车都尉虞烈率军回返燕京,不得有误!”燕无痕的声音在颤抖,尽管他做出极其镇定的样子。

    “请大将军军令。”

    “没有军令,这是密令!”

    面对着燕虔狐疑的目光,燕无痕心头急得要发狂,下意识的便按上了腰上的剑,倘若他不是燕无痕,他会立即向东奔去,纵然是死,也要与自己的好友死在一起。可他是燕却邪的儿子,掌旗都尉,他举着的大旗就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闪亮,他到不了旬日要塞。

    颗颗汗水从燕无痕的额头上滚落,他扛着旗子拦在道路中央,大军的步伐慢了下来,若再迟疑,前方的父亲定然会发觉,他唰的一声拔出了腰上的剑。

    “蹄它,蹄它。”

    就在燕无痕正准备把剑架在燕虔的脖子上时,从队伍的前方奔来一骑,披着黑色的铁甲,骑着黑色的马,燕无痕的心跳跟着马蹄声怦怦乱撞,这人是父亲的家臣之首,也是父亲的侍卫之首。

    那人在燕无痕与燕虔身旁勒定了马蹄,像座铁山一样伫立,他直直的看着燕无痕,嘴巴张了几次,想要说什么,然而,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中拽着的一样物什递给了燕无痕,然后便勒转马头,朝那渐渐黑下来的前方奔去。

    这是一枚黑玉,黯淡无光,正面雕刻着一个‘燕’字,背面是一只玄鸟,神态姿式与燕京城上那只玄鸟一模一样。

    燕无痕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冷冽的空气顺着鼻孔钻进胸腔里,像是浓烈的燕酒一样冲破了沉闷的压抑,那只握着玉的手在颤抖,他想用另一支手按一按,可是那支手却举着玄鸟大旗,他颤抖的把玉递给燕虔:“八百里快骑,不得有误!”

    “诺。”

    燕虔率着一队黑骑兵离开了大军,向东方窜去,每人携带着五匹马。从这里到旬日要塞,全程四千三百里,若是马不停蹄的赶路,或许在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他们便可抵达,应该还来得及。

    天色越来越黑了,燕无痕骑着马站在小山坡上,目光追随着那队黑骑兵的身影越去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向坡下冲去,他想立刻飞到父亲的身边,告诉他,燕人不畏惧死亡,燕国而流血牺牲,那是无上的荣耀,但是燕国却不可以无情,忠诚理应得到荣耀的回报。

    凌乱的马蹄踩碎了山上的野花,那是一丛丛纷繁的蝴蝶兰。

    山坡下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大军将在这里扎营,一群群士兵们正在把帐蓬竖起来,有的在伐树造拒马,有的在挖坑埋灶,更多的士兵则在河边饮马,燕无痕沿着小河奔驰,没有看见父亲,来到尚未完全建好的中军大帐,仍然没有看见父亲。

    “仙嗡,仙嗡……”

    悠扬的琴声便在这时响起,它随着夜风潜来,竟然压过了万人大营里的各种喧哗声。这是一首燕无痕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起承转合不着丝毫痕迹,就像是天外飞勾,一下一下的勾着人的心弦,他骑在马背上寻声望去,只见正在唰马的士兵唰到一半凝住,埋灶的士兵挥着锄头却忘记了下锄,整个大营仿佛在这一瞬间陷入绝对静止。

    听不见风声。

    也听不见流水声。

    只能听见琴声。

    座下的马也被琴声吸引了,它驮着燕无痕向琴声来处寻去,一路都是蝴蝶兰,这种只有拇指大小的花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像是一只只伴随着琴声翩翩起舞的紫色蝴蝶。月亮升起来了,琴声还在持续,缓步慢行的马驮着燕无痕跨过了小河,来到一片梨树林前,一匹雪白的马正在月光下啃着地上的野草,这匹照夜狮子马的眼睛是血红色的,是父亲最喜爱的一匹马,名叫追风。

    两百名黑骑兵守在树林外面,月光静静的泄着,琴声时而豪迈,时而温柔,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被风掀起飓浪排天,洋洋洒洒,无声之时又静如处子。

    马蹄踩着琴声的节奏,穿过了两百名雕像一般的黑骑兵,树林里的月光是稀稀蒙蒙的,就像是为大为披上了一层迷蒙的轻纱,天与地在这琴声中陶醉,燕无痕心静如水。

    树林的深处有一个小土坡,蝴蝶兰一如既往的开遍了这里,八名燕氏家臣拄着铁剑挺立在坡下。在那并不陡峭的坡上,有两个人影,一黑一白。白色的人影正在低头操琴,黑色的人影盘腿而坐,那柄黑色的剑插在他的身旁。燕无痕翻下马背,朝着八名家臣笑了一笑,按着腰上的铁剑向坡顶走去。

    来到坡顶,燕无痕不敢出声,小心翼翼的坐在草地上,深怕一个不小心便打碎了这梦幻般的声音。

    弹琴的人浑身上下笼在白袍之中,看不清楚样子,只能看见那白皙而细长的手拔弄着琴弦,燕却邪皱着眉头,淡淡的看了燕无痕一眼,转过了头,注视着操琴人的手。

    “仙嗡,仙嗡!!”

    琴声逐渐拔高,越飞越高,慷慨激昂的声音仿若千军万马正行沙场对阵,那一声声嘶吼,那一道道血浪,那一面面飘摇的大旗,的一切都在这琴声中咨意暴发,突然,那只白皙而细长的手勾起了一根琴弦,将琴声高高挑起,然后,猛地脱指。

    一声,弦断,心裂。

    “嘶啦。”

    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夜空,震碎了心胆,一柄铁剑从坡下的一颗树上飞出,仿佛长虹贯日一般扎向燕却邪,冷寒的光芒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父亲!!”

    燕无痕眼目欲裂,大张着嘴巴,想要将燕却邪扑倒在地,然而却动弹不得,如同被无形的恐惧禁锢了一般,嘴里发出的声音也黯哑如嘶。

    燕却邪仿佛怔住了,他仍然凝视着那根断裂的弦,琴弦是以上乘的马尾鬃粘制而成,韧性极佳,紧绷的着弦突然断掉,那一截反弹回去的弦抽打在白衣人的袍子上,“噗”的一声响,紧接着,殷红的血便浸满了白衣,像是熊熊燃烧的血日一样。

    “唉……”

    燕却邪一声轻叹,抬起头来时,铁剑已然临头,它不偏不斜的插进了他的胸甲,角度极其刁钻,正好插在胸甲上绣着的玄鸟翅膀上,那里有一条肉眼难辩的裂痕,是这身防护力极强的甲胄最为薄弱之处,除了赐甲者,无人知晓。

    “君上死了。”

    血水从燕却邪的嘴角溢出来,越来越多,一股一股往外喷,以至于他说出来的话,无人能听清,或许他也只是说给自己听。对面的白衣人胸口也扎着一柄短剑,俩人同时仰天倒下,燕却邪黑色的大氅像毯子一样铺在盛开着的蝴蝶兰上。

    “父,父亲啊!!!”

    燕无痕扑在燕却邪的身上,像狼崽子一样嚎叫,八名家臣疯了一般窜向那颗树。

    下雪了,突然之间就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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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亡魂之塔() 
下雪了,鹅毛般大的雪肆意飞扬,雪峰山上下浑白,放眼看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刚过九月,寒冷的气息便铺天盖地的袭来,下了三天三夜的雪还不停止。

    “该死的,这天可真冷啊。”

    寒风像野狼一般哀嚎,在雪峰要塞内咨意的扑腾,又从腐朽的木门缝隙处刮进来,把屋里的火盆扑灭了,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士兵一边跺脚,一边咒骂。

    被风雪覆盖的箭塔上响起了微弱的角声,像是在梦中一样遥远。那些被雪堆积了一半的门洞纷纷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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