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诸侯一锅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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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诸侯一锅烹-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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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烈的声音又低又沉,不知何时,他低下了头,冷透渗骨的雨水从窗口扑进来,打在他的脸上,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黯淡了下去,模模糊糊的一片,墙龛上的灯光从外面飘进来,摇映着他满是雨水的脸,脸色惨白如纸,他的腮邦略微鼓起来,嘴角却一点一点的往上翘起。

    “跟我去齐国吧,你是我的师弟,唯一的师弟,我会保护你。终有一天,你会成为齐国的大将军,率领着白色盔缨组成的海洋,吞没那些给予你耻辱的人。把他们,统统葬进地狱里。”

第九十八章 齐格的愿望() 
齐格的手重重的拍在虞烈的肩上,炽烈的目光就像两道深深的漩涡。

    多年以后,当太阳慢腾腾的爬上即墨城的上空,虞烈仍然记得那个寒冷的雨夜,四周一片漆黑,唯有齐格的眼睛明亮如雪。那已是二十年后,他叫姬烈,而不是虞烈,并且已不再年轻稚嫩,颔下蓄着两寸短须,肩上披着朱雀大氅,头顶上方是盘旋着的神鸟,身后是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战阵,三十万轩辕铁骑把齐国的国都围了个水泄不通。那时,齐格挺立在城墙上,隔着遥远的距离与他对视。谁也不知道,当时的两位万乘之君在想些什么,又在互相凝视着什么。那是轩辕王朝与齐国的最后一战,也是那一战,继往开来,奠定了轩辕王朝八百年基业。

    历史,只会记得成败。

    然而此时,虞烈心头却空荡荡的,他想放声咆哮,齐格却在身边注视着他,那目光让人无处遁逃,于是,他向大火鸟走去,突然,心口猛地一阵揪痛,他顿住了步伐,抓着裙甲的手颤抖起来。

    “咕咕。”大火鸟扔下了羊腿向他走来,羊腿上的肉已被它啄得干干净净,骨骼在火光的摇曳下泛着惨白的光,与人骨无异。虞烈茫然的盯着那块骨头,大火鸟低下头磨擦他的脸,他下意识地拍了拍大火鸟的脖子。

    齐格走了过来,把那块骨头踢到了床下,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那么定定的看着虞烈。

    虞烈知道他在什么,胸口的痛楚越来越强烈,铁甲下,那原本已经合笼的伤口仿佛又裂开了,而那些正在蠕动着的肉芽就像尖利的蛇齿,它们搅动着,咀嚼着他的神经。在那无边的痛楚之中,奴隶领主死死的拽着拳头,抬起头来,用那血红色的眼睛看着齐格,裂着嘴笑:“齐格师弟,你已经有大将军了,而你的那位大将军,就是那些想要我死的人之一,至于我,我只是在那团污泥里爬来爬去的乌龟,如果爬上岸,或许太阳会把我晒死。既然都是死,我宁愿死在烂泥潭里。”

    “为什么?你知道,只有我才是真正的欣赏你,绝对不会让你陷入死境。只要你跟我去了齐国,等我袭了国君之位,你就是大将军,不会有别人!我们师兄弟联手,待到天下一统之后,放马南山,煮酒高歌!我和你都会被载入史册,名传千古!”齐格咬着牙齿,脸色阴沉得骇人。

    虞烈喘了一口气,挺起胸膛:“齐格师弟,不管在的情况下,输了就是输了。你想要天下一统,你有你的路要走,而我也有我的路要走,就算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也要回到那烂泥潭里,问一问他们,我倒底是不是一颗弃子?”

    “如果是呢?”齐格冷笑。

    虞烈笑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有如果。”

    在这一瞬间,一种悲壮而沧桑的气势笼罩着虞烈,那双血红的眼睛不再迷茫,也不再颤抖,坚硬如铁。

    “唉……”

    齐格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身上凌厉绝伦的气势一点一点散去,他慢吞吞的坐在地上,凝视着案上跳动的火光:“明知道你会拒绝,我还是来了。你和我的路,就有那么大的差异吗?”

    虞烈坐到他的对面,盘起腿来,歪过身子拿起案上的酒罐摇了摇,酒水在里面“叮叮当当”的响,还有小半壶,自己大大的饮了一口,把酒递给齐格:“你想要的是天下,而我只是不想稀里糊涂的死去,我想活得明明白白。”

    “我要的不是天下。”

    “你要的是天下太平,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你是朽木不可雕,你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拉屎的时候没有竹片,用手擦……”

    “喝你的酒吧,再不喝,我就喝了。”

    “哈哈哈……”

    两人大笑起来,齐格的酒量很好,虽然他喝得很慢,小半壶酒,他小口小口的抿了个精光,眼睛亮起来:“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我的师弟。”

    “是的,齐格师弟。”酒不醉人,人自醉,奴隶领主仿佛有些醉了,舌头有点大。管他明天会如何,至少今天还不会死。痛痛快快的喝酒,痛痛快快的去死,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齐格抱着空空无也的酒壶,两条腿很不雅观的伸着,摇头笑道:“你不用再死守下去了,伐楚已然失败,真正的风轻夜想必已经拔转马头向朝歌城奔去。”

    “伐楚失败?那可是五十万大军!”霎那间,醉熏熏的酒意一扫而空,奴隶领主睁着血色的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齐格欣赏着虞烈吃惊的神态,齐国的世子殿下嘴角弯起了属于他的那种高贵而又闲适的笑容:“你这臭石头天天呆在烂泥潭里,能看见些什么?你所能看见的,就是巴掌大的一片天空。”他伸出手,在虞烈的眼前比了比那片天空有多大:“北地各诸侯伐楚,声势浩大。不仅有雍齐燕鲁四国联盟,还有江北二十八国一并参战,雍公是诸侯伯长,统筹天下军马。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人马再多,战车再雄,只要人心不一,又有何用?不过是为大江之北的土地又新添了十几万具亡魂而已。”

    说到天下大势,齐格的脸上焕发出了难以言语的风彩,他缓缓的转动着五根手指,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奴隶领主的肩头沉了下来,眼里散发着锐利的光芒:“虽说人心不一,但那是五十万大军,或者更多,怎会败得如此之快?”

    “你也觉得太快?”

    齐格笑道:“天下人都觉得快,可是我却不这样认为,而楚宣怀想必与我一致,就在天下人都觉得南楚肯定会避其锋芒,退而据守,或是干脆逃到大江之南,以天险拒敌之时,楚宣怀却反其道而行,率着八万精锐楚军离开了屈城,在郑国的玉丸城下以雷霆之势击败了江北二十八国联军。”

    “就在人都认为他会趁势袭取坚固的玉丸城时,他却带着大军迂回到了三十万齐鲁联军的侧翼,历经三战,击败了懦弱的鲁军,然后又避开了闻讯赶来的齐国的白羽精锐,一路往东铤进,就在天下人都认为他肯定是想要去劫断雍燕大军的粮道之时,他又一次让天下人失望了,他并没有去自投罗网,因为仲夫离率着赤炎剑士与火焰战车正在墨都严阵以待,那里是雍燕联盟的粮仓,岂会被他轻易夺取?他沿着墨都大道前进,险之又险的避过了仲夫离与燕大将军的首尾夹击,正当人都觉得他已经筋疲力尽的时候,他又调过了头,奔袭千里,直取齐国的前军,乐凝仓促之下,命白羽精锐快马支援,谁知,他却与白羽精锐比起了谁的马快,你知道,白羽精锐是重甲技击骑士,哪里跑得过他?白羽精锐追了两天两夜,失去了目标,只得勒马待命。不想,却突然看见了滔天的火光。你猜,是那里起火了?”

    “墨都!”虞烈牙齿咬得格格响,眼里的血光不住的吞吐,按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拽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现。

    “答对了。”

    齐格微微一笑,身子往前倾了倾,在冰冷的石地板上画了个圈,在那圈上点了几下,笑道:“正是墨都,仲夫离已经老了,美人白头,英雄迟暮,像他这样的人物,吒咤风云了大半生,岂会甘于平平静静的死去?”

    虞烈点了点头,接口道:“楚宣怀转战数千里,喋血沙场,已是强弩之末,并且深陷于诸侯联军的腹地,正所谓,火中取粟,弄险而已。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若是仲夫离,也会率军而出,与楚宣怀争上这么一个生死存亡的‘险’。”

    “妙哉!兵家之道,本就在险!”齐格拍了下手,眉目飞扬:“只不过,昊天大神把的眷顾都给予了楚宣怀,而不是老卿相。仲夫离慢了一步,当他咬住楚宣怀的尾巴之时,墨都城已被楚宣怀付之一炬。双方在熊熊燃烧着的墨都城下决一死战!楚军三万,雍军九万。你猜,结果如何?”

    “哀兵必胜!”虞烈猛地捶了一下腿,沉声道。

    齐格微笑道:“对于老卿相而言,虽然失去了粮仓,但是若能把楚宣怀的三万大军尽歼于城下,那么战局便就此反转,所以,雍军虽哀,却有一线之光。而楚宣怀却是别无选择,八万人,战死的,累死的,超过了半数,他们很累了,可是要想活下去,唯有赢得这一战。”说着,他站起身来,神情无比怅然,慢慢走向依然飘着雨的窗户,边走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墨都一战,老卿相晚节不保,八万精锐雍军败于三万残兵之手,就连老卿相自己都被楚宣怀给活捉了。不过,我们的老师,燕大将军也成功的堵住了楚宣怀的去路。然而,失一时,失一势,失一世,楚国的援军从巴、成之地赶来了,而墨都的那把大火燃得实在太大了,一切都难以挽回。至此一火,楚宣怀赢得了天下骂名,也赢得了一身荣耀。”

    “此战,堪称经典,楚宣怀,狡猾如狐,狠戾无我。”虞烈长长的吐出胸腔里一直憋着的那股气,走到齐格身旁。

    “天下,是英雄的天下,然而,也是万万人的天下,英雄以万万人的血铸就荣耀,倒底是对还是错?”齐格看着头顶漆黑的夜空,脸上的光彩消失殆尽,竟有一种说不出落寞。

    虞烈很难领会他的孤独,对于奴隶领主来说,生命大过信仰,没有在泥潭里的挣扎过的人,怎会知道生存的艰难?以及,对命运的恐惧。

    “如今,你不必再坚守这里了。你若想回燕京去,现下便走,趁着棋手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或者换个说法,趁着还没有人能因得住你的时候,赶紧走,一刻也不要停留。”齐格扭着脖子,看也不看虞烈。

    虞烈重重的吐息,眼神越来越坚定,就在他正准备转身去军营时,齐格又叫住了他,微笑着:“知道我为什么会拒绝蔡宣吗?”

    虞烈一愣,摇了摇头。

    “我是齐格,一生下来便是齐国的世子,注定会成为万乘之君,享受天下人仰止的目光,可是,我若说,倘若有得选择,我也想骑着一匹马,腰上挂着剑,悠哉悠哉的去周游列国,你信吗?”

    虞烈定定的看着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齐格笑笑:“记住,蔡宣爱的是齐国世子,而不是齐格。活着。珍重。哦,还有,听说墨渊山的人要来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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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都是无情之辈() 
屈城,原本是屈国的都城,现在是南楚在江北的一个县邑。城池并不大,方圆不过三十里,城中的建筑却是别具一格,它不像雍都那般磅礴大气,也不像燕京那样让人叹为观止,它就像是一个精美的圆型盒子,商肆与民居仿若一圈又一圈的圆环,拱卫着原本是宫城的县邑署。

    南楚与燕国一样,每征服一个诸侯国,便会将那里设为县邑,最高执政长官被称为令尹,相当于左、右大夫,但是却并不拥有县邑的权。这是新兴诸侯的做法,老牌强国大雍与齐国则不然,他们遵循着古老的传统,天子居中央,诸侯拱卫四方,每一次凯旋归来便是大肆的封赏,将新得的土地逐一分封给侯族子弟或是功勋着著的将与士他们成为国君的封臣。

    屈城,整个城池都是白色的,远远看去,就像一枚白玉宝石镶嵌在黑山绿水之中。

    “簧,簧……”

    青铜牛角特有的声音响起,十六名魁梧有力的壮汉站在那白色的城墙上,吹响了八台长达一丈八尺的角。伴随着绵长而苍凉的角声,从城池中央的县邑公署缓缓驶出一辆牛车,拉车的两头牛是雪白色的,浑身上下无一根杂毛,车身没有顶蓬,竖着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旗子上绣着一只在雷电与乌云中展翅翱翔的血凤凰,这是南楚的标志,雷云血凤。

    传说中,南楚人是火神的后裔,他们世世代代为远古神王守候给人间带来光明与毁灭的火种。

    两头白牛顶着弯角走在白色的大道中,楚宣怀铤立在车上,他穿着盛大的戎装,背后披着绣有雷云血凤的大氅。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是一身华美的铁甲,披着桐日大氅,这人是大雍的老卿相仲夫离,此时的他,神态依旧,只是那双锐利如鹰的眼里却透露着淡淡的、令人心悸的哀伤。

    燕无痕骑在马背上,看着两头白牛从白城里走来,雪白的牛蹄踏着吊桥,踩着一路的野草,来到了庄严肃穆的平原上。在这里,万马俱黯,人声静止,唯有一望无际的旌旗海洋在风中一浪一浪的卷向远方。这些旗子色彩鲜艳、五花八门,有的绣着古桐树与红日,有的绣着撩翅高飞的玄鸟,也有踏海吞日兽,白麋鹿与剑兰花,甚至,还有被龙涎草环围的蝴蝶兰,以及奔日朱雀等等。

    强大的南楚,以一己之力战胜了天下诸侯。

    旌旗在翻卷,朝歌城来的大巫官也站在一辆雪白的牛车上,手里持着代表着景泰王的节旌,隔得太远,燕无痕看不清楚那大巫官的表情,只能看见大巫官披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头上戴着朝天雀羽冠,活像一只五颜六色的花孔雀。

    燕无痕高高举着玄鸟大旗,想笑却不敢笑想,因为他的父亲燕却邪就在不远处,一脸肃敬。冬天已经来临了,冷冽的冬风刮着燕国战神肩上的黑氅,他抿着深深的颔纹,按着那把黑色的青离剑,目光直视前方,看上去就像铜铸铁浇一般,冰冷无情。

    两辆雪白的牛车对向行驶,庄严的角声来回盘荡于天际,朝歌城的大巫官和南楚的大巫官走向临时搭建的祭台,台高十五丈,两只花孔雀沿着洁白的石梯向上爬去,他们在台上捧着祭文高声的唱诵着,声音抑扬顿挫,极其洪亮,可是燕无痕却一句也没听清,只听见呼啸的风声拉响在耳际。屈城外面是八十里平原,风吹过来无遮无拦。八十里外是一道漆黑如墨的山脉,那是墨渊山,它就像是一道巍峨无比的黑色城墙,耸立在大江北岸。

    墨渊山,墨家的发祥地,墨家第一代巨子墨子先生在此山中得道。在那漫无边际的山脉中应该还有一座白城,听说那是中州大地上最难攻破的城池,那里不属于一位诸侯,只属于墨家子弟。他们穿着黑白相间的衣衫,却不是代表着阴与阳,而是纵横,纵横的脉络宛若仁厚的大地,只要雨水滋润,便会诞生出生命的气息,不分彼此,兼爱天下。

    不过,他们也赏善罚恶,这一次,楚宣怀转战千里,火烧墨都,致使数十万平民与奴隶流离失所,哀鸿遍野。因此,听说山中的那位巨子颁发了黑白令,下令黑白子缉杀楚宣怀。而这很可笑,当今的诸侯之林,还有善恶之分么?

    终于,燕无痕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低,然而,在这冷风肆掠、寂静如死的人海之中却是那么的刺耳。等他回过神来,想捂住嘴巴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父亲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燕无痕赶紧挺起了胸膛,直视着高台,装出一副笑声不是由他而发的样子。

    高台上,两位大巫官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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