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那血红色的眼里闪动着诡异的光芒,他顺着具器的目光看去,却见正好看见公孙一白那好整以暇的笑容,他的尾指猛地一跳,慢慢转动着脑袋,漫不经心的向密林里瞟了一眼,心头却似被一根针猛然一刺,这刺痛让他浑身都在颤抖。然而,越是如此,他的神情越是平静,平静的接过护卫手中的大氅,把它抱在怀里,遮住尾指上的绿宝石,淡淡的笑道:“确是雒青狮失言了,既然大首领说他是奴隶,那他便是奴隶。谁又敢说不是呢?具首领,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具器忙不慌地的接口,猛然向雒青狮看去。
“当然是。”
公孙一白道。
……
月光照着破烂的城墙,夜风吹着戟尖上的头颅。
虞烈站在月光下,城墙上。
摧毁永远比建设容易,两个多月过去了,这座永不陷落的要塞却是依旧伤痕累累,那两段被火焚烧之后,又以冷水泼烂的城墙已经没时间再补了,里面填充着一些石块与烂木头,在月光下看去,它们格外醒目,就像在一件华丽的袍子上打了两个大大的补丁,难看之极。秋天里的夜风是温柔的,它徐徐吹过荒凉而一望无际的平原,顺着那一道山梁漫上了城墙,将虞烈背后的大氅扬起,同时,也轻轻的摇动着那些戟尖上的头颅。
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钻进鼻子里。
虞烈并不是嗜杀者,但是他却已然习惯了这种味道,他紧紧的按着剑袋上的剑,注视着远方,身旁那两排随风摇曳的头颅就像是一盏盏油尽的枯灯。这些头颅大多已经干枯,露着空洞而骇然的眼,不过,也有一部份是新鲜的,还在不住的滴血,一滴,一滴。杀戮,自从那些东夷人出现后,杀戮便无处。有时候,他们会从那两处断墙里爬进来,无恶不作,当然,最后的结果便是被虞烈插在戟尖上。有时候,他们会出现在平原上,劫杀着零星的、来不及撤走的平民与奴隶,就像是一条条毒蛇吞食着惊慌失措的老鼠,而每当这时,虞烈的轻骑斥侯则会像已久的苍鹰一样扑杀他们,然后把他们的头插在戟尖上。
战争,永远也没有仁慈。
以杀止杀,我不得不这样做,要不然,我的头就会被插在戟尖上,而我身后的人也同样如此。
虞烈,你没有权力去仁慈。
仁慈和侥幸一样,都是通往死亡的道路。
“锵锵锵。”
身后传来甲叶抖动与沉重的脚步声,虞烈不用回头便知来的是子车舆。中年领主腰宽体阔,雄伟,走路永远是这样,一踩一个坑,当年在冰河之源,便是因为他太重,一脚踩进了雪坑里,居然拔不出身来,险些被狄人给砍了脑袋,幸好虞烈出手救了他。
子车舆走到虞烈身旁,与他一道望向远方:“臭小子,咱们没粮了,若是这些该死的东夷人还不来,咱们就得饿死。天杀的风轻夜,到底死在哪儿了?”
虞烈道:“敌人与风轻夜都会来的,刑洛走了几天?”
“七天了,从旬日要塞到出云城不过一百二十里路程,就算押着粮慢些,来回两天也就足够了!刑洛肯定是没有要到粮,那该死的余君想把我们饿死在这里!”中年领主咬着牙,眼里充斥着饥饿与狠戾,他歪头看向那些戟尖上的头颅,又道:“平民与奴隶也跑了一大半,不过,跑了也好,省得浪费粮食。”
虞烈沉默,暗暗的咬着牙,腮帮子鼓起来。
“臭小子,你说,要是燕大将军在此,会如何应对?”
“老伙计,相信我,敌人很快就会来,相信我,最终的胜利只会属于我们!”虞烈一眨不眨的看着子车舆。
“啪!”
中年领主重重的拍了一下虞烈的肩膀,笑了起来:“臭小子,我就服你。当年,齐国八万大军突然兵临钟离城,而燕大将军只有守军一万,大雍又迂回至钟离城的背后,处于绝境之中的燕大将军便说了和你一样的话。再说,我不信你,我信谁?我们都得活着回去,等回到燕京梵子给你上碗好酒!”说着,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哈哈。”
虞烈裂着嘴巴笑起来,眼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
“轧轧轧……”
恰于此时,一阵诡异的叫声传来,虞烈扭头一看。茫茫月色之下,一点黑色逼临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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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绝望的老铁匠()
铁匠铺的门大开着。
老铁匠柱着木棍,单腿蹦上了矮凳,动作是那般的颤颤危危,在月光的掩映之下,透着几许滑稽而悲凉的意味。
他把一盏细嘴油灯挂在门上,微弱的灯光与月光交织在一起,把他那佝偻的影子拖洒在门口的街道上。在门上挂灯是铁丘的风俗习惯,据说,这样挂灯可以将已死亲人的魂魄招回来。
这是一盏引魂灯。
引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儿子铁丘黎。
挂了灯之后,他并没有立即跳下矮凳,而是举目向那灰蒙蒙的世界看去。夜风吹来,跳动的灯火像鬼影一样弯来绕去,油灯上的烟就像是一条会变化的黑蛇,时而缠着他那张坑洼不平的脸,时而又爬上他那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常年在烟熏火燎之下打铁,他的眼睛早已处于半瞎的状态。所以,尽管挂了灯,外面也有着稀疏的月光,可是他却什么也没看见。
不过,他仍然看得极为专注,干枯的嘴巴也在轻轻的蠕动,仿佛正在呼唤着什么。
“老铁,你的儿子已经死了。”
铁匠铺的外面是一条巷子,巷子里铺着青石板砖,有条人影从巷子口鬼鬼祟祟的冒出来,紧接着,从那人影的身后陆陆续续又走出几个矮小的身影,他们就像一窜蚂蚱一样走到铁匠铺门前,为首那人抬起头来,凝视着矮凳上的断腿老铁匠。
“是啊,我的儿子已经死了,功名与富贵,他让铁丘氏绝了后。”老铁匠弯着腰咳嗽起来,地上那断了腿、柱着木棍的影子,就像地狱里的魔鬼一般狰狞恐怖。
沉默了一会。
那人道:“我来寻点东西。”
“你也要逃了么?你带着妻儿,又能逃到哪里去?”
“正是因为我有妻儿,才不得不离开这里。该逃的,不该逃的都已经逃了,旬日要塞是守不住了,我得为他们着想。”
“你去挑吧,看中什么,就拿走什么。”
老铁匠并没有看那正仰视着他的人,他的目光飘忽不定,好似在这凄冷的月下搜寻着他的儿子,准确的说,是在着他儿子的魂魄被引魂灯招来。他打算就这么一直站着,或许会等到旬日要塞陷落的那一天,那样,他就可以去地狱里教训那个不听劝阻的儿子了。想着,想着,他握住手中的木棍,用力的向虚无的空气击打起来,嘴里骂道:“叫你别去,你偏要去,叫你别去,你偏要去。”
如同梦语一般的诅骂。
铸剑的炉火早已熄灭,与老铁匠的心血一样,死得干干净净。往昔挂满了剑胎、戟胎,以及各种盔甲的铁匠铺里,如今空空无也。那人领着一家老小细细的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却一无所获,反倒是他那年方五岁的小儿子从后院里捡到一柄残剑,那剑破烂的不成样子,剑刃从中折断,刃口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豁口。
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把那柄断剑像宝贝一样捧在怀里。
手里提着一柄弯刀的大人揉了揉他那乱糟糟的头发:“你拿柄断剑干什么?”
小男孩抬起头,答道:“用来杀东夷强盗,和兄长一样。”
“兄长?你的兄长已经死了。”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说道,脸上的悲伤浓的就像那门上的灯烟。
女人从冰冷的土灶里翻出了半块散发着馊味的冷馍馍,用一块烂布小心翼翼的把它包起来,那颤抖的手就像干枯的鸡爪子。乖巧而懂事的小女儿则把后院里晾着的那张蛇皮取了下来。男人看着这冷清如死的铺子,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他提着手里的杀猪刀,朝着老铁匠挥了挥:“老铁,你的狗呢?”
“死了,都死了。”老铁匠面朝着东方,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嘶哑的声音极其难听,经过一番激烈的击打,动作也慢了下来。
男人眼里流露出不忍,看向自己的女人。
女人紧紧的捧着那半个冷馍馍,眼里好生一阵挣扎,终是说道:“铁大叔,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逃到外面,兴许还能活着。”
男人也道:“是啊,老铁,人死不能复生,小铁已经死了,可是你得活下去。”
“铁丘氏终于绝后了啊,绝后了。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快走!!”
说着说着,老铁匠就像一只陷入绝境的野狗,突然暴怒,他从矮凳上跳下来,举着木棍朝男人打去。男人用杀猪刀架住木棍,稍一用力,便将老铁匠推倒在地。此刻,老铁匠仿佛已经迷失了自己,他挪着一条独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却徒劳无功,他在地上扭来扭去,就像一条恶心的蠕虫。
“老铁,你疯了么?”男人喝道。
“疯了,疯了,你们都疯了。”
老铁匠竭力的抬起头,瞪大着又红又肿的眼睛,突然又裂嘴大笑:“哈哈,你们都逃了,偷走了我的狗,偷走了我的家什,也偷走了我的儿子。你们都会死外面,统统死在外面。”狞笑起来。
“走吧,他疯了。”女人拉着一双儿女,胆怯的靠向男人。
男人凝视了老铁匠一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提着杀猪刀,引着妻儿走出了铁匠铺。远远的看去,他们就像一群老鼠,仓皇逃离死亡的老鼠。
人尽去了,铁匠铺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
老铁匠就像死人一样躺在地上,一阵风吹来,炉灶上的灰尘随风飞舞,挂在门上的引魂灯妖异的闪动。迷迷糊糊间,老铁匠仿佛看见了小铁匠,他正在炉灶旁边铸剑,那古铜色的肌肤,那滚动的汗水,以及那稚嫩而真诚的笑容。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黎儿,是你么?你别怕,过来,我不打你。”
“黎儿,黎儿……”
老铁匠扭着脖子,朝着那跳动的灯火伸出了手,他的姿式极为怪异,就像是一条正在不住绞紧的麻绳,不过,他脸上的狰狞与疯颠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温和的笑容。
“轧,轧轧。”
诡异的声音响起,一只黑色的鸟飞入了铁匠铺。它停在炉灶上,睁着麻豆大的眼睛,注视着老铁匠。老铁匠仰头微笑着,像条蛇一样蠕动到炉灶旁,抓着坑洼不平的灶壁,使出浑身力气爬起来,向它伸出手,温柔的呼唤着:“黎儿,黎儿……”
“轨。”
黑鸟骤然展翅,像黑色的流星从老铁匠的头顶窜过,直奔后院而去。老铁匠怔了一下,脸上却露出更为笃定的笑容,肯定是黎儿,他回来看我了,他还在,铁丘氏便没有绝后,没有绝后。该死的功名,该死的富贵,把我的黎儿变成一只黑不溜湫的鸟。
老铁匠向后院追去,失去了木棍的支撑,可是他的速度却并不慢,仿若回光返照一样,蹦着一条独腿。
黑鸟停在后院的树上,冰冷的月光照耀着它,它伸展着翅膀。
老铁匠仰头看去,只觉得那翅膀仿佛将月光都遮闭了。而这只纯黑鸟的鸟一边啄食那树枝上已被风干的蛇胆,一边无比冷漠的看着老铁匠的眼睛。
“黎儿。”老铁匠向它再次伸出了颤抖的手。
“轧!”
猛然,黑鸟的爪子在树枝上一蹬,快若闪电的扑向老铁匠,那弯长的嘴喙的目标是老铁匠的眼睛。老铁匠愣愣的看着它扑来,一个莫名的念头突然涌入心中,这是鬼车鸟啊,原来,它不是我的黎儿,而是死亡的使者。“唳!”就在此时,又破又烂的小院上空骤然一黑,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从天而降,庞大的身影笼罩着老铁匠与黑鸟,仿佛末日来临。
“轧轧轧。”
黑鸟尖叫起来,叫声凄厉无铸,就像是一把铁勺在心头来回的刮来刮去,而它的身影则比方才扑击老铁匠更快,宛若一道黑色的流光,险之又险的避过大火鸟那尖利如剑的长嘴,头也不回的向茫茫的月空逃去。
“咕咕。”大火鸟收笼了硕大无朋的翅膀,并没有去追那黑鸟,它睁着血红如火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老铁匠。
“真,真的是一只怪鸟啊。”老铁匠喃了一句,仰天倒在地上。
“咕。”大火鸟迈着将军步,走到老铁匠身旁,偌大的黑影将老铁匠罩的死死的,它低下头去,伸出嘴喙碰了碰老铁匠的脸,见老铁匠还没有死,欢快的叫了一声。然后,它抖了抖头上犹如长长的盔缨一般的逆羽,正准备引颈尖啸一声,突然之间,却仿佛发现了什么,扭头向铺子前院看去,下一个瞬间,它的眼敛飞快的闪动了一下,“咕咕”一叫,冲宵而起。
而此时,虞烈与子车舆走到铁匠铺门口,恰好看见冲天而起的大火鸟。
“诛邪!”奴隶领主情不自禁的叫了一过,然而,大火鸟却没有回应他。
“你就不应该赶走它。”子车舆的目光追随着大火鸟消失在辽阔而清冷的天边,耸了耸肩。
这时,铁匠铺门上的油灯被风惊了,那微弱的灯光竟然发出了一丝火啸,“嘶嘶”作响。
虞烈皱眉道:“为何将灯挂在门上?”
子车舆想了一下,沉声道:“招魂灯,可以指引亡者回到故地,这是一个古老的传统,伴随着殷王被武英王给砍了脑袋,夺了天下,它就已经消失在历史的河流之中,不想,却在此时此地见到。臭小子,前有鬼车,后有招魂灯,尽是不祥之兆啊。如果我死了,记得,不要为我设招魂灯,把我的头颅扔进酒缸里,再满满的注上一缸子燕酒,那样,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中年领主并不是嗜酒的人,可是这一刻,他的神情却无比的镇重。
虞烈被他的目光刺得心中一痛,却笑起来:“你死不了,若是死了,你那美丽的女儿怎么办?”
“哈哈,你答应娶我女儿了?”子车舆大笑起来。
“我已经有妻子了。”虞烈一本正经的说道,脸上那道伤疤轻轻的跳动起来,就在这时,奴隶领主想起了身在远方的卫大神医,那个美丽而温柔的女子,一待此事了结,他便会回到燕京,娶她为妻,那是多么美丽的一幅画面。但是,眼前却是如斯的情景:破败不堪的要塞,人心惶惶的城池,凄凉的月色下,城与人都仿佛正在一步步的滑入深渊,还有,那挥之不去、如影随形的死亡阴影。
“咕噜噜……”
虞烈陷入了沉思,背后的大氅在招魂灯之下,缓缓摇动,身旁却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中年领主乱响的肚皮,举目向远方看去。
那里,是出云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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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鬼谷子高徒()
晨光熹微。
刑洛骑在马背上,初升的太阳就像温柔的女子羞红了脸,把柔软的光芒投在那犹如马尾一般的青绿色盔缨上。年轻的三等男爵顶盔贯甲,等候在出云城的宫城之外,仿若一具精美绝伦的石雕。只不过,若是细细一看,会发现从那狭窄的盔缝里透出的目光是那般的焦急,隐隐还藏着怒火。
七天了,整整七天了。
他带着一百名士兵来到出云城,起初,那位余君毫不犹豫的便点了头,说是会拿出足够旬日要塞吃上半年的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