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诸侯一锅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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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诸侯一锅烹-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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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墙上有两处缺口,足足有三丈宽,纵然里面填充了石块与木头,但它毕竟不具备强大的防护力。

    天下,没有不破的要塞,称永不陷落的旬日要塞更是一再被攻破,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案上的灯摇动着,把他伏着的身影拖在案上案下,盯着这不知是谁画的蹩脚城墙图久了,他觉得眼睛有些酸,抬起头来,闭了会眼,帐外飘来一阵夜风,清清凉凉的,拂得人心神为之一清,遥遥的传来几声狗吠声,那是络青狮养的一只狗,有牛犊大小,喜食人肉。

    “汪,汪汪……”

    狗叫声持续着,但凡雇佣军团都喜欢养鹰犬、甚至是老虎,昔日的蝎子军团便养了一只红额斑晴虎,在蝎子军团覆没后,那只红额斑晴虎的下场很凄惨,它被齐国的大商人乐芈扒了皮,做成了一件威风凛凛的大氅,进献给了他的兄长,齐国的大将军乐凝。

    或许,在乐芈与乐凝的眼里,雇佣军团与没有生命的货物一样,有利用价值时,可以给予赞美,失去利用价值时,便会弃之如彼履。

    “鬼车军团永远不是货物。”

    他对自己说道,向那只停在套甲木人上的黑鸟招了招手。

    “轧轧轧……”

    黑鸟向他飞来,停在他的手臂上,他从案上的陶瓮里抓出一块新鲜的血肉,塞进它的嘴里,它咕噜一声吞了下去,转动着那麻豆的大小的眼睛,死一般的黑。

    “去吧,去旬日要塞看看。”

    “轧轧。”

    黑鸟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像黑色的幽灵一样窜出了帐蓬。他走到侍女奉剑架边,把那柄剑取下来,负在背上,他习惯这样把剑负在背上,虽然他有着一条精美的剑袋,但这柄剑却永远也不会挂在那剑袋上。

    “小虞。”

    他自言自语,像是在提醒着自己一样。

    帐外的月光清清冷冷,洒在帘口一片水白,他走出帐蓬,来到月光下,皎洁的月亮就挂在头顶,它不像星星,从来都不眨眼睛,它只是冷冷的注视着他,而他也在抬头凝望着它。圆月流水,静夜无声,凄凉的月光照着他破烂的大氅、明亮的眼睛,夜风微微掀起他的氅角,为他凭增一种孤单的意境。

    大军就在身旁,一排排帐蓬就像天上的星河一样,密密麻麻,星罗棋布。一队队手持着长戟与火把的甲士在营地中巡逻,每当看见身在帐蓬外的他时,那些甲士都会不由自主的放轻脚步、低下头。他们敬畏我,可是,我却不需要他们的敬畏。

    天上的月亮啊,我是小虞。

    侯子的侍女,小虞。

    他就那么一直抬头凝望着,仿佛一座有生命的雕塑。

    不远处,黑衣宋让抱着剑站在阴影里,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神格外温柔,并且带着深深的担忧,仔细一看,那眼里还有矛盾的纠缠。公孙一白站在黑衣宋让的身旁,他看着帐外的人,说道:“宋先生,你为什么不把小虞的真实身份告诉她,若是那样,她或许不会再念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黑衣宋让没有舌头,他不能回答公孙一白,但是他却把带着剑鞘的剑架在了公孙一白的脖子上,只要他轻轻一拉,锋利无比的剑便会脱鞘而出,割断公孙一白的喉咙,不过,他并未那样做,他只是定定看着公孙一白,眼光是那样的冷。

    然而,公孙一白却并未避开这阴冷而又危险目光,他比宋让矮上一头,抬头仰视这种居高临下的虎视需要莫大的勇气,他的勇气都写在眼里:“我们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报酬,三日后,我们便行攻城,在取得旬日要塞之后,就往西走。如今,西面的宋国已是日落西山,宋侯躺在床上吊着最后一口气,国内的世子与侯子以及各封臣乱成一锅粥,而它的属国也纷纷倒戈,正是我们一展拳脚的时候。探子回来说,往西的诸侯们都希望看到殷国能从灰烬中重生,毕竟,他们原本就是殷国的属国,而当年的殷侯待他们极为良善。我们会去殷地,竖起殷国的大旗,杀掉宋国派遣在殷地的令尹,而后与众诸侯一道伐宋。我想,苦心人、天不负,多年的谋划必然会得到应有的结果,而她将会成为天下间第一个女诸侯。当然,在此之前,我们还得替乐凝收拾掉这个烂局。”

    “烂局?”

    这时,面相老巴交的农夫剑盾手姒英转着帐蓬走到二人身前,凝视着公孙一白:“乐芈示意我们在夺取旬日要塞之后,寻机杀掉雒青狮与具器,令青狮军团与红枫军团就此消失。然而,他能示意我们,又岂会不示意雒青狮与具器?或许,他们也正在想着,待夺取了旬日要塞之后,该怎么样才能让我们鬼车军团消失。对于他们而言,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烂局。”

    “正是此理。”缺了一只眼睛的双斧手霍巡与田氏兄弟凑了上来,月光与火光映着田重半张脸,他的脸色阴沉如水:“一桃杀三士,大将军的确是好算计,而且让人无法逃脱。要不然,乐芈那个奸商岂会提前便将报酬给付了?还真是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是蝉,那得看各自的能耐。”老实的霍巡睁着一只独眼,把那柄大板斧扛在肩上,向密林里看去。

    “汪汪汪……”

    恰于此时,狗叫声突然激烈起来,而那晃动着火光的密林里传来一阵喝斥声,紧接着,便见一条人影在树林与草丛中起伏,在那人影之后,追着一只凶猛的大狗与持着火把紧追不舍的人群,“簌!”弓箭手松开弦,利箭擦着那人影的肩扎入树身,“簌簌簌”接二连三的箭响破空,那人就地一滚,避过一排箭矢,用力在地上一蹬,趁势奔得更快,但是树林里毕竟是营地,巡罗的士兵很快便围在了人影的前面。那人影眼见前后被堵,慌不择路之下往河床的斜坡就是一滚。

    “扑咙,扑咙……”

    甲胄压断了芦苇杆,发出一阵犹若干柴爆裂的声音。

    “拿下他!”追在后面的士兵高声大叫。

    “汪。”

    那只凶猛的狗从斜坡上跃下来,硕大的身子在半空中拉起一道弧线,它张开了血盆大口向地上的人咬去。眼见那人即将丧生在狗嘴之下,却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悲鸣“呜”,一柄铁剑从大狗的背上透了出来,那人双腿向上猛地一蹬,将狗尸蹬飞,河床内的巡逻士兵与守在帐蓬外面的两名剑士早已被惊动,他们挺着长戟,压着铁剑,向那人围去。那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咬着牙向士兵冲去。

    “何事哗营?”

    那人正在与士兵交手,帐蓬内传出一个声音,稍徐,帐帘一挑,那个头戴高冠,身披宽袍的公输老大人背着双手走了出来。无巧不巧,那人正好被一名士兵横戟扫在腰间,那名士兵的力气极大,竟把那人扫得连连倒退,并且“哇”地喷出一口血,但是他这一退,恰巧就退在刚刚走出来的公输老大人身旁。

    “唰!”

    光寒骤闪,在那一瞬间,倒霉的公输老大人脖上子便已经架上了一柄带血的铁剑,士兵们见公输老大人被劫,怔在当场。血液顺着剑身往下滴,一滴一滴尽数滴进公输老大人的脖心,而他却还没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眼前那一张血水模糊的脸,居然一脸正气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挟持老朽?”

    那人冷声道:“你又是何人?”

    公输老大人下意识地道:“我乃公输……”

    “公输氏?哈哈……”

    那人很明显的怔了一下,转念间,眼睛霍地一亮,疯狂的大笑起来,然后,一把向脸上的血水抹去,不想却抹得更为狰狞,他大声道:“公输老贼,你助恶从恶,今夜恶报来了,你且给我听好了!杀你者,乃是铁丘氏之后,铁丘黎。”说完,左手抓住公输老大人的高冠,右手便想拉动铁剑,给那可怜的公输老大人来个一剑两断。

    飞来横祸啊,公输老大人浑身都软了,灰色的胡须乱颤,却说不出话来。

    “住手!”

    一声爆喝响起,璇即,缺了半个鼻子的具器骑着马从树林中窜下河床,提剑指着铁丘黎,怒道:“铁丘黎,你若敢伤公输老大人一根汗毛,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铁丘黎,你如此作为,非大丈夫所为,更非贵族所为。”络青狮黑着一张脸,分开人群,走到铁丘黎的面前。

    “贵族?碎尸万段?”

    铁丘黎冷笑起来,他死死的拽着老公输的头冠,充血的眼睛扫过那密密麻麻的戟尖与箭尖,心想,以我之命,换公输老贼一命,值了。至于贵族,我可从来都不是什么贵族。风大将军,铁丘黎不能再为你效力了。心下一狠,便要取头。

    “慢着!”络青狮与具器齐声大叫。

    “簌。”

    在此电光火石之间,利箭的尖啸声划破了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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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对峙() 
在那冷冷的月光照耀之下,田立拉开了与人等高的黄杨长弓,月圆如盘,弓满如月。

    当那利箭呼啸而去时,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公输正在闭着眼睛等死,对于他来说,真是流年不利,他只不过是因为一时兴起,来到此地,棋逢对手之下,正好与那守城的墨家高人过过招,谁知,竟会招来杀身之祸,而且,还是在守卫森严的营地中。至于雒青狮,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死死的看着铁丘黎手中的剑,嘴巴却微微张着,或许,对于他而言,这是一次莫大的羞辱。而那缺了个半个鼻子骑在马上的具器,他的瞳孔深深内陷,里面像是藏着一根针,他在想着后果,显而易见,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因为这老公输不是别人,正是齐国大将军乐凝的老师,老公输若是死了,乐凝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静,动到极致化为静。

    利箭从雒青狮的脖子旁边擦过,将他背上大氅的系带摧毁,带断,氅还未落,就听“叮”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铁丘黎拉动的铁剑与利箭相触,强大的贯力顿时冲破了铁剑的轨迹,锋利的剑刃在老公输的脖子上拉起一道血痕,一丝血液飙射而出。然而,猝不及防下,铁丘黎手中的铁剑脱手而飞,与那利箭一同掉入了芦苇丛中。

    快,一切都来得太快。

    雒青狮背上的大氅缓缓坠落,像是一团烂布萎顿在地,他却一无所觉,扭过头怔怔地看去,只见在五十步外,一块凸起的土坡上站着身形颀长的田立。此时,田立手中的弦仍在不停的颤抖,而他的目光冷酷如冰,情不自禁的使雒青狮打了个寒颤。不过,雒青狮倒底是个时常掌控他人生死的人物,他很快便驱走了心里的那一丝莫名其妙的畏惧,把地上的大氅捡起来,系带已经断了,无法再披在肩上,他把大氅顺手递给一名士兵。然后,雒青狮回过头来,对着那已被士兵们死死围住的铁丘黎冷声道:“你该死了。”随后,命令那一群士兵:“杀了他。”

    士兵们挺着长戟一涌而上,正要将失去武器的铁丘黎戳死当场。

    “慢着,他是我的奴隶。”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而柔缓的声音响起。雒青狮眉头一皱,寻声而望,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人,他的并不高,若是没有那身铠甲与大氅的衬托,反而会显得很娇小,他的步伐一如他的声音,看上去很缓慢,但是每一步都是一样,不多一分,不少一寸,他的向人群走来,人群如水二分,夜风撩起他那破烂的赤色大氅,月亮照着他明亮的眼睛,他来人群中,冷冷的看了一眼铁丘黎,对老公输道:“公输老大人您受惊了。”又回过头来,面对着雒青狮:“我的奴隶,属于我的私有财产,你无权处置。”说得很认真。

    雒青狮吸了一口气,冷然道:“他是敌人,而不是你的奴隶。”

    “不,他是我的奴隶。”披着赤色大氅的人重复道。

    雒青狮摇头道:“不是。”

    “谁说不是?”

    这时,一群人从月光下走来,他们走到披着赤色大氅的人身后,那个黑精黑瘦的公孙一白对着老公输一揖,道:“公输老大人受惊了。”说着,吩咐老公输身旁的两名剑士:“天色已然不早带老大人移步至我的帐中安歇,帐中备有二十年齐国老酿。”

    老而不是死是为妖,虽说老公输刚从死亡的边缘上打个转,但他是何等人物,若非老谋深算之辈,又岂能做得齐国大将军的老师?便见他按了按脖子上的那条血线,深深的看了一眼铁丘黎,眼神犹带惊惧,身子还在颤抖,却背起了双手,大步朝营地深处走去,边走边道:“公孙一白,若不是二十年的老酿,但凡少了一年,老朽都会找你算帐。”

    “老大人慢走。”

    公孙一白拢起双手朝着老公输的背影一揖,目送老公输消失在密如丛林的帐蓬之后,他慢悠悠的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雒青狮,笑道:“雒首领,此人原是敌人不假,他挟持公输老大人也是罪在不赦。但是如今却不同,现在,他已是我们的奴隶。至于为何不同,雒首领何不看看此地,看看周围?这里是我们的营地,刚才射箭救下公输老大人的人也非别人,正是我们的人!那么,你且告诉我,他为何便不是我们的奴隶?”

    黑瘦如柴的公孙一白仍然笑着,笑得云淡风轻,笑得胸有成竹。不过,周围的气氛却瞬间一变,河床与密林就如壁垒森严的两座城池,而那一片斜坡则是分界线,斜坡上面站着密密麻麻的士兵,他们紧张的看着雒青狮与具器,手中提着弓,举着戟,脸上的神情却茫然无措。与此同时,河床中的火把一簇簇的亮起,远方,还传来阵阵呼喝声,紧接着,便是铁甲锵锵声。

    “我是铁丘氏之后,我叫铁丘……”

    “闭嘴。”

    铁丘黎虽不是贵族,但也不是奴隶,铁丘氏不能为奴,老铁匠对他的教导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下意识的便叫了起来。然而他的叫声却嘎然而止,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脖子一凉,一柄怪异的兵器就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握着那怪异兵器的手很白,像初雪一样白,同时也很冷,像凛冬积雪一样冷,那人的声音更冷:“至今而后,你没有姓,也没有名,你只是一个奴隶。若是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割掉你的舌头,挖了你的眼睛。喂鸟。”

    “呼,呼……”铁丘黎颤抖着嘴唇,重重的喘着粗气,却不敢再说一个字,因为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正注视着他的舌头,很显然,只要他一说话,便会被割了舌头、挖了眼睛,他并不畏惧死亡,却害怕失去舌头与眼睛,那样,生不如死啊。

    小铁匠倒底年轻。

    越来越多的士兵在冷月的注视下往河床与密林的分界线聚集,密林里的人不敢下来,河床里的人在静静,雒青狮的太阳穴滚着汗水,尾指在颤抖,那尾指上戴着一枚绿宝石戒指,既像是一只萤火虫,又像是一点鬼火晃动个不休。密林里的人凝视着那点绿光,只要它抬起来,那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射出手中的箭。至于后果,没有人会去想后果,很多事往往都是突如其来。

    公孙一白歪着嘴角看雒青狮,在他的身后,三千铁士一半举着火把,一半仿若鬼影一般伫立。

    “啾啾,啾啾……”

    初秋月圆,满野肃杀。

    就连河床里的秋虫也不甘寂寞,它们在芦苇丛中低鸣,原本是很低微的声音,但是现在听起来却是那样的刺耳。雒青狮不由自住的向那一片草丛看去,却见具器骑在马背上,那血红色的眼里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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