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堡架在山梁的中间,城墙便是山梁的一部份,坚固的就像一只铁乌龟,不论是谁,要想轻易的攻取它,那是痴人说梦。小虞也不例外,不过,她并没有撤军,而是在龙涎堡外驻扎了下来,每天都会有领主来拜访她,那些领主大部份都来自澜丘与殷丘,也有一部份来自小虞准备去,却还没有去的地方,譬如殷丘东面的景丘,澜丘西面青丘等等。
对此,小虞很是满意,她并不着急。她在她的营帐里接待来自四面八方的领主们,尽管那些领主未必如他们所说的那般忠诚。
秋天一天一天的过去,冬天即将到来,在冬天来临之前,无论如何,小虞一定会将龙涎堡纳入殷国的版图,而这个决定是昨天才刚刚诞生的。昨天,她骑着马窜到了高处,看见了令她口瞪目呆的一幕,商队,庞大的商队,成群结队的商队,一眼也望不到头的商队。
“嗯,这样看来,龙涎堡确实富有。”
“是的君上,扶风氏富得流油,昊天大神把最珍贵的东西赐予大地,而扶氏氏则把大地围起来,建了一座牢不可破的堡垒。君上可能不知道,扶风氏原本不是我们殷人,三百年前,我们打败了他们,他们保住堡垒才臣服于我们。不过,他们没有的荣耀与忠诚可言,他们的眼里就只有龙涎草,是不折不扣的商人。”
老领主风夷骑着马看着远方的龙涎堡,小眼睛里尽是不屑,然而下细一看,就会发现,在那不屑的目光下面隐藏着羡慕与贪婪。现在,做为首批投诚的领主,他得到了小虞的信任,是殷国原有旧臣中的大红人,想改旗易帜的领主都会来找他,通过他向小虞表达自己的忠诚,而他当然会向那些领主索取一些东西。
小虞的眼睛也亮了,晶晶亮。
扶风择翼日子过得很悠闲,他自然不知道小虞已经掂记上了他的财富,每天一大早,他就会披上华丽的铠甲,骑着高头大马去城墙上转一圈,然后再到堡垒中的各大商肆里走走,看着一车一车的刀币和蚁鼻钱被拉到地窖里,龙涎堡下面的地窖无比庞大,不仅陈列着宋蛮子的手指头,还有一座山,钱币垒成的山。
扶风氏不争天下,扶风氏只争钱财,这是扶风氏的族训。
龙涎堡是个开放的堡垒,只要你带来足够的钱财,前门便会为你打开。堡中极其热闹,商人们操着各地的口音,穿着五花八门的衣裳,士兵们在堡垒中的每一个角落巡逻,不过这是多余的,来到这里的商人都知道遵守秩序,没有人敢惹事生非。街道上还有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那便是龙涎堡的女人。
龙涎堡的战士很强壮,龙涎堡的女人很美丽。众所周知,天下出蔡卫,蔡地的身姿窈窕,擅弄音乐,卫地的知书达礼,气质如烟。但是,龙涎堡的一点也不比蔡卫的差。在这里,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有三百日都在下着蒙蒙细雨,因此,龙涎堡里的女人皮肤格外娇嫩,一捏出水,一点也不夸张。
龙涎堡里有很多酒肆,酒肆里有很多,她们或许称不上倾国倾城,然而,足可当得温婉如水。
管落风很喜欢。
自从离开燕国之后,他骑着马去过蔡国,也去过卫国,最终蔡国的没有留下他,卫国也没有,却被龙涎堡里的女人迷住了,每天,他都会在不同的女人的温柔的怀抱里醒来,朝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吻上一口,又在那吹弹得破的脸蛋上捏上两把,然后提着酒壶,醉熏熏的离开酒肆。
扶风择翼就在酒肆外面等他。
太阳从东方升起,悬浮在烟雨之上。
两个年轻人骑上了马,开始了他们例行的每日巡游,左边的扶风择翼英俊潇洒,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傲然的气势,每当他的目光停顿,总会惹得路上的女子脸红心跳。右边的管落风神情懒散,整天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过,恰是这样他看上去别有一种风味,所以,女人们才会怜惜他,《兰泌苑》的头牌艳姬兰沁儿颇是青睐他,每次都不会收他的钱,而且临走之时,还会送他一壶酒。
现在,他就捧着兰泌儿送他的酒,一口一口的闷着。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扶风择翼道:“我若是你,就把兰泌儿娶回家,虽然她是兰泌苑的艳姬,可你知道应该,她的恩客只有一个人,那便是你。”
管落风道:“我若是你,就把龙涎堡的后门打开,与殷无忌决一死战,或者把他请进来,带到你的地窖去逛一逛,然后告诉他,只要拥有了扶风氏的忠诚,殷国将会无比强大,而不是像现在,做一只缩头乌龟。你不知道,人们都在背后议论,说你……”
“说我不像是扶风氏的子孙。”
“你倒底在犹豫什么?”
“龙涎堡从来也不会犹豫,自从昊天大神把龙涎草种在这里,而我的先祖们又在这里建了一座堡垒之后,面对挑战,龙涎堡就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战死沙场敌人畏惧,二,备上美酒敌人臣服在利益之下。”
此时,两位年轻人已经来到城墙上,扶风择翼回过头来,看着车水马龙的堡垒,秋风掀起他背后的大氅,像是旗帜一样张扬。他新换了一件大氅,这件大氅的系领上镶嵌着铜金,就算那只黑鸟再来,就算它把嘴喙啄烂了,也休想啄断这条系领。
风有些冷,扶风择翼紧了紧大氅,冷声道:“世人都说,龙涎堡没有忠诚与荣耀,只有利益。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就算是货物也有应有的价值与尊严。我,扶风择翼不会再让人在棋盘上决定龙涎堡的未来。绝不。”
管落风道:“你也说过,殷无忌和他的父亲不一样。”
“他身上流着那人的血,和那人没什么两样。”
“你若想要战争,他必然会给你战争。自从青龙大旗在殷国的废墟上竖起来,战争就从来也没有停止过,那黑鸟飞过的地方就是尸山血海。”
“你倒底是谁的谋臣?”
扶风择翼怒了。
管落风却摇摇晃晃的向城墙的另一面走去,按着箭哚口向下看去,那是一望无际的大营,青龙旗在风中翻来卷去,战马的嘶啸声远远传来,而在那大营的后面,一队一队的战士正向大营聚拢,他们是新近投诚的领主带来的军队。
管落风指着那黑压压的大营与源源不绝的军队,说道:“你看,他是众望所归,他的铁蹄还没有辗上那些土地,而土地上的领主却纷纷向他靠拢,你以为他们都看中了他什么?血腥的杀戮?或者仁慈的宽恕?不,他们看见了历史的车轮。”
“历史的车轮?”
扶风择翼走到管落风的身旁,看着那令人震憾的一幕,他的眉头皱起来:“他不是神,不能主导历史。他只不过是在已经腐烂的宋国的尾巴上点了一把火而已。而很多人都料到了宋国的灭亡,甚至比他更早。”
“哈哈,你想说你自己是吗?”
管落风笑起来:“你料到,你猜到,在那至为关键的时候,你能不能遵巡自己的预料去做,这才是至关。也是英雄与草芥唯一的区别。”
第一百八十二章 骄傲的年轻人()
“他在等什么?”
“在等你做出决定。你看,他就在你的堡垒下溜达,就像在自家后院一样。如果他是女人,我一定会拜倒在她的裙下。”
“可惜他不是。”
小虞骑着马,顶盔贯甲的走在龙涎堡的城墙下,高大的战马缓缓的迈动着蹄子,把头盔那马尾般的盔缨颠得左右摇摆。高达十五丈的云梯竖起来了,像是密密麻麻的树桩一样,攻城塔没有云梯那么高,却比云梯更为结实,面爬满了士兵,他们正在里面安置床弩,更远一些的地方,一架架抛石车正在绞着机刮,一群群士兵拉着板车,正把一块块石头垒在抛石车的旁边。
“他等得不耐烦了。”
“看去没什么两样,只是攻城塔多了两具而已。那些抛石机也不怎么样,就算那些石头像雨点一样打来,也动摇不了龙涎堡垒分毫。”
城墙,扶风择翼仍在死鸭子嘴硬。
管落风白了他一眼,递给他一个竹筒,里面当然是装着信简:“等你看过这个之后,就会知道,他确实等得不耐烦了。”
扶风择翼把竹简一根一根的抽出来,拼凑在一起,粗略一看,眉头紧紧的锁起来:“这是什么时候来的消息,可靠吗?”
管落风又白了他一眼:“昨天夜里,当你在你的领主府里呼呼大睡的时候,有人敲开了我的门,把我从温柔乡里惊醒,也把它交给了我。至于可靠性,你自己不会看吗?面加盖着雍公的桐日印章,大燕的玄鸟印鉴,还有一只踏海吞日兽。”
“踏海吞日兽?他们不是刚换了一位君侯吗?齐国不是想称霸天下吗?怎么会和桐日印章出现在同一封信简?或许,这只是一个玩笑。”
“哦,昊天大神哪。”
管落风拍了下额头,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扶风择翼,你除了长得比我好看,就再也没有一点比我强了。”
“你终于承认了,我长得你比好看。”扶风择翼笑嘻嘻的说着,脸的神情却越来越凝重。
管落风抢过他手中的竹简,把竹简又一根一根的塞入竹筒里,拧好筒盖,揣入怀里:“南楚称王了,三位万乘之君同时颁布了昭示令,不论是燕国还是齐国,或是雍公自己都不敢开这样的玩笑。来年,正月十五,元节,雍公会在雍都天下诸侯,只要还承认自己是大周王朝的封臣,那么,就必须得亲身前往。听说,就连准备迁都的昭元王也会驾临雍都。”
“难道宋伯约也会去?”
扶风择翼表示怀疑,宋伯约现在就是热锅的蚂蚁,西戎人都快打到阙城了。
“当然会去。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来自宋国的阙城,宋伯约已经从十三万大军里抽调了八千人,准备应对雍公的召令。当然,他不会亲自率军去江北。但是,正月十五的元节,他必去无疑,除非那时候西戎人已经打到了阙城,宋国已经灭亡。你要不要看一看?”
管落风又从怀里抽了一支竹筒,他的长袍很是宽大,里面装满了东西,不是酒壶就是竹筒,偶尔还会有女人的亵衣。
“不看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扶风择翼摆了摆手,他只是一位领主,像雍公召开诸侯盟会这样的大事,还轮不到他去参加。
“关系可大了。”
管落风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他:“你想啊,就连四面逢敌的宋伯约都会去,殷无忌能不去吗?殷国刚刚重建,正是需要得到天下诸侯承认的时候,他会跑得比谁都快。”
“的确如此,现在离正月十五还有多久?”扶风择翼终于回过神来了,一张脸苦巴巴的。
“不到四个月。”
“还有四个月。哈。”
扶风折翼笑了一声,脸挂着诡异的笑容。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笑不出来了,因为管落风锤了他一记,直接把他的笑声锤进了肚子:“四个月,从这里到雍都就算是走直线,也得大半个月。而天底下的道路都弯弯曲曲的,你有看见过直线的道路吗?留给殷无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还得回军,整顿一下后方,布置一下攻势。所以,如果你想和他耗下去,那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不会等到冬天,龙涎堡也不会结冰,你的如意算盘都会落空。你没见他已经把河流封截了吗?”
“封了又怎样?”扶风择翼仰起了头,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怎样?”
管落风又锤了他一记,怒道:“不要做白日梦了,殷无忌已经找到了龙涎堡的弱点,龙涎堡的确坚不可破,但那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而不是把背后露给敌人的时候。龙涎堡的水源依赖于背后的龙须谷的河流,殷无忌截断了河流,并不是想渴死我们,而是在,河床稳定下来,那时,他就可以从龙涎堡的城墙下面钻进来。”
扶风择翼道:“我会守住暗河的蛹道,他们出来一个,我就砍掉一个。”
管落风气道:“是的,你的确可以这样。不过,他有数万大军,他会在你的背后强攻,在你的脚下骚扰,而你的领民都是有血性的商人,他们会不满,而且已经对你不满了,那时,你就会发现有很多不同的声音都在告诉你,要么决一死战,要么备美酒。而那个时候,你认为殷无忌还会像现在一样只是在下面溜达吗?”
扶风择翼摊了摊手,垂头丧气地道:“看来,龙涎堡好像已经被攻破了。说不定,他会砍了我的头,插在戟尖。”说完,他转身朝城墙下走去。
管落风反倒心头一紧,快步追去,压低着声音吼道:“你发什么疯?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已经没得选择!”
“我没发疯,如果他是个女人,我也会和你一样,拜倒在她的裙下,可惜他不是。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叫择翼吗?”
扶风择翼在之字型墙梯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管落风,眼神像针一般锐利。
管落风一下怔住了。
“其实,那不是选择的择,而是折断的折。我出生的那一天,就是他的父亲在棋盘输掉龙涎堡的那一天。司商在父亲授意之下,为我起名折翼,就是要让我永远的记住,龙涎堡是如何被背叛的。背叛,世人只知道封臣会背叛封君,却不记得,封君也会背叛封臣。而这,是多么的可笑!”
扶风择翼咬着牙齿,眼睛红了,背后大氅被风扯得冽冽作响。此时,他就像是一头愤怒的孤狼。
管落风彻底怔住了,过了很久,他闭了下眼,又慢慢的睁开眼睛,痛苦的道:“你说得对,背叛就是背叛。我之所以离开燕国,就是因为背叛。我从来也没有想到,令我自豪的燕国会背叛它忠诚的勇士。你准备怎么做?不论生或死,我会与你一起。”
管落风朝着扶风择翼伸出了手,自从他离开燕国之后,每个夜里,他都会梦见观星台,梦见自己的父亲在观星台拿剑砍掉了老师的头,甚至还会梦见虞烈,梦见他在火海里挣扎。直至如今,他仍然不知道虞烈就是姬烈,也不知道姬烈的消息,毕竟中州太大,诸侯众多,不是刻意之下,谁会去一个小人物的生与死呢?
扶风择翼也伸出了手。
“啪”的一声响,俩个年轻人的手紧紧的拍在一起。
他们大笑起来,无视风起云涌。
……
后面还有五百字,明天补在这一章的后面。
第一百八十三章 黑色的鬼魂()
天气越来越冷了,坟山上犹其冷。
陵辕里升起了一团火,士兵们围着火堆烤火,然而,跳动的火苗却暖不透身上冰冷的铠甲。
一名矮小的士兵咒骂道:“我最讨厌冬天,更讨厌下雪的冬天,母亲生我的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我一生下来,她就断了气。”
另一名士兵碰了碰他的肩,笑道:“怪不得你如此矮小,原来是因为奶水没有吃够。”
“该死的奶水,该死的冬天,你是想和我决斗吗?”
矮小的士兵大怒,锵的一声拔出了剑,在他身旁那名士兵的眼前晃动。那名士兵也不甘示弱的拔出剑来。其余的士名唯恐天下不乱,纷纷大叫起来。
“闭嘴,住手。”
这时,士兵首领从外面走进来,掀开草帘的那一瞬间,寒风扑了过来,把跳动的火苗扑得滋滋乱窜。士兵首领浑身上下都透着阴寒的气息,那是坟山所独有的气息,在这该死的坟山上待久了,自然而然会沾上那些腐烂而潮湿的阴气。
士兵首领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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