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
他才刚刚把肉凑过去,那鸟一口便街了个正着,咕噜一声吞了下去,用翅膀拍打得着肚子,显得很是得意。他呆了一下,莞尔一笑:“好吧,看来你真的喜欢黑不隆冬。”
“轧轧轧。”
黑鸟飞走了,一头扎下千刃悬崖。它贴着悬崖往下飞,劲风呼啸,怪石嶙峋,仿佛永远也飞不到底,就见那一点黑色慢慢的沉没在了茫茫的峡谷里。
这里是天鹰咀,位于澜丘城的南面,两侧是巍峨的青山,属于落日山脉以北的支脉,中间有条长达一百二十里的大峡谷,八条细长的河流从大峡谷向四面八方延伸,所以,这条大峡谷又叫龙须谷。这里的气侯极其潮湿,因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有一大半的日子都在飘着蒙蒙细雨。原本,这里是殷国与宋国的交界线,天鹰咀则是天然的绝壁要塞,然而,二十多年前,宋国在一个大雨天里翻过了天鹰咀,灭亡了殷国,把南面的千里方圆纳入了宋国的版图。如今,殷国在灰烬中重生,这里又成了生与死,存与亡的分界线。
从上往下看,看不到底,只能看见浓雾蒸腾,仿佛龙须谷里真的有条龙正在雾海里翻滚。从下往上看,景色极为壮观,光凸凸的千刃悬崖是天鹰的胸脯,两侧的青山是天鹰的翅膀,而在那悬崖的最顶端凭空又突现一座小山,那山就像是具鹰头,歪着脑袋的鹰头,它的嘴巴抵着左面的山颠,又弯又长的嘴喙微微张开,嘴巴里有条阴冷而危险的索道,沿着这条索道可以天鹰的肚子,然后顺着肚子里的盘肠爬出天鹰的**,而那时,便了澜丘境内。二十二年前,宋国便是经由这条索道了殷国境内,打了殷国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天鹰咀易守难攻,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殷国自然在这里设下了重兵,不过,堡垒往往是由内部攻破的,当年宋蛮子收买了驻守在这里的将士,赠给了天鹰咀的领主八十名,五十辆战车,珍品奇玉无数,最终兵不血刃的打开了天鹰的嘴巴。
而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公孙一白故计重施,虽然他没有,也没有那么多的战车和宝贝,但是他却有一张颠倒黑白嘴巴,大半年前,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指着远方,告诉那位领主,宋伯约已经疯了,宋国也快灭亡了,若想报仇血恨,就不能再了。然后,他伸出手,看着年已老迈的领主。最后,年老的领主也伸出了手,与公孙一白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他要报仇,为他的儿子报仇,他的儿子是宫庭近卫军的首领,仅仅因为犯了一个小错,便被宋伯约砍了头,这样的封君不值得让人效忠。
雨渐渐的大了,由一丝丝变成一窜窜。
龙须谷上方的雾海蒸腾得愈发厉害,座下的战马扑扇着眼睛,一步步向悬崖走去,仿佛想跳到那雾海里,美美的洗个澡,眼见它就要驮着身上的主人跳下去,脖子上却猛地一紧。
“这里很美丽,我却不想死得这么早。”
小虞勒住了马,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汗雾珠,很是美丽。她眨了眨眼睛,那些雾珠被眨掉了,却浸入了那双大眼睛,看上去雾蒙蒙的,温婉如水。
士兵们在索道的隘口处看她,有一名士兵看得太神,险些一头栽下去,赶紧抱住索柱,两只脚晃在外面,手里的长戟无声无息的掉下去,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回声。
“君上,君上!”
有人在隘口处大声呼唤,小虞扭头看去,见那士兵还抱着索柱晃来晃去,极是危险又是很滑稽,她情不自禁的笑了一笑,谁知,就是这嫣然一笑,那正想晃到崖壁上的士兵看得失了神,手上一松,惨叫了一声,往下坠去,只得几个呼吸便没了身影。
“唉。”
小虞皱着眉头,幽幽一叹,翻下马背,牵着马朝天鹰的嘴巴走去。来到索道口,一眼便见对面站着座铁山,那人身形极为雄壮,就像是一个铁石浇注的巨人,身上穿着厚重的板甲,没有戴头盔,粗壮的脖子上顶着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强壮的胸膛上缠着铁链,那些粗如拇指的铁链绑着背后的战锤,那是一柄硕大的战锤,锤面足有磨盘大小,他就那么随意的一站,一股无形的压力便扑面而来。可是,这样的一个天神巨汉此刻却摸着光溜溜的脑袋,一脸无奈的看着面前的索道,他不敢过来,深怕一个不小心便将索道给踩踏了,于是,他只能冲着小虞一边招手,一边嘿嘿嘿的笑着。
索道是从悬崖上硬生生凿出来的,宽不及五步,边缘处拦着木柱,因为年月久远,有些木柱已然缺失,地面很滑,稍不留神就会和那名士兵一样。小虞牵着马,小小心翼翼的走着,不时要低头避过突起的尖石,那马也极有灵性,每到这样的地方便会跪在地上,用膝盖前进。
短短五百步的距离,小虞却足足走一刻钟,等到了隘口上,她的额头已满是汗水,而那匹马也欢嘶了一声。
真是一条死亡之道啊。
“小,君上,按我说啊,我们干脆把这条索道给毁了,那样鱼罗夫也就进不了澜丘,而我们也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了。”
光头熊战摸着脑袋说道,他很不喜欢这里,终日阴雾霾霾,看不见太阳的模样,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腥腐味,往墙上随便一摸就是一把青苔,在这里待久了,整个人都会发霉。
小虞道:“如果你想毁了这条索道,有人会和你拼命。”
“谁?”
第一百六十一章 让它永远姓殷()
小虞打开了竹筒,从里面取出三片竹简,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蝇头文字。这信是公孙一白寄来的,现在那个黑的只剩下一排白牙的巫官正在宋国的都城,阙城。
“陈国和召国打起来了,宋伯约派人去勒令申饬他的两位属侯,但是陈侯与召侯却不予理睬,反而宣布从此以后,再也不是宋国的属国,紧随其后的是蔡国和具刘国。宋伯约大怒,准备亲自领军去教训一下这些属国。然而,凑巧的是西戎人也在这个时候翻过了落日山脉,他们骑着马,披着兽皮甲,拿着长弓,叫嚣着要攻下阙城,把宋伯约的头颅割下来当球踢,并且还要刨了宋蛮子的坟。”
“这,这和一个人也不能给我有什么关系?”
小虞长长的说了一翻话,得来的却是光头熊战一脸的茫然,那眼神还有些无辜,他实在不明白,远在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和天鹰咀有什么关系?就算西戎人真的刨了宋蛮子的坟,该哭的是宋蛮子和宋伯约,而不是鱼罗夫与他的三万大军。
“当然有关系,你就不能长点脑子吗?”姒英拍了下额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熊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小虞道:“鱼罗夫没有援军了,一个人也没有,他也没有时间了,他必须得尽快澜丘消灭我们,要不然,宋伯约就会砍了他的头。嗯,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他准备逃跑!”
熊战脱口而出,说完之后,连他自己也不信,摸着脑袋嘿嘿直笑。
“嗯,有这种可能。”
小虞把竹简放入竹筒,再把竹筒放在马腹下,用马甲遮掩住,然后拍了拍马,那匹极有灵性的马便自己走到了隘口的另一头,在那里有一道巨大的绞盘,绞索上悬挂着巨大的木篮,士兵们绞着绞盘把木篮升起来,将马牵入篮子里,捆好,然后慢慢的放下绞索,这是战马与战车的专用通道。不得不说,建造这里的人考虑的很是周全。
巨大的木篮缓缓的沉入雾海,渐渐的再也看不见了。
这时,小虞举着火把沿着陡峭的石梯向山体内部走去,熊战与姒英跟在她的身后,另外还有数十名士兵。当然,这些士兵是小虞的士兵,原属鬼车军团。
整个山体是空的,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阴冷的风不知从哪里刮起,呜呜呜的回旋,割得人浑身上下透心凉,一名士兵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歪来歪去的要倒不倒,熊战一把抓住他,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拽了回来,那石头则滚入了深渊,扑落落的一直滚,仿佛永远也滚不到底。
“只有老鼠才会打洞。”
石梯非常滑,熊战提着战锤走在小虞的前面,沉重的步伐就像起落的木桩,落得很慢,但却很稳,他和公孙一白不一样,也和姒英不一样,公孙一白是想让小虞成为第二个血凰王,姒英是在忠于自己的诺言,而他只是想护着身后的人,不管她是殷无忌还是小虞。此刻他想,就算一个不小心滚下去,我也可以替她挡一挡,不像那个小黑,除了一张嘴巴,半点用处也没有。
“谁是老鼠?”
就在熊战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举着火把从下往上来,火苗呼啦呼啦的乱窜,映着那人的脸,那是一张看过之后便再难忘记的脸,眼睛很小,鼻子很大,下巴很长,像是一张马脸,上面布满了坑坑洼洼的麻子,身上套着铠甲,背后披着灰色的大氅,那大氅湿漉漉的,像是刚刚从污水里捞起来的抹布,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地的领主,那条擅长背叛的变色龙。或许,称他为老鼠领主更为合适,不过,他却有着古老的姓氏,他叫风夷,风姓来自远古神王时期,据说他们的先祖替昊天大神掌管着风讯。对此,熊战很是怀疑。
风夷的很矮,又站在下面一级的石梯上,乍眼一看,与高大雄壮的熊战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算他竭力的挺起胸膛,也只不过将将与熊战的膝盖平齐。然而,他的眼神却极是锐利,死死的盯着熊战,半分不让。
四目相对。
熊战脸上的横肉在轻轻的跳动,微微扬起了大铁锤,他敢肯定,只要一锤子便可以将这只肮脏的老鼠砸得稀巴烂。风夷也按上了剑柄,他身后的士兵们挺起了长戟。
“谁都不是老鼠,我的封臣,尊贵的风夷子爵。”
小虞说话了,她把火把交给姒英,走到熊战的前面,站在石梯上,平静的看着风夷,温和的声音透着威严:“三百八十一年前,风氏、铁丘氏、扶余氏与我的先祖一起来到这里建立了殷国,自那而后,风氏便一直都是殷氏最为依仗的左膀右臂,如今,自然也不例外。”
“青龙不灭,殷氏长存。您和你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风氏永远都是殷氏的封臣。”
风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缓缓的拔出剑,面对着小虞单膝跪下,把剑拄在地上,跳跃的火苗照耀着他花白的头发,身后士兵也都在石梯上跪下了。
姒英赞许的点了点头,心想,小虞越来越像殷无忌了,她不用学习,就已经是一位称职的君侯,那是因为她的身体里流着高贵的血脉,公孙一白说的对,她会是下一任血凰王,伟大的君王。看到如今的她,谁又会相信,她曾经是一个卑微的女奴呢?
两拔人擦肩而过,从始自终风夷都恭敬的低着头。熊战也一直拧着战锤,恶狠狠的盯着他的脑袋,光头巨汉的手心很痒。
从天鹰的肚子钻出来,每个人身上都像是过了一躺水,熊战把大铁锤挂在背上,回头向洞口看去,那洞口很是狭小,只容一人,一群群的士兵正在往里钻。
“老鼠不值得信任,哪里有粮食,它们就会往哪里钻!”熊战固执的说道。
“鱼罗夫没有粮食了,他喂不饱这只大老鼠。而我们所要担心的是澜丘的那些贵族们,他们正在召集战士,当然,是从我们这里召走战士。他们说是要保卫自己的领地,其实是想等我们与鱼罗夫决出胜负,然后再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他们的苦衷。”姒英抹了一把脸,看着阴恻恻的天空。
“该死的贵族,又是一群胆小的老鼠!”
熊战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小虞没有说话,她的神情依然平静,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别人读不懂的光芒,她把两根手指伸进嘴里,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那匹灵性极佳的战马摇头晃脑的从浓雾中奔来,伸长着舌头却舔小虞的手。小虞抚了抚它的脖子,翻上马背。
“轧轧轧……”
黑不隆冬的黑鸟沿着吊篮上的绳子往下飞,在小虞的头顶盘旋了一下,稳稳当当的落在小虞的肩头。
“黑不隆冬,你看见了什么?”小虞问道。
“轧!”黑鸟叫了一声。
“你倒底看见了什么?”
小虞曲起手指赏了黑鸟一记爆粟,黑鸟转动着小眼睛,仿佛真的在想着什么一样,过了一会,它扑扇着翅膀飞起来,绕着小虞打了几个转,然后‘嗖’的一声,朝着洞口扎去,随后又飞了回来,落在小虞的手臂上,‘轧轧轧’的乱叫。
小虞的眉头拧起来了。
熊战叫道:“看吧,都是一群不值得信任的老鼠。”
姒英黑了脸:“或许这里还有另外一条通道,或许这只是鱼罗夫的虚张声势,也或许他是想孤珠一掷,拿人命来填天鹰咀。”
黑鸟是不会说话的,或许它也看见了什么,可是它再怎么通灵也难把变幻表达清楚,姒英猜来猜去,越猜越迷糊。
小虞想了一会,扔给黑鸟一块肉,抬头看向那高不可攀的天鹰咀:“不管他在想什么,既然他并没有撤退的迹象,那就唯有一战!”
说完,她勒转马头,踩着满地的泥泞向雨林中奔去。
穿过那一片密不透风的林子,村庄出现在眼前,寥寥的炊烟正在雨雾中冉冉升起,军营就在村庄的旁边,战马在马厩里嚼着青嫩的野草和精豆,士兵们在帐蓬里磨擦着剑盾,昂贵的战车在军营的中央,上面盖着厚厚的茅草,在战车的旁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霍巡冒着雨坐在石头上面,一边磨着那两把大斧,一边用独眼看着一群群士兵在雨中越走越远。
田氏兄弟也骑在马上,看着那些临阵退缩的士兵,他们没有去追回这些士兵,只是冷冷的看着。
“我们还有多少人?”小虞骑着马冲入军营。
“七千人,五十辆战车。”霍巡甩掉斧头上的泥水,站起身来:“包括杞国的三千名重甲单骑,他们不会离去,因为他们刚刚接到来自雍丘的命令。”
“够了。”
我的豌豆新娘,小虞微微一笑:“召集的战士,掀开茅草,检查战车,喂饱战马,给它们披上马甲,把剑盾擦亮,带上的箭筒。现在,立刻,拔营!”
小虞勒着马原地打转,清亮的声音响彻军营。听见她的声音,那些正在擦剑盾的士兵提起剑盾走出了帐蓬,整装待发的重甲骑士们抽出了长枪来到了外面,一排又一排的长戟士也从帐蓬里钻出来。
而此时,小虞已经站在那块巨大的石头上,拔出了剑匣里的剑,指着天鹰咀的方向:“熊战,我给你五百人。”
“诺。”熊战单膝跪在地上。
“不是让你去砸老鼠,而是让你上天鹰咀它永远姓殷。”
“若是老鼠拒绝?”
“那就砸死它!”
“诺。”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自从鬼车军团诞生的那一天起,畏惧这个词便失去了存在的Wwん.鬼车军团大部分是由奴隶组成,这些奴隶在她的带领下,与死亡为伴,以杀戮为食,令天下诸侯胆寒。而它登上真正的历史舞台的那一天,是从龙须谷开始。
--摘自《中州列国志-血凰王传》
战马非常高大,比普通的战马高出足足一头,骑在它身上的骑士更是无比雄壮,人马俱甲,犹其是那骑士,头上戴着狰狞的牛角盔,却光着一条臂膀,大如蒲扇的手提着一柄硕大的战锤。他挥着战锤,咆哮着,向守着洞口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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