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仲咆哮着,面目狰狞。
变法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其中有一项是清理贵族的封地,凡是超出领袭范围之人,轻则缴纳罚金,重则杀头。田仲是二等子爵,封地两百里,可是事实上,他的封地已经超过了五百里。
“变法共有七项,清地,整军,肃史,诸此种种,最令妊巨忧心的是整军,按照新的律法,会把以前的雇佣军编入大齐,只侍战争不事生产,而其所耗却将由各部封臣承担,那可是数万人啊。如今既要清地,又要整军,两厢齐下,怕是会动摇国之根本。”妊巨语重心长,脸上尽是深切的担忧。
孙无道老谋深算,是只老狐狸了,稍微一揣摩便知其中轻重,点头道:“我大齐虽说富甲天下,然而非战之时,各部封臣麾下的战士都将卸甲,或是从农或是经商,一旦临战,再由领主召集开赴战场,如此一来,亦农亦战,既不损国本,也不弱战力。纵观如今的变法,弊端百出啊,委实令人心忧。也不知道君上倒在想什么?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君上在想什么?他无非就是想从我们手里夺地夺权,吃相难看之极,难看之极,我活了六十多年,就没有见过与封臣争地的封君!!这样搞下去,忠诚与荣耀何在?!”
田仲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剑,指着天上的冷月:“诸位老哥哥,齐国是先君与我们一起打下来的齐国,我们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灭亡啊!”
“你想要怎地?”公输唬冷冷问道。
“我想怎地?我想怎地?”
田仲原地转了两个圈,突然叫道:“如今的齐国与往昔何异?内有妖姬专横,外有佞人弄法,导致齐国流血不止,民不聊生。既然封君不明,与臣争地,与民争财,我们,我们便换一个英明的君上!与三十一年前一样!!”
公输唬浑身一抖。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生存的意义()
乌云密布,云层像是烂布一样滚来卷去。燕十八骑在马上,一瞬不瞬的看着远方,燕氏三兄弟和黑武士在他的身后一字排开,战马在喷着重重的响鼻。
燕十八的脸色很是苍白,被身上的黑色大氅一衬,更是白的胜雪。燕国没有秋季,过了夏天就是冬天,这个夏天很漫长,冬天的到来遥遥无期。燕十八原本很是讨厌冬天,因为一到冬天他就会冻得像只老鼠,成天只能抱着火炉瑟瑟发抖。可是现在,他希望冬天早点到来,大地被雪冻结,那样战争就会暂时结束,流血也会被遏制,而他会有更多的办法来替代这场本不应该进行的战争。
然而,七月的燕国是不会下雪的,的人也都在看着,这些人来自敌我双方,包括身后的燕氏三兄弟和六万大军,当然也包括对面的三位兄长,他们都在想,倒底谁才是真正的燕国之君,谁才是真正的燕人,燕人的血,流的是铁。而检验这一切的最佳途径便是战争。
悲哀的血液,悲哀的战争,燕十八如是想。不过,他却没得选择,一个人的力量在此时看来是如此的渺小,他不由得想起了已死的管离子,老卿相的头颅已经烂了,旗颠上只剩下一颗骷髅头,身体也在泥土里腐烂发臭,一个人死了就死了,永远也不会再活过来。
“战争无可避免。”
这是老卿相给燕十八上的最为沉痛也是最为悲壮的一课,为此,老卿相付出了他的生命,以此来反衬着燕十八的无知与幼稚。当初,在燕京城下,老卿相聚集了数万大军,是燕十八阻止了他,而现在,这数万大军的大部份都倒戈了,虽然他们仍然披着黑色大氅,举着玄鸟大旗,但是却不再承认燕十八是他们的君侯,因为燕十八逼死了他们的领主,受他们爱戴的老卿相。而燕京城也换了个主人,换成了燕止云。
“战争或许可以避免,只是我已经没得选择。”燕十八仍然固执的想。
四面八方飘荡着玄鸟大旗,正前方是燕止云的五万大军,左翼是三侯子燕凌的两万大军,右翼是五侯子燕浑的两万大军,九万大军成‘品’字型堵住了燕十八前进的道路,而前面就是燕京。
战争一触即发。
虽然看不到百里梨林,但是无孔不入的风却带来了别样的香气,那是已经挂果的梨树所飘散出来的味道。
燕十八深深的吸了一口这香气,勒转马头,朝大营奔去。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战。”
大营里响起了雄壮的歌声,士兵们高声唱着战歌,检验着每一面盾牌,每一根箭矢,一桶桶装满了箭筒的木桶被滚上了马车,垒得像是一座座小山,一辆辆战车聚在一起,御手在检查缰绳与辕轴,甲戟手正在擦拭枪锋横轴,即便没有阳光,那些横轴上也泛着寒光,弓箭手则在战车上爬上爬下,检查着每一根梁骨。一群群的战马被士兵牵到河边,清澈的河流很快便被战马身上的泥沙污得浑浊不堪。剑盾手们把盾插在地上,蹲在盾牌旁边,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耐以生存的剑。随军匠人抡着膀子,重重的敲击着盾牌、铁甲、剑戟。而远方,成群结队的粮车就像一条望不到边际的长龙,源源不绝的涌入营地。
的人都在为战前做最后的准备。
燕十八看见,一个老兵正在喝斥一群新兵,那老兵的嗓门很大,震得那群新兵呆若木鸡。那老兵是在训练这群新兵,他抢过一把弓,瞄也不瞄一眼,反手一箭射在八十步外的简易草人上,然后飞快的翻身上马,平端着铁枪往前冲,一枪把那中箭的草人冲得稀巴烂,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如同怒雷卷地。
老兵举着长枪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半片眉毛极是醒目。
彪悍的勇士。
“他叫子车舆,是位贵族,二等男爵,在燕京城外有二十里封地,他从旬日要塞回来,仍然活着。那才是一场原本不应该发生的战争。”燕无痕在燕十八的身旁冷冷的说道。
“旬日要塞?”
燕十八的脸色更白了,他挥了挥手,命一名黑武士把那老兵叫来。
那老兵很是雄壮,略有些胖,身上穿着沉重而残破的铠甲,他从马背上翻下来,落地的时候把松软的泥土踩出了两个坑。
“为什么不把甲胄拿去让铁匠补一补?”燕十八用马鞭指着老兵身上的铁甲,那铁甲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痕迹。
老兵低着头笑了一笑:“回禀君上,这是忠诚与荣耀。”
“忠诚与荣耀?你跟我来。”
燕十八的眼底缩了一缩,脸上飞起了一丝不为人察的红潮,他调转马头,朝营地外奔去。
子车舆向燕无痕看去,燕无痕却看着燕十八的背影,并没有看他。于是,中年领主只好翻上马背,跟着燕十八奔出了大营,一群黑武士跟在他们身后。
来到刚才站立的那处高地,燕十八勒停了马,随意的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拍了拍身旁的草地。
中年领主坐在燕十八的身旁,坐姿很是别扭,而他的神情更是别扭,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和万乘之君同席而坐,尽管这是以大地为案,而且气氛也很是怪异。
“你去过旬日要塞,告诉我,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燕十八的声音在晚风中越飘越远,他看着远方,目光也仿佛随着那风越飘越远。
在这风里,黑武士们就像一团团扭曲的影子,他们牢牢的把守着四方,即便是一只蚊子也休想从他们的眼皮下钻过去。
子车舆被燕十八问得一愣,他用眼角的余光向燕十八看去,却看见了一张苍白而没有血色的脸,不过,这张脸非常好看,鼻梁很挺,小巧的嘴唇,细长细长的眉毛,像个漂亮的贵族小娘,一阵风卷来,玄鸟大氅边缘上的黑色羽绒把他的脸夹得更小,而他肩膀就在那风里轻轻的摇,仿佛下一个瞬间便会被风给吹跑。这就是燕国的万乘之君?我的封君?中年领主怔住了。
“难道,你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燕十八没有回头,但是却知道他的封臣正在打量他,甚至也能猜出来他的封臣在想什么,是的,每一个初次见到他的人都是这样,包括他的难友姬烈,而他已经习惯了,他想,好看并不是错,总比某些人的粗鲁要好上许多。
迄今为止,燕十八仍然记得,姬烈曾经粗鲁的勒着他的脖子,用拳头揉他的鼻子,骨头挤骨头,很疼。想着,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鼻子,并且“嗯”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嗯’让中年领主回过神来,他不再打量封君的模样,抬头望着天上那黑压压的云层,说道:“那里是地狱,生存在那里没有意义,有的只是惶恐与背叛,然而,我们还是选择了生存。”声音很沉,沉得就像一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没有意义的生存,那又是什么呢?”
燕十八自言自语,中年领主沉默。
过了一会,燕十八道:“既然是‘我们’,那你的同袍呢?现在何地?”
中年领主道:“死了,大部份都死了,毫无意义的死去。”
“你留下了这件满是伤痕的甲胄,不是为忠诚与荣耀,而铭记,铭记那些惶恐与背叛以及毫无意义的死亡,是吗?”
燕十八偏过头来,淡淡的看着子车舆,他的目光很深,像是两道正在搅动着漩涡人战栗人无所遁形,也让中年领主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或许,这便是万乘之君的威严。
“燕国,不应该抛弃每一位忠诚而勇敢的战士。而骄傲的战士也不应该抛弃忠诚与荣耀。不过,这并不是我叫你来的目的,姬烈是我的朋友,也就是你的同袍虞烈。我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燕十八转过头去,声音一如既往的飘远。
子车舆没有说话,他着他的封君提问,尽管他不知道会是什么样问题。
过了很久,燕十八道:“既然是没有意义的生存,也是毫无意义的死亡,为什么你们还是会选择生存呢?”
‘你们’两个字落得很重。
子车舆想了一想,答道:“臭小子曾经说过,死亡很容易,活着却很难,所以,不管在情况下,真正的战士应该选择艰难的生存,而不是轻易的死亡。”
“嗯,这是他的作风。”燕十八笑了一笑,笑得很是好看,也很腼腆。
“不,这是他没有喝酒的时候所说的话,喝了酒后,又不一样。”中年领主也笑了,无声的笑,却很是开怀。
燕十八奇道:“那他喝醉了的时候,又说了些什么?”
“臭小子说,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死了的人活不过来,活着的人却可以选择生或者死,所以,不管在情况下,都应该选择活着。”
“不管在情况下,都应该选择活着?”
“是的,活着就是唯一的选择。”
“我想我明白了,我的朋友,这么多年过去,你一点没变,还是和我一样,却比我更傻,也更残忍。既然是这样,那便抛弃它吧,那些充满诱惑的幻影。”
燕十八慢慢的站起身来,在黑武士的帮助下爬上马背,一阵风刮来,扬起他背后的大氅。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位伟大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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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在黑暗中燃烧,绵延五里的营地到处都在燃烧,腾腾燃烧的火焰就像是烈火红莲一样,肆意的绽放着妖异的光芒。
帐蓬燃起来了,大旗燃起来了,战马在烈火中窜来窜去,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嘶叫,士兵们在地上滚来滚去,却滚不灭身上的火焰,只能痛苦的哀嚎。燕凌衣衫不整的站在战车上,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勇敢的家臣护卫着他,大声的喝斥着,想要组织人手护卫着燕凌冲出火焰的包围,然而,敌人的战车与重甲单骑就像强大的锤子,一锤又一锤的把的希望锤灭。
崩溃了,两万人的大军在燕十八的突袭下崩溃了。燕凌也崩溃了,他没有想到燕十八会在夜间突袭,更没有想到燕十八如此狡猾,如此无情。
“骗子,卑鄙的骗子,肮脏的灵魂!”
燕凌哆嗦着嘴唇诅咒着,就在太阳刚刚落坡的时候,燕十八命人给他送来一封战书,说是要在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与燕凌进行一场公正而又公平的决斗,是的,这是一项古老的传统,从远古神王时期一直流传下来,目的是减少不必要的流血。燕十八的措辞很是诚恳,并且命令大军连夜撤退十五里,以示诚意。燕凌相信了,这没有什么好怀疑的,毕竟都是燕人,而他的十八弟又是那么的脆弱,一阵风也能把他刮跑,何况是决斗?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当燕十八的正在给马蹄裹上厚厚的湿布时,燕凌命人烧了一大桶热水,他与燕十八对峙了大半个月,每天都穿着铁甲,神经崩得很紧,早就该洗个热水澡放松放松了。当燕十八率着两百战车与五千重甲单骑摸黑来到燕凌营地十里外时,燕凌正在享受丰盛的晚餐,他吃了半支羊腿,五张烤得香喷喷的大肉饼,还喝了满满一盅燕酒,十五年陈酿,他想,明天就要与可怜的十八弟决斗了,尊重他,我得留存力气,等到天亮,我会不会杀了他呢?嗯,这可是个问题,或许,我应该学习一下仁慈的白狼王,只要他奉我为君,我就会赐他生存。
当燕凌美美的睡下时,燕十八来了。
“该死的骗子,你会下地狱的!!”
燕凌身边的人在一个个的死去,那些人都是忠诚的家臣和武士,他们就像飞蛾扑火一样调转马头,朝着追兵撞去,一名老家臣刚刚冲到燕十八的战车旁,正准备把战车上的燕十八挑下来,打斜冲出一骑,猛地一挺长戟,把老家臣窜在了戟尖上,老家臣愤怒的咆哮,那人猛地一抖手,把老家臣掼在了血地中,老家臣吭都没吭一声,因为他的脖子断了。
“燕十八,你这个懦夫,你会被天下人唾骂、耻笑,你会遗臭万年!!!”
燕凌无处可逃了,四面八方都是黑骑,四在八方都燃着大火,他绝望了,冲着对面战车上的燕十八痛苦的嘶吼。
“只有活着才是唯一的选择。我的三哥。”
燕十八的脸色极其苍白,嘴唇也在轻轻的哆嗦,低着头的眼睛里流露着不忍,看上去,他比燕凌还要害怕,可是等他抬起头来时,眼里的不忍消失了,剩下的是无比的坚定,他拔起悬挂在战车上的铁枪,大声道:“来吧,三哥,我与你决斗。”
“决斗?”
燕凌怔了一怔,向战车的左右看去,御手已经死了,弓箭手也死了,甲戟手就是那位老家臣,他的身边已经没有活着的护卫了,可他到底是燕人,在临死之前迸发出了燕人的铁血,他提起缰绳,向燕十八冲去:“来吧,你个懦夫!”
“簌!”
燕十八掷出了手中的铁枪,用尽全身的力气,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身子也在不住的颤抖,可是他却死死的盯着那铁枪,看着它深深的插入了燕凌的脖子,带起一股血线。
燕凌捂着脖子倒下去了,到死他也不敢相信,这枪居然是燕十八掷出来的,那可是燕十八啊,可怜的燕十八,懦弱的燕十八,像个女人一样胆怯的燕十八,他竟然敢,敢对我掷出手里的枪?
“碰。”一声闷响。
燕十八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捂着脸蹲了下去。
“君上,君上。”
有人在呼唤燕十八。
燕十八睁开眼来,他的禁军都尉车英骑着战马从火焰中奔来,横打着带血的长戟:“君上,中路的叛军拔营了,东路的叛军也在向这里靠拢,我们得尽快撤离,与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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