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中发话之人,想已被激怒,冷哼一声道:“好小于,别逞口舌之能,有种的何不进入阵内,犬吠狺狺,算是什么玩意!”
晓岚尚未作答,玉凤已忍不住娇叱一声道:“见不得人的狗东西,小小一个竹阵有什么了不起,吓唬了什么人?”
话音未落,突见屋中张逸叟和萧氏父子已然起立,自觅道路而走,但见他们穿过门户,转东驰西,出堂入屋,奔南闯北,却始终无法走出广大的竹阵,而且任凭他们如何的绕转迂回,几次只差二三青竹行例,就可出阵,还是交错而过,好像都觉得前面,有一幢无形之墙,堵阻在那里,各自逆转而错过。
看他们足足转了有两个来时辰,已是精疲力竭,锐气全无,立又废然而坐。
这一来,可把个聪明剔透的蔡玉凤,瞧得目瞪口呆,汗毛齐竖。
晓岚在这时候,突然哈哈狂笑而起,笑声如钱塘狂潮,长江暴浪,震慑九空,山林为之凛变,枝摇叶荡,气魄雄壮,山岳回应,峭壁遥传,声势吓人。
茅屋中人,显然被其狂笑之声,震得有点心神不宁。
晓岚笑声才住,他已暴喝连声道:“好小子,难怪你敢如此狂妄,内力不错,不能过阵,却自狂笑,有什么声威,难道这就不算吓唬人么?”
晓岚闻言,仍哈哈狂笑道:“无知鼠辈,你以为小爷无能过阵么?哈哈……且看在下在盏茶之内进屋救人。”
茅屋中人道:“空言无用。”
晓岚笑道:“何不擦亮眼睛看清楚些!”
话声一落,身形疾转,以举世无俦的轻助身法,同时振臂挥袖,化作一道彩虹似的轻烟,直趋阵内。
这座青竹阵,乃是由六十一万四千六百五十八根青竹布成,名叫“二十八宿循环阵”,内分二十八个方位,二十八首座,二十八星宿,每一星宿由二十八支青竹布成,构成了两万一千九百五十二条杂道,所谓二十八宿,乃是:“角木蛟、亢金龙、女土幅、房日兔、心月狐、箕水豹、斗木獬、中金牛、氐士貉、虚口鼠、危月燕、宝火猪、壁水狳、奎木狈、娄金狗、胄土雉、昂日鸡、毕月鸟、嘴火猴、参水猿、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白马、张月鹿、翼火蛇、软水蚓。”
试想,如此紊乱杂繁的阵式,交叉纵横的道路,连天门三老之一的张逸叟都被困在其中,弄得幻象丛生,茫然莫知!
晓岚成竹在胸,从小在乃父圣手书生李琦的教导下,就对诸门新学,诸如阵势布局,星象地理,都曾熟读过,是以,他对眼前这“二十八宿循环阵”的进退攻守,变化幻象,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所以,他一入阵,即以千里传昔之法,喝道:“三叔,我是岚儿,你们还不快些出阵!”
说也奇怪,渔隐水上飘张逸叟和萧氏三侠父子,在晓岚与茅屋中人对话时,一无所闻,但此时,却似乎微有听觉,正在寻觅声音来自何处,又有一阵清晰的声音,自其耳际响起,道:“三叔,听清楚,我是岚儿,来救你们出阵。”
张逸叟乍闻之下,不禁惊异万分,他们自从被人送到这大茅屋之后,虽是羁押,却无人看管,虽曾几次试着出去,那知,祇一离开茅屋,即见四面八方,尽皆是峭壁巉岩,怪石嶙峋,嵯峨如剑锋矢尖,恐怖如鬼爪妖獠,时而异啸如潮荡浪卷,时而怪叫又如兽吼鬼咻,眼前只有一条宽能容人的羊肠小道,走来走去,仍然走向原地,而且还时受寒潮热浪的侵袭,不得不运用内功去抵御。
就这样,他们在这里已困了有一个多月之久了。
此刻,他们正在忧愁似结,惊惶无主之际,乍听到那细小清晰的声音,传入耳内,初时,尚在犹豫疑惑,怕是敌人的奸计,自己的幻想,不敢有所行动,忽又听那细小的声音道:“三叔,目前你所在之地,是二十八宿角木蛟的方位,请避开正道,循右侧华阴,过鹊桥,转左变西北,入女士幅,你们就可会合了。”
张逸叟究是一大隐侠,当然懂得,由于近月来精神恍惚之故,经人一点,立即省悟,低喝一声:“好!”
身先疾转,折转迂回,奔驰行走,果然没用好久的工夫,已然出阵,不禁浩叹一声道:“唉!惭愧,我真是老糊涂了,竟枉受这一个多月的罪。”
在这时,李晓岚人已入阵,朗声道:“茅屋中的鼠辈听着,你小爷进阵来了,如果心怯,早早告饶,偿你一个全尸,否则等你这小小竹阵破了之后,我要把你乱刀分尸,到时可就悔之晚矣!”
茅屋中人却报以“嘿嘿”冷笑。
晓岚杀气顿发,循着阵道,轻车熟路似的,蓄劲含威,疾转脚步,但见彩虹横飞,衣袂飘拂,风驰电掣,自围渐向内逼,环行于二十八个方位之内,二十八宿每一星宿之间。
这时的竹阵,自晓岚入阵之后,已然发动,由无生有幻出万象,外表看来,平淡无奇,毫无感应,其实他一路入竹阵范围,幻象立生,即觉巉岩如剑,奇峰似矢,峭壁耸立,四处围堵,眼前是阡陌纵横,旁路交叉,不可胜数,突然又转变为大海阻路,悬崖截途,巨浪滔天,无路可通。
晓岚目睹异状,口角微含冷笑,将怪异视若无物,心灵澄澈,步踏天罡,飞身而起,身子却毫不停留的在每一株青竹梢上点过。
他这一点,奇诡顿生,随着他足尖所点之处,立即冒起一股白烟,淡淡的喷发,徐徐升起,转眼间,会合成一股大烟雾,四下喷射。
烟雾中,但见鬼怪魅魑,张牙舞爪,排齿如斧,手指似钩,地面上三步一阱,五步一坑,可说是寸步难行,晓岚冷哼了一声,提足一口真气,奋发神威,身形疾转,脚下走完了六十一万四千六百五十六株青竹,摇身一晃,猛朝正面竹扉闯进,举手发劲,猛然扑进。
当他脚步方一踏入茅屋,一步尚未落实,突然觉得茅屋中大气如凝,阴森森的向自己全身毛孔逼入。
晓岚倏吃一惊,好在他临危不乱,脚下一沉,不待看清屋内之人,立即运起玄天罡气护身,右手一招“威震四海”,怒叱一声,拍了出去。
他这一击,恍如天崩地陷,山塌岩裂,八方雷震,这一间偌大的茅屋,竟在这罡风掌劲互撞之下,震得木屑纷飞,灰尘散扬,茅草布天,碎竹遍地,十丈之内,齐被潜力激得风向逆转,大气回旋,连屋外那些青竹,亦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东倒西歪,横飞竖折,乱成一片。
这一掌,晓岚送出全力,打出了九成功力的玄天罡气,不但将茅屋夷成一堆废墟,而且将那股四面逼袭而来的阴风挡退,不过,那阴风亦非泛泛,他也被那反震之力,震得后退七八步远,感到手臂酸楚,心胸压抑,血气翻腾,连忙拿桩站稳,暗中调元纳息,将翻腾的气血压下,同时,俊目扫视,打量那茅屋中之人。
茅屋中那暗袭之人,此时也因被晓岚的玄天罡气,震出了十丈远近,斜身靠在一株青竹上。
那人一睑横肉,满布皱纹,身材短小,白发如霜,虬髯如银,巨眼中凶光微红,身穿灰色长衫,看来年纪已在八旬左右,其时,因身受内伤,胸口起伏如潮涌波动,手臂颤抖,双眉紧蹙,口角含血,看他那样子,大约在努力调息,不使伤势发作,而眼中精光闪烁,似乎担心晓岚会乘虚进击。
晓岚见状,哈哈笑道:“在下以为青竹阵天罗地网,布阵者三头六臂,原来是条行将就木的老狗,哈哈哈哈……”
那老者闻言,连忙挣扎而起,神色一变,急退一步,见晓岚没有移动,仍又站定,鼻间哼了一声,睑露凶杀之气,喝道:“小子,你少逞强,贺兰山处处关卡,定教你尸首无存。”
晓岚一听,心头火发,怒叱一声道:“老狗住口,在下不管贺兰山龙潭虎穴,这一番,我要你皆变成焦土,鸡犬不留。老狗,你再吃在下一掌,到阎罗殿上,去等待吧!”
话音未了,缓缓抬起右掌,平横胸前,目注老者,口绽春雷,平推过去。
那老者闻言,已加防备,早已提足真气,此际一见对方掌心向外,朝向自己心坎,缓缓推来,尘不起,风不扬,心中虽有些不信对方小小年纪,会有多高的功力,但是眼见他杀气腾腾,也不禁心惊,故此也不敢怠慢,猛提一口真气,将数十年功力所聚的内力,尽运在双掌之上,横跨两步,迎了上去。
两股掌力甫一接触,刹时间,狂风暴飙,有搅江翻海之力,熔钢载铁之势,两人皆含怒而发,全力硬拚,眼看若非你死,便是我亡。
就在两股巨涛翻腾之际,生死立判的一刹那,蓦地,一条黑影,恍如闪电,急如飞虹,由崖上疾射而至,人未到,声先至,跟着一股阴柔之气,瞬息之间,射向晓岚头顶。
晓岚见状,另出左掌,运玄天罡气,迎掌而上。
“訇”然一声闷响过处,黑影斜坠,那老者也横飞三丈,“砰訇”两声,齐齐落地,老者张口喷出一口鲜血,那黑影也委顿倒地。
晓岚近前一看,吃惊的道:“王奇新,是你!”
来人正是玉笛书生王奇新,他现在已身受重伤,有气无力的道:“李兄,请手下留情。”
晓岚冷冷一笑道:“王奇新,我已经饶过你好多次了,此次定不轻饶。”
王奇新闻言之下,知道晓岚恨自己入骨,今天犯在他的手下已是难逃一死,立即把眼一闭,默尔不语。
在这时,渔隐水上飘张逸叟和萧氏三侠等人,也都进来,见状之下,张逸叟先叫了一声道:“天竺花坤……死了。”
蔡玉凤一看见王奇新,娇叱一声道:“好个该死的东西,我看你今天往那里跑!”
说着,纵身过去抡剑就砍,雪梅一顺手中玉莲,架住了玉凤的剑,笑说道:“妹妹,何必杀他呢?我看不如把他送回苗疆,交给玉花姑娘处理不好么?”
蔡玉凤闻言想了想,道:“也好,免得污了我的剑。”
此刻,晓岚也过来拜见了张逸叟道:“三叔,古尸魔教相当的不简单,据说,它已联合了各路邪派人物,声势甚大,依小侄愚见,不如暂时退出贺兰山回到微山湖,重建三侠庄,然后再会合九大门派,齐心协力,荡魔除恶,你看如何?”
张逸叟和萧氏三侠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点首道:“好吧!就依你,那么你是否也要回去?”
晓岚思忖了一阵,道:“小侄打算潜入魔窟,相机行事,好歹也探出个消息,届时咱们内外夹攻,可稍助荡魔之举,三叔,你以为怎么样?”
雪梅、玉凤姊妹一听晓岚要独自冒险,未等张老三答话,已抢着说道:“岚哥,你自己说的,魔窟厉害非凡,你切不可轻举妄动,还是跟三叔回去,约齐九大门派,再来一次吧!”
晓岚笑道:“梅妹……我知道你们关心我,可是你也应该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无人先行打开一条通路,则恐,武林前辈纵有百万之众,也难逃魔教预设之罗网。”
雪梅见晓岚语气坚决,心中大急,忙道:“要去,我和你一起去!”
张逸叟接着道:“我张老三今年已七十有三,死了也不算是天寿,我也决定不回微山湖,要去大家一起去!”
晓岚闻言,他可知道自己三叔的脾气,劝他们回转微山湖是办不到了,心中一忖念,道:“好,咱们就一齐捣毁掉这魔窟吧!我为各位当先开路。”
说着一长身,飞纵而起,等张老三等人发觉,人已在十七八丈之外,倏忽轻灵,恍如流烟闪电,瞬息之间,已消失在山岭峰峦中了。
张逸叟眼见晓岚去远,长叹了一口气,道:“唉!这孩子,和他爹一样的脾气。”
话落,又转向众人道:“走,咱们跟上去,也好给他打个接应。”
且说晓岚离开了张逸叟等人,施展开最上乘的轻身功夫,直向贺兰山深处奔去。
贺兰山山势雄伟,奇峰迭起,丘壑连亘,密林苍郁,蔽天遮日,叠障层峦,而悬崖绝涧,处处奇险。
晓岚为了张逸叟等人的安全,是以自己单身赴险,俾能打开一条通路,他以电光石火之势,飞越奔驰,眨眼之间,已越过数座山峰,其间狭谷、悬崖、密林、深壑,倍加戒备,然而,不但毫无声息,而且连一些儿形迹,亦难觅出。
偌大的一座山林,寂寂如死,十分怪异,心忖:“奸狡猾的一些魔崽子,你们隐藏不出,能瞒得了谁,等我设法一一破之,看你们现身不现身。”
忖念之间,他戛然在一条峡谷之前,煞住脚步,出现在他面前的,乃是夹壁如削,笔直飞插,几达云天,两壁之间,宽仅一丈左右,弯曲迂折,草木不生,石笋嶙峋,犀利似刀口金锋,谷底似乎平淡无奇。
晓岚是艺高人胆大,他明知,越是平淡无奇之处,越是危险,心意既决,雄心陡长,振臂一声清啸,身形竟如飞鸢般,扶摇直上,疾向谷中落去。
蓦然,峡谷之内,传出一声佛号,声音轰然如雷。
佛号过后,又是一声洪喝道:“小施主,请勿进入!”
晓岚身形悬空,闻声转身,一式踏空换形绝技,凭空横移两丈,轻轻地落在一块危石上,朗声道:“你是什么人?何不现身一见!”
言尚未了,乍见一条红影,自峡谷中缓缓而出,脚不沾沙,衣不扬尘,直到晓岚面前一丈,方才立定。
原来是一老僧,身披红色袈裟,中等身材,长眉细目,眼皮开阖之间,寒光闪炽如电, 一望而知,此僧内外造诣,已臻绝顶,未等晓岚说话,他已先合掌当胸,打个问讯道:“ 贫僧少林悟禅,奉掌门之命,在此候驾。”
晓岚闻言心头一凛,忙道:“怎么,少林寺也投了魔教?”
悟禅道:“敝寺一百零八名武僧,与敝派掌门,已攻入魔教腹地,这谷中埋有万斤火药 ,怕后来同道误踏机关,引起爆炸,所以命贫僧守在此地,以免有人误踏。”
晓岚一听,少林寺的和尚们,已然入了魔教,心中一喜,忙道:“谢谢大师警告,不过,除此之外,可另有道路么?”
悟禅向上一指,说道:“施主祇要能飞过阎王壁,就可到达。”
晓岚循指而望,就见峡谷之侧,乃是个斜形峭壁,上宽下窄,壁画光滑,不可沾足,而峰尖直入云霄之内,高越千丈,目光难透,峭壁距地约十丈左右,刻有三个大字“阎王壁”。
字如笆斗,入石径寸,细辨之乃为手指所写。
晓岚打量了一下,朗笑道:“原来大师留此,旨在渡人,祇是在下恐怕无能上得了天险。”
悟禅笑道:“除此之外,别无路走,因为谷底蕴藏石油甚丰,如果由爆炸引起,整个贺兰山都将被炸裂,方圆百里之内的生物,都将被波及,不知要伤到多少无辜之人,所以敝掌门才派贫僧守此。”
晓岚听人家说得合情合理,微微一笑道:“好,那我就献丑了。”
他话声出口,身形竟同飞箭般,笔直而射,疾向空中飞去。
悟禅大师仰首而观,只见彩影扶摇而上,由大变小,渐成黑点,遁入云层之内,他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
他佛号之声未了,突听峰顶传来一声厉啸,入耳惨厉,他神色一变,抬头急看,却见一团黑影,挟星落丸坠之势,劈头压下。
他见状乍吃一惊,下面谷中山道,受不得重物撞击,如果引发地火,那还得了,情急之下,无暇细想,两臂陡然一分,分推峭壁,双足虚空往后猛踢,藉力使力,身形朝前冲出十丈,方始离开。
回头看时,不禁又宣了一声佛号。
原来峰上岩屑抛掷,砂土纷落,并没有落入谷道之上,却在他方才立身之处,堆起了一堆乱石,他不禁暗叫一声“惭愧”,如不是自己行动快了些,否则已被埋在里面了。
惊骇之下,忽见石堆之内,竟埋有残肢断足,不禁又使他宣了几声佛号,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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