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新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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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新修版)-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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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靖平时常听母亲讲金人残暴的故事,在中国如何奸淫掳掠,虐杀百姓,如何与汉奸勾结,害死中国的名将岳飞等等,小小的心灵中早深种下对金人的仇恨,这时见这金国王子如此无礼,在地下捡起几枚金币,奔近去猛力往完颜洪熙脸上掷去,叫道:“谁要你的钱!” 完颜洪熙偏头相避,但终有一枚金币打在他颧骨之上,虽然郭靖力弱,这一下并不疼痛,但总是在数万人之前出了个丑。蒙古人自铁木真以下,个个心中称快。完颜洪熙大怒,喝道: “你这小鬼讨死!”他在中国时稍不如意,便即举手杀人,谁敢对他如此侮辱,这时怒火上冲,从身旁侍卫手里拿过一枝长矛,猛力往郭靖胸口掷去。
  完颜洪烈知道不妥,忙叫:“三哥住手!”但那长矛已经飞出,眼见郭靖要死于矛下,突然左边蒙古军的万人队中飞出一箭,犹如流星赶月,当的一声,射中在长矛矛头之上。这一箭劲力好大,虽然箭轻矛重,但竟把长矛激开,箭矛双双落地。郭靖急忙逃开。蒙古兵齐声喝彩,声震草原。射箭之人,正是哲别。完颜洪烈低声道:“三哥,莫再理他!”完颜洪熙见了蒙古兵的声势,心里也有些害怕,狠狠瞪了郭靖一眼,又低骂一声:“小杂种!”这时铁木真和诸子迎了上来,把两位金国王子接入帐幕,献上马乳酒、牛羊马肉等食物。双方各有通译,传译女真和蒙古言语。完颜洪熙宣读金主敕令,册封铁木真为大金国北强招讨使,子孙世袭,永为大金国北方屏藩。铁木真跪下谢恩,收了金主的敕书和金带。
  当晚蒙古人大张筵席,款待上国天使。饮酒半酣,完颜洪熙道:“明日我兄弟要去册封王罕,请招讨使跟我们同去。”铁木真听了甚喜,连声答应。
  王罕是草原上诸部之长,兵多财丰,待人宽厚,颇得各部酋长贵人爱戴。所谓 “罕”,也即是“大汗”之意,再加一个“王”字,可说是大草原诸部落中以他为首。王罕当年曾与铁木真的父亲结拜为兄弟。后来铁木真的父亲被仇人毒死,铁木真沦落无依,便拜王罕为义父,归附于他。铁木真新婚不久,妻子就被蔑尔乞惕人掳去,全仗王罕与铁木真的义弟札木合共同出兵,打败蔑尔乞惕人,才把他妻子抢回。
  因此铁木真听说义父王罕也有册封,很是高兴,问道:“大金国还册封谁吗?”完颜洪熙道:“没有了。”完颜洪烈加上一句道:“北方就只大汗与王罕两位是真英雄真豪杰,余人皆不足道。”铁木真道:“我们这里还有一位人物,两位王爷或许还没听说过。”完颜洪烈道: “是吗?是谁?”铁木真道:“那就是小将的义弟札木合。他为人仁义,善能用兵,小将求三王爷、六王爷也封他一个官职。”
  铁木真和札木合是总角之交,两人结义为兄弟时,铁木真还只十一岁。蒙古结义为兄弟,称为“结安答”,“安答”即是义兄、义弟。蒙古人习俗,结安答时要互送礼物。那时札木合送给铁木真一个狍子髀石,铁木真送给札木合一个铜灌髀石。髀石是蒙古人射打兔子之物,儿童常用以抛掷玩耍。两人结义后,就在结了冰的斡难河上抛掷髀石游戏。第二年春天,两人用小木弓射箭,札木合送给铁木真一个响箭头,那是他用两只小牛角钻了孔制成的,铁木真回赠一个柏木顶的箭头,又结拜了一次。两人长大之后,都住在王罕部中,始终相亲相爱,天天比赛早起,谁起得早,就用义父王罕的青玉杯饮酸奶。后来铁木真的妻子被掳,王罕与札木合出兵帮他夺回,铁木真与札木合互赠金带马匹,第三次结义。两人日间同在一只杯子里饮酒,晚上同在一条被里睡觉。后来因追逐水草,各领牧队分离,铁木真威名日盛,札木合麾下部族也不断增多,两人情好不渝,胜于骨肉兄弟。这时铁木真想起自己已得荣封而义弟未有,是以代他索讨。
  完颜洪熙酒已喝得半醺,顺口答道:“蒙古人这么多,个个都封官,我们大金国哪有这许多官儿?”完颜洪烈向他连使眼色,完颜洪熙只是不理。
  铁木真听了,怫然不悦,说道:“那么把小将的官职让了给他,也没打紧。”完颜洪熙一拍大腿,厉声道:“你这是小觑大金的官职吗?”铁木真瞪起双眼,便欲拍案而起,终于强忍怒气,不再言语,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完颜洪烈忙说笑话,岔了开去。
  次日一早,铁木真带同四个儿子,领了五千人马,护送完颜洪熙、洪烈去册封王罕。
  其时太阳刚从草原远处天地交界线升起,铁木真上了马,五个千人队早整整齐齐的排列在草原之上。金国兵将却兀自在帐幕中酣睡未醒。
  铁木真初时见金兵人强马壮,兵甲犀利,颇有敬畏之心,这时见他们贪图逸乐,鼻中哼了一声,转头问木华黎道:“你瞧金兵怎样?”木华黎道:“咱们蒙古兵一千人可以破他们五千人。”铁木真笑道:“我正也这么想。只是听说大金国有兵一百余万,咱们可只有五万人。” 木华黎道:“一百万兵不能一起上阵。咱们分开来打,今天干掉他十万,明天又扫去他十万。” 铁木真拍拍他肩膀,笑道:“说到用兵,你的话总是最合我心意。一百多斤的一个人,可以吃掉十头一千斤的肥牛,只不过不是一天吃。”两人同声大笑。
  铁木真按辔徐行,忽见第四子拖雷的坐骑鞍上无人,怒道:“拖雷呢?”拖雷这时还只九岁,虽然年纪尚幼,但铁木真不论训子练兵,都是严峻之极,犯规者决不宽贷,他大声喝问,众兵将个个悚栗不安。大将博尔忽是拖雷的师傅,见大汗怪责,心下惶恐,说道:“这孩子从来不敢晏起,我去瞧瞧。”刚要转马去寻,只见两个孩子手挽手的奔来。一个头上裹着一块锦缎,正是铁木真的幼子拖雷,另一个却是郭靖。
  拖雷奔到铁木真跟前,叫了声:“爹!”铁木真厉声道:“你到哪里去啦!”拖雷道:“我刚才和郭兄弟在河边结安答,他送了我这个。”说着手里一扬,那是一块红色的汗巾,上面绣了花纹,原来是李萍给儿子做的。铁木真想起自己幼时与札木合结义之事,心中感到一阵温暖,脸上登现慈和之色,又见马前两个孩子天真烂漫,温言问道:“你送了他甚么?”郭靖指着自己头颈道:“这个!”铁木真见是幼子平素在颈中所带的黄金项圈,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个以后可要相亲相爱,互相扶助。”拖雷和郭靖点头答应。
  铁木真道:“都上马吧,郭靖这小子也跟咱们去。”拖雷和郭靖大喜,各自上马。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完颜洪熙兄弟才梳洗完毕,走出帐幕。完颜洪烈见蒙古兵早已列队相候,忙下令集队。完颜洪熙却摆弄上国王子的威风,自管喝了几杯酒,吃了点心才慢慢上马,又耗了半个时辰,才把一万名兵马集好。大队向北而行,走了六日,王罕派了儿子桑昆和义子札木合先来迎接。铁木真得报札木合到了,忙抢上前去。两人下马拥抱。铁木真的诸子都过来拜见叔父。
  完颜洪烈瞧那札木合时,见他身材高瘦,上唇稀稀的几茎黄须,双目炯炯有神,显得十分的精明强悍。那桑昆却肥肥白白,多半平时养尊处优,竟不像是在大漠中长大之人,又见他神态傲慢,对铁木真爱理不理的,浑不似札木合那么亲热。又行了一日,离王罕的住处已经不远,铁木真部下的两名前哨忽然急奔回来,报道:“前面有乃蛮部拦路,约有三万人。”完颜洪熙听了传译的言语,大吃一惊,忙问:“他们要干甚么?”哨兵道:“好像是要和咱们打仗。”完颜洪熙道:“他……他们人数……当真有三万?岂不是多过咱们的…… 这……这……”铁木真不等他话说完,向木华黎道:“你去问问。”木华黎带了十名亲兵,向前驰去,大队停了下来。过了一会,木华黎回来禀报:“乃蛮人听说大金国太子来封大汗官职,他们也要讨封。若是不封,他们说就要把两位太子留下来抵押,待大金国封了他们官职之后才放还。那些乃蛮人又说,他们的官职一定要大过铁木真大汗的。”
  完颜洪熙听了,脸上变色,说道:“官职岂有强讨的?这……这可不是要造反了吗?那怎么办?”完颜洪烈即命统兵的将军布开队伍,以备不测。
  札木合对铁木真道:“哥哥,乃蛮人时时来抢咱们牲口,跟咱们为难,今日还放过他们吗?不知大金国两位太子又如何吩咐?”
  铁木真眼瞧四下地形,已成竹在胸,说道:“今日叫大金国两位太子瞧一瞧咱兄弟的手段!”提气纵声长啸,高举马鞭,在空中虚击两鞭。啪啪两下响过,五千名蒙古兵突然“嗬,嗬,嗬”的齐声大叫。完颜兄弟出其不意,吓了一跳。
  只见前面尘头大起,敌军渐渐逼近,蒙古兵的前哨已退回本阵。完颜洪熙道:“六弟,快叫咱们的儿郎冲上去,这些蒙古人没用。”完颜洪烈低声道:“让他们打头阵。”完颜洪熙登时醒悟,点了点头。蒙古兵齐声大叫,却不移动。完颜洪熙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些蒙古兵叫得牛鸣马嘶一般,不知干甚么。就算喊得惊天动地,能把敌兵吓退吗?”
  博尔忽领兵在左,对拖雷道:“你跟着我,可别落后了,瞧咱们怎生杀敌。”拖雷和郭靖随着众兵,也放开了小喉咙大叫。
  顷刻之间,尘沙中敌兵已冲到跟前数百步远,蒙古兵仍只呐喊。
  这时完颜洪烈也感诧异,见到乃蛮人来势凌厉,生怕冲动阵脚,喝令:“放箭!” 金兵几排箭射了出去,但相距尚远,箭枝未到敌兵跟前,便已纷纷跌落。完颜洪熙见敌兵面目渐渐清楚,个个相貌狰狞,咬牙切齿的催马冲来,只吓得心中怦怦乱跳,转头向完颜洪烈道:“不如依从他们,胡乱封他一个官职便了。大些便大些,又不用花本钱!”
  铁木真挥动长鞭,又在空中啪啪数响,蒙古兵喊声顿息,分成两翼。铁木真和札木合各领一翼,风驰电掣的往两侧高地上抢去。两人伏鞍奔跑,大声发施号令。蒙古兵一队一队的散开,片刻之间,已将四周高地尽数占住,居高临下,羽箭扣在弓上,箭头瞄准了敌人,却不发射。
  乃蛮兵的统帅见形势不利,带领人马往高地上抢来。蒙古兵竖起了软墙。那是数层羊毛厚毡所制,用以挡箭。弓箭手在毡后发箭射敌,附近高地上的蒙古兵又发箭支援,攻敌侧翼。乃蛮兵东西驰突,登时溃乱。
  铁木真在左首高地上观看战局,见敌兵已乱,叫道:“者勒米,冲他后队。”
  者勒米手执大刀,领了一个千人队从高地上直冲下来,径抄敌兵后路。
  哲别挺着长矛,一马当先。他刚归顺铁木真,决心要斩将立功,报答大汗不杀之恩,俯身马背,直冲入敌阵之中。
  两员勇将这么一阵冲击,乃蛮后军登时大乱,前军也不由得军心摇动。统兵的将军正自犹豫不决,札木合和桑昆也领兵冲下。乃蛮部左右受攻,战不多时,便即溃败,主将拨转马头便走,部众跟着纷纷往来路败退。者勒米勒兵不追,放大队过去,等敌兵退到还剩两千余人时,蓦地呼哨冲出,截住路口。乃蛮残兵陷入了重围,无路可走,勇悍的奋力抵抗,尽被砍杀,余下的抛弓下马,弃枪投降。
  这一役杀死敌兵一千余人,俘获二千余人,马匹一千余匹。蒙古兵只伤亡了一百余名。
  铁木真下令剥下乃蛮兵的衣甲,将二千余名降兵连人带马分成四份,给完颜兄弟一份,义父王罕一份,义弟札木合一份,自己要了一份。凡是战死的蒙古士兵,每家抚恤五匹马、五名俘虏作为奴隶。
  完颜洪熙这时才惊魂大定,兴高采烈的不住议论刚才的战斗,笑道:“他们要讨官职,六弟,咱们封他一个‘败北逃命招讨使’便了。”说着捧腹狂笑。
  完颜洪烈见铁木真和札木合以少胜多,这一仗打得光彩之极,不觉暗暗心惊,心想: “现下北方各部自相砍杀,我北陲方得平安无事。要是给铁木真和札木合统一了漠南漠北诸部,大金国从此不得安稳了。”又见自己部下这一万名金兵始终未曾接仗,但当乃蛮人前锋冲到之时,阵势便现散乱,众兵将脸上均有惧色,可说兵锋未交,胜负已见,蒙古人如此强悍,实是莫大的隐忧。正自寻思,忽然前面尘沙飞扬,又有一彪军马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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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颜洪熙笑道:“好,再打他个痛快。”蒙古兵前哨报来:“王罕亲自前来迎接大金国两位太子。”铁木真、札木合、桑昆三人忙纵马上前迎接。
  沙尘中一彪军马涌到。数百名亲兵拥卫下,王罕驰马近前,滚下马背,双手分别携着铁木真和札木合两个义子,到完颜兄弟马前跪下行礼。只见他身材肥胖,须发如银,身穿黑貂长袍,腰束黄金腰带,神态威严,完颜洪烈忙下马还礼,完颜洪熙却只在马上抱一抱拳。
  王罕道:“小人听说乃蛮人要待无礼,只怕惊动了两位王子,急忙带兵赶来,幸喜仗着两位殿下的威风,三个孩儿已把他们杀退了。”亲自开道,向北而行,傍晚时分恭恭敬敬的将完颜洪熙兄弟领到他所居的帐幕之中。他帐幕中铺的尽是貂皮、狐皮,器用华贵,连亲兵卫士的服饰也胜过了铁木真,他父子自己更不用说了。帐幕四周,数里内号角声呜呜不绝,人喧马腾,一番热闹气象,完颜兄弟自出长城以来首次得见。
  王罕所得的封号,又比铁木真为高,反正只是虚衔,金国也不吝惜。王罕高兴之极,对完颜兄弟连声道谢,表示恭顺。封爵已毕,当晚王罕大张筵席,宴请完颜兄弟。大群女奴在贵客之前献歌献舞,热闹非常。比之铁木真部族中招待的粗犷简陋,那是天差地远了。完颜洪熙大为高兴,看中了两个女奴,心中只是转念头,如何开口向王罕索讨。
  酒到半酣,完颜洪烈道:“老英雄威名远震,我们在中都也久已听闻,那是不消说了。蒙古人年轻一辈中出名的英雄好汉,我也想见见。”王罕笑道:“我这两个义儿,就是蒙古人中最出名的英雄好汉。”王罕的亲子桑昆在旁听了,很不痛快,不住大杯大杯的喝酒。完颜洪烈瞧到他的怒色,说道:“令郎更是英雄人物,老英雄怎么不提?”王罕笑道:“老汉死了之后,自然是他统领部众。但他怎比得上他的两个义兄?札木合足智多谋。铁木真更是刚勇无双,他是赤手空拳,自己打出来的天下。蒙古人中的好汉,哪一个不甘愿为他卖命?”完颜洪烈道: “难道老英雄的将士,便不及铁木真招讨使的部下吗?”
  铁木真听他言语中隐含挑拨之意,向他望了一眼,心下暗自警惕。
  王罕捻须不语,喝了一口酒,慢慢的道:“上次乃蛮人抢了我几万头牲口去,全亏铁木真派了他的四杰来帮我,才把牲口抢回来。他兵将虽然不多,却个个骁勇。今日这一战,两位殿下亲眼见到了。”桑昆脸现怒色,把金杯在木案上重重的一碰。铁木真忙道:“我有甚么用?我能有今日,全靠义父的栽培提拔。”
  完颜洪烈道:“四杰?是哪几位呀?我倒想见见。”王罕向铁木真道:“你叫他们进帐来吧。”铁木真轻轻拍了拍掌,帐外走进四位大将。
  第一个相貌温雅,脸色白净,是善于用兵的木华黎。第二个身材魁梧,目光如鹰,是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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