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笑起来:“对,对。就象我们啃牛骨头。啃吧,累得慌,不啃吧,里面还有骨髓,表面还有一点牛筋,丢掉实在可惜。”
大家看他一副吝啬的样子,顿时哄然大笑。
“大人很爱啃牛骨头吗?下次我请你。”拳头叫起来。
这时,颜良匆匆地跑来。
“黑豹义从伤亡如何?”李弘立即问道。
颜良满脸悲凄,低声说道:“折了两百多兄弟。”
李弘吃了一惊。
短短的一个照面,黑豹义从加上燕无畏部曲,折损了五百多人。虽然敌人付出了更大的代价,但李弘还是非常愤怒。
他大吼一声:“打。”
张牛角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情越来越沉重。
张白骑一定给豹子吃掉了。否则,他就是爬也爬来了。
“品朴,子荫好象出事了?”同样感觉不妙的左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
张牛角摇摇头,好象要把满腔的心事都抛出脑外。
“天黑了,你说豹子打算怎么办?”张牛角眼射寒光,冷森森地问道。
左彦悲伤地看着眼前尸横遍野的战场,没有吱声。
“俊义……?”张牛角略略提高音调,喊了他一声。
左彦缩了缩脑袋,好象抵挡不住河堤上冷瑟的寒风,走到了大车的侧面。张牛角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我们从中山国出发时,十五万人,浩浩荡荡的。”左彦苦笑一下,自嘲地说道:“现在就剩下我们这一万多人。即使杀了豹子,灭了他的骑兵,我们也是惨败,全军覆没的惨败。”
张牛角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俊义,我们还有方飚的一万人嘛,什么全军覆灭?只要我们消灭了豹子,全军覆没的就是幽州的军队。明年。明年春天我们就可以毫发未损的攻占幽州。”
左彦好象懒得和张牛角罗嗦,一个人坐到车轱辘下闭上了双眼。
张牛角嘲讽地望了一眼左彦,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就象一只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山羊,李弘就象一只恶极了的豹子,围着我们团团乱转。他现在等的就是一个能够一击致命的机会,彻底结束我们的生命。”
张牛角嘴角掀起一丝杀气。
“现在正是他最疏忽的时候。”
左彦猛地睁大眼睛,惊喜地问道:“还有办法?”
李弘准备再攻。
鲜于辅听阎柔说,李弘执意要开始步骑联合攻击,鲜于辅大吃一惊,勉强支撑着赶到了前线。
山岗上,密集的牛角号声此伏彼起,响彻了战场。各部曲的战旗在飞速移动,交错换位。骑兵分列两翼,步兵集结正中,黑压压地站满了整个山岗。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气氛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夜幕即将拉上。
黄巾军的车阵内,战士们个个满腔怒火,精神抖擞,各自站在自己的防御位置上,严阵以待,誓死要与风云铁骑拼个鱼死网破。
李弘浑身血迹,披头散发,左手拿盾,右手拿刀,站在步兵突前部队的最前列。
鲜于辅打马狂奔而来,身上的伤口由于战马的剧烈颠簸全部迸裂,鲜血渗出,染红了早就血迹斑驳的衣服。
“子民,不可莽撞,还是缓一缓。你这一战打完,我们幽州几乎没有什么骑兵了。短期内再想筹集这么多骑兵根本可能。”鲜于辅神情激动,大声说道,“你不考虑幽州的将来,我要考虑。虽然我命令不了你,但你不要忘了你对刘大人的承诺。刘大人临行前希望你组建一支骑兵,一支保护北疆的骑兵。但这支骑兵不是你私人的,是大汉朝的,是幽州的。你为了眼前的一万多人,一个张牛角,要把风云铁骑拼个净光,你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军功,为了自己的声名,还是为了幽州。”
“我们消灭了黄巾军三万多人,目的已经达到。张牛角即使带着这一万多人退回范阳,但他的主力已经打完了,他想一直留在涿郡非常困难。假如冀州方面的军队打得凶,打得猛,他还是要撤出涿郡的。他必须回到黄巾军的老巢常山和中山两国,为黄巾军的生存保留一块地盘。”
李弘看到鲜于辅发火了,赶忙笑着说道:“现在消灭干净了不是更好吗?你不要发火嘛,我保证天亮之前全歼张牛角。”
“不行。”鲜于辅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为了配合你作战,从涿城带出来四千名战士,这一战几乎全部阵亡了。现在幽州的部队数量非常少,我们不能为了一场无关大局的战斗再损失四五千人马。绝对不行。”
鲜于辅是幽州刺史府全权负责兵事的官吏,他的意见代表的就是刺史府的意见,自然不能不重视。李弘给他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心里有点恼火。
“羽行,把张牛角灭了,幽州就没有战事了。部队还可以重建嘛。”
“子民,冀州的情况现在我们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攻击了黄巾军,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马,更不知道冀州方面是不是答应了我们的要求。现在黄巾军突然撤军,原因不明。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是我们猜测的,没有任何根据。如果不是冀州方面的原因,也许是他们内部发生了什么问题,造成张牛角撤军呢?”
“我们决不能因小失大,为了确保万一,我们必须保留足够多的兵力以应付突发情况。这不是你指挥军队打仗的问题,这是关系到幽州安全的问题。”
李弘明白了鲜于辅的意思。他考虑的是能不能全歼敌人,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回整个涿郡,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鲜于辅考虑的是整个幽州,他必须要从整个幽州的角度来考虑这个战是不是要打,怎么打更有利于幽州的将来。
李弘无话可说。他很钦佩鲜于辅的学识。几句话,说明了现状,点明了要害。的确,张牛角为什么突然撤军,大家都不知道原因。现在凭着自己的猜测,即使消灭了张牛角又怎么样?黄巾军还有许多首领,还有许多军队,他们照样可以攻打幽州,长驱直入。
战役目的已经到达,的确无需再战。
“好,听你的。”李弘战刀回鞘,用力拍拍鲜于辅,笑着说道:“你洗了把脸,立即就恢复了原状,我服了你了。”
鲜于辅长吁一口气,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李弘无所谓地摇摇头头,“下次你记住要救我。”
随即转身大声叫道:“命令各部曲,立即包围张牛角,严密监控,防止他夜间突围。”
“派人通知玉军候,把俘虏交给后卫屯的田军候,暂停进攻。”
“告诉郑军候,立即撒出斥候。三十里内密布斥候。”
他正说着,就看到郑信打马狂奔而来。
“守言,你要下山单挑张牛角吗?”李弘望着郑信丝毫没有停下战马的意思,大声叫道。
“子民,情况危急,褚飞燕的部队突然出现在九里亭。”
李弘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第二十四节
李弘勃然大怒。
他一再嘱咐郑信密切注意巨马水西岸褚飞燕的动静,结果还是给人家偷偷跑了过来,而且还是到了自己的鼻子底下才发现。
他张口想骂,但看到郑信懊恼的样子,他又骂不出来。
他狠狠地把手上的圆盾砸到地上,随即不解气,再飞起一脚将圆盾踢得腾空而起。
“命令部队,立即向九里河方向撤离,全速撤离。”
“带上所有伤兵,一个都不准丢下。”
急促的牛角号声霎时间冲天而起。
正在各处集结的骑兵战士突然加快了速度,大家就象被马蜂追着一样,一个个火烧火燎的,纷纷打马向两边的小树林里跑去。
“子善,子善……”
颜良飞步跑来。
“你和弧鼎,弃沉立即带上黑豹义从,赶到九里亭方向,迟滞敌人行进速度。”
“大人,那你……”颜良迟疑了一下,心想我是你的侍卫,这个时候你叫我到处乱跑,对不对?
李弘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即恨恨地骂道:“你哪一次打仗在我身边?你那把刀还是我帮你抢回来的。滚吧,自己小心点。”
颜良高兴地答应一声,转身飞跑而去。
黑豹义从早就集结完毕,正准备撤走休息。接到命令,弧鼎,弃沉和颜良立即带着三百多兄弟,趁着夜色向九里亭方向狂奔而去。
李弘默默地看着黑豹义从消失在远处的树林里。
“子民,这也没什么可生气的,我们的主要目的都已达到,撤军也无不可。”鲜于辅看他情绪平静了一些,走到他身边说道。
“侥幸。”李弘回过头来,感慨地说道:“如果我现在带着部队正在冲杀黄巾军的车阵,短时间内就很难撤回来。一旦给褚飞燕堵上,损失一定惨重。”
随即他笑道:“是你有运气,还是守言有运气?”
郑信站在鲜于辅的身后,看到李弘情绪稳定下来,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他长时间和李弘待在一起,知道他脾气发起来非常大,但立即就会雨过天晴,和没发生过一样。
“我有什么运气?”郑信奇怪地问道。
“我一再嘱咐你这事,但你还是没有做好。你是一个老斥候了,应该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我们既然能偷偷跑去袭击左校,褚飞燕当然也能偷偷跑到九里河来袭击我们。这个失误太可怕了,可一不可二。你没有发现褚飞燕的部队偷偷过河,我不怪你,毕竟路程太远。但褚飞燕的部队秘密潜行到九里亭,你才发现,这就是你的责任。”
“侥幸的是我们没有和敌人纠缠在一起,进退自如。虽然九里亭距离只有我们五里,但我们尚有足够的撤退时间。如果我们正在和敌人激战,你现在才把消息送来,我们岂不要被敌人前后夹击,大败而逃。”
“因为你们斥候的失误导致部队被敌人包围,战败,我不杀你杀谁?”
郑信看到李弘严肃的表情,心里顿时一颤。兄弟归兄弟,如果打了败仗,死了许多士兵,看样子李弘还是会毫不留情地杀了自己。军法无情。
“子民,褚飞燕颇会用兵,今年黄巾军在他的指挥下,攻城拔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横扫常山,是个非常厉害的黄巾军首领。郑军候的手下都按正常办法侦察,可能被他欺骗了。”鲜于辅随即替郑信开脱道。
李弘望望郑信,这个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一年多来,历经大战,比去年在卢龙塞的时候成熟多了。李弘想起两人跳进濡水河相携而逃的情景,随即又想起了死在河边的小刀,吴八等战友。
李弘心里一痛,勉强挤出几丝笑容对郑信道:“去查查。下次要注意了。今天你运气好。”
郑信赶忙答应一声,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弘帮助鲜于辅上了马。鲜于辅看他没有上马的意思,赶忙问道:“子民,你什么时候走?”
李弘朝他挥挥守,笑着说道:“羽行兄,你先走吧,我等子善,弧鼎他们回来,一起走。”
鲜于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打马离去。
李弘看看站在一边的侍从,传令兵,号角兵,突然双手一拍,大声叫道:“我们来吓吓张牛角,你们看怎么样?”
大家奇怪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吹号,吹冲锋号。张牛角一听,肯定紧张。”
十几个人被他的神情逗笑了,紧张的心情立即一扫而空。
黄巾军士兵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敌人冲下山岗,心里都很诧异。但敌人骑兵的厉害实在太让人恐惧,所以大家不但没有懈怠,反而更加戒备了。
天色就在等待中悄然变黑,对面山岗上的敌人慢慢地被黑夜吞噬了。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
张牛角和左彦站在河堤上,一动不动,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远处黑暗里的动静。
突然,牛角号声再度响起。
黄巾军士兵心脏一阵狂跳。张牛角和左彦也顿时紧张起来。随即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目光。此时山岗上响起的并不是冲锋号,而是报警好,密集而急促的报警号。然后就是人喊马嘶的巨大嘈杂声,渐渐远去的战马铁蹄声。
难道豹子突然撤走了?
左彦面露喜色,大声叫道:“是不是褚帅的部队赶来了?”
张牛角摇摇头:“不会。他应该在半夜出现。”
左彦顿时有些泄气,嘴里嘟噜道:“会不会是张白骑打来了?”
“如果他们的脚步慢一些,豹子再派一支部队阻击一下,倒是有可能。”张牛角沉吟着说道。
但是他们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张牛角更不敢主动出击。所以,只有等待。
天色越来越黑。刚刚开始还能看到几十步远的地方,后来却只能看到十几步了。
左彦在河堤上来回踱步,心里非常着急。张牛角一动不动,象山一样。
山岗上突然再次传来巨大的冲锋号声,一声接一声,夹杂着凌乱的马蹄声。
左彦吓了一哆嗦,大声叫起来:“大帅,这次敌人真的进攻了。”
张牛角冲他摇摇手,神色凝重地说道:“不是。好象是豹子军在山头上重新集结。”
“不是我们的援军来了?”左彦失望地问道。
漫长的等待。时间流逝得非常非常慢。
黄巾军的阵地上哑雀无声,战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偶尔有几匹马在黑夜里轻嘶几声。
黑夜和豹子军所带来的恐惧深深地印记在每一个黄巾士兵的心底。他们睁大了双眼,极力望向黑夜深处。即使身在车阵里,他们也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突然,黑夜里传来惊天动地的战鼓声。
战鼓声浑厚而激烈,重重地撞击在黑暗里,传遍了荒野和夜空。
士兵们紧张得几乎崩溃的神经突然受到刺激,顿时如遭重击,差一点窒息过去。
张牛角皱着眉头,脸色极其难看。左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极力平息自己心里的紧张。
“大帅……”
夜空里终于传来巨大的叫喊声。那是十几个人同时叫喊才能发出的巨大声音。
“褚帅到了……”
张牛角面色如土,沮丧地低下了头。
左彦闭上眼,一个劲地摇着头,他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几乎站不住了。他赶忙一把扶住身后的车轱辘,撑住自己的身体,仰天长叹。
黄巾军士兵先是惊愣,接着就象炸了营一样发出了一声巨响,巨大的吼声几乎把黑夜撕了个粉碎。士兵们不停地叫着,吼着,跳着,任由泪水倾泄而出。许多士兵无力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苦起来。巨大的压力几乎摧毁了他们的意志。
张牛角瘦多了,面色焦黑,眼窝深陷,看上去非常憔悴,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褚飞燕心里一酸,眼眶顿时红了,泪水差点滚了出来。
他跪在了地上。
张牛角缓缓走过去,拍了拍他低垂的头,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来早了。”
褚飞燕没有做声,趴下去恭恭敬敬给张牛角磕了三个头。
张牛角没有阻挡。等他行礼完毕,张牛角把他扶了起来,继续说道:
“你来早了。”
褚飞燕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帅,我遇见了张帅。”
张牛角眉角一挑,冷笑一声,淡淡地问道:“他人呢?他的部队呢?”
褚飞燕退后一步,躬身说道:“大帅息怒。我让他赶回定兴渡口,帮助孙帅看押粮草辎重去了。”
张牛角面色一暗,非常痛苦地望了一眼身边的左彦。一切如他们所料,张白骑全军覆没。褚飞燕不提张白骑的部队,却说他让张白骑去了渡口,很明显是怕自己盛怒之下杀了张白骑。张白骑丢失全军两万人独自逃生,依军律当然斩首。
左彦神情黯淡,有气无力地问道:“张帅是在什么地方被伏击的?”
“就在九里亭入口处,距此大约十里。战场上阵亡士兵的遗骸尚未掩埋。”褚飞燕低声说道,“张帅心悬大帅安危,督促士兵连续奔跑四十里,结果士兵们体力不支,被豹子军伏击,全军覆没。”
张牛角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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