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等人,刘备最后断然决定,先派人说和张鲁,如果张鲁执意不从,则出兵攻杀汉中。
刘备到达阳平关下,孙乾、庞统赶到关外迎接。
刘备远远看到两人,心中顿时杀气暴起。孙乾长得高大英俊,此刻却面色灰败,垂头丧气。庞统个子不高,四方脸,小眼晴,一脸的络腮胡子,此刻也是低着头,拖着双腿,摇晃着大脑袋,神情沮丧。
张鲁拒绝了刘备的议和条件。看不到刘璋的脑袋,他决不开关。
刘备命令张飞率军留守关下,急告蒯良、张任等人减慢行军速度,暂时不要赶到阳平关暴露大军实力。
刘备带着关羽、孙乾、庞统和五十名亲卫进关拜会张鲁。张鲁率众出南郑(今汉中市)十里相迎。双方进城后,刘备立即和张鲁、杨松等人商议北伐一事。刘备详细述说了天下形势,劝说张鲁为了社稷安危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先北伐,后报仇。
刘备毕竟是名震天下的人物,纵横沙场十几年,威风凛凛,气势如虹。张鲁虽然长得马马虎虎,在汉中也算是土霸王,但面对刘备,气势上明显矮了一大截,土霸王马上变成了土鳖,说话都没什么底气。刘备大手一挥,大声说道:“大军攻克关中后,天下形势逆转,社稷振兴有望,我再帮你诛杀刘璋,如何?”
张鲁没有回应,他脸上的神情清楚地告诉刘备,他不相信刘备的承诺。刘表在书信中写得很清楚,刘备、刘磐的军队加在一起只有两万人,一路攻杀,损失肯定很大,就凭刘备这点人马根本不可能攻克关中。刘备在胡扯八道。
张鲁自从和刘璋翻脸,双方互相攻杀以来,联系早就中断。这次北征军杀进益州,刘璋担心张鲁趁火打劫,事先派人切断了三条栈道,所以张鲁对成都的形势一无所知。孙乾和庞统到汉中之前,刘备说了,实在不行就强攻汉中,北征军的实力不能暴露,因此两人也没有对张鲁说实话。不过,赵韪是如何死的,张鲁不用脑子也想的出来。刘备、刘磐、刘璋说起来都是一家人,既然他们能联手诛杀赵韪,当然也能联手诛杀我张鲁。
“我要刘璋的脑袋。”张鲁最后说了一句话。
刘备冷笑一声,猛地站了起来,“我杀了刘璋,你出多少人马随我北伐?”
“我只负责提供钱粮,不出兵。”张鲁说道,“刘璋不死,汉中的安全就得不到保证,汉中的兵马就无法随同将军北上征伐。刘璋死了,我要南下成都稳定巴蜀,所以我还是没有兵力帮助将军北上征伐。”
刘备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张大人决定了?”
“决定了。”张鲁虽然不敢直视刘备的眼晴,但他还是非常坚决地点了点头,“我要刘璋的脑袋。相比大汉社稷的安危,刘璋的脑袋算得了什么?”
“说得好。”刘备大笑,“请大人耐心等待,我会亲自把刘璋的脑袋给你送过来。”
刘备迅速返回阳平关外的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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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晋阳。
八月中,长公主和朝廷得到了两个欢欣鼓舞的消息。一是北疆军突破洛阳八关,包围了洛阳城,中原战局大势已定,胜券在握。二是大将军夫人风雪说服了东鲜卑王柯比熊,一万鲜卑铁骑正在日夜兼程赶往河西战场,西疆局势有望在深秋时分得到缓解。
这两个好消息让长公主和朝廷最终下定决心,即刻把天子和朝廷诸府迁移到关中。
然而,八百里快骑送来了大将军的奏章。大将军要求长公主和朝廷延期迁移,而且奏章中的口气极为严厉。
长公主召集朝中重臣于凤凰池议事。大将军的奏章引起了激烈争论,不但外朝大臣意见不一,就连中书监里的北疆大臣们也吵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正月初一天子下旨定都长安,如今都到八月下了,天子和朝廷还在晋阳,这算什么回事?今年内把天子和朝廷迁到关中,是必须的,也是必要的。无论对稳定关中还是对稳定洛阳大战后的中原局势,都极其重要,任何理由都不能阻碍此事。
支持大将军奏议的大臣如鲜于辅、张燕、田畴等人认为,朝廷的财赋明显不能支撑。虽然西疆的威胁随着鲜卑铁骑杀进河西有可能得到缓解,但洛阳攻坚却不能停止,必须持续攻击,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攻克洛阳,全取中原,稳定中原,继而把主力调到西疆战场,迅速平定西疆,尽快平定天下。
反对者认为,洛阳城非常坚固,强行攻击可能会给北疆军带来巨大损失,可能会毁坏洛阳,更有可能逼得城内守军放火焚城。洛阳城内的无价之宝比比皆是。如果尽数焚毁,对中兴大业将是一个沉重打击,大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所以,在扫清洛阳外围,彻底困死洛阳城之后,应该尽力招抚城内叛军,应该用更稳妥更安全的办法夺取洛阳。即使此举可能延缓平定天下的时间,但对大汉来说,对中兴大业来说,这是值得的,非常值得。
如果洛阳城毁于大火,如果城内的典章、书卷、建筑等等都化作了灰烬,中兴大业的成功不仅仅要延缓几年时间,更有可能延缓十年、二十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两相比较,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长公主回复大将军李弘,经过大臣们仔细权衡,最终决定即刻把天子和朝廷迁到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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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上林苑,大将军行辕。
李弘背着手,在大帐内缓步而行,脸上的神情极为冷峻。长公主的书信放在案几上,已经被他看了不下十几遍了。
傅干抱着几个皂囊,匆匆走了进来,“大将军,八百里快骑把鲜于大人、张燕大人、田畴大人的书信都送来了。”
“仲渊可有书信送到?”李弘停下脚步,轻声问道。
“没有。”傅干把皂囊摆到案几上,一个个拆开,取出里面的竹简,“李大人可能太忙了。”
李弘浓眉微皱,重重“哼”了一声,“去年,他离开尚书台出任大司农后,给我的书信就越来越少了?难道他没话对我说了?”
傅干听出李弘话中有话,手上动作慢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李弘,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将军,李大人主掌大司农,大汉的财赋都在他手上捏着,不能出丝毫的纰漏,他实在是太忙了。”
李弘脸色骤然一冷,两眼狠狠盯着傅干,“彦才,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心里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子泰(田畴)一样,都喜欢把心里话藏着掖着,这会坏我大事,你知道不知道?”
傅干心里一窒,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失声惊呼道:“大将军,请你理解李玮大人,他有他的难处啊?”
“你跟我这么多年了,怎么对朝政的理解还这么肤浅?”李弘摇摇头,叹了口气,“当年,袁术在南阳的时候,曾让子泰带几句话给我。他说,朝廷就是门面,国政就是欺诈。这句话我曾对你说过,但你好像至今还没有理解。”
“大将军……”傅干躬身说道,“李大人是我的老师,他的为人我非常了解,请大将军务必相信李大人。他跟了大将军十几年,对大将军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对大将军不利的事。”
“哼……”李弘苦笑,脸显失望之色,“去年,我曾希望他出任中书监一职,但他不同意,极力举荐子泰。那时,我就知道他要坏事了。”
“大将军……”傅干惊骇至极,“大将军,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我本来不希望把北疆势力一分为二,但现在看来不行了,他已经失去了方向。”李弘走到傅干身边,低声说道,“天子今年五岁,不出意外的话,十年后,他将主政。那么,天子依靠什么力量主政?靠长公主吗?长公主一个人掌控不了全部权柄,她背后还有一帮人,这帮人会让长公主把权柄还给天子?”
傅干霎时明白了,他吃惊地望着李弘,“大将军,天子太小了,我们……”
“天子要想拿回权柄,需要强大的实力,需要无坚不摧的力量,而这个力量就在我手上。”李弘用力一挥手,“十年内,我需要锻造一个强悍的天子,没人可以夺走天子的权柄。”李弘伸手拿起了长公主的书信,“我不喜欢别人要挟我,无法容忍。”
第六十九节
深夜,傅干、王凌、蒋济三人坐在大帐内,望着案几上的文卷,愁眉苦脸。
给朝廷的奏章已经写了三稿,但都被大将军否决了,傅干和王凌为此一筹莫展。大将军请来主薄蒋济,让他主笔拟写奏章,请傅干和王凌酌情修改。蒋济刚到河北不久,对河北的很多事情并不熟悉,不过他才思敏捷,性格沉稳,接触一段时间后大将军非常欣赏他,逐渐让他参与军国大事。此次李弘让他主笔拟写奏章,显然已经视他为自己的亲信。
蒋济很激动,暗暗发誓要报答大将军的知遇之恩。虽然他已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份奏章不好写,但他仔细看完长公主的书信和傅干、王凌拟定的初稿后,还是极度震骇,感觉就象一座大山突然砸到了自己的背上,随时会把自己碾成齑粉。
“两位大人能否解释一二?”蒋济稳定了一下情绪,恭恭敬敬地问道。
“解释?”傅干茫然地看看王凌,苦笑道,“解释什么?如何解释?”
王凌摇摇头,紧紧闭上了嘴。当年晋阳叛乱一案让无辜的王柔掉了脑袋,还差点把整个王家搭了进去。前车之鉴,不能忘却。自己可以得罪大将军,但万万不能得罪长公主,这位殿下确确实实惹不起。
“随便说说,权当闲聊。”蒋济混迹官场多年,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但不把事情的关键说清楚,这奏章无从下手。不问也得问。
王凌撅着嘴,眼睛望着案几旁边的烛台,一言不发。
傅干想了一下,缓缓说道:“这事要从李玮大人说起。”
李玮大人很早就追随大将军征战天下,算起来至今有十五年了。李玮大人和大将军的关系天下皆知。
当年大将军如果没有李玮、谢明、余鹏、陈好等大人的鼎力帮助,根本不可能安置数百万流民在北疆屯田,也不可能稳定北疆,更不可能以北疆为根基开始中兴大业。长公主和马日磾、张温等老大臣先后赶到北疆后,致力制定和实施新政,力图重振社稷。但所有新政的制定和实施都是在以李玮大人为首的北疆士人的努力下完成的。
李玮大人一直是大将军的左膀右臂,他过去是前太尉朱俊大人的弟子,后来又成为朱俊大人的女婿,他的这种身份让他在北疆大吏中具有极高的威望,同时又得到了朝中其它势力中的认可和拉拢。
十几年过去了,李玮大人在朝廷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他的权势之大有目共睹。在他的周围,筱岚、朱穆、谢明、余鹏、陈好、唐放、尹思、唐云、丁立、郑演等众多大臣都是朝中重臣,他们不但制定和实施了新政,奠定了中兴大业的基础,更承担了推动中兴大业持续发展的重任。
去年,大将军利用官制再度修改的机会,和长公主联手对付外朝,让北疆众多大吏成功进入了中、内两朝,北疆势力最终牢牢控制了权柄。但如果仔细看一下中书监大臣的名单,不难发现其中七成以上的大臣都属于李玮大人一系。
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中书监名义上是受到北疆势力的控制,但其实就是受到李玮大人的控制。再把话说白一点,去年长公主和李玮大人利用外朝阻碍朝廷增兵的机会,再次修改官制,并得到了大将军的支持改制成功,其实就是有预谋地削弱大将军的权柄。新官制中,大将军主掌兵权,并依靠手中的兵权来制衡皇权和相权,这是一种极度不正常的官制。兵权本身是皇权和相权的一部分,把它强行从皇权和相权中割裂出来,会导致新政中的官制畸形发展。官制是大汉所有制度的基础,官制不正常,新政的发展必然也不正常,其后果不言而喻。
大将军意识到这种官制对中兴大业的损害难以估量,不过由于去年的情况非常紧急,这是唯一的救急办法,不行也得行。
新官制实施后,诸多问题随即暴露。
刚才说了,兵权原来是皇权和相权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的,一旦割裂,麻烦接踵而至。长公主和中书监在做出决策的时候,需要兵事决策权服从于国政决策权。比如长公主和中书监决定今年把天子、朝廷迁到关中,那洛阳大战的策略就要修改,不是强行攻坚,而是围而不打。同理,丞相大人和朝廷诸府在行使执行权的时候,也需要兵事行政权服从于国政执行权。比如丞相大人要求把民夫、物资先行用于迁移,那主掌兵事行政权的太尉大人就要遵照执行。
过去大将军领尚书台,参隶尚书事,代理国事,兵权是置于皇权之下的。大将军和长公主先做出国政决策,然后再做出兵事决策,所以没有这些矛盾。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大将军和太傅、丞相、太尉四位上公都参隶尚书事,他的权柄被严重削弱,主要国政决策权几乎都在长公主和中书监手中。过去大将军主掌尚书台的时候手中还有很大一部分相权,但现在尚书台的权力大部分都移交给了外朝,主要国政执行权在丞相大人和外朝诸府手土。因此,三者之间的矛盾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主掌国政决策权的长公主和中书监,主掌兵权的大司马大将军府,主掌国政执行权的丞相和外朝诸府随即为争夺兵权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冲突发展到了一定时候,就要正面对决。现在三方正面对决的武器就是洛阳大战。
按道理,中书监控制在北疆人手上,只要中书监里的北疆人遵从大将军的命令,让国政决策权尽可能迁就兵事决策权,矛盾暂时就不会爆发。但在洛阳大战的关键时刻,这种矛盾却爆发了,很明显,中书监里的北疆大吏已经不再遵从大将军的命令,而是和长公主紧紧走到了一起。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其始作俑者就是李玮大人。
中书监是国政决策机构,为了保证中兴大业顺利发展,不但需要北疆大吏,更需要对中兴大业有着极其忠诚和透彻理解的北疆大吏。显然,这些人只有追随大将军在北疆奋斗了十几年的人才能做到,而这些人几乎都是李玮一系。这些大臣进入中书监之后,随即发现自己需要兵事决策权,否则中书监就象断了一条腿的跛子,无法保证中兴大业的持续发展。
官制亟待修改,修改的重点就是大将军必须交出一部分兵事决策权。
与此同时,外朝也急需拿回兵事行政权,否则事事都要受到大司马府的掣肘。毕竟现在是征伐频繁的年代,任何一件小事两府之间都要扯上半天,那还做什么事?
在洛阳大战的最关键时刻,在河北财赋岌岌可危之际,外朝、中朝和内朝终于按捺不住,联手向大将军发难了。
大将军对此曾有所察觉。他想试探一下,于是力荐李玮出任中书监一职,但长公主没有同意,李玮自己也拒绝了。大将军觉得非常不安,但他当时错误地估计了形势,没有料到随着战局的发展,羌人竟然占据了大半个西疆,袁绍竟然烧毁了洛阳外围,凭空多出来几十万难民需要赈济。朝廷财赋无力支撑战场,终于导致朝堂上的最大隐患突然爆发。
“至此,长公主和李玮大人去年为什么推出新官制,目的全部暴露。但问题的关键是,长公主和李玮大人并不想借机夺取大将军的兵权。”
蒋济愣住了,他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疑惑地摇了摇头,拱手说道:“请傅大人指教。”
“大将军的官职是大司马兼领大将军,参隶尚书事。”傅干说道,“大司马本来就是主掌兵事大权的,大将军又主掌战场指挥大权,而参隶尚书事的身份又可以让大将军掌控部分国政决策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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