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征西将军庞德急奏朝廷,西凉蝗中、枹罕地区的羌人因为渠帅啷啷在关中大战中阵亡,各部落首领为了争夺渠帅之位,大打出手。其中败亡者向境外西海附近的烧当羌诸种求援,十几个西羌部落大约数千铁骑杀进了金城郡,湟中一带狼烟四起。
两天后,庞德急奏又至。
西凉大将李堪、张横、候选、马玩等人在关中大战阵亡后,他们的土地、财产遭到了韩翼、杨秋等人的肆意侵夺,李堪等人的亲族和部众大为恼怒,向黄河北岸的羌人求援。西羌大首领之一铁头率部渡河,和韩翼的大军激烈交战。
仅仅隔了一天,先零羌大首领狂风沙急报朝廷。
烧当羌大帅虹日突然率军赶到天穹沙漠附近向先零羌铁骑发动了攻击。狂风沙寡不敌众,率军急撤,现已撤过黄河,回到了先零羌领地。武威郡全境丢失。
朝堂上下一片紧张。
太尉徐荣大人急奏朝廷。
西疆在韩遂阵亡后,失去了控制,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混乱。考虑到关中的稳定和安全,徐荣恳求朝廷即刻下旨增兵戍防。
由于匈奴人、鲜卑人、度辽铁骑都已返回塞外,关中只剩了聂啸的羌骑,卫峻的乌拉铁骑以及华雄和何风的步卒大军。李云和子率统率的降卒大军目前不能用,兵力严重不足。徐荣因此建议朝廷立即下旨,让关西战场停止攻击,转而从关西战场上抽调兵力回守关中。
麴义接到了朝廷的圣旨后,勃然大怒,上书要求继续攻击,并弹劾丞相蔡邕和太尉徐荣,认为两位朝中大臣无视中兴大业,一个拒绝增兵,一个要求停止攻击洛阳,罪不容赦。
朝廷下旨拒绝了徐荣的恳请。徐荣极为生气,上书弹劾麴义,认为他不顾大局,置关中安危于不顾,要求朝廷立即予以惩治,并即刻下旨停止关西大战。
徐荣和麴义互相指责,矛头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丞相蔡邕。丞相蔡邕大为恼怒,也上书弹劾,把徐荣和麴义骂了个狗血喷头。
征西将军庞德再送急报,金城、陇西的西部郡县都已卷入战火,西凉形势极度危急。马超不顾劝阻,擅自率部离开汉阳,急速奔赴陇西,向白马羌借兵去了。恳请朝廷即刻增援西疆。
长公主和朝中大臣们为增兵一事反复争论,个个焦头烂额。
盖勋老大人本已致仕回家养老,听说西疆大乱,主动请缨,要求到西疆去,但被长公主拒绝了。
八月下,长公主听从太尉徐荣的建议,下旨少府贾诩以中两千石上卿的身份领凉州刺史,持节,督凉州军政,即刻上任。
八月中,太常许劭、光禄勋张燕、卫尉吕布、司隶校尉左彦、尚书田畴、前治书御史陈好等大臣返回晋阳。
两天后,左车骑将军鲜于辅、后将军玉石、左将军颜良、龙骧大将军赵云等八位将军返回晋阳。同期到达的还有杨奇、刘翊、陈宫、董昭、杨懿、金尚等六位大臣。青兖两州已基本稳定,他们都被朝廷召回了晋阳。
三天后,镇北大将军阎柔、太中大夫皇甫郦、虎贲中郎将段炫、城门校尉解悟率虎贲、羽林军回到了晋阳。
八月下,汉北郡太守朱穆、辽东都护府都护余鹏奉旨回到晋阳。
朝堂上北疆重臣骤然增多,增兵的争论更加激烈。
丞相蔡邕、御史大夫刘和、将作大匠孔融等大臣预感到形势越来越不利。
八月中,郑玄大师率弟子郗虑、赵松赶到了晋阳,大肆宣讲董仲舒大师的“三统说”。
晋阳、邯郸两地相继掀起了恢复“三统说”权威地位的大潮。邹衍、刘歆两位大师的新旧“五德始终说”受到了严重挑战。
河北士人在各种场合展开了激烈辩论,“三统说”开始在河北上下渐成蔓延之势。
八月下,郑玄、赵岐、王剪、许劭、蔡邕、杨彪、淳于嘉、荀攸、钟繇、孔融等当代大儒云集晋阳大学堂,就刘歆大师在《世经》中的古代帝王排序问题展开争论,继而引发了“新经”、“古文经学”和“今文经学”三家在学术上的一次大争论,结果出现了一个让朝廷上下瞠目结舌的局面。今、古文经学两家联手向“新经”发难,郑玄大师和“新经”的官学地位受到了质疑和攻击。
长公主大惊,连夜召集鲜于辅、张燕、李玮、朱穆、田畴、余鹏、田豫等北疆大吏议事。
“新经”是北疆人的基础,是坚持中兴策略在前朝制度上进行创新改进的基础。“今文经学”是以杨奇、淳于嘉为首的前朝老臣的基础,是坚持中兴策略在前朝制度上进行温和改良的基础。“古文经学”是以蔡邕、许劭等一帮本朝老臣的基础,是坚持中兴策略在前朝制度上进行复古修缮的基础。
今天,今、古文经学两家联手攻击“新经”,明显就是针对北疆势力和朝廷中兴策略,其用意不言而喻。
“立即颁布重新修订的官制。”鲜于辅果断说道,“这件事不要再商量了,也不要再犹豫了,要抢在他们还没有对‘新经’造成重创之前,坚决阻止他们。”
“但是……”长公主迟疑道,“新修订的官制还没经过朝议,有些方面可能存在缺陷。如果……”
“如果有麻烦,将来再重新修订。”张燕断然挥手,“权力集中到殿下手上,就是为了解决这些棘手的事情。”
长公主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官制的修改直接关系到中兴大业的成败,需要慎重又慎重,不能如此草率。
鲜于辅和张燕连番催促。李玮、朱穆、田畴等人也是惴惴不安,不敢胡乱说话。
“殿下,立即决断吧。”鲜于辅躬身说道,“即使出了天大的事,我们还有大将军。”
这句话让长公主眼前一亮,脸上的忧色顿时一扫而光,“好,明天上午,颁布新制。”
朝堂上,长公主以天子名义,连续下旨。
接受徐荣的辞呈,罢免他的太尉职位,转拜光禄大夫杨彪为太尉。
免去李玮尚书令之职,转拜其为九卿之一的大司农。
免去钟繇大司农之职,让其以中两千石上卿的身份领兖州刺史。
免去荀攸中书监之职,转拜其为九卿之一的少府。
转拜尚书田畴为中书监。
转拜尚书右仆射崔琰为尚书令。
丞相蔡邕等外朝大臣又惊又喜。
杨彪出任太尉在意料之中,崔琰出任尚书令倒是出乎意外。难道北疆人为了增兵,主动放弃了尚书台?
很快,他们脸上的笑容就没了,转而代之的是愤怒和惊骇。
新官制颁布,尚书台权力被大量削弱,其中所有决策权全部转移到中书监。
尚书台规模缩小,中书监机构扩大。
与此同时,外朝的决策权也被削弱。虽然国事还是由“四府合议”,但长公主手握权柄,国事皆在中书监决策处理,这“四府合议”已经形同虚设。
朝堂上一片混乱,大臣们纷纷劝谏,更有甚者认为这份新官制未经朝议通过,没有效力,但自始至终没有大臣痛骂北疆官吏。因为很明显,这份新官制虽然剥夺了外朝的部分相权,但更剥夺了北疆人的权柄,让大将军李弘权势骤减。外朝大臣们想骂都无从骂起。
长公主和北疆人联手,给了外朝大臣们重重一击。
朝议结束后,丞相蔡邕、太尉杨彪、御史大大刘和紧急约见左车骑将军鲜于辅、光禄勋张燕和新任大司农李玮,新任中书监田畴。
第五十三节
丞相蔡邕愤怒到了极致,他厉声责斥鲜于辅等人,尤其对李玮更是切齿痛恨,认为他辜负了朝中大臣们的厚望,在社稷存亡的关键时刻竟然违背官制权力制衡的原则,支持长公主独揽权柄,给中兴大业埋下了深重忧患。
“两百年前的王莽外戚之乱,十一年前的奸阉之乱,都把大汉推进了败亡的深渊,这个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权柄集于内朝,皇权凌驾于相权之上,在一定时期内,在明君良臣的努力下,的确有助于社稷的振兴,但历朝历代有多少明君?有多少良臣?大汉四百年国泰民安的时间有多长?动荡不安的时间又有多长?为什么大汉两次陷入了倾覆的绝境?”蔡邕指着李玮的鼻子怒声骂道,“我们在河北奋斗了这么多年,我们为了拯救社稷励精图治,我们殚精竭虑实施新政,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大汉中兴希望了,却被你小子一夜之间打了个粉碎。”
“你知道这件事对中兴大业的打击有多严重吗?将来长公主权重,你凭什么保征天子可以顺利主政?将来天子主政了,你凭什么保证外戚和阉人不会祸乱朝纲?”蔡邕挥舞着一双干瘦的手臂,眼里突然涌出了几点泪花,“新政靠什么支撑?是靠北疆大军吗?是靠我们这些大臣吗?不是,是靠权力的平衡和制约。大汉的权柄只有得到了合理的制衡,新政才能得到保护,才能得到持续的发展,才能世世代代地延续下去。”
蔡邕无力地坐到席上,沮丧地连连摇头,“我们这一代人奠定了大汉中兴的基石,但我们都老了,已经所剩无几了,中兴的大鼎将在你们这一代人的手上铸就,但是……”蔡邕手指李玮,嘶哑着声音,怒声叫道,“但是,你却举起铁锤,砸碎了中兴的基础,让中兴大鼎从此失去了牢固的基石,把伤痕累累的大汉再次推向了败亡的深渊。”
李玮面红耳赤,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听着,一句话也不敢说。李玮还没有出世的时候,蔡邕就已经名震天下了,无论是声望、资历还是学识,当今朝堂上不要说李玮,就连杨彪、许劭等人也难以望其项背。能和蔡邕比肩的,除了郑玄、赵岐等寥寥数人外,其它的都到天上去了。
蔡邕大发雷霆,鲜于辅、张燕、李玮、田畴四个人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伯喈兄,你不要太激动,这件事如果没有大将军的鼎力支持,殿下本人绝不敢随意下诏。”杨彪轻捋白须,小声劝道,“还是先问问他们,看看大将军可有善后之策?”
“善后?他能有什么善后?这些年除了打仗,他问过多少政事?他脑子里只有增兵,只想着平定天下建下盖世功勋。他眼里只有北疆利益,根本没有大汉的千秋大业。”蔡邕怒气冲天,一翻身又站了起来,“定都长安是为了什么?为了北疆利益。增兵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北疆利益。”
“我数次在信中告诉他,一旦定都长安,大汉的防御重心将向西疆和北疆延伸,边疆将屯驻大量军队。西疆的形势现在非常危急,为了都城的安全,这几年朝廷必须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予以整治。那时大汉还有多少军队和财赋可以投到江淮、荆豫一线进行平叛大战?平叛的时间拖得越长,叛逆的实力越强大,平叛的难度也就越大,而它又反过来又影响到西、北两边疆的稳定。这时如果大汉连续数年灾祸,财赋锐减,我们可能顾此失彼,既无法稳定西北两疆,又无法平定南方叛乱,中兴大业可能就此失败。尤为严重的是,一旦我们陷在了西北两疆,任由叛逆在长江南北两岸站稳了脚跟,天下可能形成南北对峙之局。社稷一分为二,大汉随即倾覆。”
“另外,长安在王莽篡逆的时候,已遭赤眉焚毁。前几年长安动荡的时候,李傕、郭汜等叛逆又在长安点了一把火,把仅存的未央宫也烧了。现在如果定都长安,首先就是浩大的重建工程。重建长安需要消耗惊人的财赋,需要连续数年征调工匠民夫,值此平定天下的紧要关头,朝廷哪有实力重建长安?恐怕长安没有重建好,平叛就要失败了,而西北两疆也要大乱。”
“相反,我们如果定都洛阳,就不会有这么多危险,中兴大业也会稳步推进。虽然西北两疆尤其是西疆可能遭受一段时间战火的肆虐,但相比中兴大业失败,社稷倾覆的危险,我们付出这个代价毫无疑问是非常值得的。”
“但大将军听不进去,一丝一毫都听不进去,他无法容忍北疆的战乱,无法接受西疆的丢失,他不愿看到自己亲手征服的大漠沦入胡人的铁蹄之下,不愿看到西疆的百姓流离失所饿莩遍野。他坚持把都城定在长安的目的正是为了北疆人的利益,为了他自己的功勋和荣耀。”
“增兵是必要的,无论是戍守边疆还是平定叛乱,都需要增兵,但如果定都长安,这个增兵还有必要吗?定都长安,目前的战场在西北两疆,我们需要铁骑,塞外大漠上有足够的铁骑,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增兵。现有兵力拿下洛阳城后,因为财赋、兵力、征伐策略等原因,只能坚守中原,无力继续南下平叛。待西疆稳定了,长安城重建了,时间也过去很长了。那时叛逆们都已兵肥马壮,实力大增,完全可以和我们对抗,南北对峙局面的形成也就不可避免。”
蔡邕站在了鲜于辅和张燕面前,愤怒地问道:“两位大人,我这种说法有错误吗?大汉都要倾覆了,还死守西北两疆有什么意义?如果现在我们定都洛阳,青兖冀三州的粮食很快就能运到洛阳。朝廷的财赋可以支撑大军连续攻击南方叛逆。这样一来,虽然我们放弃了西疆,但稳住了北疆,可以把主要精力放在南下平叛上。待大军扫平了叛逆,我们马上就可以调头征伐西疆,中兴大业很快就能看到曙光,这有什么错误?”
“然而,大将军坚决不同意,他认为平定天下的先决条件是西北两疆的绝对稳定,否则南下平叛必将半途而废。我无法理解大将军,我只能把大将军的这种想法理解为固守北疆人的利益,不愿意在中兴过程中让北疆利益受到任何损失。在他心里,北疆是他的根,永远是第一位,大汉和社稷只能排在第二位。”
“现在好了,大将军的目的到达了,北疆固若磐石,西疆很快平定,长安城重现昔日辉煌。不过,大汉的江山社稷却马上就要一分为二,大汉的中兴之期距离我们越来越遥远了。”
蔡邕发泄了一通,怒气渐渐平息了一点,眼里露出哀伤之色,坐在案几后面剧烈地喘着粗气。
杨彪和刘和都被蔡邕的一番“怒斥”镇住了,坐在席上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么多年了,象蔡邕这样公开指责大将军以北疆和个人利益为重的大臣还是很罕见,估计蔡老大人是第一个。蔡邕和大将军私交甚好,他那条命是大将军救的。无论他怎么骂,大将军最多一笑置之,但大将军可能会把怒气发泄到其他大臣头上。
杨彪和刘和看到蔡邕不说话了,急忙转移话题,询问李玮可有挽救之策。北疆人虽然主动放权,但放权对北疆利益的损害也是显而易见的,此事肯定还有回旋余地。
李玮脸露不满之色,坐在鲜于辅身边一言不发,显然是被蔡邕骂火了。鲜于辅无奈,只好主动开口对蔡邕说道:“老大人,定都何处,不能只顾眼前的中兴大业,还要兼顾中兴之后大汉的命运。长公主也罢,大将军也罢,老大人也罢,我们和朝中大臣们也罢,都无法预测将来的事,所以到底是定都长安,还是定都洛阳,目前正在商议,尚没有定论。”
“大将军为何支持长公主定都长安,老大人已经知道了,大将军在书信中也说得很明白。现在的大汉不是十年前的大汉了,在历经十一年的战乱后,大汉国力衰微,这是必须承认的事实。十一年来,我们之所以能在北疆坚持下来,能奠定中兴的基础,和十一年前朝廷的大军横扫西北两疆,稳定边陲有直接关系。如果没有十一年前的落日原大战,我们不可能在北疆站住脚,更不可能占据河北三州。”
“十一年后的今天,西北两疆的胡族基本恢复了元气,他们的新一代长大成人了,他们的实力越来越强,相反,我们的国力不但越来越弱,而且还战火连绵。”
“双方的实力此消彼长,西北两疆的胡族对我们的威胁越来越大。如果我们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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