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倒马下。
李典愤怒的吼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撤,急速后撤。”
“急告丞相大人,撤进薄县,撤进薄县坚守。”
夏侯惇摇了摇脑袋,双目蓦然睁大,嘴里发出一声像狼一样地嚎叫,“跑,快跑,散开阵形,快跑……”
急促而惊惶的鼓声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听起来就象祭奠亡魂的丧鼓,让人恐惧至极。
五千兖州军突然化整为零,各曲军候带着自己的军队丢下所有重械,以接近极限的速度向薄县方向狂奔。
大地开始颤抖起来。
铁骑象潮水一般冲出了地平线,挟带着滚滚风雷,铺天盖地地冲向了敌人。
“散开……任意击杀,任意击杀……”赵云长枪前指,回首狂呼,“杀……”
铁骑大军一字排开,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杀而来,如雷般的杀声和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汇成了道道声浪,象海啸一般震撼天地。
兖州军将士肝胆俱裂,一个个狼奔豕突,恐惧的叫喊声凄厉而惨死。
双方越来越近。
“放箭……放箭……”穆斯塔法仰首向天,声嘶力竭,“杀……”
霎时间,箭矢如雨。
夏侯惇带着三百铁骑护在大军的最后面,意欲誓死一搏,但还没等他们转身,北疆铁骑的箭阵就象狂风暴雨一般,劈头盖脸的倾泻而下。
“撤,快撤……”夏侯惇一边打马狂奔,一边纵声高呼。此时,他已无力顾及可怜的步卒,只能竭力逃亡,逃出一个是一个。
就在他转身高呼的瞬间,一支利箭迎着他的面孔厉啸而至。
夏侯惇躲无可躲,魂飞天外,右手下意识地丢掉长矛,举手就挡。
“扑哧……”长箭在夏侯惇的长嚎声中穿透了他的手掌,笔直地射进了他的左眼。剧烈的痛疼让夏侯惇立时昏厥,歪身倒栽马下。
“快救大人,快……”亲卫们大惊失色,不顾满天箭雨,飞扑而上。一个亲卫眼明手快,俯身抓住夏侯惇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拉上了马背,“走,走,快走……”
曹操摆下车阵,一边接应逃卒,一边援缓后撤。
赵云率军肆意砍杀一阵后,逼近曹操的大军。兖州军以密集的箭阵阻挡北疆铁骑。
“大人,要不要发起攻击?”祭锋飞马赶到赵云的身边,急声说道,“阎柔和姜舞两位大人正率铁骑急速赶来,我们可以抢在曹操退回薄城之前围住他们。”
“没有必要。”赵云摇摇手,“我们只要挡住曹操即可。”
“大人,机会难得,杀他一阵吧。”穆斯塔法气喘吁吁地说道,“等阎柔和姜舞两位大人的铁骑到了,我们就有两万人,完全可以撕开敌人的战阵。”
“不行。”赵云用力一挥手,“大将军有令,要保存铁骑实力,严禁铁骑不计代价正面攻击敌军。”
“大人,曹操就在对面。”祭锋不满地说道,“敌人长途跋涉而回,疲惫不堪,此时正是重创他的好机会。难道大人要等到敌人养精蓄锐之后再打吗?”
赵云笑笑,“怎么,你想违抗大将军的命令?”
祭锋脸色一变,马上不说话了。
“传令各部,和敌人保持距离,把他们逼回薄城。”
“急告阎柔,姜舞两位大人,曹操前锋军遭受重创,目前正在后撤,短期内已无力北上,请他们急赴定陶战场。”
薄城。
曹操望着头部已经肿胀变形的夏侯惇,心痛如绞,“怎么样?他能活下来吗?”
站在他身边的两个医匠互相看看,担忧地说道:“箭头取出来后,夏侯大人一直昏迷不醒。如果他明天能醒过来,应该没有大碍。”
“他肯定能醒过来。”曹操哑声说道,“我们几个兄弟中,就元让的身体最好。他一定能醒过来。他的左眼坏了,会不会连累右眼,成为瞎子?”
“大人放心,只要夏侯大人度过这一劫。他的右眼依旧还能用。”
曹操叹了一口气,嘱咐医匠小心伺侯,然后招呼曹洪、程昱等人退出了屋子。
几个人走在府衙的小花园内,心事重重,气氛很压抑。
“北疆铁骑出现在曹亭,匈奴铁骑出现在防东,我们救援定陶和昌邑的路全部被挡住了。”曹操停下脚步,低声说道,“这两百多里路,我们走不过去了。”
“大人不要太失望。”程昱安慰道,“北疆军现在虽然围住了定陶和昌邑,但以两城目前的防守兵力来看,守上十天半月还是不成问题。我们还有时间。”
曹操苦笑,把目光投向了一直低头不语的郭嘉。
“大人,今天北疆铁骑并没有趁机向我们发动进攻,匈奴铁骑在防东方向也没有发起进攻。”郭嘉皱眉说道,“北疆军的攻击速度虽然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料,但从北疆铁骑的举动来看,他们的确在定陶和昌邑一线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哦?”曹操心中一喜,急忙问道,“什么麻烦?”
“我们前期对北疆军的兵力推测目前看来是正确的,他们用来攻城的步卒兵力不足,再加上攻击速度太快,尤其是几万铁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到薄城、防东一线,粮草辎重显然跟不上。在这种情况下,北疆军需要时间从后方运来粮草辎重,需要时间攻击定陶和昌邑,更需要铁骑阻击我们为他们争取时间。”
“北疆军现在用铁骑和我们血战,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击败我们。但在攻击过程中,他们自身的损失将非常惊人,他们的兵力马上就会不足。而他们为了预防袁绍、刘表的援军迅速赶到陈留一线开始救援定陶和昌邑,必须要有足够的铁骑在陈留和定陶之间将近五百多里宽的范围内予以阻击。”
“没有迅速拿下定陶和昌邑,战线没有稳定,北疆军就需要铁骑在数个方向阻击我们的援军,这大概可以解释为北疆铁骑没有发动攻击的主要原因。”
“这么说,定陶和昌邑的确能坚守一段时间?”曹操看看诸将,问道。
曹洪等人忧心忡忡,心里没底。
程昱肯定地点点头。
郭嘉欲言又止,但他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北疆军铁骑只阻击,不进攻,明显就是为了策应北疆步卒大军集中兵力攻打昌邑和定陶。在这种情况下,定陶和昌邑肯定守不住。程昱在曹操面前如此信誓旦旦地说可以守住,估计是考虑大军的军心。兖州军中上至曹操,下至普通将领,家眷都在昌邑城。昌邑城若失,对大军军心的打击太大了。“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救援定陶和昌邑?”
“放弃东进定陶,转而北上济阳、冤句一线。”郭嘉马上说道,“济阳、冤句距离定陶两百里左右,北疆军在定陶未下后方不稳的时候,其铁骑尚不会攻击这两城。我们赶到济阳、冤句一线后,一边设法向定陶推进,牵制北疆军攻击定陶的兵力,帮助曹仁大人坚守更长时间,一边急告刘备大人放弃防东,撤到考城、薄城一线,和我们形成对定陶的左右夹攻之势。”
“同时,大人再一次急告袁绍,请他立即会合刘表大人沿着陈留、封丘、襄邑一线建立第二道防线。”
曹操、曹洪等人脸色微变,沉默不语。
郭嘉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他对救援定陶和昌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而是急于要建立第二道阻击防线了。
“奉孝,此前你曾说过,北疆军在步卒不足的情况下,可能先集中兵力打昌邑,然后打定陶。也就说,现在包围定陶的北疆军人数并不是很多。我们赶到冤句后,是不是可以沿着济水河继续东进攻击,和北疆军争夺定陶。”曹洪犹豫了一下,心有不甘地说道。
“战局的变化超过了我们的预料。”郭嘉叹道,“北疆军的攻击速度太快了,我们已经来不及支援定陶了。大军赶到济阳、冤句一线后,如果能得到袁绍在粮草辎重上的援助,我们还来得及东进攻击一下,以便帮助曹仁大人尽快撤出定陶。”
“罢了……”曹操挥挥手,十分沮丧地说道,“希望我们能在济阳、冤句一带拖住北疆军,为袁绍、刘表在封丘、陈留一线尽快部署兵力争取时间。但是……”曹操抬头看看夜空,无奈地摇摇头,“能否在第二道防线挡住北疆军的攻击,关键要看袁绍能不能在北疆军杀到陈留之前赶走颜良。如果袁绍迟迟不能赶走颜良,第三道防线迟迟不能建立,这一仗我们就输定了。”
众人互相看看,愁容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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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在通往定陶的驰道上,北军将士正在快速行军。
哑巴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用力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含混不清地对身边的八斤说道:“水呢?给我水。”
八斤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没了。跑来跑去的,跑了几百里,就爬了一道城墙,刀都没见血,这都是什么事。”
“你小子脾气挺大的。”哑巴吞下嘴里的食物,从另外一个士卒手上接过水囊,笑着说道,“前年冀州大战的时候,你跑得路比这次多多了。”
“这次我们到哪?”驼子紧跑几步,追上来问道,“你知道吗?”
“你没长眼睛啊?”八斤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这是往定陶的路。”
“我们还回定陶?”
“十有八九都是。”哑巴抹抹嘴上的水渍,“但愿回到定陶后,能痛痛快快地打一仗,千万不要再这样跑路了。”
玉石在一帮亲卫的簇拥下,打马如飞而来。
秦谊、陈卫驻马路旁,躬身相迎。
“今夜不要休息了,连夜赶路。”玉石指着前方说道,“此去定陶还有八十里,我们走快一点,明天早上就能赶到济水河。”
“定陶方向出事了?”秦谊担心地问道。
“麴大人急书,说叛军试图突围,被右贤王的铁骑打回去了。他催促我们尽快赶回去,以免被叛军突围而去。”玉石说道,“定陶有上万叛军,如果能把他们击杀在定陶城中,对大军后续攻击河南有很大帮助。”
“怎么定陶城下只有右贤王的军队?”陈卫问道,“赵云大人的铁骑还没有返回定陶?”
“曹操、刘备已经赶到薄城、防东一线,大将军和赵云将军正在率部阻击。”玉石忧心忡忡地说道,“定陶城下,目前只有右贤王的两千铁骑。”
“两千铁骑?”秦谊倒吸一口凉气,“传令越骑营各部,急速行军,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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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陶。
麴义站在大帐门口,迎接刚刚督运粮草辎重而来的董昭。
“石炮到了多少?民夫呢?我现在急需民夫?”
“石炮运到三十台,后续还有三十台巨型攻城车。”董昭笑道,“大人不要着急。一年多来,朝廷在邯郸、邺城两个武库里屯积了大量军械,它们将在一个多月内全部运到中原战场。”接着他四下看看,疑惑地问道,“大人,这怎么是一座空营?北军将士呢?”
“都去打昌邑了。”麴义毫不在意地说道,“目前这里的确是一座空营。”
董昭脸色当时就变了。
麴义看看他,微微一笑,“北军正在返回定陶的路上。吕布和樊篱大人的南军也将在两天后到达。”
董昭又是一惊,“昌邑拿下来了?”
“一座小城而已,旦夕可下。”麴义笑着指指远处的定陶城,“再过几天,我请你进城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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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河南。
辛评突然接到中牟急报,韩珩、马延在管城附近被颜良击败,败逃中牟。北疆军随即直杀中牟,韩珩、马延率军死守,中牟岌岌可危。
辛评大惊。北疆军要杀出河南,到兖州会合主力攻打陈留了。
“快,急报许昌袁大人,北疆军突然改变攻击方向,我大军主力不得不分兵南下,急速救援中牟。请大人即刻联系刘表大人,让荆州军以最快速度进入河南战场攻击颜良。”
“大人,濮阳战场怎么办?”蒋奇焦急地问道,“高干大人数次求援,要求我们增兵濮阳。濮阳如能夺回,对迟滞北疆军攻击速度,把战线稳定在定陶和昌邑一线非常重要。”
“现在是什么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濮阳?”辛评气恼地说道,“急告高干,叫他给我退守白马,立即退守白马,不要再打濮阳了。”
“大人,颜良的攻击也许只是一种假象,一种要把我们主力吸引到中牟,以便他从河南战场抽调支援平皋的假象。”蒋奇极力劝阻道,“高柔、朱灵、赵睿三位大人在河内战场的攻击已经奏效,平皋城的北疆军支撑不住了。现在我们只要在敖仓方向把北疆军牢牢拖住,让韩珩、马延死守中牟,我们就能控制河南战局。只待河内军攻占了平皋,或者荆州军进入河南,整个河南战局就会发生重大转折。”蒋奇苦口婆心地劝道,“大人,请再坚持几天,暂时不要急于调兵南下中牟。”
辛评苦笑,“蒋大人,你并不知道高柔能否在这几天打下平皋,也不知道荆州军会不会进入河南,但我知道中牟一旦丢失,河南战局再也无法控制,北疆军可以迅速由中牟方向杀进兖州。到了那时,高柔是否打下平皋,荆州军是否进入河南,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陈留丢失后,北疆军随即占据了整个兖州,北疆铁骑可以直杀虎牢关下了。”
“我肩负稳定河南的重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辛评无奈说道,“即使这是北疆军诱我分兵南下之计,我也要睁着眼睛去上这个当。你要知道,我根本承担不起丢失中牟、陈留的责任啊。”
蒋奇摇头长叹,痛心不已。
第三十节
四月中,河内郡,平皋城。
平皋城就像一位不屈的武士,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傲然屹立于济水河畔。城楼上残破不堪的大纛在蓝天下挥舞着双臂,仰天狂吼,威风凛凛。
高柔闻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浓烈腥臭,胸口异常烦闷,呕吐的感觉阵阵涌来,让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了嘴巴。
“大人,开始攻击吧。”朱灵指着尸体狼藉的战场,眼里露出一丝轻蔑,“北疆军守不住了,再有两三天,我们肯定能拿下平皋。”
“攻击还要猛一点。”高柔调转马头,向后方战阵驰去,“北疆军的援军随时都会出现,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夺回平皋。”
朱灵和赵睿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转身看向平皋城,神情凝重。攻击已经持续十二天了,大军在付出六千多人的惨重代价后,依旧没能攻上城墙。北疆军的人数虽然处于劣势,但他们凭借顽强的意志,牢牢固守着城池,没有出现丝毫败亡的迹象。
“昨天晚上袁微大人来书,关西战场越来越吃紧了。”高柔抬头看看在风中轻轻摇晃,显得无精打采的战旗,心中隐约感到一丝不安。连续攻击之后,将士们身心俱疲,攻击渐渐失去锋锐,攻击节奏也越来越缓慢。如果此仗再没有进展,时间越拖越长,胜利的希望也就非常渺茫了。北疆军只要在兖州战场取得优势,他们马上就会在河南战场采取新战策,而首当其冲的必然是平皋。
“淳于大人还在退却?”朱灵吃惊地问道,“关中的军队还没开始攻击河东?”
“淳于大人已经退出渑池,正在死守新安。”高柔冷哼了一声,十分气愤地说道,“显思(袁谭)不知怎么想的,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保存实力之念。如果关西战场出现重大变化,洛阳告急,河南因此而丢失,他还有什么好日子过?看看显奕(袁熙),从南阳火速赶到河南战场,没有一天的耽搁。但他呢?他手上有两、三万军队,在接到命令后,迟迟不愿攻击河东,导致关西局势紧张,函谷关频频告急。他这样做,对他没有半分好处,将来……”
朱灵、赵睿沉默不语。此事关系到袁绍的家事,作为袁绍侄子的高柔可以发发牢骚,但他们可不敢随便说话。
“段煨大人不是在潼关和华阴一带吗?”朱灵小声说道,“西凉韩遂的铁骑就在扶风,关中的军队不敢随意攻打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