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风坐在一棵大树下,闭目假寐。李弘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双目不时的四处张望。
这些天来,慕容风和李弘就如同在逃亡路上一样,常常坐在一起闲聊。
慕容风的部下,包括最亲近的公孙虎乌豹铁狼,他们从来对慕容风都是恭恭敬敬,不敢稍有逾越,更不要说坐在一起聊天了,但李弘不同。李弘对他非常崇拜,总是象小孩一样围着他问东问西。而慕容风对他也非常喜欢,总是有问必答。。那喜欢是出自真心的,不是因为李弘对他有救命之恩。
慕容风自己也喜欢和李弘聊天。李弘好象在失去记忆之前非常有学识,他对事情的分析和判断往往与常人不同,慕容风觉得李弘独特而新鲜的见解对自己非常有帮助。
在马嘴坡战斗之后,李弘突然对行军布阵有了兴趣。每天晚饭过后,他都会待在慕容风的帐篷里讨教。慕容风好象诚心要教他,不厌其烦的把自己几十年的行军布阵和战斗经验都倾囊相授。同时慕容风也惊讶的发现,这是自己几十年来,首次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几十年来的成败得失,让慕容风渐渐明白了自己在军政上的许多不足。在总结成功经验的基础上,慕容风改正和完善了自己在军政上许多不当之处。
“豹子,这个柯耶你杀得好啊?”慕容风忽然睁开眼,笑着对李弘说道。李弘不理解他说这句话的意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柯最被激怒了。他带着铁骑以最快的速度在接近我们。按照常理,他应该和阙居的军队,和连的军队,蒙里哲的军队齐头并进,最后将我们压制到濡水河一带,而濡水河的东岸,慕容绩的大军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在我们最危急的时候给我们最后一击。”
“现在柯最距离我们只有一天的路程,已经把其他三路大军远远抛开了。”慕容风笑道,“这是我们重击柯最的最佳时机。”
“可是,大帅,这野雁围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也无法施展什么奇计妙着。”李弘说,“我们只有二千多铁骑,要对抗柯最的五千大军,无异以卵击石。”
慕容风点点头,“如果我们也有五千铁骑大军呢?”
“在这里对打,伤亡肯定非常大。这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可有什么主意?”慕容风笑着问道。
李弘知道慕容风又在故意考他。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说道:“今天晚上,柯最的部队很可能在辰子围驻扎。柯最急行而来,大军疲乏,需要休整。辰子围距离我们五十里,这样他既能让将士们得到充分的休息,又能在明天下午对我们展开攻击,这是一条最稳妥的行军路线。我想,如果我们今天晚上去袭击他,说不定能一击得手,达到大帅所说的重击效果。”
慕容风没有说话,他站起来绕着大树走了几圈。李弘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紧张地望着慕容风冷峻的面孔。
“辰子围距离我们非常近,柯最的防范一定非常严密。他不会给我们机会的。”慕容风慢慢说道。
“没有机会我们可以创造机会。”
“哦。”慕容风颇有兴趣地望着他,“你再说说。”
“柯最知道我们只有二千人多一点,除掉轻伤者,不足二千。他不会想到我们真的有胆子去劫营,所以,我们先派一队轻骑去骚扰他,然后每隔半个时辰就去骚扰一次,直到柯最麻痹了,不再理睬我们为止。这时就是夜袭劫营的最佳时机。大帅,你说这个办法怎么样?”
慕容风再次绕着大树转着圈,低头仔细地想着。
突然他大声对距离自己十几步之外的传令兵叫起来,“叫几位小帅立即到我这里来。”
李弘大喜,对慕容风道:“大帅认为这办法行吗?”
“好办法。”慕容风大声赞道,“袭击成功后,给你记一功。”
“记功就免了吧,这都是大帅教的。”
“哦,你小子也学会拍马屁了。”
第九节
柯最的部队急急忙忙赶了一天的路,士卒们都很疲劳。吃过晚饭后,除了负责警戒的士卒,其他人都倒头睡了。
夜色中的辰子围非常安静。轻凉的夜风偶尔把战马的鼻嚏声悄悄吹抚到空中,随风飘荡。草丛中不知名的各种昆虫肆无忌惮地鸣叫着。
天上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巡逻的士兵为了能够看得更远一点,在军营的四周点燃了十几堆篝火,燃烧的火焰散发出炙热的光芒,照亮了周围上百步的地方。
突然,象滚雷一般急促密集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正在四下巡逻的士兵吓了一跳,急忙三五成群迅速聚集到大营外面。凄厉的报警号角声响彻了黑夜。
大营内顿时沸腾起来,人喊马嘶,乱成一团。刚刚睡熟的士兵睡眼惺忪的被各级军官从营帐内叫了起来,他们骂骂咧咧的冲出军帐,迅速集中到一起,做着各种应对敌人突袭劫营的准备。
柯最冲出营帐,飞身上马,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后面跟着一大帮衣裳不整的将领、侍从、传令兵,大家乱哄哄的一团呼啸着冲出了大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点,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夺目。这片红点移动的速度非常快。时间不长,已经变成松散的一大片跳跃的火光了。从火把的分布来看,来袭营的敌骑至少有数千骑。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象鼓点一样敲击在每个士兵的心上,紧张的气氛立时笼罩在整个军营上空。
“各部就位,准备应战。”柯最平静的对身后将领大声说道。大家轰然应诺,各自散去。
大约相距一里左右时,对方的十几个号手同时吹响了冲锋的号角。低沉的呜呜声激荡在漆黑的夜空,显得分外的肃杀和恐怖。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敌人的火把突然之间全部熄灭,大地重新陷入了黑色之中,随即就听见一阵杂乱的马蹄践踏声,再之后就是整齐的马蹄声转头向黑暗深处跑去,渐至不可闻。
柯最不知道慕容风这是闹的什么玄虚,声势汹涌的准备劫营,却又莫名其妙地撤走了。虚惊一场。
几个斥候飞驰出营,迅速融入黑暗之中。不久又迅速从各个方向跑回向柯最禀报:五里之内,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柯最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拨马回营。各部首领吩咐士卒解散休息。虎部落的士卒们一边高声咒骂着,一边无精打采地回到军帐里继续睡觉。
不久,大营慢慢的安静下来。士卒们倒头大睡,鼾声四起。
突然,大营里十几把号角同时吹响,巨大而凄厉的短促叫声再次把睡熟的士卒们惊醒了。
柯最和其他所有士卒一样,飞步冲出了营帐。他们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距离大营三百步外的东面,密密麻麻全部都是敌人的骑兵。每个骑兵都高举着火把,刀出鞘,箭上弦,正准备冲锋。
柯最的大营霎时间就象炸了锅一样,士兵们狼奔豕突,惊惶失措,各部首领们手忙脚乱,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指挥着。
柯最的主力部队果然是训练有素,虽然看上去大营内乱成一片,但士卒们都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跑,该干什么,各部首领也能够准确的把自己的手下带到应战位置。乱是乱了一点,但一切都还在控制中。柯最骑马站在队伍的最前列,不时对身后的传令兵发出一道道指令。
负责巡逻大营的千长跪在柯最的马前,一脸的恐惧。
“为什么没有早发现?”柯最冷冷地问道。
“回大人,敌人悄无声息地潜伏到这里,我们一直都没有发现,直到敌人突然一起亮起了火把,我们才知道有敌人入侵。小人失职,请大人责罚。”
柯最看看远处敌人的铁骑,奇怪地发现他们依旧还停在那里,既没有吹响冲锋的号角,也没有打算攻击的迹象。按道理自己大营混乱不堪的时候是他们最好的攻击机会,他们为什么不攻?慕容风到底要干什么?
“没有你的事,你回去吧。”柯最对那名千长挥挥手,淡淡地说道。
“大人,诸部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击。”
柯最点点头。本来面对慕容风这样的对手,借十个胆子给柯最,他也没有挑战的信心,一点都没有。慕容风的用兵才能鲜卑第一,柯最就是骑着最快的大宛宝马也追不上。
大帅就是天纵英才,若不是自己贪图富贵,在奔牛原大战时突然倒戈,大帅不会大败而逃,但是,鲜卑国从那时起也就陷入了连绵不断的内战。以大帅的行事方法,他绝对要推翻和连,另立新君。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当年和大帅一起推翻和连,鲜卑国也就不会被和连闹腾得叛乱四起,国力大减了。
柯最叹了口气。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陪着大帅搏一把。
柯最正在这里自艾自怜,对面敌骑却突然发生了变故。
敌骑的火把开始陆续熄灭,一个,二个,一片,一队,这种奇怪的情形让柯最和虎部落的士卒们惊疑不定,心中充满了对慕容风的恐惧。
很快,敌骑就全部陷入了黑暗里,声息全无。
柯最和围在旁边的几个千长面面相觑,不知慕容风今夜要使用什么神计妙策来攻击自己,心里不由的忐忑不安起来。
士卒们叫苦不迭。这几天士卒们在柯最大人的催促下拼命赶路早已疲惫不堪,今天晚上又被敌人反复骚扰,大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许多士卒见前面迟迟没有动静,干脆站着睡觉了。
过了很长时间对面都没有动静,只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深邃的黑暗。
柯最终于不耐烦了,他下令侦察斥候小心翼翼地出动,往东面黑暗的地方查找敌骑的踪迹。
敌人大概用牛皮包住了马蹄,他们来的时候无声无息,走的时候也同样无声无息。
柯最接到斥候一切平安的禀报后,立即下令各部将士轮流休息,防止敌人再次来袭。一个千长跟在柯最身后,小心提醒道:“大人,慕容风肯定是想用这种频繁骚扰的办法来让我军无法休息,以求明日决战时从中获利。我军白天行军艰苦,士卒们早已精疲力竭,如果今夜让慕容风这样骚扰下去,即使让士卒们轮流休息,到了明天我们也无力应战。”
柯最无奈的摇摇头,苦笑道:“有什么办法?慕容风如果在我们最疲劳的时候突然劫营,那我们就有灭顶之灾了。”
“但将士们整夜不睡,明天怎么办?”
“明天不走了。”柯最挥手说道,“今夜务必严阵以待。”
明天不走的消息让士卒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大军随即一分为二,部分士卒由柯最亲自带着守上半夜,剩下一部分士卒由小帅柯茸带着守下半夜。
半个时辰后,奔腾的马蹄声又从大营南面传来。前来突袭的敌人看到虎部落的将士们在大营内精神抖擞的列队相候,立即转头跑了。
如此反复,每过半个时辰,总有一队敌骑在不同的方向出现。时间久了,白痴都能看的出来这是慕容风的扰敌之计。
柯最非常慎重,每次敌骑来袭,他都命令士卒们做好迎敌准备。士卒们私下小声嘀咕,觉得大人胆子太小了,这样惧敌如虎、疑神疑鬼还打什么仗?到了后来,士卒们实在支撑不住,很多人偷偷躺到地上睡觉了,只要听到号角声,他们就条件反射似地站起来,可眼睛大都还是闭着的。各部首领们也麻痹了,大家睁一眼闭一眼权当没看见。
好不容易熬到下半夜,大家总算看到小帅柯茸带着人马来接班了。随着柯最一声令下,士卒们一哄而散,转眼就消失了。柯最把柯茸叫到自己身边,仔细嘱咐了几句,这才回到大帐歇着去了。
负责警戒下半夜的士卒们在睡得香喷喷的时候给叫起来,一个个哈欠连天的,根本支撑不住,时间不长,营地四周已经睡倒一大片了。
这时报警的号角又响了。敌骑总是远远地骚扰一番就立即消失,这些在营外巡逻的士卒差一点连号角都懒的吹了。大营内的士卒们还没有站起来排好阵形,敌骑已经象旋风一般离去了。
巡逻士卒连吹三次报警号后,骚扰的敌骑突然不见了。也许敌人忙碌了一夜,也去休息了。大营中该睡的士兵都睡着了,不该睡的也已经睡着了。柯茸勉勉强强的支撑着,可白天太累,他的眼皮也逐渐的变得越来越重,直至全部合上。
大营四周,除了少数尽忠职守的巡逻兵,已经没有一个清醒的人了。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慕容风和他的二千铁骑,分成东西二队,分别从二个方向袭击柯最的大营。慕容风命令将士们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冲进敌营,给沉睡中的敌人以毁灭性的打击。二百铁骑在外围游戈,遇上逃跑者杀无赦。
铁骑大军象鬼魅一样突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巡逻的士卒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以为敌骑还是象前几次一样来骚扰的,所以拿牛角号的动作懒洋洋的有气无力,但他们接着就被射入自己身体的长箭彻底惊醒了。没有被射中的巡逻兵惊惶失措,大喊大叫着一边飞奔回营,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吹响了敌骑来袭的报警号角。
大营中的士卒们对这个折腾了他们一晚上的声音丝毫不以为意,他们直觉地认为敌人又来骚扰了。
柯茸被惊醒了。
他看见了无数张牙舞爪的敌人挥舞着战刀,象黑夜中的风一样无声无息地扑了上来,他本能地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厉叫:“劫营了……”
声音嘎然而断,他的头颅突然飞离了他的躯体,在空中飞舞着,鲜血四射,一张觜还在大力张合着,似乎要发出最后一个字节。
这就是一场屠杀。一边是如狼似虎,杀红了眼的偷猎者,一边是沉浸在睡梦中的猎物。
第十节
慕容风的二支偷袭铁骑为了防备敌人迅速组织起来展开反击,他们一路狂奔,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大营中间,然后铁骑分成几十股小队,向大营四处穿插包围。
铁骑大军速度奇快,士卒们个个以一当十,骁勇善战。柯最的大营很快陷入了疯狂地厮杀中,到处都是杀声,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在漆黑的夜里,根本分不清哪是敌人,哪是自己人。
由于柯茸的疏忽,负责警戒下半夜的二千士卒虽然整装待发,但绝大部分士卒都睡在了马腹下。他们太疲乏了,夜里又被多次惊醒,人人浑身乏力,无精打采。要求士卒连续几个时辰站在马旁,的确不容易。既然柯茸不闻不问,其他首领自然是装作没看见了。
柯最的随意,柯茸的纵容,最终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虽然依旧有一部分士卒及时发现了敌人的冲锋,但已经与事无补了。被惊吓的二千多匹战马首先炸了营,它们四处奔逃,肆意践踏。二千多名士卒死得非常惨,他们绝大多数是被自己的战马踩死的、撞死的。还没等侥幸生存下来的士卒找到东南西北,随后冲进大营的慕容风铁骑已经呼啸而来,更多的士卒被飞奔的战马践踏踩踹,惨不忍睹。柯最的大军很快就损失了一半,败局已定。
在军帐内熟睡的将士们被厮杀和混乱的叫喊声惊醒了。他们有的抓起武器慌里慌张地冲出营帐,有的还在穿衣服找武器,有的三五成群向马圈跑去,大营里混乱之极。士卒找不到自己的首领,首领们也找不到的士兵,只好各自为战。相当多的士卒尚在睡梦中就被敌人砍下了头颅,割断了咽喉。
慕容风的铁骑遵照军令不和敌人多做纠缠,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包围敌军,冲乱敌军,然后再予以歼灭。
铁狼的箭就象长了眼睛一样又快又准,在黑夜里犀利无比,箭箭穿心。公孙虎高大魁梧的身躯在人群中特别显眼,他挥舞着硕大的斧头,将一个又一个无辜生命硬生生地夺去。乌豹矫健的身影在敌兵中象豹子一样灵活自如,右手长刀,左手短剑,件件都是招人魂魄的利器。宇文伤面狭上的刀疤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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