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越来越担心。董卓如果要杀自己,有许多轻而易举的办法,完全没有必要牺牲董安的性命。看来这圣旨一定是真的,但为什么天子在圣旨中只说到诛杀董安,一个字也没提到董卓。杀了董安的后果是什么,吕布和诸将一清二楚。
吕布想到那日王允对自己说的话:务必要奉旨办事。那么,是不是马上就有第二道圣旨送来?
“大人……”李封突然躬身说道,“下官有天子密诏。”
吕布和众将大吃一惊。
“给下官密诏的人一再嘱咐下官,不看到董安的人头,绝不能拿出密诏。”李封解下身上的皮甲递给了吕布,“密诏就在皮甲的夹层内,请大人查收。”
吕布一把拿过皮甲,厉声问答:“谁给你的密诏?”
李封摇摇头,神色坚决地说道:“我绝不会说出此人,即使大人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吕布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了。如果此次诛杀董卓失败,这些隐藏在背后的策划者还可以继续活下去,还可以继续策划除奸大计。这就象自己不会说出王允一样,李封也绝不会吐出一丝一毫的秘密。吕布突然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
天子密诏,董卓篡逆,罪在不赦,立即诛杀。天子命令吕布不异一如代价攻克郿坞。
****
四月初,郿坞。
在郿坞一个豪华的大堂内,董旻和侍中种辑一边饮酒,一边观看女乐,逍遥快活。
种辑奉旨和中军校尉董璜一起来到郿坞,接董卓回长安。第二天早上准备起程的时候,董卓的坐骑忽然焦躁不安,长嘶不止,死活不肯离开郿坞。董卓顺手打了战马一鞭,恰好当时天上又打了一个山崩地裂般的炸雷。战马受惊,顿时发狂,直立而起,把董卓摔到了马下。侍中种辑正好就在董卓边上,不慎被那匹发狂的战马狠狠地撞了一下,当场昏迷不醒。
因为关西战局越来越紧张,王允也一天三催,说天子病情越来越重,董卓担心长安有变,不敢再耽搁时间,匆忙改坐马车。奇怪的是,那马车还没出城,车轴就断了。
董卓心里嘀咕,马上占了一卦,从卦象上看,十分不吉利,东方有血光之灾。郿坞里的几个巫祝也各自起了一卦,但和董卓的说法大相径庭,他们认为大吉大利,东方要出贵人,暗示董卓会成为九五之尊。
就在董卓犹豫不决的时候,种辑醒了,他躺在榻上也起了一卦,他的说法和几个巫祝的说法一模一样。董卓大喜,再不犹豫,带着大军出发了。
“太师离开郿坞已经三天,按照行程估计,他明天就可以到长安城。”种辑回头看看窗外的大雨,皱眉不展地摸着自己的大腿,“我真倒霉,给那疯马一撞,大概要十天半月才能走路。”
董旻大笑,“你在这里安心养伤,有什么不好?那马如果不是我大哥最钟爱的坐骑,我可以把它杀了,请你吃马肉。”
“算了,算了,和一头畜生有什么好计较的?”种辑连连摇手,大叹自己倒霉。
突然,城内战鼓雷鸣,叫喊声惊天动地。董旻大骇,一跃而起,急步向屋外冲去。
一名亲卫飞奔而至,“大人,不好了,西凉叛军,西凉叛军来了……”
董旻冒着倾盆大雨,飞步冲上城楼。
在朦朦胧胧的雾霭中,一支大军正列阵于城外,准备向坞堡发起攻击。
“疯子,疯子……”董旻破口大骂,“这样的天气他也敢攻城,我叫他有去无回。”
坞堡内有三千西凉精锐,有精良的武器,董旻根本不用担心坞堡会被攻破,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这支军队到底是谁的。
吕布命令魏续、宋宪、成廉各带一支人马佯攻东、南、北三门,自己和张辽率主力攻打西门。
如果能迅速拿下郿坞,诛杀董卓的大计就成功了一半。即使还是失败了,但董卓在元气大伤的情况下,面对北疆军凶猛的攻击,已经很难再支撑下去了。
天际间电光闪烁,雷声隆隆,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攻城大战在吕布的一声怒吼下立即展开。
双方的长箭穿透雨幕,发出震耳欲聋的厉啸。弩炮的轰鸣声伴随着阵阵雷声,震撼天地。
英勇的并州军士卒在吕布的指挥下,前赴后继,向号称固若金汤的郿坞发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
吕布的大军在大雨的掩护下突然来袭,郿坞没有任何准备,不要说檑木、石头了,就连急需的长箭都还在郿坞的武库里放着。吕布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大军到了城下后,他立刻发动了攻击。郿坞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忙乱中。
董旻因为不知道攻城大军的人数,也无从判断敌人的主攻方向,迟迟没有下令把主要兵力集中到西门。三千将士一部分在郿坞里保护家眷,一部分被平均分配到了四个城门。结果在短短时间内,就被并州军打上了西城门。
雨太大,雷声也太大。战鼓的声音被连续不断的雷声和轰鸣的大雨声彻底掩盖了,令旗也被大雨淋透了无法展开。
董旻害怕了,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没有想到在这场大雨里,郿坞的所有优势丧失一尽。此时双方将士都失去了指挥,拼得就是勇气,就是士气,就是血腥的杀戮。谁狠,谁就赢了。
吕布亲自带人冲上了城墙。长戟断了,挥刀再战,刀断了,捡起一支长矛再战。敌人的战刀砍到了吕布的头上,战盔顿时裂开,鲜血如注,血水、雨水流满面孔。吕布愤怒了,他披头散发,象猛虎一般扑上去,把敌人一把抓住,凌空丢下了城墙,“杀,杀光他们,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董旻看到了吕布,他惊呆了,最可怕的事发生了,吕布叛乱了。
吕布也看到了董旻,他疯狂地咆哮着,双手握刀,一口气连杀十三人,冲破重重阻力,杀到了董旻身前。董旻掉头就跑。
刀断。吕布大怒,拳打脚踢,再杀三人,“刀,给我刀……”
张辽腾空而起,脱手掷出战刀,“奉先,杀死他,杀死他……”
吕布握刀在手,纵声狂吼:“去死吧……”
刀到,犹如长虹贯日,董旻一分为二。
第二十三节
郿坞西城门失守,城门大开,吕布的大军和李封统率的西凉军杀进了城内。
此刻,郿坞东、南、北三处的守城将士尚不知道西城门已失,还在大雨中和城下的攻城军队互相对射。
吕布和张辽带着数千士卒直扑坞堡内城,逢人便杀,绝不留情。
殷红的血水很快染红了郿坞内外。
“大人,大人……”一个亲卫飞快地冲到吕布身后,大声叫道,“大堂上有个叫种辑的大人,手里拿着一份圣旨,说是给大人。”
吕布大吼一声,一拳砸飞眼前的敌人,飞身退出激战的人群,“人在哪?在哪?你们是不是把他杀了?”
“没有,大人,我们不敢杀,把他绑起来了。”
“走,我们快走……”吕布回头冲着远处的张辽大声吼道,“文远,带人杀进去,杀光他们。”
张辽一马当先,酣呼鏖战,一往无前。
吕布打开圣旨,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脸色十分难看,杀气霎时喷涌而出。
“种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吕布冷声问道。
种辑镇定自若地坐在案几后面,摇手笑道:“吕大人,不要急。董安呢?是不是被你杀了?护羌校尉部的三千人马是不是已经被你接收?”
吕布把手中的圣旨用力砸到种辑的怀内,大手握上了刀把,“种大人,你是不是活腻了?你是董卓的心腹,和董卓称兄道弟,今天又恰恰在郿坞,我杀了你,理所当然。”
“哈哈……”种辑大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吕大人,我如果不把这道假圣旨拿出来,我这吃饭的家伙估计已经没了。”
吕布双眼微微眯起,战刀缓缓抽出。
种辑脸色一变,急忙说道:“吕大人,慢着,慢着,我把密诏拿给你。”
吕布抽刀的手猛地顿住。
“吕大人。董旻呢?董旻可曾抓住?”种辑站起来,一边脱下外袍,一边紧张地问道,“郿坞里的人一个也不能让他们逃出去。这里的消息一旦泄漏,除奸大计必当失败。”
吕布冷哼一声,一言不发,眼睛牢牢盯着种辑。种辑撕开了自己的外袍。
天子密诏:攻克郿坞后,吕布率军急赴长安城,诛杀董越。
吕布神情冷峻,把密诏看了又看。
“诛杀董越?”吕布背着手在大堂上来回走了两步,“种大人,我冒雨攻城,大军损失非常大。现在郿坞还在激战,此仗结束后,我大军很难……”
“吕大人,护羌校尉部的三千人马呢?”种辑急切地问道,“难道你把董安和他的三千大军一起杀了?”
吕布摇摇头,把诛杀董安的事说了一遍。
“大人用九千大军攻打城池,而且这么快就破城了,大人的损失应该不会太大。”种辑说道,“本来我准备黄昏的时候带人打开城门,以减少大人的损失,但没想到大人的军队骁勇善战,瞬间破城了。”
吕布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打开城门?你怎么帮我打开城门?郿坞里有你的人?”
“有,现在都已经撤进内城了。”种辑指着屋外说道,“大人可以命令你的军队先集中兵力扫清外城敌人,然后再和我的人里应外合,杀进内城。”
吕布毫不犹豫,立即命令张辽、李封放弃攻打内城,各带兵马配合魏续、宋宪等人把负隅顽抗的敌人彻底杀净,“传我命令,一个活口不要留。”
吕布挥手命令手下全部退出大堂。
“种大人,董越的五千大军驻扎在距离长安城五里之外的北军大营,就算我突然发动袭击,长安城内的五千南军,董卓的三千铁骑,三千虎贲,还有城门校尉王欣和可隶校尉黄琬的兵马,京兆尹董邦的兵马,至少有一万五千大军会出城救援,我的大军会被团团包围,我如何才能诛杀董卓?”吕布焦虑不安,“种大人,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种辑眉头紧锁,冲着吕布无奈地摊摊手,摇头苦笑道:“吕大人,我知道的不会比你多。如何才能诛杀董卓,我也不知道。”接着他拍拍案几上的密诏,“这是我离开长安的时候,尚书杨瓒大人亲手给我的。”
“那你怎么知道董安的事?”
“杨大人说,他本来准备让自己的手下在汉阳子秀山大营把董安解决了,但因为董卓迟迟没有从郿坞动身,而且董卓突然又命令董安率部回到扶风驻守大散关,他只好临时改变主意,让你动手诛杀董安。”种辑问吕布道,“你攻打郿坞,是不是得到了天子的密诏?”
吕布点点头,“密诏在护羌校尉部的军司马李封手上。我杀了董安后,他才把密诏拿出来。”
李封和种辑手上的密诏不是来自王允,而是来自杨瓒,这让吕布迷惑不解。难道种辑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策划者是王允?深夜给我秘密送来圣旨的,也是杨瓒的手下?
“你离开长安的时候,杨大人除了给你这份密诏外,没有说其它的话?”吕布问道,“他应该知道凭我一支军队,既无法击败董越,也无法杀进城去诛杀董卓。”
“能指挥你吕大人的,绝不是杨大人。”种辑笑道,“我可以肯定的说,攻打北军大营的军队,绝不止吕大人一支军队。”
吕布咬咬牙,没有说话。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即使全军覆没于长安城下,也要杀过去。
“什么时候动身?”
“解决了郿坞的事,大人立即整军出发。”种辑说道,“此去长安两百三十里,大军日夜兼程大约需要三天。明天董卓到长安,大人的速度必须要加快。”
“大军的粮草辎重怎么办?是不是在郿坞补充?”吕布问道,“我为了加快行进速度,粮草辎重全部丢在了陈仓城。”
“不。”种辑连连摇头,“大人如果带上粮草辎重,三天根本到不了长安。命令将士们带上三天的干粮,随身军械,急赴长安。”
“没有粮草我们可以坚持一下,但没有充足的军械,这仗怎么打?”吕布怒声问道,“难道你叫我去送死?”
种辑望着披头散发、杀气腾腾的吕布,轻轻叹了一口气,“到了槐里,你去问问太守王宏。他是并州人,是司徒大人的故吏,他应该有办法帮你解决。如果他不愿意帮你,你就把他杀了,直接打开扶风郡的粮库和武库,想拿多少拿多少。但你务必记住,三天后,一定要赶到长安。”
天色越来越暗,黑夜将临。
张辽、魏续等人率领大军杀光了外城的守城士卒后,开始攻打内城。
郿坞的内城有高大的城墙和坚固的城门,还有一座高高矗立的塔楼。从塔楼上射下的密集长箭,让并州军伤亡惨重。
张辽几次指挥前锋曲杀上城楼,但都被以命搏命的敌人杀了回来。
并州军士卒打开郿坞武库,推出了一台巨大的撞城车。
伴随着一百多台弩炮的轰鸣,数千名强弓手射出了密集长箭,几百名士卒高声呐喊着,踩着泥泞,推着撞城车,向城门发起了攻击。
“轰……轰……”
在山崩地裂一般的撞击声里,吕布愤怒了,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挥舞着双手,神色极度狞狰,“人呢?你的人呢?这要打到什么时候?我要损失多少兄弟?”
种辑摇摇晃晃地站在他身边,冲着他高声吼道:“你急什么?内城只有一道门,需要找机会。”
两人正在互相埋怨着,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巨响,接着地动山摇,仿佛整个郿坞都在这一撞之间摇晃起来。内城城门轰然倒塌。
炸雷般的欢呼声冲天而起,潮水般的人流呼啸着冲进了内城。
内城居住的都是董卓的亲族家眷和奴仆侍俾,几百口人,男女老幼,包括董卓八十多岁的老母,全部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种辑本来还想替董卓的母亲求求情,但杀疯了的并州将士哪里管许多,一哄而上,杀了个鸡犬不留。
整个郿坞里,唯独没有被杀死的就是关在牢房里的几十个囚犯,这其中包括荀攸和益州牧刘焉的三个儿子。种辑看到骨瘦如柴的荀攸,激动不已。荀攸关在这里已经两年多了,当年如果不是荀爽苦苦哀求,董卓早把荀攸杀了。荀攸重见天日,欣喜万分,“董卓死了?董卓被杀死了?”
“没有,他还在去长安的路上。”种辑苦笑,一脸愁云,随即他指着站在身边的吕布说道,“董贼能否被除,天子能否脱困,社稷能否拯救,就看吕大人能否大展神威,独木擎天了。”
荀攸拱手谢过了吕布,“不管吕大人能不能杀死董卓,大将军和丁大人的在天之灵,都会感激大人的。”
吕布想起惨死的丁原,心里痛楚,长叹无语。
****
太师董卓到了长安。
由于连日大雨,驰道多处被毁,董卓在路上耽搁了一天。
太尉杨彪、司徒王允和司空淳于嘉率领百官相迎于十里长亭。
董卓显得很疲劳,坐在马车上连屁股都没抬。太尉杨彪才说两句话,就被董卓挥手阻止了,“诸位大人冒雨来接,我很感激,谢谢诸位大人了。”接着他指指王允道,“有子师陪我就行了,你们回去吧。”
王允急忙上车,车驾随即继续前行。杨彪、淳于嘉和一帮大臣站在泥泞里,淋着靡靡轴雨,非常狼狈和尴尬。
“天子怎么样?”董卓不待王允坐稳,马上问道,“病情很严重?”
王允神情悲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以我看,时日不多了。”
董卓冷笑,“关西战场的情况你很清楚,短时间内我们无法展开反攻。现在李弘正在攻打冀州,以北疆军的强悍,冀州指日可下。此刻天子如果驾崩,后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是啊。”王允点点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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