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上回来都没有关系,只要有粮食到北疆。
筵席上,大臣们喜笑颜开,相谈甚欢。
临近散席时,李弘说,按照行程推算,长公主和朝廷十一月底可以抵达洛阳,然后就是筹划重建新朝的事。在坐诸位大人今年年底肯定要回京议事,到时你们再聚。当然,我是不在了,至于留驻洛阳的北疆军,在南北两军重建之后也将即刻撤回河东。振兴社稷的大业,就仰仗诸位大人的努力了。
由于长公主得到了天子的承制诏书,她现在可以代行天子事,拜封官爵,所以朝廷的庞大机构也就可以全部恢复了。李弘说重建新朝其实就是指长公主要拜封三公九卿,重置百官。当日刘和到京后,把那道空白圣旨悄悄递给了李弘。李弘召集张温、徐荣三人私下商议了一下,随即由张温主笔,写了一份承制诏书。有了这份承制诏书,长公主可以名正言顺地主掌国家权柄,那将来的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大臣们听了李弘的话,并没有多少兴奋之色。大家谦虚了几句,又奉承了李弘几句,然后纷纷告辞而去。
李弘特意送了袁术一程。
“我要谢谢公路兄。上次公路兄让子泰(田畴)带给我的话,让我受益匪浅。”
“呵呵……”袁术干笑道,“大将军和那个田子泰的确是受益匪浅了,但我却受害匪浅。”
李弘笑笑,亲昵地拍拍袁术的后背,“这样吧,我退出洛阳后,就把豫州给你。”
袁术惊愣地看了他一眼,十分怀疑地说道:“你想通了?”
李弘点点头,“我也是被逼无奈,否则我进洛阳干什么?你也看到了,虽然我极力辩解,做了种种努力,但他们依旧把我当作董卓第二。别看他们嘴里不说,但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我还是一清二楚。”
“既然这样,你把文台(孙坚)打得那么惨干什么?”袁术不满地说道,“你这样做,太过分了。当初文台接到我的信后,立即带着人马北上,一路杀到洛阳城下。没有功劳也还有苦劳,但结果呢?结果他现在一无所有。你让我怎么做人?怎么对得起他?难道就这样让他两手空空回长沙?他现在就是想回长沙也回不去了。文台和你这个仇算是结下了。”
李弘苦笑,“我和朱俊大人已经说过了,等长公主和朝廷到了洛阳后,就请文台兄回京重建南北两军。文台兄可以做卫尉统领南军,也可以任职光禄勋宿卫禁中。你看这样如何?能不能补偿他?”
袁术摇摇头,不客气地说道:“大将军,你不要拿这种话来搪塞我和文台。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事,你还指望我们相信?长公主?朝廷?”袁术一阵冷笑,用力冲着李弘摆摆手,“大将军,你如果把我和文台还当兄弟,那你现在就把豫州给我。文台还是豫州刺史,我还是领荆州,这样我们兄弟还有的做,否则,过了这个冬天,大家兵戈相见。”
李弘诧异地看着他,“你担心什么?难道担心我说话不算数?”
袁术用力拍拍李弘的胸脯,“你怎么想的,我知道,你要粮食,要打冀州。但袁绍也不是好惹的,他把公孙瓒那个笨蛋拉到了冀州,一起对付你。”袁术接着又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是谁?我是袁术,他袁绍皱皱眉,我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知道袁绍接下来要干什么吗?你是不是等着袁绍和公孙瓒先打起来?”
李弘笑道:“是啊,我是在等这个机会,我一个人打袁绍和公孙瓒两个,实在太困难。”
“你以为袁绍是白痴啊?”袁术不屑地笑道,“他前头送走一头狼,后头迎来一头豹子,他找死啊?他的目的太明显了,他就是想把你诱到冀州和公孙瓒誓死相搏,然后董卓就会趁机打北疆。在洛阳和北疆之间,董卓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北疆。你腹背受敌,北疆必定崩溃,北疆崩溃了,大将军还有多少实力?”
“董卓和你两败俱伤,洛阳就是袁绍的囊中之物。”袁术笑道,“你现在把豫州给我,我感激你,我还有时间扩展实力。但如果等到你难以支撑的时候才把豫州给我,我不但不感激你,我还会打你,我会趁机落井下石,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哈哈……”李弘大笑,一把搂住了袁术略显单薄的肩膀,“好,好,我把豫州给你。路中悍鬼袁长水,果然擅长拦路打劫,哈哈……”
“你不要和我打哈哈……”袁术一脸严肃地说道,“你立即下令让徐荣、颜良、田畴,还有那个吴雄,全部撤出豫州。豫州只要在我手上,豫州的驰道对北疆来说就是畅通无阻。”
“好,北疆军全部撤出。”李弘笑道,“不过,田畴和吴雄要暂时留在阳翟,免得让袁绍知道了,又出什么波折。”
“你不要担心,这事我会小心的,否则怎能杀死袁绍?”袁术高兴地说道,“袁绍拿到了冀州,也就等于拿到了洛阳,他现在就怕你赖在洛阳不走,不去打冀州。所以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命令各地州郡给你提供粮食,帮你维持洛阳和豫州、荆州等地的稳定。”
李弘连连点头赞道:“你说得不错,这次袁绍的确很帮忙。不过,公路,我说句你不要不高兴的话,袁绍的实力好象比你……”
“你担心你自己的事吧。”袁术笑道,“你留在洛阳要遭到围攻,打冀州又面临腹背受敌的窘境,我看你怎么度过这一关。你如果大难不死,将来我们在长安相聚。”
李弘送走袁术,回到行辕,把自己和袁术的对话对徐荣说了一遍,“你看,我们要不要帮助袁术在洛阳站稳脚跟?”
徐荣想了很长时间,“帮助袁术先行占据洛阳,虽然可以让袁绍、袁术兄弟互相攻伐的时间更长,可以给我们腾出更多的时间稳定冀州。但我们必须要考虑到一个可能,那就是袁绍在实力不济的情况下,和袁术握手言和。他们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兄弟之间吵嘴打架很正常,说好也就好了。这样一来,袁阀的力量合二为一,不但可以抗衡董卓,也可以抗衡我们北疆。所以我们只能小小地帮袁术一把,让他们两人的实力维持在一个相等的水平上,然后以洛阳为诱饵,让他们兄弟自相残杀。这个办法还是最稳妥的,不容易出现变故。”
李弘担心地说道:“袁术如果不能在短期内击败刘表拿下荆州,我们现在即使把豫州给了他,他也很难和袁绍对垒。我们腹背受敌,他何尝不是?”
徐荣考虑良久,还是坚决摇摇头,“大将军,这个险不能冒。如果他们兄弟携手,北疆就要三面受敌。冀州没有站稳,洛阳我们绝不能放弃。”
李弘叹了口气,“如果我们能和袁术联手,把兵力全部抽调到冀州,攻占冀州的把握就要大多了。兵力不足,兵力不足啊。”
“如果董卓只是牵制攻击,我们在河东方向就无需派驻重兵。”
李弘苦笑,“他可是一代名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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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国初平二年(公元191年)十月。
十月初,玉石急报,牛辅、李傕、郭汜、乡济、樊稠、贾诩率四万大军出潼关,北疆军抵挡不住,已经后撤一百里,请求增兵支援。
十月初,典农中郎将张白骑急报,河东屯田兵聚众闹事,河东军屯的秋收秋种陷于瘫痪,请求派兵震慑。
十月初,朝廷圣旨到。九月中的时候,上党郡长子城民屯百姓因为一头耕牛的事和民屯官吏发生纠纷,由于官吏处置不当,激怒了百姓,引发了百姓骚乱。愤怒的百姓随即砸毁了县衙,包围了府衙,继而和前去维持秩序的北疆军发生了冲突。监御史府陈好立即前去调查,不料此事越查越大,上党郡数十名大小官吏和朝廷数名大员全部牵扯其中。朝廷大乱,诸府瘫痪,长公主请骠骑大将军速速回晋阳主持大局。
第二十二节
深秋,万木枯黄,满目萧瑟,轻轻拂过的微风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李弘拍拍稍显不安的飞雪,抚摩了几下它雪白的鬃毛,抬头向天上看去。蔚蓝色的天空宽广而深邃,飘逸的白云下,一行大雁正振翅飞翔,向南飞去。李弘疲惫的心灵突然一阵战栗。大雁回家了,我的家在哪?
很长时间了,家人渺无音讯,李弘已经渐渐放弃了这种毫无希望的查寻。如果家人还活着,他们早就找到北疆了,当今天下,谁人不知道李弘的威名?家人大概不在了,大概已经葬身于战乱和灾患中了,虽然事实很残酷,但李弘还是慢慢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如果自己能稳定社稷,能让天下苍生安居乐业,或许自己能让这种悲惨的事不再发生,但自己能做到吗?
李弘喟然长叹。现在洛阳形势复杂,冀州那边毫无头绪,董卓为了压制和削弱自己的实力,又选择在十月这个秋收秋种的季节出击。更让人不安的是,北疆偏偏也在这个时候出事了。李弘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感觉自己心力交瘁,如履薄冰,疲惫欲死。
一行人静静地走在驰道上,气氛很沉重。
远处,几个衣裳褴褛的农夫正在地里忙碌着,他们漠然地抬头看看驰道上的军队,然后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李弘专注地看着他们。旁边的朱俊说道:“董卓对关东的破坏太可怕了。弘农郡几乎看不到人,就算有百姓,他们也躲在山里不敢出来。河南尹虽然情况稍好一些,但相比过去的一百多万人口,那就差远了。现在河南尹的二十个县加在一起人口能有二十多万就非常不错了。”
李弘收回目光,转头问道:“关东有半年没打仗了,这半年里都没人回来?”
朱俊摇摇头,痛心疾首地说道:“关东一百二三十万人,这两年因为战祸而死的就有几十万人,一部分被征做民夫死在战场上了,一部分饿死冻死了,还有一部分被当作军粮吃掉了。活下来的人,不是北上逃到河东,就是南下逃到扬州、徐州、豫州和荆州。生灵涂炭啊。大将军说关东没有打仗,可你看看荆州、豫州,看看冀州、兖州,哪里不在打仗?百姓没有活路,只有逃,他们不会回来的。虽然家乡好,可家乡烽烟四起,到处都是废墟,他们回来干什么?送死吗?”
李弘黯然无语。
“大将军,早点回去吧,把北疆保住。保住了北疆和北疆两三百万黎民,也就保住了社稷中兴的希望,保住了大汉振兴的中坚力量。”朱俊语重心长地说道,“晋阳也算是我大汉的根基之地,大汉的列祖列宗一定会保佑我大汉再次中兴。”
李弘没有丝毫的信心,他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拱手说道:“大人,不要送了,回去吧。洛阳之事,就尽数托付大人了。”
“再送你一程。”朱俊挥手说道,“请大将军代为呈奏长公主。由于董卓出兵潼关,关东危机重重,所以回迁一事暂时放弃。”
“长公主和朝廷回迁的事,今年肯定不行了,只有等明年了。”李弘叹道,“如果明年北疆情况有所好转,大人也重建了南北两军,那关东的安全基本上就可以保证了。”
朱俊心事重重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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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上,关西弘农城,龙骧将军大营。
(关西这个关是指函谷关,所谓关西就是指函谷关以西,潼关以东的区域,汉代基本上就是弘农郡的范围。而关东就是函谷关以东区域。至于关中这个关却是指从四个方向拱卫长安的潼关、武关、萧关和大散关四个关隘,四个关隘中间的区域就是关中,包括长安、京兆尹、扶风郡和冯翊郡。)
接到折冲将军玉石的急报后,徐荣率部匆匆出了函谷关急赴弘农城,在桃林和烛水一带设置了三重防御,以阻击北军。
牛辅的攻击速度并不快,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玉石退到桃林后,即依托桃林塞展开了反击。
骠骑大将军李弘赶到弘农城时,前方打得正激烈。徐荣说,牛辅倚仗人多的优势,把从义(玉石)的反击打退了,现在他正在攻打桃林塞。
李弘指着地图上的函谷关说道,“实在挡不住,就把驻守函谷关的子善(颜良)和洛阳城的正清(高览)全部调过来。在大雪来临之前,我们必须确保北疆、洛阳和荆、豫两州的联系,以保怔我们从各地购买的粮食能顺利送达河东。”
“暂时无需调用更多兵力到关西。”徐荣指指地图上的烛水河,“俊乂(张合)带着苌弓、陈践两营四千兵马驻防在烛水河两岸。如果我们在这里死守,北军渡河的损失必然惨重。”
“从董卓出兵关西的意图来看,他的目的应该是切断北疆和关东之间的联系,从而阻止长公主和朝廷南迁洛阳。”徐荣看看李弘,微微笑道,“洛阳议事时间拖得太久,董卓一定知道了长公主和朝廷即将南迁的消息。他可能认为以长公主和朝廷的威仪,必能联合各地州郡的兵马,共同讨董勤王,这样一来,他明年的日子很难过,所以他才有了这次攻击。”
徐荣手捻短须,慢慢说道:“以我看,他这次攻击的目的已经达到。由于北军大兵压境,关西、关东陷入危机,长公主和朝廷南迁的时间必然要延迟。等到十一月底十二月初,黄河结冰,两地往来断绝,长公主和朝廷南迁的时间就要拖到明年的二月底,也就是黄河化凌开河的时候。你看,董卓下一次的攻击时间,是不是应该在明年的三月初?”
“子烈,你的意思我明白。”李弘摊开地图,眉头紧锁。“你催我有什么用?明年三月之前拿下冀州,时间太紧了,我没有那么多兵力。而且我们一旦展开攻击,就要同时对付袁绍和公函瓒两个人。”
“按照我们的估算,公孙瓒有三万兵力。袁绍拿下冀州后,至少也有三万兵力,如果刘岱、王匡、曹操和张扬等州郡大军陆续北上,那么我们就要和九万到十万的大军对决。而我们呢?我们目前在冀州方向能调用的只有云天(麴义)、飞燕(张燕)和栖之(杨凤)三支大军,也就是两万四千人。子龙(赵云)的铁骑我们最多只能调用一半,边郡不能没有铁骑驻防,这样也只有两万九千人。双方的兵力有四到五倍的差距,实在没办法硬打,只有寻找合适时机。”
徐荣也是眉头紧锁,慢声细语地劝道:“去年对董卓来说,日子最难熬,但他硬撑了过来。从去年十月开始,董卓开始南下烧杀掳掠,一直到今年春天,他肥了,关中也得到了喘息。虽然关中六月的时候遭到了地震灾祸,但倒霉的是百姓,董卓不会拿一粒粮食出来赈济灾民的,他只会把灾民赶出关中,把包袱丢给别人。董卓有了钱粮,就会派北军不停地攻打洛阳。”
“洛阳就像董卓手中的一块肉,我们和袁绍、袁术,还有各地州郡大吏对这块肉垂涎三尺,都要来抢。结果我们自相残杀,实力损耗,而董卓却越来越强大。最后我们被这快肉所牵累,成了董卓的口中美食。董卓这次出兵潼关充分暴露了他的这种意图,他今天出兵打一次,明年春上再出兵打一次,洛阳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出兵,这样袁绍、袁术、其他人立即就会看出董卓的意图。袁绍如果不抢这块肉了,我们就没有机会打冀州,冀州也会越来越难打。我们无法打冀州,只好和董卓干耗,以北疆地方贫瘠,将来会被董卓活活拖垮。”
“所以,我们要立即改变策略。我们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你知道袁绍什么时候会和公孙瓒翻脸?到底会不会翻脸?你知道黑山和青州的黄巾军会不会因为公孙瓒的南下而遭受重创?如果黄巾军遭到了重创,冀州、兖州、青州的形势立即就会产生新的变化,这种新变化会不会对我们更加不利?”
李弘连连点头,“子烈,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如果明年三月董卓再攻洛阳,长公主和朝廷必定不能南迁,这样董卓的意图就暴露无疑了。袁绍考虑到自己的实力和其他各种因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