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从自己的侧翼开始进攻,他们在东西方向上进行直线冲锋,根本没有办法突然转向进行南北方向的攻击。但是自己撤军的方向却是南北方向。只要动作够快,就可以避开敌人的雷霆一击,撤出尽可能多的人马。
一时间命令右翼部队和后军撤退的号角响遍了战场。
乌蒙和巍然率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消失在黑暗里。后军的鲜卑士兵在胡子率领的铁骑追击下,四分五裂,各自作鸟兽散,反而让一字排列成密集冲锋阵形的汉军士兵们无所适从,不知是散开队列任意追杀还是保持队列急速前进。胡子选择了后者。为了杀伤敌人的士兵而损失铁骑的速度,这是错误的。
李弘听到敌人的号角声,立即高声吼叫起来:“加速,全力加速……”
激昂嘹亮的号角声在马蹄轰鸣的战场上象惊雷一般,突然在漆黑的夜空里炸响,震动了战场上每一个士兵。
“杀……”
伴随着地动山摇一般的吼叫声,轰鸣声,士兵们最原始的杀戮之心终于被点燃了。他们疯狂地驱赶着坐下战马,以更加无畏的悍勇铺天盖地地杀向敌人。
阎柔的部队再次遇到了巨大的阻力。慕容绩的主力部队在小帅慕容麟的指挥下,誓死阻击。
前面就是鲜卑大军的中军,巨大的金雕战旗高高飘扬在夜空中,它仿佛告诉所有正在浴血奋战的士兵们,大旗未倒,战局仍在坚持,主帅仍在指挥。
慕容侵望着越来越近的汉军,突然看见了一面巨大的红色战旗,战旗中间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豹,左右分列斗大的“风云”二字。
他紧张地大叫起来:“豹子,是豹子的部队。撤,快撤。”
慕容绩随即被侍卫们裹挟着,和慕容侵一起,匆匆忙忙打马而逃。
阎柔的大刀狠狠地砸在慕容麟的狼牙棒上。慕容麟惨呼一声,虎口俱裂,狼牙棒脱手飞出。还没有等他站稳身躯,一杆长矛已经将他洞穿而起,远远地被抛到汉军铁骑大军的后面。随即他就被无数的马蹄践踏成了肉泥。
“砍倒它……”阎柔大吼着,挥舞着大刀,声嘶力竭地叫道:“砍倒敌人战旗,砍倒……。”
一个士兵闻声而起,一刀戳到战马的后臀上。战马吃痛,长嘶着飞身高高跃起,对着鲜卑人的大旗就撞了过去。护卫在战旗四周的敌人不畏生死,各举武器,几乎同时对准了空中的战马和马上的骑士。
“轰”一声巨响,旗杆被横飞而至的战马躯体重重地撞上,立时拦腰折断。巨大的金雕战旗随着半截旗杆,立即摔落在地面上。
战马的庞大身躯上,前前后后被插进了十几把战刀,它在临死之前随着惯性,还凶悍地撞死了几个敌兵。马上的骑士身中数支长箭,早已摔落气绝。
鲜卑士兵突然之间失去了他们心中最后的依靠,顽强的战斗意志终于随着乱七八糟无法辩明的号角声一起崩溃了。
战场在突然之间好象停止了瞬间,随即爆发了一声响彻黑夜的恐怖吼叫,鲜卑士兵们开始了绝望而杂乱的大逃亡。
整个渔阳城的战鼓几乎全部擂响,巨大的声音惊天动地,战场上战马奔腾,杀声震天。
黎明突然拉开了黑幕。
鲜卑士兵们一个个惊慌失色,没命一般在平原上奔逃着,连绵有数里。
慕容峰好不容易在士兵们的帮助下,抢了一批战马,夺路要逃。鲜于辅和他的铁骑象旋风一般刮到,连撞带砍,十几个敌人立即就被报销了。鲜于辅的铁戟毫不留情地拨飞了慕容峰劈来的战刀,顺势刺进了他的胸膛。慕容峰惨嚎着,被鲜于辅的长戟高高挑起。一个骑兵飞马而过,战刀飞起,劈头一刀剁下了他的首级。
宇文峒被捆在一匹马上,由手下牵着急速往东逃窜。胡子和士兵们尾追赶到,箭射刀劈,连续击杀了数名宇文峒的侍卫。胡子用尽全身力气挥动大刀,大刀在宇文峒绝望的吼叫声中呼啸着落下,连人带马一起砍死。
在清冷肃杀的黎明里,李弘的铁骑杀遍战场,他们带着血腥的恐怖,象脱缰的野马一般顺着敌人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渔阳城外的平原上,大汉铁骑在血红色的风云战旗的带领下,象惊涛骇浪一般,以排山倒海之势,铺天盖地的卷向亡命逃窜的敌人。
突然,一声悠长,苍凉的牛角号在汉军的左侧响起。
正在狂呼大叫的李弘心中狂震,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吼叫起来:“列阵,重新列阵……”
第三十五节
熊霸的部队在整个下半夜只进攻了一次。他似乎和守城的田楷非常有默契,一个不攻,另一个在城上命令士兵倒头大睡。虽然南城门方向的战斗异常激烈,报警求援的战鼓声响彻了渔阳城,但田楷坐在城楼上,丝毫不为所动。
熊霸接到慕容绩的命令后,脸上的惊骇之色让站在一旁的乌豹,宇文伤心惊肉跳,知道渔阳的战局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快马告知骛梆,立即撤退到长青围。”
“宇文伤,你率攻城部队以最快速度撤退到长青围去。”
“乌豹,集合一千骑兵,随我往渔阳城南部接应慕容绩的部队撤退。”
霎时间,各种不同的牛角号声在鲜卑大军的各处响了起来。
田楷站在城楼上,看到的不再是熟悉的敌人即将开始进攻的列队场面,而是鲜卑人准备后撤的频繁调动。他看到一支骑兵大军队列不整,匆匆忙忙地冲进了黑夜里。
田楷笑起来,他举起双臂,兴奋地大叫起来:“援军来了。我们的援军来了。”
随着牛角号声地响起,飞驰的铁骑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在各自战旗的引导下,开始面向北方,重整冲锋队列。
李弘手执钢枪,站在队伍的最前列,默默注视着前方逐渐接近的鲜卑铁骑。他突然看到了熊霸的战旗。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转身高吼:“展开雁行队列,准备迎敌。”
双方相距五百步。这个距离是骑兵开始发起攻击的最佳加速距离。李弘高高举起长枪。黑豹扬起前腿,引颈长嘶,做势准备发起新一轮的狂奔。
号角兵看到李弘举起长枪,赶忙把号角放到嘴边,准备随时吹响冲锋的号角。
就在这时,李弘发现熊霸的部队突然停了下来。
李弘笑了起来。这个熊霸就是聪明。
李弘的部队经过一夜的长途跋涉,人马本来就有些疲惫,加上刚才激烈残酷的一战,士兵们的体力都已经达到了极限,如果再与鲜卑人的骑兵恶战一场,恐怕这支部队即使侥幸赢了,也所剩无几了。李弘这支部队是他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出来的,大家在一起生活训练了大半年,叫他一战拼个精光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熊霸不愿意再战。他只有一千人马,在主力部队大败,士气低落的情况下,即使交战一场,也是负多胜少。他只要把汉人的追击部队阻一阻,也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他料定汉人的突袭部队必定也是不堪再战,他要赌一赌。他赌赢了。
李弘把高举的长枪缓缓放下。他回过头来,看到身后的几个号角兵一脸的紧张,一副全神贯注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地笑了起来。几个士兵不明白自己的大人怎么这时候还有闲功夫一个人偷着乐,一个个不解地望着他。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乌豹看到汉军果然如同熊霸所料,没有主动发起攻势,不由得大为敬佩。
熊霸惨痛地一笑,缓缓说道:“对面就是豹子。”
两次深夜突袭,两次均遭大败,熊霸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怒火。这个曾经象白痴一样的汉人小子,竟然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若早知道他这样厉害,当初不如宰了他。
熊霸不由地想起慕容风。大帅就是慧眼识珠。他一再在自己面前夸奖他,可自己为什么就是一再无视他的存在呢?结果导致再一次大败。
乌豹沉默了。过去曾经是并肩战斗的战友,如今却已经变成了敌人。
他突然想起了铁狼。如果铁狼还活着,他会怎么想呢?他会后悔自己把一个白痴教成了一个可怕的敌人吗?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朝霞映红了半边天。大地上的万物生灵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温馨而宁静。晶莹透剔的露珠在刚刚发绿的嫩叶上温驯的趴伏着,享受着初升朝阳的温暖。
李弘在目送熊霸的队伍缓缓离开后,带着骑兵们返回到渔阳城下,在距离战场很远的地方扎下了大营。
李弘和鲜于辅,阎柔三人随即赶到渔阳城内拜见刺史大人刘虞,太守大人何宜。
刘虞高兴地抓住李弘的大手,连声夸奖,并把他介绍给渔阳城太守何宜。何宜是个著名的经学名士,学问高深。他长相儒雅,神态安详,看上去就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大儒。这一点刘虞远远不如他。堂堂的刺史大人怎么看都象一个年事已高的山野村夫。
何宜只是微微点点头,算作打招呼。对于他来说,一个小小的军司马,一个曾经是鲜卑人的奴隶,出身低贱的武夫,他连正眼都懒得看,不要说打招呼了。
李弘看到他倨傲的神情,没有太在意。他一个官阶低微的军官,的确没有资格和太守大人相交。
这个时候田楷走了进来。田楷三十多岁,身材高大但不健壮,面色白净。他不象一个军人,倒更象一个做学问的儒士。他在拜见了两位大人之后,随即走到右首几旁。李弘和鲜于辅,阎柔三人赶忙离席行礼。
田楷连道辛苦,将他们一一扶起。
“你就是名闻天下的豹子?”田楷用力拍拍李弘的肩膀,赞叹道:“当真是一条好汉,百闻不如一见哪。”
“我幽州出了两位鼎鼎大名的勇士,辽东有白马公孙瓒,北平有黑豹李弘。一黑一白,足可令胡人闻风丧胆。”田楷转首对坐在上首的刘虞说道。
刘虞连连点头,笑着说道:“辽东辽西的乌丸人闻听鲜卑国进攻我大汉,都蠢蠢欲动,意图趁火打劫。公孙大人率部坐镇柳城,弹压乌丸人,也是劳苦功高啊。子民这次领军解渔阳之围,功劳颇大,应当重重嘉奖。”
李弘赶忙说道:“下官和鲜于大人,阎大人遵照大人之命,鼎力合作,日夜兼程赶来,幸不辱命。在突袭之战中,各曲士兵人人争先,奋勇杀敌,居功至伟。若论功劳,应该都是他们的。”
刘虞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子民说得对。无论守城的将士,还是前来支援的将士,他们的功劳才是最大的。没有他们的浴血奋战,渔阳城就会被鲜卑人攻陷。还有渔阳城的老百姓,他们在守城大战中,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和牺牲。我们应该要好好的感谢他们才对。”
“然而”刘虞语气一沉,立即严肃地说道:“渔阳城只是暂时解围。凌晨的突袭,虽然重创了慕容绩的攻城大军,歼灭了他们两三千人,但攻打东城的熊霸部队却安然无恙地撤退而走。熊霸的部队加上逃出的慕容绩残部,除去前些日子他们攻城损失的两三千人,他们的军队人数依然有六七千人,这对渔阳城依旧是个巨大的威胁。诸位对以后战局的发展都是怎么看的?”
何宜神色凝重,缓缓说道:“如今卢龙塞方向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估计刘大人那里还没有发生什么战斗,李大人的部队还可以在渔阳继续待上一段时间。但巨庸,涿鹿的告急文书却象雪片似的天天送到。护乌丸校尉箕稠箕大人率部坚守巨庸城已经十余日,面对上谷乌丸豪帅提脱的凶狠进攻,攻城战肯定异常激烈,估计情况非常危急。而代郡的援军被鲜卑的拓跋部落大军围在涿鹿城,寸步难行。综观整个战局,若想有所突破,必须击溃敌人的其中一路,方可有效牵制另外一路敌人的进攻。”
“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先行击溃攻击渔阳的敌人?”田楷问道。
“严正(田楷的字)说得对。我和何大人商议了许久,觉得攻击渔阳的的敌人在即将得手之际突遭惨败,其军心士气必定低落。我们若想在整个幽州战场上彻底扭转局势,其突破口恐怕就是眼前的慕容绩和熊霸了。”刘虞摸着山羊胡子,慢慢说道。
“双方兵力对比虽然实力悬殊,但我们不得不为之。若想救援巨庸和涿鹿,我们没有兵力,而且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慕容绩和熊霸,在险境中求生存。若待慕容绩和熊霸的部队缓过劲来,与从广平赶来的裂狂风援军会合,渔阳必将再次遭到他们的攻击。诸位都是带兵的人,应该在此为难之际,为渔阳寻找一条脱困之路。”何宜语调平静地说道。
“现在渔阳只剩下一千五百多名士兵,加上李大人,阎大人和潞城,雍奴的援军,总共不到五千人,而且只有两千多骑兵。慕容绩和熊霸的六七千部队一到平原上,就全部是骑兵,我们全无胜算,何况他们还有裂狂风这个后援。大人,这不是有没有办法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可能的问题。”田楷苦着一张脸,低声说道。
何宜脸色沉下来,不再说话,一个人默默地想着心事。
刘虞转头望向李弘三人。鲜于辅紧紧地皱着眉头,一筹莫展。阎柔的大手轻轻地摸着案几的边缘,一下又一下,一脸的茫然。
李弘从怀里掏出那张绢制的地图,小心翼翼地铺在案几上,仔细地看着。
“子民,你可有什么办法?”刘虞问道。
屋内的几个人立即把目光都盯在了李弘的脸上。
“据两天前斥候的回报,裂狂风的部队已经出了广平,正沿着鲍丘河而下。一旦他们在长青围会合,就有一万两三千人。这和他们最初攻打渔阳的部队人数差不多。这么多人,如果和他们硬拼,自然是自寻死路。如果我们继续坚守渔阳城,即使守住了,却无法从根本上扭转幽州的战局,迟早都是城破兵败的结局。”
“希望他们遭此重创,退兵不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北面拓跋部落和上谷乌丸的提脱大军正在日夜围攻巨庸,涿鹿,两路大军会合渔阳指日可待。广平城已经被他们拿下,粮草中转问题得到解决。而慕容绩只不过是遭到一次挫败,虽然伤了元气但实力仍在,他依旧还有机会卷土重来。要鲜卑人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半途而废,想都不要想。”
“那你有办法吗?”何宜看他滔滔不绝,尽是废话,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严肃地问道。
李弘轻轻地点点头,笑着说道:“给一万多人的骑兵大军提供粮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熊霸率先攻下广平,其目的不言自明,就是为了给大军建立一个安全的粮草中转站为漫长的粮草运输线提供安全保障。”
“你准备袭击广平,截断他们的补给?”田楷立即问道。
“可我们部队人数太少,没有攻打广平的实力。”阎柔接着说道。
“子民的这个主意非常好,我们完全不必进攻广平,只要频繁袭击他们的粮草运输队,就可以让鲜卑人陷于被动,迫使他们撤军。”鲜于辅跟着说道。
“但这个办法耗费时间太长。一旦巨庸被攻陷,敌人就会蜂拥而来,渔阳随时都可能被敌人占据。”何宜冷冷一笑,立即予以否定。
“子民,你有在最短时间内击败敌人的办法吗?”刘虞对这个办法也不以为然。他看到李弘胸有成竹地看着大家,满脸地自信,随即继续问道。
“有。”李弘大声说道。
第三十六节
清晨,裂狂风站在长青湖边上,极目远眺。
此时正值初春,湖面碧波荡漾,一望无际。湖面上的风呼呼地吹着,寒气袭人。湖岸四周的大树在风中来回地摇摆,刚刚飘绿的枝叶和着风声发出悦耳动听的哗哗声。
刀疤骑着马飞奔而来。
“大人,慕容绩的大军在渔阳城下遭到汉军骑兵地突袭,损失惨重。现在部队已经撤到长青围。”刀疤神情激动地说道。
裂狂风一惊,不敢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