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如果十年后再做出选择,不是北疆毁于一旦就是大人粉身碎骨。”田豫略显激动地说道,“但大人粉身碎骨了,北疆还是毁于一旦。所以大人只有一条路可走。大人现在要做出选择。为了北疆,更是为了大汉国,大人应该责无旁贷。”
李弘拍拍地图上的汉北郡,非常感慨地说道:“一个小小的汉北郡,竟然扯出这么大的事,怪不得仲渊叫我不要自寻死路,还是一口气杀了干净,果不其然。”接着他指着田豫说道,“国让,那你说说,如何才能让北疆占尽先机避开十年后的战祸?”
“冀州。”田豫说道,“大人远征大漠之后,立即上书陛下要求掌控幽并冀三州军政大权,如此一来北疆所有问题尽数解决。”
“太尉刘大人现在兼领幽州牧,很快就会回京任职,而奋武中郎将公孙瓒又是大人的老朋友,从北疆大局出发,他一定会支持你。有公孙瓒大人率军驻防于右北平,幽州边塞万无一失。至于冀州嘛,大人当然要派兵驻防,以确保州郡无忧,赋税尽入幽并两地。”田豫说得兴起,用力挥手道,“大人虎踞北疆,领幽并冀三州,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兵有兵,天下谁能挡之?”
李弘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念念不忘冀州的赋税。此次南下,陛下已经答应每年从冀州赋税中调拨三亿钱贴补并州,如果我出尔反尔,会激怒陛下和朝廷,这对北疆并没有什么好处。我看,此议作罢,不要再提了。”
“大人,你要考虑到十年之后……”田豫看到李弘无意采纳自己的意见,急忙再劝,但李弘已经对他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我在洛阳危机重重的时候率部南下威逼天子和朝廷,已经犯了滔天大罪,但因为种种原因,我有幸没有成为大汉国的罪人,没有遭到天下人的唾骂,天子和朝廷也用非常体面的办法满足了我的要求。但如果我变本加厉,置天子威严和大汉律法于不顾,执意驻军冀州,抢夺冀州的所有赋税,那我和拥兵谋反有什么区别?我会成为大汉国的叛逆,会遭到天下人的唾骂。我死了不过一条性命而已,但我凭什么葬送弟兄们的性命?凭什么让北疆生灵涂炭,让数百万灾民饱受战火的蹂躏?”
“大人……”田豫脸显悔色,眼晴里露出深深的恐惧。自己情急之下,多说了两句,竟然把话说过了。其实他是想让李弘拥兵自重,结果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后,怎么听都像是劝李弘拥兵谋反。
李弘看出他十分紧张,赶忙安慰道:“国让,你的意思我理解,这话也不是你一个人说,没关系。”
“目前,并州还能勉强支撑,只要今年冬天不发生雪灾,明年的日子就能过。大漠之战结束后,我打算解散胡族铁骑,让他们各自回家带着部落迁移到大漠居住。这样,军饷就能节约不少。另外,国让说得对,要把灾民回迁冀州,并州养不活他们了。从明年春天开始,陆续安排灾民回迁,尽可能减轻并州的负担。如果能在春耕之前迁走一百到一百五十万的灾民,并州就轻松多了。”
田豫听到李弘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心里一松,暗暗地吁了一口气。
李弘随即和众人商议筹建汉北郡的事。
鲜于辅、田豫和唐放过去都是府衙内的从事掾史,三人对府衙事务非常熟悉,说起这些事来头头是道。李弘和其他几位将领安静地听着,不时插上几句嘴。
“羽行兄,这汉北郡的首任太守一职,你看由谁担任最合适?”
鲜于辅笑道:“牧云最合适。但他现在是河套屯田区的屯田校尉,又兼领朔方郡太守,重任在肩,不好调动,我看……”他指指田豫道,“就让国让去吧。”
田豫难以置信地看着鲜于辅,激动地浑身一阵战栗。他根本没想到鲜于辅会看中他。自己才二十岁,因为得到燕无畏的举荐被李弘征辟入府为掾史,已经非常幸运了。今天要是能再得到鲜于辅的举荐成为大汉国新建汉北郡的第一任太守,自己就将是大汉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太守。
李弘诧异地看了一眼鲜于辅,又看看惊喜交加的田豫,迟疑了一下。他本来的意思是让鲜于辅以奋威将军兼领太守一职坐镇大漠,但自己的随口一问却问出一个年轻的田豫。由一个二十岁,名不经传的年轻人出任大汉国历史上第一个大漠郡的郡太守,此事上奏到朝廷,必将成为轰动朝野的一件大事,而自己也肯定要成为朝中大臣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羽行兄,我打算让你坐镇大漠,你看……”李弘试探着又问了一句,他怀疑鲜于辅是不是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
“行,我坐镇大漠,国让治理郡县,保证北疆无忧。”鲜于辅笑道,“你不是觉得国让太年轻了?”
“不,不……”李弘摇手笑道,“我只是有点意外而已。子龙、射虎、雷子、小懒他们几个都是二十岁不到就做了二千石的都尉、校尉,这在北疆很正常,不过二十岁做郡太守他还是第一个。”
鲜于辅和玉石、杨凤等人相视而笑。鲜于辅指着犹自不敢相信的田豫说道:“国让,大人已经任命你为汉北郡太守了,还不快快谢恩。”
田豫蓦然惊醒,大礼跪拜。李弘急忙把他扶起来,“大汉国无数先辈的愿望就要在你的手上实现了,你可要努力啊,要把大汉国的天威散播到大漠任何一个角落。”
“下官决不负大人所托,誓死报效国家。”田豫激动万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众人恭贺了田豫一番之后,李弘随即下令大军明日北上,由高阙翻越阴山进入大漠。
众将纷纷离去,大帐内随即只剩下李弘和鲜于辅两人。李弘对田豫出任汉北郡太守一事很担忧。田豫一是年轻,从来没有担任过一地长官,二来他也没有和胡族打交道的经验,所以李弘非常不安。
“羽行,你是不是太轻率了?”李弘问道,“你为什么执意要让田豫出任汉北郡太守?”
“你不要担心。”鲜于辅笑道,“我带着大军坐镇大漠,不会出事的。”
“我当然担心了。”李弘直言不讳地问道,“你不是有意平衡北疆的各派势力?你这么做太明显了,别人会说我偏袒幽州人。这个汉北郡太守一职非常重要,它不仅责任大,权利大,还直接控制着北疆的安危,甚至还可以让首任太守扬名天下,一旦用错人,你我后悔莫及啊。”
“我知道你的苦衷。”鲜于辅不急不慢地说道,“你也很难做,给谁都不好,所以干脆叫我去兼任。但你想过没有,你总要有几个忠诚你的幽州士子为你治理北疆,尤其这个汉北郡,直接关系到北疆的安危,所以更不能用你不了解的人。我和你一样,都是带兵打仗的,我能兼领多长时间的太守?我觉得田豫很合适,他会治理好汉北郡。”
“这次,十五郡太守都是你一手安排的,虽然你从大局考虑,把长城以南的州郡太守都给了士人,把长城以北的三个郡和冀州两个郡的太守都给了黄巾军一系,把车骑大将军府的两个行辕都交给了朱俊的儿子和女婿,但你知道跟着你南征北战的将士们是怎么想的吗?这些将士们无怨无悔地跟着你打仗,许多人五年都没有回家了,你为什么就不替他们想想?这些人没有向你要官做,也没有向你要赏赐,你是不是已经把他们忘记了?”
“鲜于银从幽州时就和我们在一起打仗,我带两千兵,他也带两千兵,现在我是将军了,阎柔、玉石、颜良也是中郎将了,但他呢?他抱怨过吗?他对你有过不满吗?你为什么就不为鲜于银这样的老部下想想?你要知道,这些人才是你最忠诚的部下。”
李弘呆呆地坐在案几后面,沉默无语。
第八节
阎柔率领射缨彤和李溯两营铁骑一路猛追,不知不觉和张燕的军队拉开了百里以上的距离。
铁骑中途休息的时候,李溯对阎柔说:“大人,我们是不是暂停追击,等一等张将军?”
阎柔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吃着手上的干粮,一句话也不说,就象没听到一样。李溯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道:“大人,我们穷追不舍,和张大人的步兵拉开百里以上的距离,会形成孤军深入之势。魁头有两万人,我们只有八千人,一旦被他打个伏击,我们损失就大了。”
李溯这话说得很婉转。铁骑真要是中了鲜卑人的伏击,损失惨重,阎柔就要受到军纪处罚,有可能掉脑袋。大军出塞前,张燕一再说了,前后军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五十里,两军之间要互相保护。现在前军距离后军已经一百多里了,早就违反了张燕的军令,但阎柔依然没有停止追击的意思。阎柔性情粗旷豪爽,行事稳重,从来没有在战场上违反过军令,怎么这次一反常态?阎柔吃完东西,抹抹嘴,倒地睡觉了。
李溯和射缨彤相视苦笑。李溯坐到阎柔身边,笑着说道:“这次远征大漠,将军大人兵分三路,齐头并进。如果我们这一路人马打了败仗,不能在将军大人规定的时间内赶到朝天原会合,影响了将军大人的远征战策,那罪责可就大了。”
阎柔瞅了他一眼,“小懒,你什么意思?拿将军大人来威胁我?”
射缨彤笑道:“大人,的确不能再追了。虽然我们鲜卑人对大漠的地形很熟悉,但不能排除有个别人临阵背叛。我看小懒说得对,我们还是稳妥一点,和张大人保持距离为好。”
阎柔坐起来,神情严肃地指着李溯问道:“木桃、木李兄弟没什么异常举动吧?你可要给我盯紧了。他们原来都是弹汗山王廷的人,看到我们击败了魁头,占据了弹汗山,心里不可能没有想法。你给我注意一点,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事。”
“大人多虑了。”射缨彤坐到阎柔对面说道,“离开五原大营的时候,将军大人曾经召集我们议事。他说,等北疆不打仗了,他要给我们牧场,给我们数不清的牛羊,让我们的族众过上富足的日子。有将军大人这个承诺,我们还背叛干什么?难道背叛能给我们带来牧场和财富?木桃、木李兄弟过去也是弹汗山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他们随和连在西疆战败之后,兄弟两人的部落随即就被弹汗山其他大部落吞并了。你说他两人还会为魁头卖命?这次将军大人远征大漠,能帮助他们找回族众,能允许他们在弹汗山重建自己的部落,你说木桃木李会背叛将军大人吗?”
阎柔担忧地说道:“理是这么个理,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他指指两人说道,“你们也休息一下,我们继续追。”
“大人还要追?”李溯无奈地摇摇头,“大人,如果……”
“你们两个烦死了。”阎柔不耐烦地挥手说道,“魁头放弃弹汗山,一退再退,除了在弹汗山脚下被小懒打了一下外,毫发未损,这对我们远征落日原有什么好处?”
“大人想打他一下?”李溯问道,“但我们兵力不够,一旦打起来,损失太大了。”
“我们损失大,魁头的损失难道就小吗?”阎柔说道,“和我们死拼,并不能阻止我们北上的脚步,所以魁头要打一定会打我们的粮草辎重。我们失去了粮草,人和马都没有吃的,还能北上吗?”
“你带着我们猛追,故意拉开和张大人的距离,是想给魁头一个攻击的机会。”李溯惊讶地问道,“但张大人带着两万两千步骑,魁头他有胆子打?”
“跟在我们后面的是孙亲、彭烈和丁波,只有一万步卒。”阎柔笑道,“张大人、于氐根、枝麓和冉冉要在弹汗山滞留两天,随后跟进。”
“原来你和张大人早有歼敌之计。”射缨彤如释重负地笑道,“我们还以为你和张大人有什么矛盾。这么说,孙大人押运的不是粮草了?”
“当然不是了。”阎柔狠狠的打了李溯一下,“你以为我违反军令是吗?我阎柔是这种不知轻重的人吗?你个小混蛋,现在长大了,整天在我耳朵边罗里罗嗦的,给我滚去睡觉,半个时辰后出发。”
李溯痛得扯牙咧嘴,苦着一张脸问道:“魁头要是不上当怎么办?”
“一直追到朝天原。”
斥候送来的消息让愤怒的鲜卑人看到了报仇的机会。
魁头不想打,但在邪归逆、陵迟等一帮弹汗山大小首领的极力劝说下,他还是动心了。如果能击败汉军,夺回弹汗山,不但可以打击汉军的士气,还能让汉军远征受阻,甚至有可能迫使汉军放弃远征,退回边塞。
“汉人的中路只有一万步卒,我们即使不能全歼,也能烧毁他们的粮草辎重,迫使他们撤回长城。”邪归逆激动地说道,“大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稍纵即逝,你要当机立断。”
魁头犹豫不决。如果这是汉军的诱敌之计,弹汗山这最后两万人马势必要折损大半,将来到了朝天原,自己就只能看别人的脸色。但如果打赢了,自己凭一己之力独自击败汉军的远征大军,那将来在大漠上,自己可就是一代豪雄可以呼风唤雨了。
魁头咬咬牙,下了决心。他命令邪归逆和陵迟带着一万大军袭击汉军的中路大军,自己带着剩下的一万人马佯装继续北上,牵制汉人的前军铁骑。
鲜卑人连夜出发,凭借着他们对大漠的熟悉,顺利绕到了阎柔大军的后方,并在黄昏的时候发动了对汉军的突袭。
看到从天地之间排山倒海一般冲出来的鲜卑铁骑,孙亲兴奋地挥手狂叫:“擂鼓……列车阵……”
“兄弟们,开战了……”
雄浑的战鼓声霎时间响彻了大漠的天空。汉军将士临危不惧,各部士卒在令旗的指挥下,迅速摆下车阵,列好防守阵势。黄巾军将士在经历了雁门关大战后,对阻击鲜卑人的铁骑有了丰富的经验。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了战胜鲜卑人的自信和勇气。
大军后方的民夫们手忙脚乱地揭开了三千辆辎重车上的防雨毡布,解开了驮运辎重车的马匹缰绳。这三千辆辎重车上除了军械和粮食还有五千名汉军步卒,五千名全副武装的乌丸铁骑士卒,那驮运辎重车的马匹就是乌丸将士的战马。
五千名汉军步卒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飞速奔向车阵。
五千名乌丸将士在号角声的指挥下,飞速跳上战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大军后方的原野。他们要在这片空旷的原野上列阵,他们需要足够长的距离让战马达到极限速度。
冉冉仰头看看在空中高高飘扬的大纛,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孙亲说道:“张大人真是厉害。”
孙亲得意地笑道:“在车骑大将军手下,张大人只是九大统帅之一,比他厉害的还有很多。”
“张大人只带着楼麓的一千铁骑,十几万民夫押运大军的粮草辎重。”冉冉指着越来越近的弹汗山铁骑,敬佩地说道,“如果魁头带着大军绕道返回弹汗山攻击,我们就完了。这事也就张大人敢做,如果是我,你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
“用几千民夫冒充步骑大军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让魁头相信我们押运的就是大军粮草也很容易,难就难在让魁头相信自己可以一击而中。”孙亲举起手中的马鞭指着大军后方正在列队的乌丸铁骑说道,“如果魁头再不来,我们只好放弃了。你们乌丸勇士藏在辎重车上已经好几天了,恐怕很多人忍受不了了吧?”
“何止忍受不了,我们要骂人了。”冉冉笑道,“你们汉人太狡猾了,用这种办法诱杀鲜卑人……”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孙亲看看他,冷笑道:“打仗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对方。”
冉冉听出他语气不善,急忙躬身说道:“大人,我们何时发起攻击?”
“你列阵于大军后方,听到号令之后立即从车阵的左右两翼向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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