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答应我的,只要我能在八月之前收复边郡,他就同意我继续北上攻打鲜卑人。”李弘伤感地说道,“虽然天子不在了,但为了大汉国的将来,为了北疆的稳定,我们还是应该趁着鲜卑国内乱实力不济的时候,北上攻击,何况……”李弘迟疑了一下,说道,“何况这也是暂时摆脱北疆危机的最好办法。当初天子同意我出兵鲜卑国,这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另外,目前洛阳形势不明,我此时要求北上攻击鲜卑国,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朝廷而言,都是一个解决所有问题的最佳途径。”
李玮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略显不安地问道:“大人又想了结这尘世的一切?”
李弘看着他,忽然笑道:“死就是死,你说那么好听干什么?”
李玮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李弘那张笑脸,他气得摇摇头,把话又吞了回去。
“战死疆场,马革裹尸,成就万世功名,未尝不是为将者的一大幸事。”李玮说道,“但大人现在好象还没这个资格。”
李弘笑着冲他招招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大汉国摇摇欲坠,大厦将倾,大人总该出出力吧?北疆流民为患,屯田未成,大人总该伸伸手吧?”李玮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答应小雨夫人的事,你做好了吗?大人想找到父母亲人的心愿,你完成了吗?”
李弘笑笑,说道:“私事,我们暂且不论,挽大汉国于将倾,我也没有那个本事,我们现在就说说北疆的事。”
李弘笑容渐敛,慢慢说道:“并州的屯田刚刚开始,以五年初成为算还需三年,以十年成功为算还需八年。也就是说,我至少要确保北疆八年的安稳,但我如何确保自己这八年都在北疆?我如何确保自己这八年都能象现在一样主掌北疆兵事大权?如果国家稳定了,没有战乱了,试问,我有可能还继续主掌北疆的兵事大权吗?恐怕不行了吧?”
李弘无奈地摇摇头,叹道:“这几天我想了许多,我到并州招抚黄巾军,安置流民屯田好像都做错了。我其实并没有解决黄巾军和流民的问题,相反,我给大汉国种下了一个更大的隐患。我做错了,就象你当初说的,我的确有点自不量力,以至于现在北疆危机四伏,隐忧重重,形势岌岌可危。”
李玮点点头,心情沉重地说道:“如今天子归天,皇帝易主,这天下已经不是过去的天下,一切都变了。”
“过去是对的,现在是错的。”李弘苦涩一笑,“这或许是天意吧?我不想这么快结束北疆战事,但北疆的仗却转眼就打完了,想不结束都不行。北疆战事一旦结束,北疆就成了大汉国的焦点,我就成了大汉国最大的祸患。所以,我只有继续北上攻击鲜卑国,这是我目前唯一的选择,也是朝廷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你放得下这人世的一切吗?”李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灰意冷地问道。
“放不下。”李弘痛苦地说道,“所以我要北上,我要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南下的理由。”
李玮霍然心惊,惊喜地看着他说道:“你想明白了?”
李弘点点头。
“怎么想明白的?”
“先帝遗诏。”
六月上,去卑领两万铁骑到达大青原。
第二天,李弘指挥大军向胡族联军发起了攻击。这天上午,胡族联军左翼旭葵的大军向汉军投降,胡族联军的左翼随即暴露在汉军的攻击之下,胡族联军大败。
拓跋帷在突围过程中被黑豹义从诛杀,白马铜于混战中被姜舞诛杀,大约六万匈奴叛军和数千鲜卑人被汉军俘虏。
从合围胡族联军到全歼胡族联军,汉军再损一万将士。
三天后,驻守卫阙的匈奴叛军投降。至此,历时两个月的北疆大战结束,并州北方的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四郡全部收复,十二万被掳百姓被救回。
北疆大战,汉军以十八万人出塞,诛杀胡族联军近八万人,俘虏七万人,掳掠胡人部落族众十三万口,牛羊牲畜数百万头,自损六万将士,战绩彪炳。
同日,征北大将军以八百里快骑向天子报捷。
李弘命令大军驻扎于五原城暂作休整。
不久,李弘召集匈奴大单于于夫罗、左贤王刘豹、右贤王去卑和一帮单于庭贵族议事。
李弘命令左贤王刘豹率部安抚被俘的匈奴叛军和匈奴右部落、屠各族及大大小小上百部落族众。李弘对他说,这些军队,这些匈奴部族都是你的,你带着他们在阴山以南择地而居。
大单于于夫罗和单于庭的所有贵族大臣们都很不高兴。这一年多的仗打下来,好处全部给刘豹一个人拿去了,谁不生气?
李弘说,你们谁愿意把部落迁到阴山以南居住,这战利品就有你们一份,否则没有。匈奴人这才明白李弘的意思,原来他想把匈奴人全部迁到黄河以北。看来,匈奴人的这次叛乱已经严重伤害了汉人,他们再也不愿意把水草丰茂的河南之地划给匈奴人居住了。
第二十一节
刘豹非常感激李弘。正是李弘的鼎力支持,他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才由一个籍籍无名的匈奴贵族一跃成为单于庭最有实力的年轻左贤王。
刘豹按照李弘的要求,把五万匈奴叛军的降兵精简为两万,把老弱病残的降兵都放回了各自的部落,把十几万大小部落的族众都安置到阴山以南,还有五原、云中等郡县的各个草场上。如今他拥兵两万,手下有大小部落数百个,有将近十五万人口,其势力之大,已经远远超过了单于庭。
大单于于夫罗对李弘的安排虽然心里极度不满,但刘豹终究还是他的儿子,他也不好说什么,反而还要出面安慰那些忿忿不平的单于庭和左部落的各族首领。
于夫罗和匈奴贵族们都清楚,如果没有征北大将军的支持和援手,没有麴义将军和汉军将士的奋勇作战,单于庭不但没有了,就连左部落可能都已被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消灭了。这次征北大将军没有趁机把匈奴人赶尽杀绝已经非常仁慈了。
南匈奴经此大乱后,实力和人口都有很大的损失,尤其是须卜骨都侯的右部落和白马铜的屠各部落。这两个部落原来都是南匈奴数一数二的大部落,但现在部落首领和士卒几乎被诛杀一尽,南匈奴因此而实力巨损,一蹶不振。匈奴人对北疆的形势清清楚楚,所以他们面对李弘的强硬和蛮横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今日的南匈奴已经无法和两百年前刚刚分裂南下时的南匈奴相提并论了,今日的南匈奴已经彻底衰败。在大汉国的眼里,它现在就是草原上一只老迈而伤痕累累的野狼,已经没有任何威胁,随时都可以把它砍死在大草原上。
李弘和于夫罗商议多次,决定把刘豹统领的大部落统称为北部落,定居于阴山以南黄河以北。单于庭和匈奴左部落部族大约四万多人还是定居于美稷一带。右贤王去卑带着自己的三万部族定居于西河郡的长城以内,黄河以北的草场上。让去卑的部族迁移进长城,这是麴义曾经答应去卑的,李弘没有反悔,特意为此事上书朝廷,恳求天子恩准。
刘豹为自己将来统领匈奴诸部考虑,从战利品里调拨了大量钱财牲畜给了单于庭和匈奴左部落的各个大小部族,这在一定程度上平息了匈奴贵族的怨言和提高了自己在匈奴的威信。
****
北疆大捷的消息送达洛阳后,全城沸腾,朝野上下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
天子和太后大喜,下旨犒赏征北军将士。
如今天子新立,朝廷正好可以通过北疆大捷这件事来宣扬国威,稳定民心。但征北大将军连战连捷战无不胜的威势也让他们惴惴不安,他们不知道征北大将军下一步要干什么,先帝的遗诏里到底写了什么?为此,朝中大臣们聚集在尚书台连夜商讨对策。而中官们则在捷报到京后,立即奏请何太后以天子名义下旨,拜并州牧董卓兼领前将军事,持节钺,速领两万西凉兵沿安邑、解县一带驻扎,防备征北大将军率军南下。同时,下旨给左将军皇甫嵩,命其速速领两万北军进驻长岸,扼守潼关一线,以扩卫京畿。
深夜,尚书台。
“三月征北大将军来京的时候,曾极力要求先帝答应他在收复边郡后再挥军北上攻打鲜卑国。当时先帝说,只要征北大将军能在八月之前收复边郡,他就同意大军翻越阴山,北上远征鲜卑国。”丁宫看看在座的诸位大臣,问道,“现在征北大将军已经在雨季来临前收复了边郡,那么,他会不会坚持既定策略要求继续北上攻击鲜卑国?”
“按照征北大将军的行事原则,他轻易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北上攻击机会,但……”刘弘忐忑不安地说道,“但我们不知道先帝在遗诏里写了什么,所以我们无法肯定征北大将军会遵从北上攻击鲜卑国的既定策略。不过从征北大将军不惜一切代价早早结束北疆战事来看,他也许有什么企图,是不是就是打算南下呢?”
“征北大将军南下的可能不大,即使有先帝遗诏,他也不可能立即南下。”卢植很自信地说道,“洛阳的形势他马上就会知道,而董太后和骠骑将军董重的死对他来说也是个警告。现在董氏一族尽数覆灭,奸阉和大将军权势熏天,京畿一带大军云集,拥立小皇子为帝的难度非常大,几乎已经不可能了。在洛阳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是玉石俱焚的情况下,他有什么办法可以确保小董侯的性命无忧?他有什么办法可以名正言顺的南下?没有,他只能等待机会,等待洛阳大乱的机会。”
“卢大人说的有道理。”尚书何颙说道,“无论征北大将军有没有先帝的遗诏,他要南下铲除奸佞拥立小皇子为帝,仅靠他的十几万大军是不行的。他要想成功,势必要得到我们的支持,这一点至关重要,相信他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一点。但现在他不可能得到我们的支持,我们也不可能让他南下洛阳独掌权柄祸害国家。”
“洛阳的形势摆在这里,北疆战事一结束,可能导致北疆大战惨败危害社稷的所有因素全部消失,现在洛阳怎么乱都没有关系了。然而,北疆战事一结束,征北大将军对洛阳就产生了巨大的威胁,这逼得洛阳各方权势又不得不暂时休战以保证洛阳的稳定,不给征北大将军以任何南下的借口。”
“洛阳一乱,征北大将军势必要南下,这一点勿庸置疑。所以,用什么办法让洛阳乱起来,这是征北大将军目前所必须要考虑的事情。”何颙说道,“我觉得,让征北大将军继续北上攻击鲜卑国就是最好的办法。一来他可以趁着鲜卑国内乱实力巨损的时候重击鲜卑人,再立功勋。二来,这也是先帝生前定下的北征策略,他应该替先帝完成开疆拓土的遗志。第三,征北大将军北上之后,威胁解除,大将军为了从奸阉手中夺取国家权柄,肯定要再次铲除奸阉。那时,我们该布置的也都已经布置好了,应该能一举而定。”
袁隗捋须笑道:“草原上的雨季即将来临,征北大将军就是要南下也要等到七月或者八月。从时间上看,我们从容布置的时间还很充足,无需着急。”他扫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当务之急,是我们要知道征北大将军下一步想干什么?是打算南下洛阳还是北上攻打鲜卑?”
“太傅大人有何对策?”尚书韩馥问道。
“先以封赏犒劳稳住征北大将军和北疆诸军,再派人携旨北上亲自和征北大将军见一面。”袁隗说道,“此时,北疆大战刚刚结束,新君刚立,朝廷不宜立即向征北大将军提出北上攻击鲜卑国之策。”
“这时说出来,的确有借刀杀人之嫌。”卢植神色凝重地说道,“北疆大战,征北大将军损失六万将士,这对他的打击很大,如果我们让他仓促出战,有可能把他激怒。所以,我们还是先探探他的口风为好,最好能让他自己提出来,那就非常理想了。”
丁宫望着大司农袁滂问道:“袁大人,大司农府有足够的钱财支撑大军远征鲜卑国吗?”
袁滂点头道:“这次天子和何太后很慷慨,奸阉也很卖力,大将军也很顾全大局,再加上我们的恳求,永乐宫的钱财全部搬到了大司农府。你们知道有多少吗?有一百七十多亿钱,就是再打一个北疆大战都绰绰有余。董太后和先帝一样,都是敛财的好手。现在看来,大汉国不是没有钱,而是钱都进了万金堂和永乐宫了。”
尚书房内一片沉默。大家能说什么?人都不在了,再说一些大不敬的话还有什么意思?
袁隗叹道:“感谢先帝和太皇太后,否则,今天的大汉国将如履薄冰,更加危机重重了。”
“太傅大人,这北疆诸军的封赏你看如何办才较为妥当?”尚书郑泰问道,“太后的意思是要赏重一点。征北大军的将士们为了收复北方四郡,连续浴血奋战两个多月,损失了六万多人,劳苦功高,不能赏得太薄了。”
“当然不能赏得太轻了,我们还要指望他们远征鲜卑国,为大汉国开疆拓土,重振大汉天威。”袁隗笑道,“要多封几个将军。将来北疆战事结束,大汉国稳定了,北疆诸军也好控制。”
“还是太傅大人想得长远。”司空刘弘笑道,“现在这些人跟在征北大将军后面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好处多,上下同心那是一定的。等到将来没仗打了,这争权夺利的事是自然是免不了,北疆诸军迟早都要分裂。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啊。”
“哪个人没有私心?北疆将士大都是贪婪的胡人,残暴的马贼和愚蠢的蚁贼,将来要是不乱那就是奇迹了。”韩馥不屑地说道。
“太傅大人准备让谁去一趟边塞?”何颙问道。
袁隗望着他笑道:“你去吧,你去我放心。”
何颙躬身领命。
“司徒大人去一趟百郡邸吧。”袁隗接着对丁宫说道,“今天尚书台的议事,你对大将军详细说一下,如果他有什么意见,你就依他的话去办。他现在刻意疏远我们,有些话你不要多说,免得他起了疑心再生出事来。”
丁宫问道:“明天先帝就要下葬文陵了,是不是请他务必前来护灵?”
袁隗冷笑摇头道:“他要是敢来那就活见鬼了。”
袁隗随即起身回府,他招呼何颙坐上马车,小声问道:“董将军的那个司马李儒还在京城吗?”
“还在。”何颙问道,“太傅大人要亲自见他?”
袁隗想了一下,说道:“你立即把他请到府上,我有话要交待他。”
送走丁宫,何进匆匆走进书房,命人把司马何津请来。
“大将军,司徒大人深夜来访,有什么急事吗?”
“没什么急事,就是对我说说如何封赏征北军的将士。”何进说道,“这个丁宫也不是好东西,当初为了爬上三公的位子,我帮他出了许多力,可如今倒好,我连问他点小事他都把嘴闭得紧紧的。哼……他这个司徒也做到头了。”
何津笑笑。何进接着说道:“我说我不去护灵,不送先帝的棺椁到文陵,他竟然还威胁我。这个时候叫我去护灵,不就是要杀我吗?”
何津脸色一变,吃惊地问道:“明天大将军不去送灵?”
“不去。”
何津张口想劝两句,但看到何进凌厉的目光,他心里一寒,把话又吞了回去。
“不就是天下人要骂我吗?”何进不屑地挥手道,“就让天下人骂我好了,这总比让人砍了脑袋好。你立即到五原去一趟,请征北大将军在适当的时候南下。”
何津问道:“就按大人嘱咐的那样说吗?”
何进笑道:“怎么?你觉得不行?你是不是认为征北大将军不会答应?”
“征北大将军只是南下,又不是南下进京,这个顺水人情他还是愿意给的。”何津说道,“只是,征北大将军如果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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