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当一跃而起,大声说道:“大人,下官愿意带五千精兵急速赶往雁门关。”
徐荣微微一笑,说道:“要想把鲜卑人诱进来,就不能再派一个援兵。即使雁门关上的将士全部阵亡了,也不能增援。”
王当一愣,没有说话,低头坐了下去。为了重创鲜卑人,连雁门关都要放弃,何况雁门关上的守城将士。
“雁门关上还有四千人,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还可以坚守十到十五天。”徐荣慢慢说道,“在这十到十五天里,鲜卑人要遭到更大的损失,鲜卑人的怒气也会越来越大,他们要杀进晋阳的决心也会更加坚决。而这些,正是我们战胜鲜卑人所需要的。”
“大人……”李玮劝道,“大人如果执意不增兵,至少也要把雁门关大战的事情告诉郭大人和丁大人。”
徐荣摇摇头,神态非常坚决地说道:“不行,此事如果让鲜卑人听到一点风声,他们立即就会联想到西疆的惨败,他们已经承受不起第二场大败了,这消息无论是真是假,他们都不会贸然挥军南下。他们只要占据了雁门关,就可以传令大草原,集结更多的人马和我们决战。他们可以等,但我们却等不起。如果鲜卑人迟迟不南下和我们决战,我们也就彻底失去了北疆,我们就是大汉国的千古罪人。”
“大人这话似乎严重了。”李玮笑道,“我们为什么等不起?”
徐荣沉默半晌,缓缓说道:“到了七月,朝廷就一个钱都没了。”
大帐内人人震骇。
“此事机密,诸位万勿泄漏,以免动摇军心。”徐荣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但诸位尽可放心,此战即将开始,此事已不足为虑了。”
“大人,大军齐聚龙山大营的事并州两郡人人皆知,瞒是瞒不了的。”李玮面显忧色,小声说道,“如果鲜卑人……”
“李大人过虑了。”徐荣不紧不慢地说道,“一来,鲜卑人尚不知道我们已经肃清了内奸,二来,没有人会相信我们能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大战的准备工作。二十万人参加的大战,没有三到四个月的准备根本不可能,但侥幸的是,我们做到了。”
徐荣扫视众将一眼,非常自信地说道:“如果不出意外,鲜卑人听到我们聚集了二十万大军之后,定会全力攻打雁门关,雁门关很快就要失守了。”接着他举起郭蕴的求援文书,笑道,“郭大人以血书求援,实在令人感动,一个援兵都不给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所以,我明天到雁门关去。”
众将大吃一惊。
“大战即将开始,大人如何能离开?”张燕急忙阻止道,“大人切莫戏言。”
徐荣站起来,面对众将,郑重说道:“我走之后,镇北将军府由张燕张大人坐镇,雁门关大战,由张燕张大人全权指挥。击败鲜卑人之后,黄巾军将名扬天下,诸位也将成为我大汉国的有功之臣,从此名垂史册。”
在黄巾军将领的惊愣和感激之中,徐荣深躬一礼,大声说道:“大汉国的兴亡就拜托诸位了。”
****
六月上,雁门关。
徐荣带着十二个亲卫赶到了句注要塞。
丁原站在要塞外迎接,他抑止不住满脸的失望之色,躬身为礼,“大人,并州难道就没有一个援兵了吗?”
徐荣笑着回礼道:“丁大人说错了,并州还有十三个援兵,我,还有我的十二个亲卫。”
丁原摇头苦笑道:“大人,如果没有援兵,雁门关就守不住了。”
徐荣抬头看看关隘,又听听从要塞里传出的激烈厮杀声,淡然笑道:“能为国尽忠而死,未尝不是一件人生幸事,走,我们进关。”
郭蕴面色惨白地躺在城楼里,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徐荣,仰首长叹道:“大人真是狠心啦。我一封血书,只催来了十三个援兵,大人看样子是非要把我大汉国的北疆拱手让给鲜卑人了。”
“大人……”徐荣话音未落,就听见“咻……”一声厉啸,一支长箭洞穿窗扇飞射而来。徐荣侧身让过,手出如电,一把抓住了那支呼啸的长箭,箭尾的羽翼剧烈地颤抖着,好象要极力挣脱徐荣的大手。徐荣看都没看,随手把长箭扔到地上,继续说道,“大人,并州的确没有援兵了。”
郭蕴痛苦地说道:“大人亲自带人来了,那说明大人手上的确没人了,但黄巾军呢?两州的百姓呢?都闻风而逃了?”
徐荣刚要回答,城墙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叫声由近而远,消失在了关外,只是不知道那是敌人临死前的惨叫还是汉卒的。接着无数支长箭象狂风暴雨一般凶猛地钉射到城楼上,“砰砰啪啪”“咚咚咻咻”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再接着就是惨烈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冲天而起,鲜卑人又攻上来了。
徐荣抬头看着屋顶,仔细聆听着箭簇入木的声音,一时间沉醉其中,他就像听着一曲美妙的音乐一样,如醉如痴。数支长箭再次穿过破烂不堪的窗扇直射而来,围在郭蕴身边的几个侍卫同时举起了盾牌,紧紧护住了郭蕴的全身。背对窗户的徐荣就象背后长着眼睛一样,身躯奇妙地摇晃了几下,避开了两支射向自己背心的长箭。徐荣的心在跳动,血在沸腾,手缓缓地握上了刀把。突然,他大吼一声,转身冲了出去。
郭蕴的泪水流了出来。一个中郎将大人都亲自操刀上阵了,并州哪里还有人?并州完了。
杀伐之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渐渐地,叫喊声越来越小,长箭也越来越稀疏,鲜卑人再一次被杀退了。
徐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郭蕴的眼前,他气定神闲,浑身浴血,刚毅的脸上犹自带着一股漂冽的杀气,一双血淋淋的大手还在轻微地颤动着。
郭蕴敬佩地看着他,摇头叹道:“大人好厉害,连杀七人。”
徐荣望着满脸绝望的郭蕴,望着郭蕴眼角的泪痕,心里一软,轻轻说道:“大人,你回晋阳吧。”
“不,我不回去,我就死在这里。”他拿起放在身边的长剑,一脸决然,“临死,我也要再杀一敌。”
徐荣肃然而立,久久无语。
长箭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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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蓟城。
李弘接到了徐荣的来书。徐带只写了五个字:我到雁门关。
徐荣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到雁门关杀敌去了。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李弘激动之余,心里非常紧张,他不知道黄巾军可挡得住近十万铁骑的冲杀,不知道张燕能不能打赢这一战。张燕有指挥几十万人大战的经验,他甚至还不止一次指挥过几十万的大战,但他打得都是败仗,今天的他,有信心打赢这事关大汉国兴亡的一战吗?
李弘不知道这一仗怎么打,在哪里打,具体有多少人打,但他知道徐荣到了雁门关,知道这一场大战即将开始。这么激动人心的一战,几十万人参加的大战,自己却不能置身其中,李弘既感到遗憾,也感到自豪。黄巾军,黄巾军也有震撼天地的一天了,他不再是叛逆,不再是蚁贼,他是大汉国的中流砥柱了。
李弘越想越是兴奋,他冲出大帐,飞身跳上黑豹,大喝一声,“黑豹,走……跑起来……”
黑豹一声长嘶,驮着激动的李弘向空旷的原野狂奔而去。
第二天,李弘留下高览高顺徐晃驻守蓟城,自己带着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向了渔阳。阎柔得到李弘的军令,立即率九千大军靠近了居庸关。公孙瓒得到军令,率大军于潞城集结。三支大军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品”字形,进可攻,退可守。
李弘和朱穆两人驻马立在美丽的沽水河边,随意地闲聊着,“当年,我和羽行、子玉三人带着骑兵支援渔阳,就是从远处的鲍丘河渡河的,那条河距离这里大约有四十多里,比这条河要窄一点,等打下了渔阳,我带你去看看。”
朱穆笑着连连点头。“大人,此去渔阳就是做做姿势,又不真打,怎么看?要看那条河,还是回蓟城后,你带我到下游去看看吧,顺便再到徐无山看看你的小雨夫人。”
自从李弘在刘虞的大营昏倒大喊小雨的事传开后,整个军中的将士都知道镇北将军大人有个女人了。怪不得大人做到将军了都不娶妻,原来早有红颜知己啊。这事就连刘虞都很奇怪,他对李弘很了解,从来没听说他在无终城还有一位女人。这个小子,看不出来还很有心机,连我都瞒着不说。刘虞对他说,等幽州事了,你一定要带着她给我看看。李弘哭笑不得,他不愿意解释,也不想解释。这么多年了,他征战四方,想得最多的就是风雪,但风雪是自己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她就象蓝天上的白云一样,可望而不可及,离自己是那么那么的遥远,遥远得让自己痛苦不堪。小雨是自己的一个牵挂,虽然自己不常想起她,但一旦想起,浮现在眼前的总是那双凄怨的大眼睛,这令他更痛苦。那双眼晴是自己一生的牵挂,至死都抛弃不了的牵挂。无论是为了那个诺言还是这份牵挂,经过这次担惊受怕之后,他已经拿定主意再不让她离开自己了。他怕自己失去她之后,一辈子都活在愧疚和痛苦里。
卢龙塞的一帮老战友听说此事之后欣喜万分,老拐更是把自己夸个不停,好象自己是天上的圣人一样。在他们的眼里,自己牵挂着小雨,也就是没有忘记战友之间的生死之情,没有忘记死去的和活着的兄弟,没有忘记卢龙塞,没有忘记自己的根。老拐和一帮老战友的感激和喜悦让李弘心里沉甸甸的。自己是什么?自己和他们一样,不过就是卢龙塞的一个老兵而已,自己怎么能忘本呢?没有卢龙塞死去的几千将士,哪有自己的今天?如果自己忘本了,变了,田重、玉石、燕无畏、郑信、小懒、胡子、雷子、铁钺、老拐,许许多多跟随自己的老部下还会这样跟着自己四下征战吗?
没有小雨,失去小雨,自己也就失去了许多美好的东西,这一点,李弘从田重的眼睛里早就看到了。听到小雨的消息,田重的激动和欣慰那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自己把小雨弄丢了,把小雨送进了灾难和痛苦,老人家还会这么高兴吗?我还会这么高兴吗?只要小雨在自己身边,就有那么多人高兴、开心,这么好的事,自己怎么能残忍地把它摔碎呢?他告诉田畴,你回去后,立即把山寨的事安排稳妥了,叫小雨和其他将士的家眷都收拾好东西,过段时间,我要把他们全部接到晋阳去。
小雨夫人还是田重第一个喊出来的,既然田重喊了都没事,其他人自然不怕了,一个个有事没事就把小雨夫人挂在嘴边开将军大人的玩笑。
李弘摇手笑笑,说道:“快了,雁门之战结束后,我们就可以去徐无山了。现在,麴义的大军大概已经快杀到美稷了,我们也要加快步伐,免得耽误了雁门关大战。”
“麴大人尽起五万铁骑杀奔美稷,一定把匈奴人吓坏了。”朱穆大笑道,“麴大人早把匈奴人杀怕了。”
李弘笑了起来,突然,他脸色一变,望着对岸的眼睛猛然睁大,一颗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白衣如雪,白衣如雪。
朱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惊叫起来:“扶余国人,那是扶余国人,大人,那是扶余国的人。”
一群鲜卑铁骑簇拥着三个白衣如雪的扶余国人正沿着河岸飞驰而来,当前一人白衣白马,长氅飘飞,犹若出尘仙人。
那是风雪吗?李弘心头一阵窒息,难受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远处鲜于辅也发现了对岸的鲜卑铁骑,他看到白衣如雪的扶余国人,立即想到了风雪。风雪的事经燕无畏的口,李弘的几个老部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鲜于辅指着庞德大声叫道:“令明,举起黑豹战旗,站到将军大人的身后去,快一点。”
庞德以为是要向鲜卑人示威,赶忙答应一声,从掌旗兵手上接过巨大的黑豹战旗,跟在鲜于辅后面打马跑到了李弘身边。
红色的战旗在风中狂舞,旗上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色巨豹好象随时都要跃空而飞。
白衣白马的骑士突然立马而起,霎时止住了狂奔之势。鲜卑骑兵紧随其后,纷纷勒住了奔马。三个扶余国人冲出骑兵队伍,打马向堤岸跑来。
李弘的心脏再次剧跳起来,澎澎的声音清晰可闻,李弘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心神,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对岸。
黑豹好象看到了什么,它低嘶一声,突然扬起前腿,全身直立而起,奋力长嘶起来,嘶叫声顺着河风传出很远很远。对岸的那匹白马好象受到了什么刺激,立时扬腿长嘶,一头冲下了堤岸。黑豹也想往前冲,但被李弘牢牢地抓住了。
风雪,风雪果然回来了。
李弘心神震荡,禁不住仰天长啸。白衣人策马立于河边,犹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又有两骑冲到了堤岸上,一个骑士举起号角,呜呜地吹了起来。李弘心里狂喜,他听出来了,那是柯比熊和阙昆,两个小家伙长大了,也可以跟在大人后面出来见见世面了。
李弘随即想到自己即将和大帅决一死战,朋友,兄弟,转眼都变成了生死仇敌,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悲伤。对岸的牛角号声呜呜咽咽的,就象此刻李弘的心情一样,苍凉而无奈,凄凄惨惨地飘荡在沽水河上空。
李弘一时无法自持,痛苦地仰首向天,高举双臂,再度长啸出声。
第二十二节
六月上,洛阳。
太史令许劭夜观天象,发现客星如三升碗,出贯索,西南行入天市,至尾而消。许劭大惊失色,当即占课。第二天,天子闻讯,急召许劭,询问是凶是吉。许劭奏说:“陛下,客星入天市,乃是贵人大丧之兆,主大凶之事啊。”
天子一听,大喜。贵人大丧,看样子大将军何进是必死无疑了。他随即重赏许劭,督令卫尉刘博,小黄门蹇硕加快建军步伐,要求他们在七月底之前务必建成西园军。
何进听说此事之后,忧心忡忡,寝食不安,竟然病倒了。何颙忧心如焚,急忙找到许劭问道:“子将,此贵人是何等贵人?”
许劭神情悲恸,默然不语。
何颙心里顿时冰凉的,他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如今洛阳的形势这么好,事事都在我们的操控之中,怎么会出现逆转?难道……”他盯着许劭,低声问道,“北疆的战事有转机?镇北将军能战胜慕容风?”
许劭仰天长叹,“伯求,我要走了。”
“你要走?”何颙十分震惊,“你要离京?”
许劭轻轻点头,说道:“蔡先生给我来了一封信,向我请教有关《易》学的问题。论才学,我难望蔡先生之项背,哪敢随便回书,所以,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晋阳,和蔡先生探讨交流一下。”
何颙眼露惊惧之色,半晌无语。许劭行事,每一步皆有深意。此时北疆战局险恶,雁门关岌岌可危,晋阳极其危险,他这个时候去晋阳,显然不是为了和蔡邕探讨《易》学问题,而是另有目的。他难道去晋阳避祸?但目前北疆的战事没有任何转机,即使雁门关守住了,北疆的边郡也丢掉了大半,镇北将军除了勉力支撑之外,已经没有任何能力举兵南下了。天子如果没有镇北将军的军队做后盾,他拿什么来对付大将军?难道就凭那个还在筹建当中的西园军?
何颙百思不得其解,他实在看不出天子有什么致胜之道,除了北疆战局出现大逆转,镇北将军大获全胜可以腾出手来举兵南下以外,天子根本就没有击败大将军的实力。何颙望着许劭,拱手哀求道:“子将,为了大汉国,请务必指点一二。”
许劭犹豫了半天,缓缓说道:“伯求,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的确不知道。我不是神,我最多也就是借助天象演算一下将来可能要发生的事而已。天象随时都会变,随时都会出现不同的征兆,我等凡夫俗子,岂能看透这重重天机?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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