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举拿起火钳,轻轻夹了两块木炭放入火盆,继续说道:“大师还得到了黄巾军大帅张燕的承诺吧?但张燕一心想占据太原,他出兵冀州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这一点,大师应该比我们还清楚。至于荥阳的奚大先生,势单力薄,指望他阻挡北军,似乎有点太难为他了。”
“我们在渔阳的力量不是很强大,无法帮助大师,所以……”张举抬头看着襄楷,说道,“伯云为了确保大师的计谋万无一失,这才想到借助鲜卑人和乌丸人的力量……”
襄楷苦笑,无奈地说道:“谢谢你们了,但我的确不需要这样的帮助,伯云这是在引火烧身,祸害大汉啊。正远,你为什么不劝劝他?为什么不阻止他?”
张举喟然长叹,说道:“我的话他听吗?”
“现在北疆的乌丸人有几个大人愿意出手相助?”襄楷问道,“他那个兄弟,辽西的丘力居一定是义不容辞了,还有谁?除了峭王苏仆延,汗鲁王乌延呢?鲜卑人呢?我听说东部鲜卑的大人弥加和他也有不少年的交情,是真的吗?”
张举点点头,说道:“除了大师说得这几个人,伯云还专门到白檀城会晤了慕容风。”
襄楷大惊,他脱口而出道:“伯云他疯了吗?他想干什么?他想把北疆拱手送给慕容风吗?”
“大师误会了。”张举急忙解释道,“鲜卑人陈兵边境,短期内肯定要入侵大汉。位于幽州边境的慕容风自前年被汉军击败后一直没有恢复元气,他的出兵,伯云认为不过就是为了应付一下鲜卑大王和连的邀约而已,他估计慕容风不会冒险进攻幽州。”
“但问题是,假如我们要南下支援大师,就要在渔阳起兵,这样幽州立即就会陷入战乱。这个时候,谁能保证慕容风不会趁机入侵幽州从中浑水摸鱼?伯云正是从这一点出发,才主动会晤慕容风订立盟约的……”
“卖国之徒……”襄楷愤怒地拍了一下案几,大声说道,“伯云这个混蛋,他算老几。那慕容风是什么人,他会随便答应一个叛贼的要求?要满足慕容风的贪婪,伯云肯定要答应许多无耻的要求。而慕容风会因此迅速恢复元气,随时挥军入侵我大汉国。伯云与虎谋皮,真是愚蠢之极。”
张举神态自若地微微一笑,安慰道:“大师少安毋躁,伯云岂是那种人?你对伯云很熟悉,应该知道他的为人,他怎么会卖国求荣呢?只不过利用一下胡人而已。”
“伯云狂妄自大,自以为是。他以为自己的本事比谁都大,其实他就是一个狂夫。”襄楷不满地骂道,“他利用胡人,胡人难道不也是利用他吗?伯云这么做,不但会丢失民心,也会遭世人唾骂的。你回去告诉他,将来我不需要他的帮助,免得粘上他的晦气,丢了我一世的英名。你也一样。”襄楷指着张举说道,“正远,你立即回去,安心教你的弟子读书去,不要和他扯在一起,免得将来有屠门灭族之祸。”
张举笑笑,问道:“大师现在做的事,难道就没有屠门灭族之祸吗?”
襄楷哑然。他长叹道:“该给你们的钱我都给了,将来怎么干,那是你们的事,你们好自为之吧。我托付伯云的事,怎么样了?”
张举神色平静地说道:“人都到了邺城,已经交给韩房了。大师,我们八年没见了,还是谈点别的吧。”
襄楷笑道:“也是,冀州的事马上就要见分晓了,谈多了,反而提心吊胆的。你明天就走吗?”
军候砍刀迷上了军市里的一个营妓。
他利用巡营当值的机会,和几个部下打好招呼,夜里偷偷溜进军市,爬到了那个营妓的床榻上。那个营妓对他说了一件事,引起了砍刀的注意。她说自己的一个姐妹前几天死了,是被一个姓马的马贩子打死的。那个马贩子在军市里待了一个多月,平时都躲在营帐里玩女人,很少出来活动。虽然看不到他做生意,但他很有钱,出手也阔绰,经常一次就招五六个营妓玩通宵。
砍刀不信,他说怎么可能,哪有这么厉害的男人。那个营妓说,你误解了,不是他一个人用,是他招待几个军队里的大人用。
砍刀顿时警觉起来。他问那个营妓,是什么样的大人,经常来吗?
那个营妓笑着说:“是比你还大的大人。他们今天晚上就在那个马贩子的帐篷里喝酒,我有几个姐妹都给喊去了。”
砍刀越想越觉得可疑,他匆忙爬起来穿上衣服,说要去看看。那个营妓随即指点了路径。
砍刀刚刚潜伏到那个马贩子的帐篷外,就听到了潘塔的说话声。潘塔说话嗓音略尖,特别好辨认。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还有几个人,但都不熟悉,估计是几个小军官或者是马贩子的手下。他趴在角落里听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听出什么名堂,里面的人都在胡侃一气。砍刀冻得直哆嗦,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他估计潘塔也和自己一样,是偷跑出来寻开心的,所以打算回去了。
就在这时,里面的那个马贩子突然说了一句让砍刀心花怒放的话。
“子重,回去后告诉他们几个,这几天不要来了。”
“我们要是有急事呢?”潘塔的尖细嗓音问道。
“这几天没有什么急事,无非就是唆使颜虎头闹事而已。明天的事如果没有什么结果,你要立即告诉我,我马上派人进城。”
“还有后招吗?”潘塔问道。
“估计要断你们的粮食。”那个马贩子说道,“一旦断粮,我估计那个颜虎头肯定要勃然大怒,抄起大刀就要杀进州府。”
帐篷外的砍刀立即像鬼魅一般溜走了。
第四十四节
颜良背负着双手,在大帐内来回走动着,一双浓眉紧紧地锁在一起。
砍刀站在一旁,双眼盯着颜良高大魁梧的背影,神情急切地说道:“大人,我肯定那个马贩子就是黄巾军的首领,否则,潘塔会听他的?”
颜良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人很有胆识,竟敢藏在军市里,佩服,厉害。”
“立即把他抓来?”砍刀问道。
颜良摇摇手,笑道:“千万不能动他。王芬现在还没有跳出来对付我们,我们这个时候去抓他,不但会打草惊蛇,也会招惹祸端。”
“但是,我们只有一千人,黄巾贼一旦抢先动手,我们就非常被动了。”砍刀焦急地说道,“杀了这个人,黄巾军群龙无首,我们或许还有胜算。”
“你急什么?我们怎么会没有胜算?”颜良好整以暇地笑道,“王芬要是没有理由,他怎么敢随便杀我们?大人临走时怎么说的,你都忘了吗?大人要我们把王芬逼得狗急跳墙为止,但现在看来,王芬已经不要我们逼了,他早就做好了要杀死我们的准备。那好,那我们就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大人的意思是……”
“按大人的交代办。”颜良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砍刀身边,拍拍他的光头,笑道:“你小子,都给大人惯坏了,竟然夜不归宿?”
砍刀立即换上一副笑脸,低声下气地说道:“虎头大哥,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这次好歹我也算立了一功,应当可以功过相抵吧?”
颜良甩手又给了他脑袋一下,瞪着大眼说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没有下不为例。这次先记着,回头一把算。”
砍刀连连拱手道谢,他笑着问道:“虎头大哥,要不要派人盯着,免得他跑了。”
“不要派人。”颜良说道,“你每天去一趟军市打探一下情况就行了。”
“那行吗?”砍刀担心地望了一眼颜良,问道,“晚上去吗?”
颜良嘿嘿一笑,“啪”地用力打了一下他的光脑壳,威胁道:“有胆你就晚上去。”
砍刀连忙缩缩脑袋,怪笑道:“我怎么会没胆呢?下官谨遵大人之命。”
颜良没有理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黑须,小声吩咐道:“派个人,把这个消息连夜送给大人。”
早上,林讯和潘塔等几个军侯先后走进大帐,向颜良禀报说,士兵们这几天的怨言非常大,训练也不积极,吵嚷着要发军饷。他们担心这样下去,会发生“啸营”等严重扰乱大营秩序的事。
颜良很不高兴,他对张萧说:“伯畴,你再去一趟城里,问问刺史大人,到底什么时候发军饷?”
张萧生气地摇头道:“我哪一天不去州府要钱?这几天我天天去,但刺史大人不给呀。昨天,他还把我骂了一通,说我眼里只有钱,像个讨债鬼似的天天跟着他。从事许攸许大人也说我们贪心不足,说给我们吃饱喝足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要钱,太不象话了。他叫我们四处看看那些沿街乞讨露宿街头的流民,说许多人不但饥寒交迫,甚至连命都保不住,相比起来,我们已经很富足了。”
潘塔闻言大怒,他拍案而起,大声骂道:“我们是流民吗?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要去宰了他。”
寥磊也气愤地说道:“这笔钱一定又给他们分了,这些见利忘义之徒。”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骂成一团,恨不得抄起家伙就要杀进城去。这时文丑站了起来。他长得英俊,为人又豪爽义气,最近和这几个人的关系都处得不错,他说:“陛下马上就要到冀州了,我看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免得将来不可收拾。伯畴,你还是再去催催吧。”
上午,张萧受命进城催要军饷。下午,张萧回来了,他是被几个随从抬回来的。他在州府里大吵大叫顶撞上官,结果被刺史王芬打了二十大棍。
这件事随即传遍军营,引起了轩然大波,大营里的将士们被激怒了,他们气势汹汹地吵着要去报仇。颜良吓了一跳,赶紧命令关闭辕门,不许人员进出。
林讯带着大家冲进大帐,大骂颜良道:“大人,你可是冀州大名鼎鼎的颜虎头,过去也是一个一往无前,快意恩仇的人,怎么今天变成缩头乌龟了。”
颜良面无表情,好像没听到一样,仰首望天,一语不发。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人无法忍受了。大营里的军粮用尽了,州府竟然不再调拨,好象存心要把大家饿死似的。士兵们终于闹了起来,大家聚集在大帐外,叫喊声震耳欲聋。
“大人,如果再不处理,就要出大事了。”林讯说道,“大人要当机立断啊。”
颜良冷笑一声,说道:“子俊和伯畴留守大营,其他人随我进城。”他指着砍刀说道,“带上一百人,立即出发。”
大帐内发出一片欢呼之声。
颜良被府衙的卫兵挡住,说什么都不让进。寥磊二话不说,冲上去抬脚就踹倒了一个,双方随即冲突起来。守在府衙门口的二十多个卫兵随即被一哄而上的林讯、潘塔、丁波、砍刀和一帮黑豹义从打得抱头鼠窜,哭爹叫娘。
颜良背负着双手,大步走进府衙,大声吼道:“王芬在哪?”
几个府衙官僚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一边行礼,一边磕磕巴巴地说道:“回都尉大人,刺史大人不在府衙。”
“许攸呢?”颜良阴沉着一张脸,杀气腾腾地问道。
“他和刺史大人在一起,今日出城了。”
颜良怒视着跪在地上的几个掾史,突然暴喝一声:“给我砸……”
王芬接到禀报,笑着对许攸说道:“好了,现在有杀他们的理由了。”
“这帮蛮子,一点头脑都没有,死到临头了还在耀武扬威。”许攸笑道,“大人,那封呈奏陛下的文书什么时候送出去?”
“立即以八百里快骑急速送到洛阳。”王芬说道,“我们只说颜良私通蚁贼密谋造反,并没有牵扯到李弘。陛下盛怒之下,一定会下令捕杀颜良的。这个混蛋,竟敢砸我的府衙,无法无天了。”
“大人,那信都的事……”
“你派人通知袁术,时机已经成熟,他可以动手了。”王芬笑道,“我们送了袁公路许多钱,现在该他出力了。”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动手?”门下督贼曹韩房小心问道,“颜良手下有不少好手,要把他们完全解决掉,需要费一番力气。”
“那边都安排好了吗?”王芬问道,“从北疆来了多少人?”
“大人请放心,都安排妥当了,绝对万无一失。”韩房恭敬地回道,“北疆来了两百多人,大知堂的人也陆续聚齐了,现在就差黑山那帮人还没有进城了。”
王芬皱皱眉,对许攸说道:“你去告诉苦酋,叫他的人明天必须进城。”
“我们明天就动手?”许攸问道,“大人,是不是再等两天,等信使到了信都城,我们再……”
“不,立即动手,免得夜长梦多。”王芬坚决地说道,“香雨山大营里有两千黑豹义从,不把他们解决掉,我寝食难安。”他稍稍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总是拖着不给粮食,大营里的士兵一旦闹事,问题就复杂了。”
“那好吧。”许攸笑道,“那我明天去大营,叫颜良亲自来。”
李弘还没到信都城的时候,遇上了从河间国匆匆赶回来的陈鸣。
“子蝉,路上辛苦了,兄弟们都还好吧?”李弘关心地问道。
陈鸣还没有回答,一旁的李玮已经急不可耐地问道:“子蝉,河间国的事怎么样?宗庙修了吗?行宫呢?”
“仲渊,你先让子蝉歇歇嘛,这么急干什么?”李弘笑道。
“我当然急。”李玮皱着眉头说道,“我们有一千兄弟在香雨山大营,我能不急嘛。子蝉,你快说,河间国的事怎么样?如果王芬没有干或者消极怠工,我们立即可以回头去抓他。”
“正如仲渊所言。”陈鸣笑道,“他们胆子太大了,陛下马上就要离开洛阳了,他们竟然连行宫的大梁都没架,按这样的速度,就是到今年夏天也完不了工。”
李弘点点头,和李玮、谢明交换了一下眼神。
“现在干,还是进信都城?”李弘问道,“河间国的事,王芬连个样子都不做,说明他早已有了准备。”
“是杀我们的准备。”谢明说道,“如今看起来,颜良在香雨山大营很危险。依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进信都城了,立即回头吧,现在的证据也够了。”
“大人胆子太大,这种险也敢冒,一旦给王芬抢到先手,我们就被动了。”李玮埋怨道,“不要管颜良了,我们还是先拿下长水营,否则,说什么都白搭。”
李弘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说道:“颜良行事稳健,文丑胆大心细,两人只要沉得住气,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是我们这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全军覆没。我看,稳妥起见,还是进城吧。”
袁术远远看见周旌走来,笑着对何风说道:“不得了,讨债的来了。”
第四十五节
何风笑道:“公路兄,你拿了人家的好处,当然要帮人家做事了。真是没有想到,这一趟冀州之行,你还会发大财。”
袁术哈哈一笑,说道:“你可看仔细了,这钱可不是我伸手向他们要的,是他们要给的。王芬给我钱,我为什么不要?不就是那么点破事嘛,反正我们都要做的。”
“何司马来信说,叫我们听许攸的安排。”何风说道,“你看周旌来,是不是带来了许攸的消息?”
“差不多。”袁术点头道,“过去这么多天,香雨山大营的事也应该解决了。”
周旌显得很疲劳,胖胖的圆脸上堆满了紧张之色。他刚刚坐定,立即就对袁术说道:“大人,李弘和他的部下颜良私通黄巾蚁贼,可能要图谋不轨。”
“李弘和颜良私通黄巾蚁贼?李弘图谋不轨?”袁术疑惑地问道,“你家大人可有确凿证据?”
“当然有了。”周旌随即滔滔不绝地讲了一番,然后说道,“陛下马上就要启程回乡祭祖,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错,否则大家都要掉脑袋。”
袁术和何风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笑而不语。
周旌继续说道:“刺史大人的意思,是希望大人能够在三天之内擒杀李弘,斩尽黑豹义从,以确保陛下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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