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我们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先生坐上大帅的位子,以便我们顺利掌控西凉局势的发展。”黄衍看看大家,说道,“现在我们虽然比较麻烦,但办法还是有的。”
武都小心翼翼地问道:“黄大人已经有办法了?”
黄衍笑道:“谁挡我们的路,我们就杀谁?”
“大人难道想杀掉北宫伯玉?”马腾吃惊地说道,“北宫伯玉一死,他手上有四万羌人大军,如果……”
黄衍毫不在意地说道:“北宫伯玉死了,几万羌人想干什么?想造反?他们已经造反了,还能造谁的反?他们的大营就在我们和韩遂大营的中间,到时候,我们把他们团团围住,然后拿点钱贿赂贿赂大小渠帅,这事就算平息了。你不要担心,不会出乱子的。”
马腾还要说,被王国伸手制止了。
黄衍笑道:“我知道寿成和他是八拜之交的兄弟,要杀他,你心里难免接受不了。但你放心,不要你动手的。你现在就是去告诉北宫伯玉,说我们要杀他,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们也不会动手。”
马腾疑惑地望着他。
“我们只要坚决地支持韩遂,这个大帅很快就是先生的。”黄衍微微一笑,再不言语。
=
傅燮当年在北地,安定一带的黄河岸边,带领归属羌人开荒屯田,帮助他们改善生活。羌人被他的高义所感动,纷纷来降,依附者达上万之众。傅燮在黄河边置营四十余座,以收容各地来投的羌人。现在,这些羌人还住在那里,经常叨念傅燮赐给他们的恩惠。
今天,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城下三千多名北地郡的羌人,没有任何成就感,反而感到了一种悲哀,一种蚀骨刻心的悲恸。
他做了什么?他仅仅是做了自己本分的事,让自己辖区内的百姓能够吃饱穿暖,能够有帐篷住,能够天天生活在笑声里。其余的,他没有为他们做什么,也没有能力为他们做得更多。但自己就做了这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却让黄河岸边的羌人们记住了他,感激他,愿意为他而死。他悲哀,为大汉国而悲哀。大汉国的某些人连这么一点点小事都不愿意做,以至于天怒人怨,兵祸连连。罪孽啊。
狂风沙抬头看着城楼上负手而立的傅燮,心情很复杂。这个人曾经是自己的朋友,是自己崇拜的大人。这个人为了先零羌,做了许许多多的好事,他曾经为了救部落的孩子,变卖家产,到长安去请医买药。他自己曾经发誓,愿意为这个人献出生命。但今天,他带着族人,做了什么?
狂风沙纵声高呼:“下……马……”
三千多名士卒齐唰唰地飞身下马,整齐划一。
狂风沙伸手拿过先零族的战旗,猛然回身,举旗狂呼:“跪……”
三千多名士卒面对城门,双腿跪下。
狂风沙缓缓转身,慢慢跪倒于地。
他抬头望着傅燮,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愿恭送大人……回归……故里……”
三千多名士卒几乎同一时间,纵声狂呼:“恭送大人……回归……故里……”
其声之大,穿云裂石,惊天动地。
连呼三声。
傅燮默然而立,心潮澎湃。
“跪……叩……”
随着此起彼伏的吼声,三千多名先零羌的士卒突然拜行大礼。礼毕,复再吼三声,声震云霄。
傅燮再也忍不住,霎时泪流满面。
他突然拔出战刀,用尽平生的力气,狠狠地剁向城墙上的青砖。
“当……”一声巨响,刀断,半截留在了墙上。
傅燮转身离去。
狂风沙猛地站起来,他手握双拳,痛苦地举天狂吼:“归……乡……啦……”
=
吼叫声一直回荡在翼城上空,自早至晚。
翼城的百姓聚集到府衙门前,久久不愿散去。他们担心自己的太守会丢弃他们,独自逃生。
傅燮的儿子傅干今年十三岁,跟随父亲据守翼城。府衙的一帮官吏看到先零羌骑兵愿意放离傅燮逃生,都叫傅干去劝劝。城外十几万大军,攻打一个小小的翼城,还不时举手之劳,旦夕之间的事情。能够逃得性命,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找死呢?
傅干不愿意。他知道父亲的脾气。自己去了,也是找骂。这个时候,就是他也不愿意独自逃生,那是一生的耻辱,活着还不如死了。做为威名天下的父亲,更不会做出这种遭人唾骂,毁弃一世英名的事情。
主薄杨会跟随傅燮多年,知道傅燮心坚如钢,做出的决定绝对不会更改。那城墙上的一刀两断,已经代表了傅燮绝不回头之念。
杨会三十多岁,貌不出众,虽然个子不高,背却有点驼。他轻轻走进书房。傅燮正在伏案疾书。
“大人,狂风沙带着部下,还在城外叫喊不止。”
“随他。”傅燮说道,“狂风沙是个死心眼的人,他喊了一天,心情喊舒坦了,明天就不会来了。随他去喊。”
“大人,城中百姓还聚在府衙之外……”
“我知道。”傅燮抬起头来,看看杨会,笑道:“我叫子威(华雄)带人在填埋城门。四门俱堵,再无逃生之路,百姓们看到之后,自会知道我的决心,不久就会散去。府衙内的官员还聚在大堂?”
杨会摇摇头,笑道:“他们还在游说小公子劝你离城。小公子只顾和他们下棋,根本不理他们。”
“这帮人……”傅燮摇摇头,说道,“我走了,他们就会献城投降,根本不会管城中百姓的死活。唉……”
“大人,明天他们会攻城吗?”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一节
深秋的西疆天空,蔚蓝,广袤,高远。
清晨,一轮金色的太阳冉冉升起,柔和的金色光芒洒遍了整个大地。城楼上的大纛在晨风中飘扬,黑色的旗面和巨大古朴的“汉”字沐浴在金色的朝阳下,发出凝重而沧桑的吼声,那种俾睨天下的气势,让人魂为之夺。
傅燮感受到了大纛带给他的强大力量,他仰首向天,高举双手,张嘴发出了一声狂吼,他仿佛要把心中的愤怒和无尽的斗志尽情地吼出来,叫出来。
昨天,黄衍来了。傅燮和他几年没有见面了,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老师刘宽逝世的时候。傅燮非常高兴,拉着黄衍说个不停。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回忆跟随老师学习时的情景,言谈甚欢。他们谈到许多同门,有的因为党锢之祸已经死了,有的醉心于经学研究,有的去仕归隐了,象他们这样还在各地为官,尽心尽力为大汉朝效忠的人已经不多了。
傅燮不问黄衍为什么而来,黄衍也绝口不提他来干什么。两人依依而别。
望着黄衍消失在城外的身影,傅干问他的父亲:“这位大人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和你说说话,喝碗酒?”
傅燮摇摇头,半天没有说话。他默默傅干的头,伤感地说道:“大汉国日渐衰落了……”
“咚……”
远方突然传来一声若隐若现的战鼓之声。
傅燮和守城将士蓦然心惊。傅燮几步冲到城墙边上,凝神听去。
“咚咚……”鼓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渐成轰鸣之声。
翼城将士的心随着远处的战鼓声而剧烈地跳动着。
傅燮四下环视了一眼自己的部下,看到他们一个个紧张而兴奋的面孔,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终于来了……”他手指城外,纵声大叫,“来了,他们来了……”
“擂鼓……”
“准备迎战……”
猛烈而狂暴的战鼓声霎时间冲天而起。
=
华雄一跃而起,飞一般冲出屋子。
战鼓声,叫喊声,骡马的嘶鸣,武器的撞击声响彻了天空,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氛突然之间笼罩了整座翼城。
防守士卒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正在按照不同的兵种依次就位。城中的百姓早就被组织起来,承担不同的后勤任务。现在他们在府衙官吏的带领下,正在往城墙上搬运箭枝,石块,擂木等各种守城武器。
“大人,敌人开始攻城了。”军侯赵义迎上华雄,大声说道,“羌人集结的号角已经吹响很久了。”
华雄点点头,两道浓眉有节奏地跳动了几下,他兴奋地说道:“来得好。虽然我们在野外打不过六月惊雷的铁骑,但我们可以凭借这高大的城墙,将六月惊雷的骑兵斩杀在翼城城下。”
他往空击去一拳,高声狂叫:“兄弟们,开战了……”
=
皇甫铮站在翼城的西城城楼上,凝神注视着从远方地平线上逐渐出现的大军,神情肃穆。
他是皇甫家族的子弟,最早跟随皇甫嵩征战天下。皇甫嵩被罢职后,他跟着大公子皇甫鸿留在了西凉战场。皇甫鸿的军队被六月惊雷伏击后,损失惨重,一直留在翼城。不久前,皇甫鸿给太尉张温调去统领北军,这支三千多人的军队就由傅燮指挥。傅燮忙于政务,就让军司马皇甫铮统领军队。这次叛军攻城,傅燮命令他率部坚守西城门。六月惊雷的军队驻扎在翼城东门,皇甫铮想报仇,数次请求傅燮将他的军队和华雄的军队对调,他要去守东门,被傅燮拒绝了。他对皇甫铮说:“你脾气火爆,看到仇人眼睛都红了,容易失去理智。我现在就这么点人马,如果让你一次性拼光了,我找谁去守东们。你就在西城门防守。”
“边章和韩遂来了。”军侯武城走到皇甫铮身边,轻声说道。
皇甫铮点点头,叹道:“西凉的仗,让人越打越寒心。”
军侯黄非奇怪地望着他,问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几年前,我经常陪着老大人,两位公子到金城去拜访边先生和韩先生,但今天呢?”他指着远处旌旗飘扬的叛军,悲伤地说道,“我们却要面对面地厮杀。”
他回头看看两位手下,无奈地说道:“大公子着急要离开西凉,看来也是不堪忍受这手足相残之痛啊。”
一片沉默。城楼上高高矗立的大纛在风中呼号。皇甫铮抬头看去,大纛上那个巨大的“汉”字象波浪一样剧烈地翻滚着,犹如一条即将跃空而去的蛟龙在蓄势待发。
猛然间,他血脉贲张。
“都准备好了?”皇甫铮问道。
武城和黄非点头。
“擂鼓……”皇甫铮举臂狂吼,“开战了……”
=
翼城因为背靠渭水,地势便利,所以沿城建有护城河。
在西疆,城防建有护城河的城池只有几座,而翼城是其中最大的一座。没有水源,护城河这种城防措施是没有办法修建的。攻打这种带有护城河的城池,其难度要增加许多,伤亡也会成倍增加。
北宫伯玉当然希望翼城能够轻松拿到手。上次军队在边章的带领下,一泻而下,汉阳府衙的人弃城而逃,结果翼城不战而下。但这次就不行了。这次翼城由傅燮驻守,傅燮是西疆有名的硬骨头,天不怕地不怕,很难对付。傅燮的两个手下华雄和皇甫铮,也是西疆猛将,有他们辅助,这翼城就更难打了。
北宫伯玉对狂风沙请送傅燮归乡一事抱着很大期望。狂风沙和手下在翼城城外跪请了一天,把嗓子都喊哑了,就换回来傅燮的一刀两断。后来王国请黄衍以同门之谊再去说说。如果能把傅燮说服一起参加反叛,未尝不是一件更好的事。黄衍不想去。傅燮是什么人,他还是一个小小佐军司马的时候,就敢上奏弹劾奸阉,根本不怕杀头。后来做了议郎,他在朝堂之上大骂司徒崔烈,要把崔烈斩了。这种狂夫,你能和他说什么?但他懒得解释,一个人骑着马就去了。和傅燮欢聚一天之后,黄衍高高兴兴,酒气熏天地跑了回来。他对王国说,明天开打吧,然后就睡觉去了。北宫伯玉得到消息,立即下令第二天攻城。
当天夜里,各部首领在北宫伯玉的大营里商议攻打翼城。
韩遂提出了一个最为稳妥的方案。他认为,北宫伯玉既然已经决定拿下翼城后,西凉大军只是占据巩固西凉全境,而不再出境攻打三辅,这攻打翼城的事就可以慢慢来。尽可能打慢一点,打稳一点,减少军队的攻城损失。
“城中将士和百姓在傅燮的带领下,士气高涨,战斗力肯定很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一味狂攻,损失必定较大。”韩遂指着地图上的翼城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翼城只有五千兵力,粮草也较为短缺。如果我们以包围为住,进攻为辅,争取大量消耗敌人的兵力和粮食,那么等到敌人粮绝的时候,即使他们不投降,我们也能轻松拿下翼城了。”
大家都同意韩遂的说法。北宫伯玉随即决定由东门的六月惊雷和西门的韩遂两部佯攻,自己和王国的军队在南门实施强攻。北门因为靠近渭水,地形狭窄,也不适合攻城军队展开,所以被北宫伯玉放弃了。
清晨,大军开始发动。
韩遂的三万人马攻打翼城西门,六月惊雷的三万人马攻打翼城东门,北宫伯玉的四万人马加上王国的两万人马,武都的一万五千人总共七万五千人攻打南门。十三万五千大军象潮水一般扑向了翼城。
=
北宫伯玉望着城楼上高高飘扬的大纛,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开始吧。”他淡淡地说道。
战鼓擂响,雄浑的战鼓声蓦然响彻战场。
大军的前方,李文侯骑在马上,冲着旗令兵挥挥手,说道:“命令强弓营,齐射,连续齐射。”
一万弓箭手分成五个方队,整齐地列阵于城下。
强弓营的两千名战士,随着一声令下,射出了第一拨长箭。长箭离弦,飞入空中,飞向城楼。两千支长箭在空中汇成一片巨大的黑云,就象两千条腾云驾雾的黑龙,它们张嘴发出刺耳的叫啸,凄厉的啸声让人肝胆俱裂。
傅燮怒睁双目,回首狂呼:“举……盾……”
盾牌兵斜举长盾,弓箭手掩于盾后,长矛兵和刀斧兵全部伏于墙后,大家神情紧张,屏息以待。
长箭撕裂空气的“咻咻……”声瞬间及至,接着就是长箭砸射到城墙上的“嘣嘣……”声不绝于耳,再接着就是所有的声音汇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啸叫。更多的长箭以最快的速度一批批地飞向了空中。
列于前方的四个弓箭手方阵在前排长盾兵和后方强弓手的掩护下,迅速进入距离城墙一百步以内的射程范围内。在方阵前后令旗的指挥下,在方阵长官们的怒吼声里,无数支长箭飞离了长弓,它们发出急促的厉啸,争先恐后地跃入空中,霎那间,整个空中布满了长箭,它们就象漫天的蝗虫,顿时遮掩了阳光。
翼城城楼上的木质楼阁在长箭的肆虐下发出了痛苦地呻吟,它们浑身战栗着,被无数的利箭洞穿的面目全非。五彩斑斓的旌旗不是被射断坠落就是被射穿破裂。战士们极力缩小身躯躲在盾牌和墙垛后面,神情紧张恐惧,不是有战士被弹射而起的长箭射伤。
傅燮坐在城墙垛子下面,用心聆听着城外的动静。
李文侯用手指指一名传令兵,大声说道:“通知骆驼,命令他立即在护城河架桥。”
“通知聂啸和斩马,带着攻城军队,立即靠近弓弩营,准备攻城。”
=
骆驼是个高大结实的汉子,面相忠厚,一脸的浓密胡须。他是羌族的渠帅。
他看到强弓营还在射击,急得破口大骂。强弓营的弓箭虽然射程远,但准头很差。护城河宽约十步,护城河距离城墙也只有十步,这都在强弓的射程之内。
弓箭营的统领百里杨就站在他旁边,看到骆驼骂人,他非常不高兴地说道:“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们是豹子军啊,我们才训练几天,有这个样子不错了。”
百里杨是个高瘦的汉子,一双小眯缝眼,长发披散。他最反感羌人学汉人束发。他认为羌人披发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绝对不能改。但现在好多归属羌人受到汉人的影响,把许多羌人的规矩改得不伦不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