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望着大家,再次问道:“你们认为呢?”
“如果大人和黄巾军的部队在真定城僵持下去怎么办?”射璎彤问道。
“赵国相和国相府的人马一到,羽行兄就带着其他部队立即赶赴常山支援我们。”李弘答道,“到了常山,我会请求中山国相张纯大人出兵相助。”
“如果我们撤走,杨凤的黄巾军再度攻击赵国怎么办?”射璎彤逼问道。
李弘无语。
赵云急匆匆地跑进来,大声说道:“大人,朝廷有圣旨到。”
李弘吃惊地问道:“圣旨?京城来的?”
“正是。御使大人是宫中的小黄门(小黄门,秩俸六百石。掌侍左右,受尚书事),左丰左大人。”赵云大声回道。
鲜于辅立即神色紧张站了起来。他对赵云说道:“快快迎接。”
李弘望着鲜于辅笑道:“羽行兄,你紧张什么?不就是宫中的一个太监来送圣旨嘛,随便派个人去接接就是了。”
鲜于辅有些着急地说道:“这个人惹不起。他来就是要钱的,钱少了还不行。”
李弘笑道:“一个被阉的宦官,他要许多钱干什么?随便给他两个就是了。子龙,去把田老伯喊来,问问他,军中可有余钱。”
玉石在一旁接口道:“大人,一般这些宫中的太监下来送圣旨,没有百万钱是打发不掉的。”
“你说什么?”李弘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说多少?百万钱?”
“这个人没有几百万根本打发不掉。”鲜于辅苦笑着说道。
“哦?”李弘惊讶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用几百万钱贿赂他?他难道是中常侍张让或者是大长秋赵忠的心腹?”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前年在广宗战场上,就因为中郎将卢植没有贿赂他,被他在天子面前告了一状,说卢中郎筑垒不战,同情黄巾军,结果卢中郎被天子用囚车押回了京城,差一点冤死狱中。”鲜于辅解释道,“这种人天天待在皇上身边,皇上相信他们,我们得罪不起,还是准备点钱消消灾吧。”
“就是他啊?”李弘脸上闪过一丝杀气,竟然笑了起来,“好,来得好。子龙,他现在在哪?”
“估计燕军候已经迎他入城,往府衙这里来了。”赵云回禀道。
“那好,羽行兄,从义,我们去接一接。你们几个回避一下,免得平白受气。”李弘笑着对恒祭,楼麓,射璎彤说道,“受这种小人的气,比被野狗咬了一口还要背运。另外,你们回去通知弟兄们,明天我们北上常山国,叫大家准备准备。”
三人答应一身,躬身告辞。
左丰大约四十多岁,面白无须,长相俊逸,举止文雅,怎么看都不象一个贪婪狡诈的阴险之徒。他看到前面一群人匆匆跑来,知道是来接他的,赶忙下车,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
他首先看到了李弘。年轻的李弘根本不象一个领兵打仗的统帅,倒更象一个站在统率身后的侍从。左丰扫了他一眼,以为他是一个冒失的侍从,没有理睬他,径直向前走去。李弘看他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心里觉得好笑,也不说破,闪身让了过去。
左丰看到了容貌俊伟,留着三绺长须的鲜于辅,立即高声招呼道:“李中郎……”
鲜于辅急走两步,躬身说道:“大人,下官是幽州府功曹从事鲜于辅,中郎将大人就站在你身后。”
左丰神情尴尬,躬身施礼的姿势做了一半就停住了,一股恼怒之色霎时掠过他的面庞。
李弘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缓缓走了两步,面对左丰,轻施一礼道:“大人一路劳顿,辛苦了。本官行平虏中郎将李弘。”
左丰立即大笑起来,极力掩饰脸上的尴尬和不快,他一边还礼一边大声说道:“下官没有想到李中郎这么年轻有为,失礼失礼了。”
李弘也笑道:“衣着简朴,让大人笑话了。”
左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朗声说道:“大人这身衣物旧是旧了点,但更显大人的英武,好得很。刚才下官只是没有想到大人这般年轻,所以失礼了,并没有其他的什么意思。”
李弘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大人一贯都是从衣着外表来判断一个人的官大官小呢?”
鲜于辅担心地看了一眼李弘,觉得他讲话的口气有点不对,好象有意挑衅似的,每一句话带着刺。
果然,左丰的笑容慢慢僵硬了。
“李中郎笑话了。不过,堂堂的大汉国中郎将,象李中郎这样着装的,下官还是头一次见到。李中郎打了许多胜战,战利品一定非常多,加起来恐怕也相当富有了。大人现在还穿这样的衣服,哈哈……大概是怕露富吧?”
李弘刚要反驳,鲜于辅立即插话道:“大人,天气寒冷,还是请左大人赶快到府衙歇息为好。”
李弘笑着,伸手相请,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左丰仔细端详一下李弘,嘴角显出一丝阴笑。鲜于辅看在眼里,心里蓦然不安起来。
一行人很快走进赵国府衙。
“大人,尚书令刘大人和议郎傅大人昨天刚刚到达邯郸宣旨,今天左大人又来宣旨,朝廷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鲜于辅跟在左丰后面,陪着笑脸,讨好地问道。
左丰瞥了鲜于辅一眼,觉得他看上去比李弘顺眼多了,于是一边随着众人往大堂走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路上和两位大人见过面了。西凉战局越来越恶劣,这道圣旨是征调你们上凉州战场的。”
走在左丰旁边的李弘吃了一惊,神色立刻紧张起来。
鲜于辅也吃了一惊,大声问道:“什么时候?”
左丰微微笑道:“急什么,本官立即宣旨,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鲜于辅没有继续追问,笑着说道:“大人路途幸苦,今夜……”
“我宣完旨,立即就走。”左丰挥手打断他的话,说道,“这趟差本来没人愿意来,是陛下亲自指派的,我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鲜于辅知道他说话的意思。现在赵国黄巾军刚刚平定,局势不稳,随处都充满危险,所以京中没人愿意跑到赵国来送圣旨。左丰这么说,言下之意很明白:我冒着生命危险赶到这里来给你圣旨,辛苦费可不能少了。
“左大人真是辛苦了,我们不会让大人白跑一趟的。这么冷的天,大人还是在这里歇一夜吧。”李弘也附和道。
左丰摇摇头,很矜持地说道“我大汉国的祖宗园陵都在长安,但如今西凉叛匪已经逼近,所以陛下为此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我要立即回去随侍左右,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
鲜于辅听到左丰坚持要在今天离开邯郸,随即慢下脚步,招手喊来赵云,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赵云连连点头,飞一般离开。左丰看在眼里,心里很得意。他转脸看看李弘。李弘正在担心圣旨的事,面显忧色,心事重重的,冲着他勉强笑笑,已经没有心情调侃他了。
圣旨说得非常简单,要求李弘在四月之前完成清剿黄巾军张燕部的任务,同时还要在幽州,冀州两地征调五万部队,在四月之前开赴西凉战场。
李弘跪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他想象不出来,这道圣旨到底是天子亲自拟定的还是这些宦官私下设计陷害他。这个任务根本没有完成的可能。鲜于辅和玉石跪在他左右两边,面如土色,一时间心如死灰,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昨天大家还在高高兴兴地庆祝天子开恩赏赐了全体将士,今天就接到了一个夷非所思的圣旨。完不成天子的旨意,其下场不问也知。
“大家不用跪着了,快起来吧。”左丰笑眯眯地说道,“李大人的这个中郎将虽然还不是正式的,但李中郎年纪轻轻就做了如此大官,可见皇上对你青睐有加,格外恩宠了。你可要感恩戴德,踏踏实实的为皇上做事啊。”
李弘几个人正在想着心事,听到左丰说话,赶忙无精打采地磕头谢恩。随即李弘收了圣旨,请左丰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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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肴非常简单。左丰颇为随和,也不以为意,随便吃了一点。
田重匆匆进来,将一卷红绫封扎的礼单递给了鲜于辅。
鲜于辅随即站起来,走到左丰席前,将礼单放到左丰案几上,客气地说道:“大人远道而来,马上又要匆匆离去,非常辛苦。这点薄礼,权当酒资,敬请笑纳。”
左丰不客气地拿起来,解开红绫,展开竹简。
左丰脸上先还带着笑意,接着换上了一副冷脸,再接着发怒了。他用力将手上竹简砸到地上,对着李弘冷笑道:“李中郎将本官当做什么了?你以为我是乞丐吗?”
李弘端坐不动,心里忍着怒火,眼睛望着桌上的酒菜。鲜于辅热血上冲,睚眦欲裂,差点就要吼出声来。他咬咬牙,强做镇定,背对左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俯身捡起地上的竹简。
“大人,我们是从北疆而来,本来就很清贫。大人说我们缴获了许多战利品,的确不错,但我们打下奴卢之后,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中山国,我们一份未拿。拿下赵国之后,仅仅散落在赵国各地的流民就有十几万,要保证这些人活着,其耗费非常惊人,远远不是一批战利品就可以解决的……”鲜于辅站在左丰席前,大声解释道。
左丰听了两句之后,厉声斥责道:“没规矩。我在和你家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给我滚下去。”
鲜于辅嘴角抽搐着,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一旁的田重忍不住大声骂道:“狗官,送你三百万还嫌少,这足够我们五千士兵一个月的军饷,你也忒黑心了。”
左丰非常嚣张地指着田重骂道:“老匹夫,给我滚出去。”
随即他指着李弘叫道:“让他们给我滚出去。李中郎就是这么带兵的吗?一个军候竟然敢辱骂朝廷御使,我看你的手下活腻了?”
李弘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做声。
“五千士兵?你有五千士兵拿军饷吗?”左丰怒气冲天地指着李弘说道,“李中郎,你的事情我一清二楚。首先,你虚报人数拿军饷,这个事就连天子都知道。胡蛮子根本不需要给饷银,可你却把他们纳入军籍报到冀州府拿大笔大笔的饷银。这笔饷银是不是你独吞了?你有上万胡兵,仅这一项,你一个月至少可以侵吞上千万钱的军饷。还有,邯郸城内的俘虏呢?蚁贼首领的家眷都到哪里去了?是你和蚁贼早有勾结还是拿了蚁贼的赎金?”
鲜于辅脸色再变,顿时心惊胆战。田重的愤怒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脸地震骇。两人不待李弘说话,赶忙退到一边,免得再触了左丰的霉头,惹恼了这位瘟神。
“老伯,我们还能拿出多少?今天不拿血本估计不行了,这位左大人有备而来,好象是来敲诈我们的。”鲜于辅沮丧地说道。
田重虽然心里骂骂咧咧,但知道当朝宦官的厉害,不低头不行。
“最多五百万钱。”
鲜于辅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个月的军饷呢?”
田重瞪大眼睛说道:“你疯了?没有军饷,这个月还打不打仗?明天部队就要北上了。”
“我疯了?”鲜于辅苦笑道,“左大人回去在皇上面前一告状,子民按律就要斩首,你我两人也要下大牢的?”
“那又怎么样?”田重翻着白眼道,“大家一哄而散,该干啥的干啥。子民肯定要去燕山当马匪,我就跟着他一块逍遥快活去,免得在这受鸟气。”
“老伯,你这是什么话?你愿意眼睁睁看着那些可怜的百姓在苦难中煎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成批成批地死去?”
“我是不想,可又能怎么样?皇上都不关心,我们关心有个屁用。你看看那阉货,人五人六的,什么玩意,可就他这种货色,手里还攥着我们的小命,这都是什么世道?”
“快去把军饷拿来,都给他,先把眼前的事度过去再说。别说许多废话了。”
田重站着不动,怒气冲天地望着堂上的左丰,恨不得冲上去杀了他。
左丰看到李弘坐在席上,紧绷着一张脸,杀气腾腾的样子,心里很舒坦,以为自己吓倒了他,情绪逐渐平息了一点。
他好整以暇,慢悠悠地说道:“李中郎,你不要忘记了,你能做到中郎将,和张侯爷,赵侯爷以及其他诸位侯爷的大力帮助是分不开的,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感恩戴德的意思?”
李弘沉默不语。
“李中郎,皇上的圣旨你都听到了。你认为你能做到吗?”左丰得意洋洋地问道。
李弘苦笑。
“你做不到,谁都知道你做不到,但皇上认为你一定能做到。”左丰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如果我回去对皇上详细禀告李中郎的难处,让皇上改变注意,宽裕你一段时间,你是不是应该感激我呢?”
“这么多人要感激,这么多事要感激我给你帮忙,你是不是要有所回报呢?”左丰好象吃定了李弘的样子,笑了起来。
“李中郎,我们做个朋友总比做个仇人好,你说是不是?”左丰看到李弘点点头,终于大笑起来。
李弘看着笑吟吟的左丰,实在难以理解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人怎么这么恬不知耻,竟敢耀武扬威的当堂威胁自己。
“左大人,可我怎么觉得这个圣旨象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我。”李弘问道,“是不是洛阳有人要杀我?”
“聪明。”左丰赞道,“李中郎有头脑。”
“请大人明示。”李弘冲着左丰躬躬手说道,“大人之恩,本官没齿不忘。”
“你南下之后,为什么不立即和冀州牧郭大人的部队会合,导致冀州军队全军覆没,郭大人战死孤鸿岭?”左丰问道。
“郭大人拒绝了我南下和他会合的请求。”李弘奇怪地问道,“我这里还有郭大人给我的回书。”
左丰冷笑道,“李中郎毕竟年轻气盛,不知道官场的阴险。你可知道,此事之后,冀州告发你的文书就象雪片一样飞到洛阳,尚书房里都堆满了,我头都看大了。”
李弘惊呆了。
“还有,在瘿陶,你为什么迟迟不和蚁贼主力交战,一再拖延时间,致使瘿陶城陷入苦战?交战之后,你为什么不拼尽全力攻打蚁贼,造成敌人主力从容撤退?”左丰再次问道。
李弘张口结舌,无法回答。
左丰笑道:“李中郎无话可说了吗?为什么?你能解释给我听吗?如果你早日和蚁贼交战,解了瘿陶之围,冯大人会战死吗?如果你在瘿陶城下全力攻打蚁贼,蚁贼主力会逃脱吗?”
“大人,瘿陶大战我们详细写了文书早就上奏了朝廷,其中的前因后果我们解释得非常清楚,大人为什么还要这么质疑我们呢?”一直没有做声的玉石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
“嗤……”左丰不屑地看了他一样,对玉石的话嗤之以鼻。
“你们这群北疆蛮子,骂你们白痴,你们还不服气,给你们出了力解了围你们还不知道报恩。你们就知道抢了东西自己留着,根本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你们解释清楚了吗?谁说你们解释清楚了?你们到朝堂之上听听,有多少大臣指责你们?张太尉甚至要皇帝下令立即缉拿李中郎到京听审。”
李弘和部下们目瞪口呆,傻了。
第四十八节
左丰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这次皇上就是听了太尉张延张大人,司空许相许大人,司徒崔烈崔大人等朝廷重臣的意见,命令尚书房拟了这道圣旨,说白了就是要置你于死地,但皇上不知道。陛下被他们一哄,以为你就是大汉朝的中流砥柱,无所不能的奇人异士,这点小事还不是水到渠成,轻易就能解决。孰不知,这是把你推上死路。”
玉石心惊胆颤地问了一句,“左大人,我们要花多少钱才能化解这事?”
“五千万钱。”左丰面无表情地说道,“李中郎,你至少要给我五千万钱,我才能保证把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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