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马之后,策马向辕门方向小跑而去。
“这位沮大人和冀州府的审大人比起来,哪一个更出名一些?”李弘问道。
赵云脑中想着李弘刚才说的那番话,没有注意。随即醒悟过来,赶忙回道:“自然是审大人的名气大一些,因为他家世显赫,是冀州名门之后。听我老师说,沮大人才华横溢,少时就已经名闻冀州,刚刚成年就被当时的钜鹿郡太守举为茂才了。”
“他是钜鹿郡人?”
“是的,他是钜鹿郡广平县人。听郑军候说,先前来拜见大人的沮鹄就是他的儿子。”
李弘皱了一下眉头,觉得自己先前对待沮鹄的态度有点过分了。他只是传令之人,怪不了他的。
第四十二节
沮授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身材高大消瘦,长脸长须,两道八字眉又浓又粗,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看上去咄咄逼人,非常自信。
他对李弘的态度谦虚恭敬,这让李弘非常意外。当日李弘初见审配时,审配就很轻视傲慢。
沮授首先代表钜鹿郡府对李弘和风云铁骑的怠慢表达了歉意。
“冯大人突然阵亡,城中无人指挥,这让我们措手不及,加上城中有许多事情急需处理,府衙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所以耽搁到现在才来拜见大人,真是失礼了。”
李弘给沮授这么一说,大感难为情,觉得自己气量小,心胸狭窄,脸立刻就红了。
“我们担心黄巾军突然撤离是他们耍的什么诡计,所以不敢稍有懈怠,全力戒备,同时派人通知大人。这期间难免有疏忽怠慢之处,请务必包涵。小儿不会说话,多有得罪,下官代为道歉了。”沮授接着说道。
看到沮授躬身要道歉,李弘赶忙一把伏住,连道不敢。
“不知道大人现在可有黄巾军的确切消息?”沮授问道。
李弘点点头,“据斥候回报,他们正在快速向高邑城方向撤离。”
沮授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地说道:“冯大人和翼州牧郭大人先后阵亡,给了我们重重一击。两位大人如今都已不在人世,翼州军队也丧失一尽,翼州的形势……”他用力的摇着头,哀叹道,“一塌糊涂啊。”
李弘奇怪地问道:“冯大人怎么会阵亡?他到战场上去干什么?”
“大人早有求死之心,这次总所如愿以偿了。”沮授悲伤地说道,“自从蚁贼攻城以来,他就一直住在西城楼上,誓死要和士兵们共进退。今日午时,西城们失守,大人在战斗中被蚁贼杀死,以身殉国。虽然后来潘都尉率领援兵及时赶到,从蚁贼手上夺回了西城,但已经找不到冯大人的头颅了。可惜,冯大人忠心为国,死了都不能全尸,也是没有天理啊。”
李弘望着沮授伤心欲绝的面孔,再一次问道:“沮大人说冯大人有求死之心,这是什么意思?”
沮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前年蚁贼叛乱,杀了冯大人全家,冯大人的祖父母,父母,妻妾,儿孙全部一百余口惨遭杀害,家里鸡犬不留,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冯大人一人。本来,去年他就要告老回乡,颐养天年了,谁知……”
沮授眼眶发红,神情有些激动,稍稍歇了一下,继续说道,“大人突然遭此横祸,心神大变,嗜杀如命,清剿蚁贼的时候向来都是赶尽杀绝,下手绝不留情。他的心早就随着家人一起死了。他一直想死,一直想死,这次总算如愿以偿,遂了心愿,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李弘默不作声,心里一阵阵绞痛。遭遇这种悲惨祸事的天下又岂止冯大人一人,因为遭遇这种祸事而投身战场仇杀对方的,更不是冯大人一人,而是千千万万。结果都是一样,杀,杀,杀得血肉横飞。
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做声。
“沮大人今天还回城吗?”
“不回了。我就在大营里四处走走,看看。我想知道,为什么胡骑这么厉害,在大人的指挥之下,仅以万骑就击败了蚁贼十几万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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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高览和老拐,以及几十名后卫屯老兵押着粮草大车,赶到瘿陶城外的大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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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中军大帐内,气氛比较压抑。
此战因为黄巾军不明原因的突然撤退,侥幸守住了瘿陶城。但因为黄巾军有准备的组织了十几万大军围歼风云铁骑,造成部队不但没有突袭成功,反而陷入混战,损失惨重。
燕赵部曲以三千人正面阻击黄巾军的褚飞燕前军一万人,结果三千人基本上全军覆没,最后只剩下一百多人,郦寒和伏强两位军候阵亡。
鲜于银部阻击褚飞燕的左翼敌人,以三千骑兵对阵二万步兵,结果损失过半,一千六百多名士兵阵亡。
李弘亲自率领玉石部,阎柔部,黑豹义从共九千多人和黄巾军杨凤部七万人交战,虽然初期重创了敌军的阻击部队,但随后褚飞燕部的右翼二万人马支援上来,战局就陷入了胶着状态,铁骑损失较大,有将近两千名士兵阵亡。
综合损失,风云铁骑阵亡两位军候,十七位屯长,六千六百名战士,伤一千多人。部队现在能够上马打仗的只剩下七千人,折损过半。
如果不是黄巾军莫名其妙地撤走了,褚飞燕的中军和左翼先后都会杀到西面战场。血战之下,即使风云铁骑能够成功突围,最多也只剩下三四千人。可谓非常幸运的惨胜。
重伤员一个都没有。黄巾军太多,激战之下,根本不会留活口。不论是燕赵部曲的步兵战士,还是铁骑军的骑兵,只要落在敌人手上,都是被杀。
经过初步打扫战场后的统计,黄巾军大约折损七万人,如果加上他们攻城的损失,黄巾军大约损失十万人。如此算来,撤走的黄巾军至少还有十万人。
田重说完具体数字之后,默默地走到火盆旁边,心里充满了悲伤。许许多多熟悉的战友从此长眠地下,再也看不到了。
赵云暗暗垂泪。郦寒均究没有等到风光地走回真定城的那一天。
鲜于辅也在独自伤神。他和伏强一起在幽州刺史府共事了许多年,感情深厚。现在伏强阵亡了,自己回到幽州之后,怎么去对伏强的亲人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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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离开的颜良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讳地附在李弘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弘的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
李弘默默地翻着案几上的竹简,沉默不语。
沮授神色凝重地望着李弘。
大帐内的军官们都把眼睛盯着李弘和站在他身后的颜良身上,一个个好奇的不得了。大家都想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看到颜良神情肃穆,一副冲出去要杀人的样子,谁都不敢开口询问。
“子龙,把地图拿来。”李弘把案几上的竹简慢慢地卷起来,平静地说道。
赵云刚从行囊里拿出地图,颜良就跑了过去。他急急忙忙从赵云手上抢过地图,几步走到李弘案几前,跪倒地上,把地图在案几上摊开。
大帐内没有一个人做声,只有火盆里燃烧的木柴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噼啪”声,气氛显得紧张压抑。
李弘缓缓抬起头来,望着沮授轻轻问道:
“沮大人,钜鹿郡能不能马上给我提供十日粮草?”
大帐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几乎把大帐的帐顶都冲破了。
颜良猛地站起来,大声叫道:“兄弟们,打仗了。”
楼麓狠狠地锤了鹿欢洋一下,大声吼道:“好,好,好,跟着豹子就是好,天天都有战打。好。”
沮授脸上闪过一丝疑问,他肯定地点头说道:“可以。”
“明天早上可能备齐?”李弘追问道。
沮授沉吟了一下,坚决地说道:“只要大人需要,我立即赶回城里,和长史陈大人,都尉潘大人商议之后,连夜运到大营。”
“那就太谢谢了。”李弘感激地说道,随即他对手下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明晨出发,奔袭邯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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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候们一走出中军大帐,立即围住了颜良。
文丑小声问道:“虎头,你刚才对大人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没有哇。”颜良一本正经地回道。
站在他旁边的田重狠狠地给了他脑袋一下,皱着眉头说道:“快说,一定有事。大人突然之间决定长途奔袭邯郸城,一定和你这个消息有关?”
郑信佯装恶狠狠地样子,对他说道:“有消息先不告诉我,直接去禀告大人,是不是眼里没有我了。”
颜良赶忙赔笑道:“守言,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事情太紧急,我只想快点告诉大人,结果把你给忘了。抱歉,抱歉。”
“什么事?”郑信立即问道。
“张牛角死了。”
大家先是一愣,接着心里一喜,再接着一想不对,这个消息他怎么会知道。
“我的手下在西城们掩埋贼兵尸体的时候,救了几个重伤活下来的。其中有一个是张牛角的侍从,就是他说的。”
郑信和田重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消息不可靠。张牛角会死?怎么可能?他是黄巾军的主帅,一直都在大营里指挥战斗,他怎么可能会死?
张合大声说道:“那个伤兵在哪里,我们再去问问?”
拳头不屑地说道:“不要去了。我看大人和我们一样也不相信。他始终没有说这事,说明他也认为这个消息是假的。”
雷子立即心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虎头,你乱传未经证实的消息,要打军棍的。”
“去你的。”颜良抬腿踢了他一脚,恨声说道,“我要打仗,我要去杀黄巾军,我要为燕赵部曲的兄弟们报仇。难道你们就不想为郦大人,为伏大人,为死去的几千兄弟报仇吗?”
“原来你假传消息是为了误导大人出兵打仗,是为了报仇。”田重不客气地指着颜良的鼻子说道,“我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颜良赶忙说道:“老伯,那消息真是敌人说的,不是我编造的。”
众人看他一副很紧张的样子,顿时大笑起来。
田重亲昵地拍拍他的后背,心痛地说道:“你这伤口还在渗血,明天能上路吗?”
“我要报仇。”颜良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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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内,李弘,沮授,鲜于辅和玉石,阎柔,鲜于银,恒祭,楼麓,射璎彤几位军司马也在讨论这事。
沮授轻轻摸着自己的胡子,慎重地说道:“这个消息不可信。不过,如果张牛角真的死了,蚁贼内部的矛盾就会激化,十有八九他们都会分裂。到了那个时候,不要我们出兵打,蚁贼自己就会撤回太行山。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鲜于银突然说道:“我觉得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个敌兵是张牛角的侍卫,我们救了他,即使他不感激我们,也没有必要造一个假消息来骗我们,尤其还是张牛角死了的消息。”
恒祭和楼麓连连点头,都支持鲜于银的观点。
“大人是什么意思?”阎柔问道。
李弘笑道:“张牛角死不死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知道黄巾军损失惨重,士气遭到致命打击,正是趁胜攻击的时候。子善的消息适时提醒了我,这是机会,战胜敌人的机会。”
沮授面显钦佩之色。
鲜于辅担心地说道:“今日刚刚经历恶战,战士们都疲惫不堪,体力消耗非常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继续南下,长途跋涉五百里奔袭邯郸,是不是太冒险了。”
玉石也附和道:“羽行兄说得非常有道理。这么大的风雪,人马行走都很困难,补给也跟不上,长途奔袭的确有危险。”
李弘望望恒祭,楼麓,射璎彤三人,笑着问道:“你们觉得士兵们的体力可能支撑?”
三人同时点头。
“冀州的风雪比我们北疆的小多了,没有问题,大人放心。”楼麓抢着说道。
“没有补给?我们打下邯郸不就有补给了。”鲜于银笑道,“杨凤倾巢而出,邯郸还能剩下多少人马?大人,我们这次还是采取奇袭奴卢城的办法,先派人混进邯郸城吗?”
“邯郸城比奴卢高大坚固,守城部队在主力北上之后,警戒性一定非常高,那个办法行不通了。”李弘信心十足地说道:“这次我们另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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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部队在茫茫大雪中上路了。
伤兵和后卫屯留了下来,继续看守大营,迷惑撤退到高邑的敌人。
沮授赶来相送。
“长史陈大人因为公务繁忙实在无法脱身赶来相送,所以让我代表他,向大人表示歉意。”
李弘对这个姓陈的长史没有什么好感,随意地挥挥手,表示无所谓。
“都尉潘大人因为受伤,城中防务又要重新安排,所以……”
“沮大人太客气了,大家都是为了平定黄巾军,保一方百姓安稳,无须如此客套。只是部队的补给和伤兵就全部拜托大人了。”
李弘深施一礼。
沮授赶忙还礼,笑着说道:
“大人,这都是钜鹿郡府应该做的,大人在前线尽管放心杀敌,后方我等自会全力支持。只是小儿沮鹄年纪尚幼,从军时间尚短,请大人多多照抚。”
李弘连连答应。
钜鹿郡府考虑到李弘对赵国等地不熟,特意安排沮鹄带着一百命郡府卫兵随同李弘的大军行动,希望能助李弘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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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当站在大堂之上,怒睁双目,一手拎着五鹿大师血淋淋的人头,一手拿着血淋淋的战刀,纵声狂吼:
“还有谁?”
大堂内黄巾军首领们惊呆了,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大喊大叫了。
“还有谁?”王当睚眦欲裂,再次吼道,“还……有……谁?”
大堂内死一般的寂静,气氛血腥而恐怖。
褚飞燕面色苍白,眼睛内尽是悲哀和无奈。白绕面无表情,两眼发呆,直勾勾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尸体。杨凤面带冷笑,颇有兴趣地看着五鹿的人头,好象要看清楚五鹿临死前的恐惧和痛苦一样。孙亲的双眼一霎不霎地望着对面黄巾军的大小首领,脸上浮出一丝阴阴的杀气。
十一郎带着一帮侍卫迅速走近大堂,站在门外。许多士兵的武器上还在滴着鲜血。鲜血滴在檐下洁白的雪地上,显得异常的触目惊心。
死一般的寂静。
站在褚飞燕身后的一名老者走到大堂正中,缓缓说道:“大家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说褚帅不是大帅的亲身骨肉,没有继承的资格。”
他看了大堂中的大小首领们一眼,继续说道:“这个问题非常好解决。”
众人的目关顿时向他看去。
老者沉稳而有力地说道:“大帅生前待褚帅如同己出,这大家都知道。大帅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希望褚帅能够继承他张家的香火,成为他张家的人。今天,我们就为大帅完成这个心愿。”
“我们都到大帅的灵前,当着大帅的面,让褚帅归宗认祖。从此以后,褚飞燕就是张燕,就是大帅的儿子。”
“有谁不同意吗?”老者冷冷地问道。
面对王当的战刀,五鹿的人头,谁敢说半个“不”字。
他微微顿了一下,目视四周,接着说道:“谁要是再敢对褚继承黄巾军大首领一事有异议,就和大帅去说吧。”
杨凤站起来,大声说道:“好。黄巾军从今日之后,就由张大帅统领。我们去大帅的灵堂吧。”
大家纷纷站起来,随着杨凤离开大堂,向张牛角的灵堂方向走去。
褚飞燕独自坐着没动,黯然神伤。
大家都是为了推翻这个天下,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先后走进了太平教,走进了黄巾军。但如今为了一个黄巾军大首领的位子,却闹到要杀人的地方,实在是黄巾军的悲哀。现在黄巾军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大家还有闲心挣这些东西,看来黄巾军的气候的确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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