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闭上了眼睛道:“人们都常批评我冷酷,说我没有感情,其实我不是那样的,我只是过于偏激而已!”
裴大希心中感到奇怪道:“到了此时,他又何必把我唤来?只为了强调这一点而已……”
他心中正在狐疑,白如云遂又张开眸子,道:“你和老道,我生平良师挚友,知我爱我,对于你们来说,我并不遗憾……因为我们相处得很深了,从你们那里得到的也很多了,只是我却什么也没给你们。”
裴大希摇头笑道:“你给我们的也很多了……你给老道的是‘依赖’、‘骄傲’和‘感情’,而给我的除了以上三种以外,还有‘健康’,这些我们从别人身上,是无法得到的……”
白如云沉默了一会儿,也许他认为裴大希所说的并没有夸大……
裴大希说完了这句话,内心十分痛苦,他紧紧握着白如云,道“你把你内心的话告诉我吧!我知道你心中还有未说的话。”
白如云猛地张开了眸子,很快地在裴大希身上转了一周。遂即苦笑道:“你真是知我至深……裴兄!你可相信,我深深爱着一个人么?”
裴大希心中虽奇怪,但表面并不现出,只淡淡一笑道:“每一个人,都会爱一个人的……她是谁?”
白如云停了一会儿,才道:“她名字叫伍青萍,是一个内外都美的女孩子。我……
很喜欢她,可是……”
裴大希早巳从老道那里,略知一二,但是他却不动声色,试探着问道:“这个伍姑娘现时在哪里呢?”
白如云黯然神伤,接着道:“不知道……可是,我一定要找到她……不过,唉……
这是不可能了!”
他矛盾的自语着,裴大希心中却在盘算着,老道此行前,也曾说过,一定要设法把这位姑娘找来,不知能否如愿……
他想着不由一笑道:“天下事,有时是很微妙的,也许过几天,这位伍姑娘就来了!”
白如云猛地一下坐了起来,道:“她会来?……”
随着他又同泄气的皮球也似的,又倒了下去,脸色黯然地惨笑道:“你只是这么说说而已!”
裴大希见他居然一下竟能坐了起来,不由大吃一惊,当时。几乎吓呆了,暗忖:这伍青萍的魔力真大,我的百副灵药都无能为力,只听见她的名字,就能使他一下坐了起来,看来生命之力,有时确是无可理喻啊!
由此他心中,更暗暗决定,要设法使伍青萍来此和他一晤了!
他这么想着,一时都没有说什么,白如云喘了一阵,微笑着又说道:“这个女孩子很可爱,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
裴大希见一提起伍青萍,居然好似令白如云病情减了三分,不由心中暗喜,忙接口道:“她可曾爱你?”
自如云不由剑眉微轩,裴大希正自后悔不该问他这句话,白如云却叹了一声道:
“我……不知道!”
他忽然伸手往怀中摸去,裴大希忙制止他,遂伸手入他怀中问道:“你要拿什么?”
说着他却拿出了一张发皱叠着的纸,白如云目光一喜点头道:“就是这个……这是她写的……你念一念吧!”
裴大希慢慢打开这发皱的纸,暗忖道:“原来他竟如此情痴……”
想着轻轻念道:
“白云深处曾为客,
青萍随波任浮沉;
多情自古空余恨,
长忆天边一抹红。”
他不禁微微叹息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白如云这一霎那,眼角已湿透了,他闭着眼睛道:“放回我衣袋里。”
裴大希依言把这张纸叠好,又放回到他怀中,一时也慨然!
白如云忽地张开了眸子道:“有人来了。”
裴大希一惊道:“谁?不会吧!”
白如云忽地说道:“啊!北星,南水,他们怎会来了?老裴,你快去带他们来吧!”
裴大希将信又疑地走到门口,往山下望去,果见百丈以外,两个黑影,一路往上驰着,他不由心中一动,暗想道:这白如云真神秘人也,在病中,居然有此听力,以此看来,他“两相神功”分明已成,只是临终竟走火入魔,一待病去,怕天下无敌了!
想着忙走下了几步,才看清果是一双幼童,一路飞纵着向上扑来。
二童子年岁均在少年,一路走着,尚且互相说着,可是神色至为仓促,霎那之间,已行到了裴大希身前。
“请问这里是游剑峰不是?”
裴大希方自点头,却见另一身材精矮的小孩,喘着上前问道:“请问……请……问……”
那前行的童子皱眉,回头说道:“唉呀!我已经问过了,你又何必非要再问一遍?”
无奈那后来小孩还不依,口中几自道:“……游剑峰……此地?”
裴大希见状直想笑,只是心中惦记着白如云,总算没笑出来,当时点头道:“你们是南水、北星是不是?”
二人立时一怔,南水点了点头道:“是的!是的!我是南水,他是北星,你怎么知道?”
说着用手指了北星一下,北星也点头结巴道:“我北星,他南水,咦?你知道?老秀才?”
这几个月以来,他总算练习得自己也会说话了,这几句话说得裴大希直皱眉,他咳了一声道,“你们别吵,跟我来!”
南水皱眉道:“我们是找白少爷!”
北星结巴道:“找……铁旗侠……他是我们的主人,”
裴大希点头道;“我知道!你们小声一点,他现在正生着病。”
二小连连点着头,裴大希领着二小直接到了白如云房中,白如云正张着一双渴望的眸子在等待着,他微微笑着点着头道:“南水、北星……”
南水、北星忽然怔住了,他们简直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瘦弱的人,就是他们的主人。
终于,他们由白如云的微笑里,认出来了,一时不由大惊失色。
南水哭叫道:“少爷……少爷你怎么会成这……这样了?”
北星却一直跪在白如云床前,用沙哑的嗓音哭道:“少爷……少爷……”
白如云这时也自一阵心酸,他却皱着眉道:“快起来……快起来!不许哭!”
虽是在病中,他仍然有这种威力,二小双双站了起来,一面抽泣着用手抹着眼泪!
白如云这时一打量二小,见几个月不见,二小样子也变了,变得又黑又瘦,尤其是头发又长又乱,就好像两个小叫化子一样!
当时心中十分难受,停了一会儿才道:“谁叫你们出来的?我走的时候,不是关照你们好好看着家么?”
二小立在床前,用手扶着床栏,只是流泪,吸着鼻子,半天南水才道:“我们想少爷……”
北星只是点着头,白如云长叹了一声,这时裴大希含笑走过来,对白如云道:“他们两个小小年纪,千山万水,来此已是不易,足见一番热诚,你就不要怪他们了!”
白如云点了点头,无力地对二小道:“见过裴先生。”
二人弯腰叫了声,“裴先生。”
裴大希引手道:“你们不要多礼了,你们怎知主人在这里呢?”
二小一起开口,最后北星看了南水一眼,小声道:“你……说好了!”
南水这才一五一十地侃侃道来,裴大希不由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白如云听到后来,不由张大了眸子:“你们见到了伍姑娘?她人呢?”
南水皱着眉道:“她说她要去给少爷讨药,匆匆就走了。”
白如云双了一声,自语道:“她这是何苦?”
可是就在这一霎那,他脸上闪着极度的兴奋之色,裴大希却问道:“这位伍姑娘还说了些什么没有?”
北星在一边连连道:“有……有……你说!”
他用手指了南水一下,南水用手搔了一下头,用力地想着,道:“她只是哭……她说都是她害了少爷,我们问她怎么害了少爷,她也不说,光是哭,后来叫我们两个快来,还叫我们告诉少爷,她一定来看少爷。”
“啊!她要来这里……你说,我还能见到她么?”白如云颤抖着说。
这句话后来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裴大希安慰他道:“你放心……小兄弟!我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白如云启齿一笑,随即把眼睛闭上,他内心燃烧着极度的兴奋,他确是不能相信自己会死的,因为他是有着强力生命意志的人啊!
二小扶在床栏边上,眼中浸着热泪,裴大希偷偷对他们摇了摇手,二小遂即止住了抽泣。
这时白如云竟自入了梦乡。
半月以来,他都是睁着眸子,与命运抗衡着,裴大希用尽了药力,也不能使他稍睡一刻,想不到这一霎那,他突然睡着了。
裴大希走到床前,弯腰听了听,面上带着喜色地点了点头,随即轻步走出来。
二小也跟着走出,南水流泪道:“裴先生,少爷的病要不要紧?”
裴大希皱着眉,半天才道:“这要看他造化了,不过从他面相上判来,他确实不像是一个短寿的人!”
北星这时一个人坐在石头上,他痴痴看着山下的白云,眼泪不停地流着。
他用脚踢着山边的石头,他的脑中惦记着主人的病,小心眼中真有说不出的难受。
裴大希走到他的身边,叹道:“你们不要伤心了,也许天无绝人之路,我想你主人,一定会有救的!”
北星擦了一下鼻子,也不哼一声,三人正在临风伤感之际,忽见一个六旬左右的老人,一身青布衣服,他背上背着一个黄布包袱,在眼前出现了!
裴大希怔了一下,这老人已走至面前,双手抱拳道;“借问一声,有一位铁旗侠白少侠,可是在这里?”
“不错!是在这里,你是谁?”
这人笑了笑,说道:“这么说是不错了!”
裴大希含笑道:“贵客尊姓?来此有何贵于?”
这人匆匆把背后一个黄包袱解了下来,双手奉上,面带微笑道:“在下奉了三百老人之命,为哈古弦老侠客送点东西!嘿嘿!”
他干笑了两声,转动了一下黄眼睛珠子道:“白少侠贵体欠佳,在下也不打扰了。”
裴大希接过东西,心中已有点了然,不觉顿时大喜,他喜道:“贵客请入内少坐如何?”
这老者连连摇头道:“不坐了……此药一到,白少侠贵恙定必复元。”
他说着头也不回,扭头就走了;裴大希见他步伐矫健,霎那已消失了。
裴大希慢慢打开这缎子包袱,只见内中十管斑竹,都有火漆封闭。
他在鼻子上嗅了嗅,不禁狂喜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一时只觉心花怒放,二小一齐偎上来道:“这就是冷玉膏么?”
裴大希大笑道:“谁说不是?真想不到三百老人居然如此慷慨,白如云的命是有救了!”
他匆匆返入室内,当时在白如云床前大声叫道:“老弟!老弟!”
白如云突地一惊,睁开了眸子,只见裴大希笑得嘴也闭不上的样子,不由动了一下嘴皮子道:“什……么事?”
裴大希举了一下手上的药道:“老弟!你有救了……有人送药来了!”
白如云不由眸子一亮,他惊喜道:“老道……来了么?”
裴大希摇头笑道:“他倒没有来,你绝对不相信,这药是谁送来的。”
白如云忙问道:“是……谁?”
这时南水也在一旁笑道:“是三百老人差人送来的,真想不到!”
白如云本来的笑脸,忽然消失了,他皱了一下眉道:“什么……是三百老人……送来的?”
裴大希这时已迫不及待,用火在烤着封管的火漆,白如云忽然抖声道:“且慢!”
裴大希愕了一下道:“是真的呀!”
他说着由那包袱之中又抽出了一封信,遂即撕开,内中是一张素笺,打开来,只见信中写着:
“今差人代哈古弦赠上‘冷玉膏’十支,希点收为荷!
三百老人手启”
裴大希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哈古弦送的!我是奇怪他们会这么大方呢!”
说着把药递到白如云面前与他看了一遍,白如云看完之后,却是眉头紧紧地皱着,半天才道:“老裴!我看这事有点不对。”
裴大希这时已用火烤开了一支,拔开塞子,只见白如浓乳也似的膏汁,正是那万金难求的冷玉膏,不由笑道:“你太多疑了,这药是真的,一点也不错!”
白如云叹了一声道:“三百老人恨我入骨……他为何会来救我?”
裴大希也不禁愕了一下,他皱了一下眉道:“可是,这药是哈古弦托他们送来的啊!”
白如云摇头苦笑道:“哈古弦救我倒也可信,只是这种药经过三百老人的手,就令我大为怀疑了!”
他这么一说,裴大希也不禁吓了一跳,当时又仔细地看了看那药,摇头道:“可是这药是千真万确的呀!再说……你的病也不能再耽误了!”
白如云有气无力地望着裴大希,问道:“这送药的人呢?”
二小在一边道:“走了……”
裴大希笑道:“这人太客气了,放下药就走了。”
白如云皱眉道:“他叫什么名字?”
裴大希被他这么一问,倒是一愕,当时摇了摇头道:“问他他没有说,咦!被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害怕了!”
白如云脸色又恢复为苍白的颜色,他苦笑了一下,道:“所以,这药千万不能用……
等老道回来,问清楚了再说!”
裴大希皱着眉,半天叹了一声道:“这可真是愁人了……我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白如云喘了一阵,他那双无力的眸子不时地转动着,这位一世奇人,却有超人的智力和见解。
他忽然冷冷一笑,裴大希知道有故,当时轻声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接着,白如云慢慢道:“他们也太把我看低了,我如今已是垂死之人,也不见得就会上了他们的当!”
裴大希一向是足智多谋,只是他不清楚白如云和三百老人的敌视原因,是以无法揣测这事的真假。
此时闻言,不由一惊,他安慰道:“你还是闭上眼睛休息吧,这药,我再仔细看看!”
白如云忽地张大了眸子道:“那送药人一定未走!”
裴大希道:“他走了……不会吧!”
白如云苦笑道:“老裴,你书读得太多了,一切都是度之以仁,这些江湖中的人心险恶,你却是不知道!”
裴大希非常佩服,白如云居然这对,尚有如此的智力分析一件事情。
当时不由紧张地问道:“那么以你之见呢?”
白如云微微闭上了眸子,随后又慢慢睁了开来,他徐徐地道:“以我看来……这人定是一武林高手,他一定隐藏在山中,也许……”
他眨了一下眼睛道:“也许今夜他会来。”
这一句话可把裴大希吓住了,他是一个不通武技的文人,自然吃了一惊。
一旁的二小也是一惊,南水立刻咬牙道:“少爷放心,他来了,我和北星两人对付他,不把这小子蛋黄给打出才怪!”
白如云眸子一扫,他却吓得马上把头低了下来。
裴大希不由笑道:“对了!有他们俩对付他还不行么?”
白如云深深地皱着眉毛,这时轻叹了一声道:“老裴你太笨了……”
裴大希一怔道:“我笨?”
白如云闭上眼,有气无力地道:“南水、北星虽可对付他,但却不知来人身手如何?
一举不歼,反倒打草惊蛇!”
裴大希点了点头道:“可是总比不对付他好呀?”
白如云接下去道:“现在三百老人尚在假仁假义的暗中下手,一旦抓破了脸,难免亲自兴师,那时试问,我们谁能抵挡?岂非是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