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路小跑倒门口,便控制不住地喊了起来:“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是杏仁。
这丫头,向来毛毛躁躁的,因着近些日子妙蕊居的人在府中不受待见,她也跟着受了不少委屈。今日厨房的人欺负妙蕊居,明日梧桐居的人给妙蕊居的人脸色看什么的峻。
倒不是厌烦她总在自己跟前告状,可她忽然出现令穆三话没说完就走了,他还没说到底是谁在背后害她呢?吊人胃口啊!
“把气喘匀了再说话,怎么了?鲫”
杏仁一路小跑,呼哧呼哧大口喘着粗气,眉眼带着几分焦急和恐惧的神色,不等气息喘匀了便说道:“孔妈妈来了!”
听了她的话,柳相思倒是松了口气。还道是什么大事儿呢,前面也说了,孔妈妈仗着杨氏命令她调查传言的事,三天两头就来妙蕊居一趟。
她先前一直怀疑谣言是孔妈妈散出去的,觉得孔妈妈美其名曰是帮她洗清嫌疑,其实就是光明正大的耍威风来了。难道她还能和杨氏自首去不成?拖延过去这一段时间,等全家启程去京城,便用一句没调查出可疑之人回复杨氏就是。
不过穆三说不是她,他是原文男主身边的人,男主可是被开了金手指的,身边没有庸人,办事能力不用质疑。
可不是她,又会是谁?
上次被张嬷嬷刺了几句,倒是让她清净了几日,这不,今天又找上门来了?
“小姐,不是您想的那样……是、是……”杏仁愈发紧张起来,连说话都带上几分结巴。“方才孔妈妈来传夫人的话,要、要杖毙春暖!”
‘杖毙’二字一出,杏仁重重的打了个哆嗦,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她们都是知州府的家生子,卖身契都捏在夫人手中,是生是死全在主子一念之间。
杨氏对名声看得重,为了树立起自己贤惠、慈悲的形象,对下人极少苛责。犯了错,却准备继续留用的,打上几十板子给个教训。不打算继续留用的,或是发配到乡下庄子上去,亦或是找人牙子发卖了。
这要活生生的把人打死,还是头一遭!
春暖是贴身服侍柳香雪的,杨氏将一对儿女看得心肝肉一样,不知道春暖做了什么,让杨氏发这么大火气,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杏仁哆哆嗦嗦的又说道:“孔妈妈还说……让府里所有的丫鬟、杂役都去、去……”
后面的话显然极为难说出口,杏仁‘去’字说了好几遍,在柳相思疑问的目光中终于狠狠心、咬牙说了出来:“去观刑!”
杏仁和柳相思差不多的年纪,十三四岁的样子,放在现代,也就是个刚念完小学的学生。她一闭上眼睛,就好像看见春暖被按在地上痛打,血肉横飞的样子,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便是有下人得罪了她,悄悄的处置了也就是了。杖毙,而且还这般大张旗鼓的命府中所有下人都去观刑,显然是杀鸡给猴看。
谁又是这个猴?
杏仁带着妙蕊居的所有下人走了之后,穆三再次从窗户跳了进来。柳相思看着来去影无踪的这位,淡然的点点头,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五小姐,根据在下的调查,放出谣言陷害您的,正是这位春暖姑娘。”
“怎么会是她?”
这么说来,那日她回府之时,好像是远远的看到了春暖的影子,可她当时也是急于回妙蕊居,并没有将那一扫而过的身影放在心上。
她本没指望穆三回答,只是实在纳闷,不小心将心中的话给说了出来。穆三却一本正经的答道:“那日五小姐回府走的角门,给您开门的那个婆子正是春暖娘亲的好姐妹,这事正是经由她口传出去的。而授意她的人却是春暖,这是她许给那婆子的好处。”
说着,递给柳相思两根银簪。
柳相思顺势接过来,两根簪子雕工精美,入手极沉,应该是实心的,对于府中的下人来说当真是好物了,这春暖,真是出手阔绰。
可她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因为那日在妙蕊居吃了点小亏,便伺机报复不成?
她想不通,目光悠长的看向外面,耳边似乎能听见春暖的惨叫声。杨氏杖毙春暖,会是因为此事吗?那柳香雪呢?她可知情?杨氏杖毙她院子里的丫鬟,她可曾为春暖求过情?
此时,梧桐居中。
梧桐居的下人也全被叫去观刑,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柳香雪一人。房间像是刚被人打劫过一样,茶壶、茶杯全都摔在地上变成一块块碎片,上好的绸缎做成的桌布也破布一样被扔在地上,上面大片大片的湿漉漉的痕迹。
而柳香雪
,则是趴在桌子上大声痛哭!
那日她惯用的脂粉用完了,就派春暖出去买。春暖回来时,却讲闲话似的告诉她,五小姐出了一趟府再回来却是满身的狼狈。马车也不见了,是走着回来的。而且回来时连正门都不敢走了,是从下人进出专用的角门进府的。
她当时也是奇怪,问春暖是不是看错了。春暖却信誓旦旦的答道她虽然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可给五小姐开门的那个婆子却看得仔细,说五小姐的衣服上都是灰尘,头发都散乱了,活像是被……而且不只是她,一路上好多下人都看见了,还有夫人屋里的孔妈妈也在场。
春暖没有说出柳相思是被强了,可她的语气却让人不自觉的往那个方向去想了。在主子面前说这样的话是犯忌讳的,柳香雪刚要斥责她两句,却不知怎地没有张开口。
一直以来,她虽然对五妹妹的不识好歹心中不悦,却不曾真的对她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
然而当春暖的嘴唇开开合合的说着五妹妹的种种不是,她就跟被蛊惑了似的,居然会产生同仇敌忾的想法!
尤其是当春暖说道,五小姐在府中极为清高,谁也看不上,装的跟多高贵的人似的,不过是仗着自己投胎好,托生了个小姐胎落在了这知州府,夫人心善、性子软,事事对她照顾的妥帖,倒让她得意忘形了!也不瞧瞧,连三小姐这样的正经主子都蕙质兰心,在夫人的教导下,从不曾张狂的,五小姐不过是个庶女,架子摆的比三小姐还大!
她说这些,不过是痛快痛快嘴,在主子面前黑五小姐几句,还带着点挑拨二位小姐关系的意思,以求有一天三小姐能彻底和五小姐决裂,甚至针对五小姐,那她才能真正出一口恶气呢!
见三小姐没有阻止她,她的那些话说的就更顺溜了,后面越说越难听,又提起柳相思回府时狼狈的样子——
“任谁看到五小姐那个样子,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守门的春花姨说了,须得费口舌让看见了的人都守住嘴才成,若是传到外面去,可真真是丢死人了!”
柳香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顺着她说了一句:“依你说,府中那么多人看到,守门的婆子便是费劲口舌,又哪里知道都有谁看见了,哪里嘱咐的过来?”
春暖一怔,随即眼睛一亮,“小姐说的是!五小姐做下这等丑事,哪里是能遮掩得住的?奴婢明白了。”
这不就是让她将五小姐的丑事宣扬出去?这种给五小姐脸上抹黑的事她怎会拒绝?等五小姐真的到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她才要高兴呢!
春暖言辞闪烁地试探着柳香雪的意思,见她怔怔的,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心中狂喜,这就是不反对了!
“奴婢忽然想起,母亲要我捎些东西给春花姨,小姐容我告个假,奴婢去去就回。”春暖再次出言试探。
柳香雪收回发怔的目光,说道:“她事事都替五妹妹考虑,费心了,你去花开那取二十两银子赏她,就当我替五妹妹谢谢她。”
春暖忍不住嘴角的喜悦,连忙应是。去花开那儿拿了二十两银子,却没有将银子给守门婆子,而是从府里拿了两根自己用厌了的银簪。
那婆子平日里守着个下人进出的角门,没什么油水,不像春暖在主子跟前伺候好处有的是,收了春暖的两根银簪美得很,胸脯拍的当当响,当天晚上,知州府五小姐恐遭歹人永强,身子不洁的消息就插着翅膀飞出了知州府。
当第二日从表姐口中听到春暖散出去的话时,柳香雪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一是感觉到一种做坏事的快感,再一个,表姐来的太快了。流言还没传开,便被母亲知晓,母亲为了府里的面子,定会为五妹妹遮掩的。
可让她没料到的是,表姐居然也在五妹妹手下吃了亏!然而五妹妹也未曾讨得好处,表姐回府后,那些话被传得愈演愈烈。
听春暖眉飞色舞的和她说外面的人都在议论五小姐时,柳香雪知道,这中间少不了表姐的功劳。
可渐渐地,柳香雪笑不出来了:五妹妹的事已经被传得如此不堪,可众人议论得最多的,居然还是她的美貌!
第93章 弃卒()
春暖没想到一时的意气之争反倒害了自己性命,而授意她如此做的人却毫发无损。当孔妈妈带着人来梧桐居捉她的时候,她正在小姐身旁服侍,孔妈妈给小姐回禀了一声,根本不等小姐求情,便朝她扑将过来。
她拼命想向小姐求救,而小姐却如当时她在三小姐跟前说五小姐的坏话时那样,动了动嘴皮,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峻。
当春暖在众目睽睽下被杖毙的时候,她始终望着梧桐居的方向。临死之时,对柳相思的恨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柳香雪的滔天恨意。是她属意自己去对付五小姐,事发后,竟什么也不说便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在自己身上,让她做了替罪羔羊!
夫人怕她将祸水引到三小姐身上,连审问她,容她辩驳一番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堵住嘴乱杖打死!三小姐也够绝情,连在夫人跟前替她求情的话都不曾有!
如何能不恨?
意识消散的前一刻,春暖忽然想起五小姐为了给妙蕊居的守门丫鬟出气,让她在烈日下罚站的场景。若人真的有来生,她希望只在妙蕊居做一个平凡的守门丫鬟,也不想再做梧桐居的一等丫鬟……
而随着春暖的死去,府外的流言传得如何柳相思不知道,反正整个知州府的所有人都讳莫如深,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能避着妙蕊居便避着走,生怕触了霉头。
梧桐居近来也十分沉默,柳香雪的气色不佳,柳香雪本身的气质便像白莲花一样高洁,再羸弱几分,看起来倒是更让人我见犹怜了。杨氏心疼的不行,找大夫来看却也说不出一二三四五来,总是敷衍的说是郁结于心,心病好了,身体自然也好了。
可不论如何问她,柳香雪就是不肯说是什么事。难道让她和母亲说,夜夜她都会做噩梦,梦见春暖来找她报仇?
杨氏没办法,各种补药补汤拼命的往里端,可她就是那副样子,仿佛风一吹就倒似的鲫。
在柳香雪一天比一天憔悴的日子中,终于到了该出发进京的日子。
柳老爷已经将公务全部交接完成,今日便在家中和大家一起用早饭。今天松涛苑的人特别多,府中大大小小能称之为主子的人都来了,包括未曾见过几面的几位姨娘。
当然,在家宴上,她们是没有资格坐下来用膳的,几个人都侍立在老爷夫人身后,帮忙夹个菜什么的。
“郭姨娘真是越来越稳重了,老爷,有郭姨娘照料府里,咱们上京心里也放心。”杨氏扭头笑着对柳老爷说。
郭姨娘见老爷点点头,显然是杨氏之前已经和他商量过了,脸上的笑容当即僵了一下,给杨氏夹得菜都掉在了桌子上。
“老爷,夫人……我……家中事向来是夫人说了算,我哪里能行呢?便是连我自己院子里的事,都管不明白时常要厚着脸皮来求夫人帮忙呢,如何能管得了整个府里的事?怕是会辜负了老爷和夫人的信任啊!”
这位郭姨娘看着年纪不小了,色衰而爱未弛,能在府中占有一席之地,可见柳老爷对她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她原是柳老爷身边的丫鬟,后来年纪大了,便由柳老爷的娘亲做主,让他收了房。多年的情分在那儿,柳老爷一直对郭姨娘不错,便是现在年龄大了,一个月还总是有两三天要到她那里去过夜。
老爷夫人决定举家同去京城,说明述职之后皇上怕是会安排别的官给老爷做,不会再回云州城。老爷都不在这儿了,便是整个府宅都由自己做主,又有什么意思?名分上是姨娘,干得却是管事妈妈的活儿。等什么时候老爷想荣归故里,回云州城定居了,恐怕到时候她也是人老珠黄,这辈子都过去了!
夫人真是玩的好手段!
杨氏这分明是要清除异己的架势了,柳陵容紧张起来,她是万万不能留下的。她的亲事还未定,留在云州城中无人给她撑腰,哪家肯上门提亲。她的人生大事,就拴在杨氏的身上,为了自己的前程,必须要好好的扒住她才行!
因此,柳陵容极为热切的看着杨氏,生怕她将自己丢下。
被人用这种目光看着,杨氏显然极为享受的。宛云和陵容两个丫头都是适龄,她带着去京城或是去新的属地也有用,可以和当地的大家族联姻,巩固老爷的地位,倒是……
“郭姨娘不用怕,咱家这些少爷小姐啊,也就是小五儿还有点主见,我把她留下帮你,凡是你拿不定主意,做不了主的,就跟小五儿商量着来。”
郭姨娘闻言转头看向柳相思,眸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是叹息自己躲不开留下的命运,还是庆幸有人陪着自己倒霉?
柳相思倒没有郭姨娘的不情不愿,俗话说得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杨氏走了,整个府里都由着她做主,不用成天和杨氏撕,杨氏撕完和柳香雪撕,终于可以把混乱的画风扭转成她最喜欢的种田风了!
杨氏主要目的是要给柳相思找不痛快,郭姨娘就是顺带的。然而杨氏却觉得自己琢磨不透柳相思的想法,她太平静了,该是郭姨娘那般的反应才对啊……
“老爷、夫人,老奴有话禀报。”
果然,站在柳相思身后的张嬷嬷说话了。
张嬷嬷可是郑老王妃身边的人,不是柳家的下人,杨氏待她向来恭恭敬敬的。虽然心中不悦,仍是给足了张嬷嬷面子,说道:“嬷嬷请讲。”
“下月便是咱们郑老王妃的六十大寿,咱们老王妃是最疼五小姐不过的,临行之前还给老奴留下一张请帖,请五小姐去京中给老王妃祝寿。原本是要跟夫人提的,可府中有喜事,柳老爷也要去京中述职,本想着与柳家人同去,可若是五小姐留下管理祖宅,怕就是赶不上老王妃的寿辰了……这可如何是好?”
张嬷嬷语气带着些为难,柳老爷眼睛倒是晶晶亮的,没想到,他家这个不懂事的小五儿倒是入了老王妃的眼了!
“老王妃回京之时还是炎炎夏日呢,她老人家贵人事忙,想必早就不记得咱家小五儿了吧?”
杨氏表面上是自谦之词,可尽是推脱之意,张嬷嬷反驳道:“请帖就在我房里,夫人若是不信,老身可以回去取来给夫人过目。”
“尽请老王妃放心,等上了京,我定带着内子、犬女登门拜访。”
不等杨氏说话,柳老爷便把这事拍了板。开玩笑!郑王府在京中那是什么地位啊?多少人抬着重礼前去,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呢!半辈子自己钻研,没想到人到中年,反而借上了儿女的光了。
透过柳相思,柳明又看到了当年孙姨娘的影子。这么些年,他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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