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抽噎着点头。
男子倒背着手踱步：“那个混混是新特诺蒂兰王国特许状公司罗尔商会的代表。你听说过前几天那场演习——算了，你这白痴一定不会懂的。我直说吧，新特诺蒂兰王国是个实力强劲的国家，一座巨大的金矿。哪家势力先和他们接触，就会成为先下井掘金的人。
“特许状公司是一个国家伸出去的触角，背后是王室和大贵族。罗尔商会是新特国唯一的特许状公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现在，你这只懂得卖肉的白痴，打着我的旗号，把人家的代表关了小黑屋？”
妇人磕头如捣蒜。
男子大怒，飞起一脚，把她踹得横飞起来，一头撞在墙上。
男子咆哮：“磕头别响，我说了别出声，别出声！”他喘息了几口，道：“现在正是两派激烈较量的时候，任何一个小小的砝码都会影响最终的结果。那个混蛋就算是个混混，那也是个代表国家的混混！你这瞎眼的白痴！”
妇人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如果只是他，我们完全可以用点手段，让他带着仇恨和愤懑走人——我们得不到的，老轮椅也别想得到。这就扯平了。可是，可是，可是你这条瞎眼的疯狗，咬了红珊瑚的家主，红珊瑚！整个雅根克最大的投资公司！
“除了浮岛温度控制和联结扩展，红珊瑚这几年没挖到多少有用的技术，日子也不太好过，要不然，老家伙就不会满世界转悠拉生意了。他一定会死死地攥住新特诺蒂兰这根救命稻草。老轮椅正好以权谋私，把红珊瑚和新特诺蒂兰一起放进他那一派的碗里。”
妇人根本听不懂男子在说什么，只是无声地嚎哭，满脸泪，满脸血。
“现在，”男子一把揪住妇人的头发，“婊子，你那一身肥膘已经让我倒胃口了，立刻，带着你那病秧子小崽子从我眼前消失！”
“求……”
“求什么？你还有脸求？你为了权势和金钱背叛了你的丈夫，吃的，喝的，用的全是我的，惹出祸来还要我给你擦屁股。你真是死有余辜啊——不过，或许真的有一条生路，”男子又一次温柔地笑了，“去求求那位叫达克的大爷，或者瓦伦坦老先生，看看你这身肥肉能不能入了人家的眼，友情提示，可以考虑打断儿子的两条腿，或者挖掉一只眼睛，显得更可怜，这样成功率高。”
妇人瘫倒在地。
男子轻蔑地瞥她一眼，就像在看一堆垃圾：“二十分钟以后，这所宅院里，所有的人都会揍你，所有的狗都会咬你。为了安全，快滚。”
说着，男子掉头离去。
这时，达克早把飞空艇上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他太忙了。
燕尾服，礼帽，文明棍；男宾，女宾，香槟；南腔北调的问候，穿花蝴蝶般的侍者，金碧辉煌的大厅，真让人怀疑，一小时前的小黑屋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
其实，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知道这个大个子是何方神圣，几乎所有的问候都是冲着的一旁瓦伦坦洛克去的。在别人看来，让红珊瑚的家主亲自出马全程陪同，难道这大个子是哪个国家的皇亲国戚？
达克终于逮住一个空隙，问道：“老先生，我很好奇，作为一个外国人，一个陌生人，您为何对我如此客气？”
瓦伦坦笑道：“一个正直、善良、热情的小伙子，一个年轻有为的新合作伙伴，一个大家共同发财的机会，难道还不够吗？”
达克也笑道：“但是，我对跻身上流社会不抱任何希望，对各种繁文缛节也一窍不通，说实在的，如果您不在我旁边，我立刻就会出洋相——如此盛情款待，我只怕自己辜负了您的一番好意，还连带损害您的形象。”
瓦伦坦从一旁侍者手中端过两杯美酒，递给达克一杯，自己抿一口，道：“我当然有自己的想法，除了隆重的向所有人推出您这位新合作伙伴，还有个人的原因，我个人的。”
“洗耳恭听。”
“让我们边走边谈吧，这边请，”老人一手持杯，一手背在身后，慢慢向阳台踱去，“我很好奇，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肩负打开雅根克市场使命的营销人员，在得知我的真实身份后，如何还能保持淡定？要知道，我一句话，就可以把你送上人生的巅峰。”
“因为我不靠您吃饭，也没法靠您吃饭——一趟公差而已。按照我直属上司的德行，即便我把红珊瑚捞到手，他也一定会以各种理由拖欠我的工资。我对他已经绝望了。”
瓦伦坦笑道：“打断一下，那么我是否可以立即开始挖贵商会的墙角？”
达克大笑：“那是不可能的。那货虽然抠门，却能给我足够的尊重、信任和自由。没有什么可以取代被人无条件信赖和支持的自豪感。”
瓦伦坦扼腕长叹。
达克接上刚才的话头：“所以自始至终，我对您二位保持的只是对长者的尊重和对病人的适度关照。嗯，这么说吧，如果不是大婶身体不适，可能我们一下飞艇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呢。”
掌声响起：“诚实的年轻人，我觉得，你是个可以信赖的小家伙。所以……”
瓦伦坦带上了阳台门，阻断了里面喧嚣热闹的纷杂声，还特意拉上了阳台的门帘和窗帘。
现在，两人站在北海清冷寂静的月色下，凭栏远望。
“所以，让我们把公事放到一边，谈点个人的事。”
“如果不会侵犯您的**。”
“当然不会，这是我说给你听的，帮与不帮，在你。”
“那么，请说吧。”
“我的孙女今年十六岁了，到了一个浪漫却又充满不切实际幻想的年纪，她的父母、我和我的老伴，都开始给她物色合适的男孩子。但是她固执地拒绝所有人。”
“为什么？”
“技术，她痴迷于炼金术，非要找一个能在炼金术方面胜过她的才肯。”
达克笑道：“难道她的炼金术水平已经高到了这个地步？”
“不是没找到过，但是，唉，现在那些炼金世家的子弟，实在是不堪，动辄教会如何如何，这样的头脑，怎么能做出让她心服的成就？偶尔有几个水平看得过去，可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所以，”老头的眼睛开始闪亮，“您——”
第二十四章 红珊瑚（2）（）
达克赶紧截住老头的话头：“别！您等等！我有心上人，不，未婚妻！感情很好，等办完这趟差就回老家结婚。再说我的炼金术水平只能说一般般。离您孙女的标准差着一片冻魂海呢。”
瓦伦坦叹道：“当然，我在飞空艇上就看出来了。我只是想，让您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她的思路是不对的。”
达克皱眉：“听起来没那么简单，她对男人持有敌意吗？”
“我……不确定。而且，从十一岁开始，她的行为举止，穿着打扮都大变样，显得是那么的……特立独行，对，特立独行。不但没有异性朋友，同性朋友也没几个。”
“这样啊……我的未婚妻曾经在教会做过事，她或许能帮上忙……吧？您有您孙女的魔法影像吗？”
“当然，请看。”
蓝光闪过，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出现在两人眼前。
达克看呆了，不是因为漂亮。
黑色。
全身上下，全是黑色。
头发、眼睛、衣服、手套、鞋子，全是黑色。而且，那苍白俊削的脸，忧郁坚毅的神情，还有嘴角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带着淡淡嘲讽的微笑，一下子把达克扎得跳了起来。
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乔治！”
老头吃了一惊：“您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呃，不，我只是，只是偶尔听说过，有人叫这个名字。”
老头几乎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那人在哪？他是否穿同样的衣服？”
突然袭击让达克十分狼狈：“那个，我，不确定，似乎，嗯，多兰德……”他决定立即转换话题，“嗯，但是，乔治，这是个男名啊。”
“是的，是的，她的原名叫斯黛拉，但是后来自己改成乔治，我们好说歹说，她才勉强同意不叫乔治了。”
“那么，她现在的名字是……”
“乔治娜。”
这时，管家轻轻叩门：“老爷，先生他们一家来了，还有库什纳先生。”
瓦伦坦皱眉：“知道了，我一会过去。让他们等着。”
达克道：“您似乎有家事要处理，我在这里等您。”
“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我们一起过去，”瓦伦坦抬手戳着达克胸口，正色道，“年轻人，我很严肃地告诉你，现在家事就是公事，刚才的事只要解决，一切好办；解决不了，我只能背着石头跟你谈公事了。”
“我尽力而为。”
一出门，达克看到了瓦伦坦的儿子一家，衣冠楚楚的男主人、瓦伦坦的儿子博尔默和他的妻子，还有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的女版乔治，以及站在四人最后面、一脸谄媚相的不明男子——应该是那个叫什么库什纳的家伙吧？
作为一家之主，博尔默主动向达克伸出手：“你好，推销员先生，我是红珊瑚商会的会长博尔默，很高兴认识您。”
推销员这个词一出口，瓦伦坦顿时面若寒霜。博尔默的老婆掩口轻笑，乔治娜一脸满不在乎，最有意思的是她身边的库什纳，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然后果断作出一副蔑视而不失客气的笑容。
短短一瞬，达克对这一家子人的关系已经有了个大致了解，他也笑着伸出手：“新特诺蒂兰王国唯一的特许状公司罗尔商会商务代表，达克。”他故意把“特许状”这个词咬得很重。
博尔默当然从这个词里听出了对面这个年轻人不亢不卑深处的畏缩，眉毛使劲挑了挑，又使劲压下去：“您是多兰德人，不是新特国人？”
“是。”
“那太好了，我还以为要跟一个满口土著语，满脑子人牲献祭的草裙小矮人打交道，现在看来，您和我一样是文明人——现在他们还玩剜心拜神那一套吗？”
“是的，博尔默先生，常有。”
这让博尔默始料未及，连乔治娜都抬了一下眼睛。
作为特许状公司的外派人员，对任何攻击公司和国家的言行都必定会坚决地回击，否则被看不起是小事，被认为软弱可欺和无立场、平白无故制造出一大堆都想来踩你一脚的竞争对手才是麻烦事。那就什么业务也别想做成了。
现在，这打手体格的年轻人怂了？
达克侃侃而谈：“刚刚建立的新特国只完成了形势上的统一，阿塔瓦尔国王仅仅是名义上的共主。雨林中的土著部落甚至有些还不知道新特国的建立，在新特**队踏平他们的村庄，解救可怜的祭品之前，残忍和野蛮的原始宗教仪式还将继续下去。”
达克微笑了一下，继续道：“至于文明不文明，我一个多兰德人，一个打工者，不好随口乱说，但是，当提坦巨神号沉没时，远在65海里之外的两艘新特国战舰，不顾陌生海域的危险，毅然决定更改航线，直奔事故地点。我想，在冰海中苦苦挣扎的630名可怜人，看到凄风冻雨中从天而降的两艘战舰的那一刻，他们想到的第一件事，绝不是人牲献祭。”
“这……”
瓦伦坦大笑，傻儿子，你以为这小伙子脑袋里只有肌肉？
乔治娜嘴角微微撇了撇，这个小动作立刻被库什纳发现，连忙问：“娜娜，怎么了？”
“我有什么必要给你解释？”
“呃……”
“反正我也不喜欢这种浪费时间的场合，就当是解闷吧，听好了。这个大个子，还是有两下子的。”
“怎么讲？”
“他的话包含三重意思，第一，新特诺蒂兰刚刚建立，暂时不会大规模对外扩张，侵犯我们的海外贸易，是可以合作的对象；第二，他们的海军实力超群；第三，背后有强国支持，他有恃无恐。”
“原来如此，娜娜你真是聪明。”
“我不喜欢这种没质量的马屁，闭嘴。”
库什纳强行把一口恶气咽下去。
这边的第一轮唇枪舌剑交锋已毕，挑衅的博尔默完败，只好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的妻子斯蒂芬妮夫人见自家丈夫受窘，有些着急，但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名仆人快步走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顿时两眼放光，也低声对博尔默嘀咕几句，博尔默同样两眼放光，连连点头。然后，斯蒂芬妮借口解手，离开了众人。
瓦伦坦不理会这些小动作，招呼众人在桌边坐下，道：“达克先生是我们的新合作伙伴，红珊瑚已经有两年多找不到合适的投资项目，这时候，达克先生的到来……”
博尔默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连乔治娜都投去不满的目光。
瓦伦坦怒道：“咳什么咳！他是我信任的合作伙伴，难道不能坦诚相待？”
博尔默惊异地看看达克，再看看自家的老子，不知道这种信任是从哪来的。
达克起身向瓦伦坦微微一躬身：“感谢瓦伦坦先生的信任，那我也实话实话，我这次来仅仅是考察市场，并没有开拓市场的计划，但是，既然有瓦伦坦先生的支持，我想我们可以先在一些比较简单、成熟的技术领域进行初步合作。”
一提到具体业务，博尔默立刻变得意气风发：“那么，是什么能让大家发财的好项目呢？”
达克早有准备，取出自热盒饭推过去：“这是样品。自热米饭。”
博尔默一愣：“自热？好神奇——乔治娜，你不能……算了，你拿着看吧。”
瓦伦坦道：“我和达克先生已经进行了深入交流，无论制造原理、生产流程、成本和营销，都没有问题。唯一考虑的是技术保密，必须交给可靠的人来负责——哦，不，娜娜，那个发热包不能吃，放下！”
达克道：“它的核心是发热包。发热包里装有特殊发热材料，经过摩擦会发热，5分钟内可以达到60度；如果加水，可以提高到150度以上。”
博尔默发出惊叹。
不得不承认，对冰天雪地的北海来说，这确实是一项划时代的技术。方便快捷的自热食品有广阔的市场前景，无论民用还是军用。
老爷子真是宝刀不老，慧眼独具，运气超绝，出门一趟都能捡到这么大一条鲜鱼。
这时，乔治娜突然道：“焙烧硅藻土、铁粉、铝粉、焦炭粉、活性炭、盐，你的技术核心，也不过是这些东西，对吗？”
语惊四座！
无数双耳朵刷的竖了起来。
“磅！”
暴怒的瓦伦坦狠狠一拍桌子：“乔治娜，住嘴！”
博尔默一阵气血上涌，几乎要跳起来给这个不懂事的女儿一耳光。
他第一次深切地感到，自己真的是疏于管教了。
对女儿的炼金术水平，他深信不疑，但是，女儿，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口道破别人的技术机密，那可是一个商会的立身之本！
他立即起身，朝达克大大的鞠了一躬：“抱歉，实在抱歉，我没有管教好女儿，信口胡说，给您带来了困扰，深表歉意，深表歉意！”
一旁的库什纳赶紧起来帮腔：“呃，我想，娜娜只是嘴快，她完全没有恶意……”
瓦伦坦强压一口恶气，向达克赔笑：“达克先生，刚才——”
乔治娜淡淡地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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