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背后，是浩浩荡荡的飞毯部队，只要一轮俯冲投弹，就能把帕格达城变成一片火海。
地面上，是密密麻麻的伊芙利特战车队，卡拉法特正在待命，随时可以向帕格达陈旧的摇摇欲坠的城防发起冲击。
旧时代即将终结在手中，那个衰老、狂信、充满了宗教仇杀、四分五裂的阿拉孛即将倒下，一个崭新的世俗化国家即将诞生。
她将拥有更开明的统治者，更开放的心态，更平和的、延续性的政策，更强大的军队，以及，举世无双的技术。
新的生产方式，将彻底粉碎那些陈腐的教条和观念，将彻底砸碎王公贵族们拥兵自重、分裂国家的野心，最终，将彻底赶走那些逼迫她签订不平等条约，作威作福的侵略者。
伊玛尼哭了。
哈桑，我心爱的哈桑，你拯救了我，拯救了阿拉孛，拯救了所有人，你即将归来，即将从虫腹地狱中归来，可是，我却无法去迎接你，拥抱你！甚至，甚至我以后，都无法再面对你！
就在昨夜，拉尔宾元帅和加里伯参谋长一起向她进谏——不错，是进谏，因为她即将成为阿拉孛历史上第一位女哈里发，绝无仅有的女哈里发，进谏一词，实至名归。
“陛下，不可以见哈桑，即使他还活着，以后，也永远不要。”
伊玛尼悲哀地看着两人：“我原以为，你们曾受哈桑恩惠，会给我别的建议。”
拉尔宾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救了我，救了犹利亚民族，我可以为他粉身碎骨。但是，陛下，我们能站在这里，是因为私人的交情，还是我们对您和对未来帝国的忠诚？”
“你说吧，为什么要这样做。”
拉尔宾朝加里伯点点头，加里伯道：“陛下，哈桑在离开前，为我们留下了完整的史莱姆反应堆和通灵塔生产线体系，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臣发现，这些神奇的生产设备背后，有一整套完整的理论体系支撑，这恰恰是哈桑没有留下的。我们必须要做逆向解析来重构它。”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以现在的局势和已有的知识储备，二十年之内，我们只能用现有的设备进行生产和装备的维护。无法利用这一体系进行创新。要从头开始研究，建立专业炼金术学校和研究机构，重建教育和科研体系，二十年之后，我们就可以达到现有的技术水平。这将是一个漫长得令人发狂的过程。”
“这太可笑了，难道要我们的战士们骑着腥臭的骆驼，挥舞着不成体统的破刀去作战吗？难道一切要回到老路吗？”
“臣以为这样说既是对传统、也是对哈桑大人的不尊重。这句话如果传出去，会引发一大堆的非议，制造无数不必要的麻烦。”
伊玛尼无奈道：“那你们这么看？”
“哈桑大人为我们开启了新世界之门，但路要靠我们自己走。”
伊玛尼无声地冷笑了一下：“仅只如此？加里伯，我知道，我们的身份很快都要发生变化，但我希望，你能老老实实说话！”
“是的陛下。走路的人，不欢迎旁边有个用意不明的、带着锋利刀剑的家伙。陛下，哈桑和若隐若现的默示派，太可怕了。”
“危言耸听。”
“决不。陛下亲身经历，怎么会是危言耸听？臣常想，如果哈桑遇到的不是我们，而是另一个人，比如萨龙，那么，阿拉孛，还会有未来吗？”
一旁的拉尔宾冷汗直冒，这句话绝不是夸耀哈桑的实力，而是在提醒伊玛尼，哈桑这家伙拥有随时掀桌子的能力，是个极度危险的家伙。现在他不动，绝不意味着以后他不动。
这话，也就是加里伯这位陛下铁杆可以说，换别人试试？
坎坷途中，一字唯进；大道在前，一字唯稳。哈桑，你退一步，大家都好。你是聪明人，主动些吧，可千万不要逼我们让你退一步啊。
伊玛尼背对两人，良久，道：“我听说丝国有句话。‘最高的一只鸟儿落尽，宝弓就走进了灰尘的坟墓；最后一只狡诈的兔子被端上餐桌，忠诚的猎犬会在煮锅里翻滚’。”
两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哈桑已经死了，他牺牲了自己，救出了尼赫尔两万名被遗忘的阿拉孛子民。他并非凡人，他是圣主安排救世的使者。把他把的事迹编成戏剧，写成故事，刻成碑，一代代传下去！”
两人一起大声应道：“遵命，陛下！”
“我有个条件。”
两人赶紧再次躬身：“陛下请讲。”
“从此以后，不要拿婚嫁的事情烦我。否则，死！”
“遵命，陛下，遵命！”
伊玛尼擦干了眼泪，收回遥远又切近的思绪，把目光投向在兵威下战栗的帕格达。
永别了，哈桑，谢谢你陪我走过这段旅程，接下来，我要走自己的路！
世俗的阿拉孛，我来了！
哗的一声大响，残酷天使原型机从厚重的沙下破土而出，一只爪子还使劲拖着一坨破破烂烂、软泥状的家伙。
一翻上地面，伊莎贝拉扯直了嗓子，全无风度地大吼：“乔治，救命！”
背后，一只体长三十多米的巨型蝼蛄状异种挥动有力的前肢，紧追不舍。
那坨软泥状的家伙是达克的二号机，达克和伊莎贝拉负责断后，昆沙毕果然翻脸不认账，达克刚一解除容电史莱姆的威胁，异种立即一波波袭来。
昆沙毕十分狡猾，放开了一条通路，却在通路上布置了重重埋伏。一定要干掉这两条可恶的寄生虫。
两人使出浑身解数抵挡，势单力孤，精疲力竭，二号机几乎全毁，达克几乎不保，伊莎贝拉把他的操作舱挖出来，全力逃跑。异种穷追不舍。
达克盛怒之下，操作二号机自爆，把全部容电史莱姆释放出来，要跟昆沙毕见个高低。
但复仇救不了自己的命，伊莎贝拉晕头转向，也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跑了，反正直着朝上准没错，一只爪子拖着达克，另一只爪子连劈带刨，在昆沙毕背上硬生生地开了个血窟窿，最后干脆暴走，在暴走结束前的一刹那，终于破背而出，从松软的沙层下翻上地面。
暴走结束，她残余的精神力仅能支持自己不昏过去，战斗是想也别想，异种就在身后，周围是如林的沙虫，她无能为力，大声呼喊救命。
一道水桶般粗细的光柱从天而降，将巨型蝼蛄一划为二，捎带着把拦住光柱移动路线上的沙虫也清了个一干二净。
是卡拉之眼，乔治和莱莉搞出来的太阳魔能发射器。当初在朵里哈奇城外，就是用这一招干掉了围城的沙虫。
他们终于来了。
队聊里传来莱莉兴奋地大叫：“拉拉姐，哥！我们来了，我们来了，坚持住，坚持住！”
头顶传来飞毯的破空之声，十余块轻型飞毯利箭般掠过，在周围投下烟雾弹和信息素干扰弹，陷入混乱的沙虫全靠生物本能行动，为躲避危险纷纷逃散。
滚滚的浓烟当中，两条绳索垂下，十余名全副武装的战士索降下来，将失去战斗力的残酷天使护在中心。
“1643佣兵团第二分队队长马尔斯，前来报到。这里暂时安全，伊莎贝拉小姐，请解除残酷天使模式，交给我们吧。”
银光闪过，巨大的残酷天使消失了，伤痕累累的伊莎贝拉跌跌撞撞跑到变了形的二号机驾驶舱边，使出全身力气去扳闸门控制阀手柄，即使双手被还在流淌的酸液腐蚀得皮开肉绽也毫不在意，一边拼命大喊：“达克，达克，回答我，告诉我你没事，达克，达克！”
咔哒一声轻响，闸门缓缓开启，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大量的半流质史莱姆从达克的肺里缓缓挤出来，遍体鳞伤的达克，斜倚在舱壁上，
他试着做一个翘大拇指的动作，但没做出来，他太累了。
他向伊莎贝拉露出了一个安详的微笑，然后，睡着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离别与归来（2）（）
坐在高高的飞毯上，达克俯瞰着脚下金黄的沙漠、青翠的绿洲、银白色如长长飘带般的道路，感慨万千。
几个月前，自己还只是一个化装成刀客的多兰德佣兵，而今，已经是半岛东部家喻户晓的英雄。只要轻轻一点头，自己就可以过上后半生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生活。
名缰利锁，那不是我要的，我很清楚自己追求的是什么。
再见了，阿拉孛。
达克转过头问：“都收尾了？”
坐在他旁边的乔治道：“你想问哪方面？”
“主要任务。”
“钢岩史莱姆已经到手，小家伙很黏伊莎贝拉，对她言听计从，在火焰封印里非常老实。”
“但不能关它一辈子，又不能让它轻易和土地接触，要不然，万一变成第二个昆沙毕怎么办？”
“我早想好了，让恶魔岛和它同化，这样，它能接触到‘土’，但周围全是水，能力受限，也就不怕它造反，相反，为了不被别人干掉，它还要想办法强化恶魔岛的防御。”
达克笑骂了一句：“你这雇佣童工的黑心老板！”
乔治一笑置之，道：“萨龙那家伙你已经知道了，走投无路，自杀。尼赫尔的居民和平搬迁到外面，他们会有新的生活。”
操纵飞毯的马尔斯问道：“我插一句，阿拉孛人有了很多新技术，这对多兰德王国来说，未必是件好事，会不会加速贵族与掌握新技术的教会同流合污的速度？”
乔治道：“这个大可不必担心。阿拉孛人手头的技术都是我们给的，一个国家想走高技术的道路，只简单照搬是不可能的。核心的部件和技术解决不了，没有完整的理论体系支撑，他们的结果只能是——用光拉倒。”
莱莉道：“对啊，那些起决定性作用的技术，比如海德拉之柱，卡拉之眼，残酷天使生产设备，我们什么都没给他们留，全拆了；况且，就算留给他们设计图纸，他们也未必能看得懂；就算看懂了，以目前这个四分五裂的局面，也没时间研究。”
乔治作了总结：“这么说吧，马尔斯先生，你担心的阿拉孛在技术上碾压全大陆的景象，在二三十年内是不会发生的。二三十年后，各国的技术都发展起来，这些新技术也就不新了。”
马尔斯应了一声，又专心驾驶飞毯了。
达克问：“昆沙毕呢？”
乔治回答：“如果你确实把容电史莱姆都放出去了，它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它的整个身体会被容电史莱姆同化，变成一个超级巨大的储能容器。即使不死，也会明白一个事实，人类已经不是可以被它任意欺凌的弱鸡。”
伊莎贝拉叹道：“好好一只史诗生物，变成一件器物，这真是个悲惨的故事。”
乔治道：“如今这个时代，凡是和人类作对，都会变成悲惨的故事。”
达克突发奇想：“如果有人把它挖出来，岂不是挖到一个巨大的宝藏？”
“它体型太大，又深藏在地下，即使是我们，也没有能力挖出来。况且，地层越向下，温度和压力就越高，在这种环境下容电史莱姆会不会发生其它变化，谁也说不准，就留给后来人吧。”
众人一阵唏嘘。
伊莎贝拉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我们一开始来的地方，乌姆利姆港。易伯拉欣和罗伊斯他们正在等我们呢，庆功宴已经准备好，我们可以尽情享乐，休息三五天。”
达克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乌姆利姆港现在当家的是……”
“军事上是独眼龙穆尔台兹，钱袋子攥在菲达和易伯拉欣父子手里，新特诺蒂兰王国罗尔商会的罗伊斯会长总揽全局。”
“那我该以什么身份出现？达克还是哈桑？”
“做自己就好。我跟穆尔台兹打过招呼，说你跟当今的女哈里发伊玛尼搞过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后来因为理想，你功成身退，化装成多兰德人，重新上路，再也不会回来，这跟当初你那个争风吃醋的传说真是太相似了——你知道穆尔台兹当时的表情吗？”
莱莉嘻嘻笑道：“慎言啊乔治哥，独眼龙的表情我不知道，但拉拉姐的表情现在已经不好看了。”
伊莎贝拉大窘：“你这小鬼头！你哥才不愿意戴一辈子大胡子！”
“别拧我别拧我，痒痒！”
乔治哈哈大笑：“那有什么？那位女哈里发单相思而已，为了王位，为了即将复兴的阿拉孛，她是不可能接受哈桑这样一个半神作为丈夫的！”
莱莉好奇地问：“为什么？”
“三十岁以后你就懂了。”
“切，你也不过才二十多岁吧？”
“我比你成熟——就让哈桑这个名字，成为阿拉孛历史上的一段传奇吧。”
当天晚上，在乌姆利姆港总督府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由菲达商会会长易伯拉欣主持，港口政要全部出席，连坎哈拉城的乌萨利姆伯卡也派人来参加，对外只宣称是新特诺蒂兰王国的商业部要人来访。
易伯拉欣、穆尔台兹、菲达等人一一与达克拥抱，无不热泪盈眶。
神奇哈桑一路走来，留下无数传奇，撕开了阿拉孛半岛千年以来狂信与愚昧编成的重重罗网，让古老的民族重获新生，让分裂的半岛再次看到统一的希望，让对立冲突的各民族可以重新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下，这是何等的功勋？
然而，今日，这传奇英雄为了避免猜忌，避免可能因自己存在而带来的分歧，主动选择放弃一切声望、地位，乃至身份，急流勇退。
这是何等高尚的品格！连新特诺蒂兰王国商务代表罗伊斯在听了哈桑的故事后，也震惊不已（当然是装出来的），当即决定，当夜会场内巧克力不限量供应。
酒足饭饱之后，罗伊斯带着崇敬的心情和只有达克乔治他们能发现的诡异的坏笑，问道：“那么，哈桑，不，达克先生，您将要去哪里呢？”
达克还没说话，乔治抢先道：“哪里有虚伪的光明，哪里有悲惨的呼救，哪里有狂信和愚昧，英雄就会去哪里。他不为一家一姓，不为一国一族，而是为了整个世界的和平与安宁，为了人类的生存和福祉而战！”
穆尔台兹喝醉了，他一把扯开领口，露出黑漆漆的胸毛，大呼：“各位，各位，让我们举杯，为这个英雄的时代，为了英雄，干杯！”
前几天伊玛尼陛下颁下旨意，实行世俗化政策，解除酒禁，于是偷偷摸摸变成了光明正大，喝酒名正言顺。
一杯下肚，本来就喝了不少酒的众人都已经眼花耳热，穆尔台兹干脆大声唱起歌来，易伯拉欣击掌相和，小房间里的气氛达到了高氵朝。
抓住机会，达克在队聊里咬牙切齿：“乔治，你这黑心的混蛋，你是不打算放过我了对吧，我要辞职！”
“哦，我没绑住你的手脚啊，”乔治笑嘻嘻道，“你想走人随时可以走人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达克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不过我好不容易说服罗伊斯，给你和伊莎贝拉拨了一笔专款，让你们好好旅行一番，玩个痛快——你要走人？”
伊莎贝拉急忙问：“白给钱让我们去旅行？去哪去哪？”
“北海之都，冰海浮城雅根克。我在那里有位朋友，你们去了找她就可以，她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那里的风光可是非常优美啊，有钱人为了买一张船票要排半个月的队呢。怎么样，对你们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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