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伯拉欣感激地向乔治一点头:“谢谢您的理解!其实,其实……”
见他有些为难,罗伊斯连忙道:“不方便的话,不说也无所谓。”
“不!既然是合作伙伴,那就不该有什么隐瞒……我,没钱了。”
“没钱了?”
“对。从半年前开始,家里突然停止了对我的经济支持,只提供最基本的生活费。多兰德的费用,各位一定是知道的。说到打工,我虽然不拒绝,但绝大多数炼金术师不愿意雇佣阿拉孛人,水平太差的我又不愿意去……不怕各位笑话,我现在身上的钱只够付车费,刚才如果不是各位,那些讹人的恶棍,一定会让我颜面扫地的。”
涉及到别人家事,罗伊斯和达克也不好多说什么,笑了一下就不再谈这个话题,把焦点转移到钢岩史莱姆身上:“你听说过钢岩史莱姆么?”
“钢岩史莱姆?那是什么?没听说过。”
众人一愣,易伯拉欣这土生土长的阿拉孛人竟然没听说过?
易伯拉欣道:“听这个名字像是土系史莱姆的一种,不过,这里有软泥史莱姆、沙土史莱姆、飞岩史莱姆,却没听说过钢岩史莱姆。你们找这个干什么?”
乔治道:“实不相瞒,我们除了做买卖,还进行炼金术生命体研究,对钢岩史莱姆很感兴趣。”
“哦,可是,恕鄙人孤陋寡闻,这钢岩史莱姆,从没听说过。”易伯拉欣停了一下,又道,“生命体研究可是相当有难度的科目,鄙人没系统学习过,只知道一点道理,有一条是有什么环境有就什么生命体。”
“不错,正是如此。”
“整个半岛,除了风沙险恶的沙漠深处,都被探索得差不多了,没有这种生命体。”
罗伊斯和达克对视一眼,道:“那么,有没有哪些学者对相关领域有研究的,比如圣真寺的大伯卡们?”
圣真寺是姆斯蓝教徒们布道、祈祷、集会的地方,圣真寺中德高望重的长老和主持被称为伯卡,他们往往学识渊博,见多识广。
“嗯,或许他们会知道吧,不过,如果确实需要,我可以帮各位问问,各位尽量不要直接去,阿拉孛语再好也不要。”
罗伊斯等人一愣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少伯卡的民族情结很重,又固守传统。多兰德和阿拉孛打完仗时间不长,以多兰德人身份去问离经叛道的问题——活腻了吗?
达克在队聊里道:“看来,还非得靠这家伙不可了,就是不知道靠不靠得住。唉。”
乔治道:“这不是问题,他不会看不到巧克力的价值。只要用利益捆绑到一起,再辅以其他手段,背叛不大可能——就像我们在阿特拉斯和特诺蒂兰做的那样。钢岩史莱姆毕竟是土系史莱姆王者,隐藏深是肯定的,不急于一时。”
罗伊斯笑道:“达克,你很急吗?”
“我当然急啦,晒着大太阳,吹着热风,穿着怪模怪样的长袍,难受死了,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这里和南方丛林正好相反,炎热干燥。穿长袍一来隔热,二来上下通风——这里是沿海地区,气温还算低的,到内陆你试试,至少上去十度。做好思想准备吧伙计!”
罗伊斯正说着,突然间两匹快马从车厢边掠了过去,他反应快,一把抓住扶手,下一刻,前面传来又一次传来车夫的惊叫。
车辆又一次紧急制动,达克再次倒霉,又一次撞上窗户,脑袋上又起来一个包,正好一左一右对称。
这次车夫没有骂,手忙脚乱地控住马,转头问道:“各位,你们没事吧?”
达克揉着脑袋怒道:“怎么可能没事,两次了!第一次是讹诈,这一次是什么!”
队聊里传来莱莉愤怒的声音:“哥,怎么回事啊?刚才那两个骑手抢路,还朝车里吹口哨扔果核,打到伊西丝头了!”
达克咬牙切齿:“放心,我一定要他们好看!”
车夫道:“老爷,这一回恐怕得忍了。过去的是扎哈布老爷家的骑手。”
“扎哈布?那是……谁?”达克盛怒之下,本来想说“是什么东西”,话到嘴边硬忍了回去。
易伯拉欣脸色十分难看:“是港口排行第一的大财主,航运业的老大。”
乔治笑道:“观名可以知人,在阿拉孛语中,‘扎哈布’是‘金子’的意思,看来这位老爷是财大气粗的富贵人,他下面应该还有个叫‘菲达’的弟弟。”
易伯拉欣吃了一惊:“阁下对我们的文化真是了如指掌,佩服!”
“过奖。”
达克问道:“扎哈布是金子,菲达难道是银子?”
乔治微笑点头不语。
易伯拉欣道:“单论财富,扎哈布先生是港口第一,经营航运生意,大大小小船只两百多艘;菲达先生第二,做车马行和飞毯生意。兄弟两人一个海一个陆,就是王公贵戚,也要给三分面子——各位,让你们碰上这种事,真是万分抱歉。”
达克没接这句话,大笑道:“怪不得,一个金子一个银子,两个土财主!”
乔治有些不悦:“达克,我说过,谨言慎行。忘了?这么大家业,有一两个恶仆也是正常,何必太在意呢?”
达克立刻怼回去:“他们骚扰我们女眷,故意惊吓挽马,前者是不检点,后者往大里说是谋害人命!两个财主驭下不严,骂一声土不过分吧?这儿又没有外人!我更难听的还在后边呢!”
乔治叹口气,眼望窗外,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
易伯拉欣面露尴尬:“达克,那个扎哈布……是我大伯,菲达是我父亲。”
第五章 易伯拉欣的家务事(2)()
易伯拉欣是乌姆利姆港陆运龙头老大菲达的长子,自小锦衣玉食,前呼后拥,过惯了人上人的日子,但他却不想做商人,而是对炼金术感兴趣。他父亲也不勉强他,于是他在阿拉孛最高学府卡斯哈尔大学毕业后,又被送到多兰德皇家学院深造。
易伯拉欣一走就是十年,离乡日久,思乡心切,再加上近期的变故,最终让他踏上归途。
“祖父是乌姆利姆港的大商人,身故之后,父亲和大伯分开过日子。他们都是成功的商人,不过,论起来,海运总归比陆运规模大,效率高。大伯那边金山银海,父亲这边呢,”易伯拉欣苦笑了一下,“自从和多兰德开战,好几条陆上商路都断了,日子挺艰难的。”
罗伊斯长叹一声,摇摇头。易伯拉欣问:“怎么了?”
乔治道:“少爷经历过变故,父母被奸人逼死,商会被人吞并,他失去了所有一切,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重建商会。现在正为商会的复兴而努力。”
罗伊斯曾是多兰德斯内尔港罗尔商会的少爷,父母被德雷克商会陷害,商会被吞并,他也从堂堂大少沦落为汉密尔顿商会的打手。直到遇到达克和乔治,他的人生才走上新的轨道。
新特诺蒂兰建立后,开国元勋之一的罗伊斯在阿塔瓦尔国王支持下重建罗尔商会,所以乔治这么说也没撒谎——除了他的管家身份。
罗伊斯道:“父母最窘迫的时候,卖掉了马车,卖掉了首饰,连家具都卖了,最后,万不得已,停掉了我的学费——还是没能撑住。”
易伯拉欣脸色发白:“罗伊斯老弟,你的意思是——”
罗伊斯脸色凝重:“我希望不是,但是,令尊经营车马行生意,在这里是数一数二的豪商,就算遇到波折,就算和你联系不畅,总不至于,你千里迢迢回来,连一辆接站的马车,一个迎候的仆人都没有。”
易伯拉欣有些焦急,拍拍车厢板:“大叔,能快一点吗?“
“好,”车夫双手一抖缰绳:“驾!”
马车速度渐渐加快,车夫一面盯着路面,一面道:“原来是易伯拉欣少爷,欢迎回来。菲达老爷是个好心人,不过最近生意不顺,很不顺。听说,昨天开始,有债主陆续上门了。”
易伯拉欣和罗伊斯同时大惊:“债主上门?”
商人的信誉比什么都重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要债券到期,就算变卖家产也要想办法还上;而债主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也不会催逼太甚,甚至会宽限些时日——万一把对方逼得彻底破产,自己岂不是血本无归?留他缓几日,说不定还能收回些本钱。
如果债主群起逼迫,那么,这家商会的信誉和实力,就相当成问题了,以后想做下去的机会实在是渺茫。
易伯拉欣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直落:“怪不得,走了这么远,全是别家的车马行,我们家的一家门店也没有!”
罗伊斯一把抓住他肩膀:“老兄,别急!急解决不了问题!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易伯拉欣面有惭色:“罗伊斯先生,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我们的契约,恐怕,恐怕……”
罗伊斯道:“没关系,谁都有窘迫的时候。我们是不会抛弃朋友的。另外,‘只要沙丘还在,就一定有遮挡烈日的阴影’,不是吗?”
这是姆斯蓝教创始人马哈马德的一句话,意思是要坚守希望,不要为困境所动摇。
听到熟悉的经典,易伯拉欣苦笑了一下:“感谢各位!无论将来如何,我一定会向圣主为各位祷告的。”
马车到菲达家庄园门口停下,门口已经停了二三十辆车,有些还装潢得十分精美,易伯拉欣认出大伯家的车子也在其中,暗暗叫苦。
走进庄园,人头涌动,摩肩擦踵。大多是港口头面人物带来的护卫,有不少护卫贴墙而立,后门处更是站了二三十人。
大人物都集中在大厅外面的小广场上,地毯一铺,纱幕一遮,吃着仆人递上的瓜果,如果不是他们脸上焦急的神情,还以为他们是来观赏戏剧的。
看到这一切,易伯拉欣心如刀绞,债主环逼,父亲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罗伊斯、乔治和达克冷眼旁观,开始暗暗盘算。
与此同时,易伯拉欣的父亲,庄园的主人菲达,正安静地坐在小书房里,面带微笑,看着眼前的文本。
“老爷,这是今天到期的债券,总计二十六万八千迪纳尔,”对面的管家嘴唇在哆嗦,“可是,我们,我们……我们只剩下五千迪纳尔了……”
“啊,还好。那些仆人们,我那些忠心耿耿的仆人们,他们今天的薪水付了没有?一定足额发放。”
管家的眼里蓄满泪水:“老爷,他们都说,不要……不但如此,他们还愿意捐出一个月的薪水,只希望,您能撑下去。”
“胡闹。为了我,一家老小不吃饭了?退回去,我说一不二。”
“……是。”
菲达继续微笑:“我们那些善堂和义学呢?”
管家的眼泪流下来了:“老爷,善堂和义学,昨天,我亲手给他们划去了账上最后一笔款子,十二万三千……有这笔款子,我们可以再撑几天的。”
“没有用。这么多债主同时上门,摆明了有人针对我,这是蓄谋已久。撑不住的。与其把这点钱分给他们,还不如交到那些孤苦伶仃的可怜人,和那些念不起书的孩子手里。”
说着,菲达站起身,倒背双手,在书房里慢慢踱起步来:“变卖家产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务必一个铜子一个铜子的争。房子和车马别急着出手,拖一拖,让他们竞标;珠宝首饰给我往高开,狠狠地开,买这些无用之物的家伙都是有钱人,让他们好好出出血;最后三家还能盈利的车马行免费转让给塔哈利圣真寺的纳杰姆丁大伯卡。”
管家吃了一惊:“赠给大伯卡?他和老爷您交往不多……”
“但他是个德高望重,可以信赖的人。十多年啦,第一批善堂和义学走出来的幼童们已经长大,该有个谋生的去处。你告诉大伯卡,不要让那些有前途的年轻人们,和我这个臭名昭著的、丢掉了信用的恶棍扯上关系。”
说着,菲达毫不犹豫的在财产转让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郑重地递给管家:“务必亲手递到大伯卡手里。”
管家无声地点头,泪如雨下。
菲达转身,推开书房的小窗,下面的护卫看到了他,愤怒地指着他叫骂,咒骂这个还不起钱还一再拖延的恶棍,菲达笑了笑,关掉窗户。
“至于我的妻子法蒂玛……”菲达沉默了好久,道,“抽屉里有离婚的文书。”
管家大惊:“老爷!”
菲达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充满自信:“这样,她可以带着属于自己的一点财产,带着易伯拉欣活下去。因为离婚,所以,她可以和我这个罪人撇清关系,不必承担那些可怕的债务。至于易伯拉欣,他一直是我的骄傲,学有所成的他,一定可以继承我的志向,把探险大业继续下去,为半岛的福祉而战。至于我……”
菲达缓缓走到桌边,端起一杯清茶:“遥远东方的神秘国度——丝国的特产,这一杯,至少值两百迪纳尔,最后的时刻啦,且让我奢侈一下吧,永别了,我的忠诚的巴哈西斯,感谢你二十五年来的付出!天国再见!”说着,他举起茶杯。
正当他要把毒茶一饮而尽时,门口传来愤怒的叫喊:“父亲!”
菲达愕然地看着朝思暮想的儿子的脸庞,茶杯摔落在地,化作无数碎片。
“你这个混蛋,回来看你父亲的丑态吗?”
第六章 易伯拉欣的家务事(3)()
易伯拉欣楞了,他没想到整整十年未曾谋面的父亲一见面居然开口就骂,愣了愣,才道:“父亲,我……我回来了,还认识了几个朋友,和他们谈妥了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他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因为父亲的脸已经气得发青。
“住嘴,你这个蠢货!你说不愿意学做生意,要学炼金术,好,我送你去卡斯哈尔大学,不够,再送你去多兰德,可你有点长进没有?”
易伯拉欣被骂得一头雾水,但不敢还口,傻愣愣地听着父亲发泄他的怒火。
菲达气愤难平:“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听说过,有稳赚不赔的买卖!回来时认识的,认识能多久?人品怎么样?才能如何?易伯拉欣,恶魔要诱惑你的时候,它的样子比圣主手下的天使还要纯洁!那些莫名其妙的朋友接近你,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可,可是……”
“没有可是!”菲达愤怒地一挥手,胳膊把书桌上的花瓶打翻,摔得粉碎,但他看也不看,继续道,“如果真是好朋友,那你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把他们带到家里来!那些无耻的高利贷者会吸血的蚂蝗一样,死死地咬住你和你的朋友,我用一死为你和你母亲换来的平安,就要烟消云散!到那时,还谈什么探险大业,还谈什么半岛的福祉!”
易伯拉欣从小接受了严格的家庭教育,对父亲言听计从,在外漂泊多年,性格渐渐变得开朗,但父亲在心中的形象依然如巍峨高山,现在父亲的愤怒如山崩一般砸下,他想好的说辞全被堵在喉咙里,嗫嚅道:“不过,不过,父亲,这个……小点心,很好……”
菲达发了一通大火,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压力过大,把情绪发泄到了儿子头上,有些愧疚,但身为父亲的尊严又不允许他开口道歉,疲惫地坐倒在椅子里,轻轻推开儿子的手臂:“我老啦,吃不得甜食。”
“呃,这个……”易伯拉欣暗暗着急,道:“这个是苦的,提神。像是,嗯,固态的咖啡,吃起来很方便。”
菲达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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