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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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双城-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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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以后就要委屈姑娘了。”搓着手,年轻的人觑着那株雪罂子,终于规规矩矩地向着那笙做了一揖,“在下慕容修。” 
“我叫那笙!你叫我阿笙就好。”喜不自禁,那笙回答,把雪罂子递给他。 
慕容修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小心收起,然后对着那笙拱了拱手:“请姑娘在此稍等,待我去找回那三个同伴,再一起下山。” 
那株木奴唰地回过了梢头,领着慕容修下山去了。 
很快他的影子就消失在密林中,那笙却是嘟着嘴,担心:“啊呀,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拿了东西就扔下我不回来了。” 
“那孩子为人谨慎,算计也精明———他执意要找那几个同伴, 怕也是需要一个熟悉泽之国的人当向导。”鬼姬看着慕容修离去的方向,微笑着拍拍那笙的肩膀,“不过那可是个好孩子,作为商人,对于成交的生意要守信,他不会不懂。小丫头,你努力吧。” 
“什么,什么努力啊……”那笙陡然心虚,矢口否认。 
鬼姬笑起来了:“看你忽然粘上去非要跟他走,我一算就算出来了……” 
即使爽快的那笙,也羞得红了脸,幸亏一路颠沛,尘垢满面,倒也看不出。 
“呵……”云荒的女仙笑着拍了拍白虎,转过头,悠然而去: 
“努力啊!” 
苗人少女在林中空地上蹦蹦跳跳地走来走去,等着慕容修返回,心里充满了对新大陆和未来新旅程的向往。 
* * * * 
东方封印打开,六星归于无色城,迎入了主人的右手。蓝夏和白璎的双手分别捧起金盘,举过头顶,缓步走入光之塔,一旁大司命的祝颂声绵长如水。许久,等祝颂结束,两人才小心翼翼地将盛放着头颅和断肢的金盘放入神龛内。 
头颅的双眼蓦然睁开。 
安静的水底沸腾了,似乎有地火在湖底煮着,一个个水泡无声无息地从紧闭的石棺中升起来,漂浮在水中。每一个水泡里,都裹着一张苍白的脸,然而那些长久不见日光而死白的脸却是狂喜的,看着祭坛上金盘里的头颅和断肢,嘴唇翕合: 
“恭迎皇太子殿下返城!” 
有些感慨地,头颅笑了笑,然后另外一边金盘上的断手挥了一下,向全部臣民致意。 
“天佑空桑,封印开始破除,重见天日之期不远了!”狂喜的欢呼如同风吹过。 
“大家都继续安歇吧,”大司命吩咐道,一向枯槁的脸上也有喜色,“继续贡献你们所有的灵力,为冥灵战士提供力量!天神保佑,云荒从来都是空桑人的天下!” 
“天佑空桑,国祚绵长!”十万空桑人的祝颂震颤在水里,然后那些气泡慢慢消失了,天光都照射不到的湖底,悬挂着数以万计的明珠,柔光四溢。气泡消失后的湖底,只有看不到边际的白石棺材铺着,整整齐齐。 
“嗨,老师,你看我终于可以动了。”子民们都退去之后,那只断手动了起来,攀住大司命的肩膀,在瞬间消失的空桑一城人中,惟独这位能“沟通天地”的老人不必沉睡在石棺中,而能以 
实体在水下行动如常。而空桑人历代的大司命,也都是皇太子太傅。 
“皇太子殿下,”看到调教了那么多年,真岚的举止还是不能符合皇家的风范,大司命不由得苦笑了起来。然而看着那只手,大司命面色忽然一凛,叱问:“‘皇天’如何不在你手上?!” 
“送人了。”满不在乎地,断手抓抓头颅,回答,“人家辛苦把我送到天阙,我总得意思一下吧?” 
“什么?!殿下居然拿‘皇天’送人?”大司命身子一震,看着真岚的头颅,眼睛几乎要弹出来,“这、这可是空桑历代重宝啊!这么 重要的东西,殿下怎么可以轻易送人?” 
“总不能让我再去要回来吧。”头颅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然而,看到大司命睿智稳重的脸已经涨红,手中的玉简几乎要敲到他头上来,真岚连忙开口分解:“您老人家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你先听我说,我给那个丫头戒指,也是为了让她继续帮我们啊!” 
“继续?”大司命颤抖的花白长眉终于定住了,然后沉吟着: 
“也没错!她既然能戴上‘皇天’,就证明她也能为我们破开其他四处封印!找到这样一个人可不容易啊。” 
“对!太不容易了,怎么能这样放她走呢?”断手再度攀上了大司命的肩膀,用力拍了一下,“老师您也知道,那戒指和我本体之间气脉相通是吧?那丫头戴着‘皇天’,就会下意识地感觉到其余四处封印的召唤,会去替我们破开封印,拿回剩下残肢的!” 
“说的倒是……”大司命沉吟,看了一下金盘上的头颅一百年过去了,这张脸还保持着倾国大难来临时的样子,率性的语气依旧,然而皇太子殿下显然已经在持续百年的痛苦煎熬中成长起来了。 
将那只乱爬上肩膀的断手拿开,大司命苦笑:“但是那个人够强吗?解开东方封印完全是碰运气,另外四处封印哪一个都是非要有相当于六王的力量才能打开啊。” 
“她很弱,根本没有自己力量。”断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金盘上的头颅配合着撇撇嘴,“所以,我们得帮她把路扫平了才行。” 
“……”大司命沉吟着,转头看看丹砌下面待命的六王,“此事,待老朽和六部之王仔细商量———皇太子体力刚恢复了一些,先好好休息吧。” 
“咝……痛死我了。”所有一切都归于空无之后,光之塔里只留下了一个半人。 
白衣女子细心地轻轻解开右手手腕上勒着的绳索,然而那道撕裂身体的皮绳深深勒入腕骨,稍微一动就钻心疼痛。另一边金盘上,真岚痛得不停抱怨。 
“嚓”,轻轻一声响,清理干净了伤口附近的血迹碎肉后,白璎干脆利落地挑断了绳索,那条染着血污的皮绳啪地落到了地上。她拿过手巾,敷在伤口上,百年的陈旧伤痕,只怕愈合了也会留下痕迹吧? 
白璎脸色黯然,旁边金盘里的头颅却开口笑了起来,欢欣雀跃:“你看你看,这下我有了手,终于可以抱你了。”另一边的断臂一跃而起,抱住了妻子的腰。 
然而,他的手却穿越了她的身体,毫无遮拦地穿过。 
真岚怔了怔,忽地笑了起来。他居然忘了她已经是冥灵,也没有了实体。即便是他有了双手,也是再也无法握住已经逝去的生命。 
“你笑什么?”白璎皱眉,看它。真岚皇太子眼里却有说不清的感慨,看着自己的妻子:“忽然觉得很荒谬而已,世上居然有我们这样的夫妻……不死不活,简直是一对怪物。” 
看着对方身首分离的奇怪样子,又低头看看自己靠着念力凝结的虚无形体,白璎也忍不住笑了。真岚握住了她的手,让那个虚幻的形体在他掌心保持着形状。白璎默不做声地翻过手腕,握着真岚的手,中指上的那枚“后土”奕奕生辉。 
居然变成了这样……百年前,从万丈白塔上纵身跃向大地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命运居然会变成如今这种奇怪的情形。 
往事·白璎 
一百年前的婚典上,她抱了必死的决心,从万丈高塔上一跃而下。虽然比翼鸟接住了她,但是真正的白璎已经在那一瞬间死去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于是就像死去一样,无声无息地蜷缩在伽蓝城一个潮湿阴暗的角落里,一直过了十年。 
十年中,外面军队的厮杀、嚎叫,百姓的慌乱、绝望,丝毫到不了她心头半分。她死去一般地沉睡在阴暗的角落里。 
“皇太子妃已经仙世了”———空桑人都那么传说着,因为目睹了那一袭嫁衣从高入云霄的白塔顶上飘落,而地面上却没有发现她的尸骸。而且当日国民还看到了云荒三位仙女乘着比翼鸟在云端联袂出现。 
于是,不知道从哪里有了传言,说皇太子妃本来是九天上的玄女,落入凡间历劫,因为不能嫁给凡人,所以在大婚典礼上云荒三仙女来迎接她乘着风飞回了天界。 
那样的传说,被信仰神力的空桑国上下接受,信之不疑。夕阳西下的时候,很多国民走到街头对着耸立云中的白塔祈祷,希望成仙的皇太子妃保佑空桑,并称呼那座白塔为“坠天之塔”———然而,没人知道,那个传言的始作俑者居然是皇太子真岚。 
欺骗天下人的谎言是为了维护空桑皇室的尊严,和白之一族的声誉。 
然而,即使事件的真相被掩盖,在鲛人们私下的传言里,关 
于皇太子妃白璎郡主居然是被他们同族的鲛人奴隶勾引,无颜以对从而自尽这个消息还是如同风一样快速地传开。几千年来一直作为奴隶的鲛人一族幸灾乐祸,觉得那个叫做苏摩的鲛童狠狠打了空桑人一记耳光,为所有鲛人扬眉吐气。 
很快,又有传言说那个叫做苏摩的鲛人,是被星尊帝灭国后掠入空桑的海皇的后裔,血统尊贵,所以容貌举世无双———这个消息更加无凭无据,接近附会,但是那些鲛人奴隶非常乐意相信那是真的。 
海皇觉醒,蛟龙腾出苍梧之渊———那是鲛人被奴役千年后的最终解脱。而那个叫“苏摩”的少年是鲛人的英雄,必然将带领所有被奴役的鲛人获得自由,回归碧落海,重建海国!传言漫天飞的时候,城外冰族的攻势也越来越猛烈。然而,传言里的两位当事人都不知晓这一切了———苏摩被释放,离开云荒流浪去了远方;而传说中仙去的女子,却是躺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窖里,用剑圣门下独有的“灭”字诀沉睡着。 
她把自己想像成一具倒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悄然腐化的尸体,上面布满了菌类和青苔,夜鸟歌唱,藤蔓爬过,无知无觉。千万年后,当城市成为废墟,镜湖变成桑田,或许会有人在这个废弃的地窖里发现她的尸体,然而,不会有人再认得她曾是谁。 
她沉睡了足足十年。一直到那一天,头顶上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她,慌乱的报讯声传遍伽蓝城每一个角落。 
“危急!危急!冰族攻破外城!青王叛变!白王战死!皇太子殿下陷入重围!” 
白王战死?白王战死!她忽然惊醒过来,全身发抖,惊怖欲死。父王阵亡?父王已经整整八十岁了,几乎已经举不动刀了……他、他居然还披挂上了战场?他为什么还要上阵! 
“因为白之一部里面,惟一有力量接替他的女儿躲起来在睡觉呀。” 
潮湿昏暗的地窖里,忽然有个声音桀桀笑着,阴冷地回答。 
“谁?谁在那儿?”她猛然坐起,向着黑暗深处大声喝问,因为激动而不停地颤抖。 
“醒了呀?”那个老妇人的声音继续冷笑,点起了灯,鸡爪子似的手指拨着灯心。灯光下,深深的皱纹如同沟壑,“大小姐可真是任性啊,这一觉睡得够久了……再不醒,老婆子我都要先入土了呢。” 
“容婆婆。”眼睛被灯光刺痛,很久她才认出了那是族中最老的女巫———父王不知道她何时醒来,只能派女巫来守护沉睡着的女儿。 
面对着容婆婆仿佛转瞬间更加苍老的脸,她忽然觉得羞愧难当。 
“外城攻破,外城攻破!皇太子殿下被俘,将被处以极刑!”外面的消息还在不停传来,她全身因为恐惧而发着抖,在昏暗中慌乱地摸索:“我的光剑、我的光剑呢?”她眼里有狂乱急切的光,甚至没有发觉自己身上覆满了青苔,头发变得雪白、长及脚踝,长年的闭气沉睡已经让她面色苍白如鬼。 
“在这里。”容婆婆从黑暗中走过来,从宽大的袍袖底下摸出一个精巧的圆筒,递给她,“我好好地收起来了———我想郡主终究有一天还是需要它的。” 
她的手指猛然抓住了圆筒状的剑柄,微微一转,喀嚓一声,吐出一道三尺长的白光。震动着手腕,调试着光剑的长短和强度,她觉得手感慢慢恢复,就飞身掠了出去。她抓着剑,从街道上空掠过,快得如同闪电。 
“我们完了,皇太子殿下被他们俘虏了!” 
“青王背叛了!他害死了白王,也出卖了皇太子殿下!” 
“听说青王的儿子也一起归顺了冰族!只有他的义子青塬不肯背叛空桑,还留在城里。” 
“空桑要灭亡了吗?天神为什么听不到我们的祈祷!天神要空桑灭亡吗?” 
“赤王、蓝王、黑王、紫王还在,不要怕!还有四位王在啊!” 
“皇太子都死了,血脉一断,空桑最大的力量就失去了!失去了帝王之血,还有什么用!” 
亡国的慌乱笼罩了本来奢华安逸的伽蓝城,到处都是绝望的议论,街道上看不到路面,所有人都走出房子,匍匐在大街上,对着上天,昼夜祈祷———多 少年来,空桑人以神权立国,信仰那超出现实的力量。然而,这一次,上天真的能救空桑吗? 
“那些冰夷要车裂皇太子殿下!就在阵前!” 
祈祷中断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在民众中传播着,所有人都在发抖。 
“车裂……”高高的白塔顶上,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神殿里大司命的脸也陡然变了:“他们、他们居然知道封印住帝王之血的方法?那些冰夷怎么会知道?怎么会!” 
“是谁?是谁泄漏了这个秘密!”仙风道骨的大司命状若疯狂,对天挥舞着法杖:“惟一知道封印帝王之血方法的人只有我!———是谁?指挥冰夷攻入伽蓝城的,究竟是谁!” 
“智者大人,时辰到了。”金帐外,巫咸跪着禀告。金帐内没有一丝光亮,黑暗深处,一双眼睛闪着黯淡狂喜的光,吐出两个模糊不可辨的字———那样奇怪的声音接近于呼噜,外人无法听懂。然而帐内跪着一个白衣的少女,却显然受过长时间的教导,立刻恭谨地将这两个字清晰地传达了出来:“行刑!” 
冰族十巫之首的巫咸立刻回身,大声传令:“将空桑皇太子带上,行刑!” 
军队的中心空出了一片场地,五头精壮的马被牢牢栓在桩上,打着响鼻,奴隶们挥动长鞭用力打马,那些马被鞭子抽得想挣断笼头往前方跑去,将缰绳绷得笔直。每一匹马都拉着一根坚固非常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锁在中心那个高冠长袍的年轻人手脚上。 
听到金帐中的命令传出,城上空桑人绝望地捂住了脸。 
空桑人年轻的皇太子被绑在木桩上,手脚和颈部都被皮绳勒住,然而那个平日就不够庄重的皇太子却一直微笑,满不在乎。听到行刑的口令,他蓦然开口,对着城上黑压压的军队和臣民,说了最后一句话:“力量不能被消灭,天佑空桑,我必将回来!”语声未毕,缰绳陡然被放开,五匹怒马向着五个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 
同样的瞬间,伽蓝内城上四道影子闪电般扑下,直冲层层重兵核心中的皇太子。 
“四王!四王!”一直到影子没入敌军,城上的空桑人才反应过来,大叫,一瞬间感觉到了一丝希望。然而,那一丝希望一瞬间就灭了,因为冰族阵前也是掠起了黑色的风,显然早有防备,由巫彭带领着,“十巫”中的八位分头迎上了由高处下击的四王,陷入了决斗。 
就在那个刹间,五匹马狂奔而去,木桩上的人形陡然间被撕成六块。奇怪的是没有一滴血流到地上。 
那样可怕的速度,让铁链撕扯开身躯之后,甩脱了马上的铁钩,带着血肉顺着惯性如箭一般往前飞出。然而,反常的是去势居然丝毫没有遏止的迹象,五条铁链仿佛被什么力量推动着,如同呼啸的响箭往五个不同方向飞去。 
右手往东,左手往西,右足往北,左足往南。 
而更奇怪的是,扯断了的头颅,居然直飞上了天空,只余下躯体还留在阵中。 
城上的空桑人怔了一会儿,刚开始似乎还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然后轰然爆发出了绝望的哭喊声。真岚皇太子的死亡标志着帝王之血的断绝,彻底灭了他们心中的希望。 
“说得好!看来那小子虽不是纯血,但是天赋很高。”金帐中,听到最后一句话,那双眼睛亮起来了,连连赞许。然后,对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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