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鸿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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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鸿传说-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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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氏兄弟闻言一起跪了。劳付道:“小姐,你是我族的大恩人,说这些话简直折杀我等。来的时候,族长已经说了,让我二人终生侍奉小姐,自那时起,我二人就已经是小姐的奴仆,岂有让主人涉险而置身事外之理?”

阿清吃了一惊,道:“不不,这怎么能……我……我是羯人,不知何时就会没命,你们还是快回罢!”

劳付劳全交换一个眼色,“咣啷”一声拔出刀,都架在脖子上,一起道:“那日若不是小姐出手相救,不单我劳付横死,我们劳氏一族也早灭亡了。小姐对我等实有再造之恩。我们拓拔人侍人唯忠,小姐如今不要,定是嫌我俩拖累了小姐,我二人还有何面目偷活人世?不如这就随了劳家祖先去!”用力一拉。

阿清飞起一脚,踢开两人手中长刀,但两人脖子上已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两人毫不退缩,盯着阿清。阿清回退两步,靠在车上,胸口起伏不定,终于道:“好罢!大不了一死,就不要死在自己刀下了。从今天起,赐你二人石姓,都跟着我吧!”抽出腰间匕首,在腕间一划,淌出血来。

两人大喜,在地上连连顿首,爬起身也拿过匕首,割破手腕,以血立誓。三人收拾停当,掉头直往东平城而去。

“咣——”

随着一声破哑的锣响,张三爷昂然而出。他穿一件黑锻衣,手拿一把白描锦绣江山扇,头上一顶不伦不类的白软帽,象征公义。他迈步走入场中,团团一揖,眼角瞥了瞥分别站在两首的两个赤裸上身的汉子,郎声道:“各位,各位!今儿是我们阮老爷的喜日子,我张三先在这里讨个头彩。”向着南厢二楼揖了一礼,笑嘻嘻地道:“阮老爷,是五姨娘了吧?”

二楼厢房里有人笑骂道:“是第十个,他妈的,非要给老子折一半,你什么居心,故意寒碜老子是不是?”

楼内轰堂大笑,有顺溜拍马的,也有跟着起哄的。还有两三个人为了十姨娘的身份争执起来,一个说是红玉楼的菲芙蓉,一个记得是柳鸳堂的阿苏,更有一个赌咒是如月苑的头牌樱姑娘,那一手琵琶可不得了……

阮老爷眯着眼听了一阵,方笑道:“好了好了,开场了开场了。”

张三爷忙“啪啦”一下撩开折扇,掉着嗓子叫道:“开场!今日阮老爷的‘无敌国手’对百草厅陆老爷的‘霹雳腿’!”

众人叫好声中,那两个男子步入场中。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甚是魁梧,脸上一道寸长的刀疤,一双手比常人大了不止一倍,乃是阮老爷的无敌国手。他上得台了,熟络地向四周一抱拳,看样子已是多日登场。周围的人都了大声喝彩。

另一人相比之下小了一圈,身子虽还算结实,但脸色蜡黄。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些战战兢兢,一步三挪地走入场中。周围人一阵讥笑,那无敌国手吼叫一声,他吓得连退数步,不料脚跟一绊,一交坐倒。张三爷怒形于色,走上前又踢又打,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人脸涨得通红,突然低吼一声,合身向那无敌国手扑去。

无敌国手轻轻一让,避开那人,跟着手就势一送,那人收势不住,冲出圈子,撞翻一桌酒席。满堂轰笑声中,几个伙计将他拉起,推回场中。那人咬牙冲了几次,无敌国手总是轻轻让过,间或顺手一推,就将他摔个四脚朝天。这样猫耍耗子的把戏来回演了好几趟,众人除了叫好外,也有人扯着嗓子喊:“给他一下!给他妈的一下!”

“无敌国手,来个见红的给爷瞧瞧!”

“对对对,要见红的!妈的花了这么多钱,来看女人唱曲的么?”

周围七嘴八舌闹得越来越起劲,无敌国手看看那人也已经给摔得晕头转向了,待他又一次冲近时,突然横出一手,将他拦腰一抱,仿佛捉小鸡一般容易,左手握拳,在那人肋下猛地一击。全场都听见清脆的“咯”的一响,那人的脸突然间如血被抽干一样惨白,呆了一呆,放声狂叫起来。无敌国手手一松,那人瘫倒在地,痛得身体曲成虾状。

众人虽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一幕吓了一跳,楼内顿时静了下来。几个陪酒的女子偏过头不忍再看。

忽听二楼厢房里有人大力鼓掌,阮老爷笑道:“好好,这一下子怕是断了三根肋骨,够这小子受的了。哈哈,哈哈!”

他周围几个人跟着笑出来,接着是十几人,几十人,大家缓过了神,都起劲地鼓起掌,楼内重又热闹起来。便有行家纷纷赞扬这一下看似轻巧,其实内中劲力十足,便是匹马,也照样放翻了。也有人叫道:“再来!再打!妈的,给这软蛋再开两处花!”

无敌国手举着手在场中转了几圈,抓住那人头发提起来,又是几拳下去。那人脸肿起老高,嘴角眼角破裂,鼻子也塌了一半,满脸的血。无敌国手再转一圈,大吼一声,在他腹部重重一击,那人口中如箭一般喷出血来,抽搐几下,手足无力地垂下,眼见再动不了分毫了。

“咣啷”一声,北面厢房里有人砸了酒杯。百草厅的陆老爷愤然出门,老脸红得似猴子的屁股,一手指着张三爷,尖声尖气地道:“张老三,你他奶奶的,怎么找这么个破货给我?给我打!给我打死他!妈的,丢老子的脸!”后一句却是对着无敌国手说的。

张三爷满脸惭愧之色,连连作揖,转头对无敌国手冷冷地道:“陆老爷的话听见了?还不下手!”

无敌国手面无表情,弯下身子,一手掐住那人喉头,刚要一拳打破他的太阳穴,那人突然吐出一口血,嘶声叫道:“我……我儿子……我……”一只手紧紧握在胸前,另一只手无力地想要掰开脖子处的巨掌。

这个时候,满堂气氛达到了高潮,所有的人都在陆老爷的带领下兴奋地狂叫:“杀了他!杀了他!”

无敌国手无声地咽口唾沫,猛地一拳,再一拳。他用手背抹去溅在脸上的血,高高地举起那人已然瘫软的身体,旋了几周,让众人都往那张破碎的脸上尽情吐一口口水,接着往地下一掼。便有一人走上前来,凑近了那人,稍作检查,抬起头大声喊道:“死了!”

陆老爷心中稍平,趁人群尚在好奇地观赏那尸体时,带了小妾匆匆下楼而去。几个伙计上前来麻利地拖走死人,打扫场地。无敌国手突然低声道:“等一下。”

他不顾几个伙计奇怪的眼光,走到那人身旁,掰开他握在胸口的手。有个小小的长命锁掉落血泊中。无敌国手捡起来,将血迹在身上抹干了,放入怀里,并不发一言,回到场中继续接受众人欢呼。尸体很快便被悄悄拖出去了。

“这也叫霹雳腿?这样也敢上场格斗?”二楼的石全咕噜一声,退回房内,端起杯子吃酒。旁边石付也疑惑地道:“是啊,看那无敌国手还马马虎虎,这人……实在太脓包,怎么能上场比试的?”说着看着阿清。

阿清皱紧了眉头没说话。她一直没出去观看,只觉面对着满桌佳肴,再看这样的场面实在是恶心。他们进城已经两天了,阿清伴作男装的,戴上方帽,再贴上两缕胡须,石全石付两旁一站,还真有些书生商贾的味道。白天阿清就在酒楼茶社间闲逛,打听消息,石付两人则走访各处寺庙、药铺、斋舍,查寻道曾的踪迹。

但查来查去,不仅道曾的影子也没见着,连萧齐等人也未露面。阿清一开始担心若道曾已经被他们拿住了,那小靳可就算完了,但石全打听到巨野泽的水匪似乎还在城中活动,稍安了心,决意再寻两日,不行就想办法与石付等人去救小靳。

这日中午时分,正在街上乱逛,走到号称“东平第一楼”的醉四方时,听得里面人声鼎沸,进来一打听,才知道是有人聚众私斗。

石付干了酒杯,叫道:“伙计!再来壶酒!”

“来咯——”

有个小伙计应声而入,利索地为几人满了酒杯,放下酒壶刚要出去,石付一把拉住他,笑道:“小哥,问你件事。你这里是醉四方吧?”

“那自然是!”

“这东平城里有几家醉四方?”

“嘿,客官,你逗我不是?放眼东平郡,除了我们这家百年老号,还有哪家敢自称醉四方的?”

“我看不象。”石付喝一口酒,道:“醉四方这么大的名头,会有这样的次的格斗?那人根本是来送死的嘛。”

小伙计笑笑,道:“这我就……”

石付手指一弹,一锭银子高高飞起,小伙计拼命一跳,抓在手里。他麻利地将银子塞进怀中,一回身轻轻掩上了房门,压低了声音道:“客官,您可问对人了。我小七绰号小神通,一对顺风耳包听南北……”石付简单地道:“再废话一句就把钱还来。”

“这人是从城外广善营里找来的,”小伙计目光炯炯:“这事,多了。几乎每天一个,多的时候两三个都有。无敌国手?嘿,这可是我们阮老爷重金请回来压场子的,啧啧,那双手可不得了,那是上打南山猛虎,下擒北海……哦,好好,不罗嗦。广善营里的人?人还分几种啊?嘿嘿……”

石付手指再一弹,小伙计再一跳,落下地来,意气风发,拖了根条凳靠近石付,一屁股坐下道:“您还真问对人了,我兄弟就在广善营,这事呀,嘿嘿,还真没人知道……那些人呐,都是——”竖起耳朵往门外听了听,声音压得更低了:“都他妈是羯奴!”

阿清赫然起身,石付已赶在前头先往门口弹出一锭碎银。小伙计飞身去扑,就没见到石付临空接下阿清掼出来的茶杯,及石全拼命拉阿清坐下的精彩场面。石付低声道:“小姐别急,闹起来可救不了他们了。”阿清深深吸了口气,埋下头去。

“爷是阔绰人,咱也就不多废话了。您想问都这时候了哪还有羯奴对不对?不都给冉闵大人杀光了吗?嘿嘿,妙就妙在这里。冉闵大人的杀胡令号称一个羯奴脑袋就文升三级,武拜牙门将军,可您仔细琢磨琢磨,打哪儿来那么多官啊将的等着人提了脑袋去当?几十万羯奴,就真有几十万人做官拜将?嘿嘿,是吧。再说了,冉闵大人虽说天下无敌,可如今晋国不答理他,其他鲜卑呀氏人哪个不在打他的主意。俗话说兵败如山倒,真有那么一天,做官的还不跟着掉脑袋?所以现在羯奴的脑袋根本就不值钱啦!”

小伙计说得口干舌燥,使劲吞口唾沫:“我们这地方上的孙将军可真是一人精,早想好了。您说他位列将军了,还在乎小小的牙门将……什么将军?嘿,自打赵国内乱,孙将军立即尊晋王为皇,那自然是晋国的将军,反正什么羯人、冉闵,谁还管得到他呀。你想想,人头不值钱,可人值钱呐,所以孙将军在城外建了广善营,专收抓来的羯奴,女的卖做奴婢,或是烟花女子,男的除了做奴仆,健硕一点的就卖出来做斗奴。如今城里稍大一点的铺子,那家没有几个斗奴养着?反正是羯奴嘛,打死了也不犯事。想逃,这年头,羯人往哪里逃去?哈哈哈哈……”

小伙计吹得唾沫满天,摇头晃脑,石付只觉阿清的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深怕她就此跳起来一刀切了他,忙道:“好好,果然精彩。小哥,这边来说话。”扯着他快步出门去了。

过了片刻,石付又闪身进门,说道:“我已经打听到广善营的所在,据说有几百个羯人。我看今晚先找个离城门近的客栈……”

“就定在旁边的店里。”阿清一口气喝光了茶,冷冷地道:“你陪我到广善营走一趟。”

石付只愣了一下,道:“好,我这就去准备。”向石全使个眼色。石全会意,两人一起走到廊外。石付瞧瞧四面无人,对石全道:“大哥,你去打探一下姓阮的什么来头,再雇一辆车,装满柴薪。如果小姐要动手,就赶车堵住大门,点起火来,务必一个也别走漏了。”他推开窗,望着远处夕阳下的济水,叹了口气道:“小姐只说来找一个人,看样子没这么简单了。那一夜松林坡上,小姐杀起人来的样子……”他浑身禁不住一个哆嗦,闭嘴不说了。

“好。”石全沉闷地说。

才打了一更,阿清与石付已到了城门。虽说东平城此刻没有战事,但毕竟四境混乱,各路群雄揭杆的揭杆,易帜的易帜,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杀来,是以城防管得挺严,太阳一落就下城门,任你是天王老子,没有孙将军的手令一律不许进出。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守城的都是地方上招募的兵卒,既没作战经验,也谈不上当兵的操守。石付赶着装满草料的马车上前,一面哭天抢地哀告八十老母病卧在床生死不明,自己这五代单传无论如何也要赶去尽孝,一面将银子一锭锭塞进兵哥哥手里。守城牙将被银子打得动了孝心,也就“百事孝为先”,放他出城去了。

出了城,石付一路南行,驶出三、四里,远远见到前方几处灯火,便停了车,掀开草料。一身黑衣夜行装扮的阿清悄无声息的纵下牛车,猫着要向前蹿去。石付低声吼道:“小姐,超过三更未归,我就来寻你!”阿清回身略一点头,叫他放心。

阿清一口气疾行一里多路,那前方营地里的喧哗声听得很清楚了。她不敢贸然靠近,先纵到一棵大树上,凝神观察。但见这营建在一片荒草平原上,面北而造,前后两个门,六个灯火哨楼,均有十余丈高,中间一处主楼更达五层,最上面一层每一边都挂着只长长的灯笼,照得营地里一片灯火通明。在楼上登高一望,四面无一遗漏。阿清自小便跟着爹爹打猎行军,知道这并非真正的军营,但却是防守比军营还严的从营,又称煞营,专是押解俘虏之用。

阿清不觉皱起了眉头。看样子修建此营的人颇为老练,不仅将营地建在无处藏身的开阔平坦之处,且看那长长的吹死风灯一下下来回晃动,就知道守卫的人也都训练有素,不让营中有一处死角。阿清自信要潜入仍然不难,但要在这种地方救人可就难了。

她提了口气,在夜风中起伏有秩的荒草里纵高伏低,避开灯火,不一刻来到营边。营边还有数丈深的沟壑,不过幸好此处并无水源,所以只在沟中装设了阻马的尖木。阿清跃过沟壑,刚要翻进营中,忽听有人笑着向这边走来。她忙闪身藏在木桩下,侧耳听去。

只听一人道:“妈的,今晚手气真背,若不是你老兄偷送了两把,真他妈要当裤子了!”

另一人道:“不是哥哥说你,赵二麻子是你惹得起的么?跟他斗钱简直找死。如果不是看在你我明日当值看那老东西的份上,你走得了?算了,明天看羯鸡斗,我有门路,一定赢回来的。”

先前那人听到这话似乎略平了口气,想了想,又呸了一口道:“想起那老家伙就晦气。他妈的还真的够狠,看着老婆儿子死在面前,眼皮都不眨一下。那老家伙到底还是不是人呐。”

另一人道:“老子早瞧出他不是人了。你说有人把你四肢剁了,埋在土里,你说不说?”

先前那人道:“呸呸!你想咒死我?不过,不瞒你说,老子看到那样子都要作噩梦,不敢相信真有人这么嘴硬。要换了我,谁要切我根手指头,我他妈天王老子的秘密都吐出来。这个人……”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先前那人吐一口气道:“要明天再不说,他女儿也怕保不住了。不过话说回来,他女儿呆是呆,却……却……生得好象天仙一样……”

另一人道:“老弟,自身都难保了,你还谈什么女人呀。我看那女子准不是人,是妖精化的。将军早被她迷住了,连手都不敢碰她一下,还能杀了她?”

先前那人由衷地点点头道:“是妖,人那有那般的姿色?那……那老家伙知道的究竟是什么秘密呀?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死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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