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僧微笑道:“好啦,奔波了这几天,现在可以歇歇啦。”跃下马背,龙灵矫也跟着下马,几天来的闷葫芦,急须打破,龙灵矫正想发话,那胡僧已先自说道:“龙三先生,不,年大帅的公子,你如今可以毫无忧虑啦。清廷就是再派十万大军,也不能将你抓回去了!”
龙灵矫怔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来历?”那胡僧笑道:“若非知道你的来历,我也不会费尽心机,偷入拉萨来救你了。”龙灵矫道,“这是什么意思?”那胡僧笑着将马鞭一指,道:“这个么?你瞧——”龙灵矫随着他鞭梢所指,极目远望,但见山谷之中隐隐有刀兵之气,树木覆盖之下,行军的营帐亦依稀可辨,龙灵矫吃了一惊,喝道:“吠,你是何人?”
那胡憎笑道:“我是尼泊尔国的第一国师泰吉提,奉敝国国王之命,邀请年先生共商大计。”龙灵矫道:“什么?”那胡僧道:“想令尊年羹尧年大将军,一生戎马,为清廷南征北讨,开疆辟土,功高震主,到头来竟不免惨死,呀,呀,怪不得年先生矢志复仇,屈身幕僚,敝国国王对令尊之死深表同情;对先生的苦心,更是无限佩服广龙灵矫道:“复仇是我的事,与贵国无关。”那胡僧嘿嘿笑道:“年先生虽然结纳了许多土司,但福康安在西藏拥有重兵,即算年先生能够自己逃狱举事,只怕也未必既够成功呵!”
龙灵矫一听这话,苦笑说道:“原来国师是劝我向贵国借兵,嘿,即算成功,也为他人所笑。”那胡僧道:“借外兵之力,在我国历史,例子似亦不少,伍子胥为报父仇借吴国之兵,灭掉楚国有谁笑他?”这胡憎竟然熟读中外历史,倒是大出龙灵矫意外。听了此话,却不免打了一个寒战,心道:“伍子胥所借的义兵亦是中原之人,这如何能够比?
龙灵矫自知案情重大,这胡僧说的乃是实情,心中想道:“既到此地,不如就进去看看,做不做伍子肯,那可是还得由我。”
喜马拉雅山高入云霄,端的是一山之中,气候不齐,山顶白雪皑皑,山腰雪花纷飞,但山脚己是百花绽开,显出初春景色。山谷因有四面高山挡着寒风,地”己尤其温暖,因此尼泊尔军在山谷安营扎寨。龙灵矫随那胡僧走入山谷,但见篷帐相连,战马遍野,正中一面上旗,四方帅旗,龙灵矫知道尼泊尔军制,每十营一汀,每营五汀人,照此估计,谷中最少有五六万人之多,以尼泊尔这样的小国,几乎可以说是发了倾国之兵了。但在喜马拉雅山中,却还填不满一个山谷,龙灵矫一路思潮起伏,想想自己父亲当年指挥百万大军的威风,那是不能同日而语。自己自懂人事以来,总想有一日能像父亲一样手握兵符,而今这梦想竟可实现,但却来得这样突然,而且令人感到屈辱。龙灵矫内心交战,听谷中胡马嘶鸣,几乎疑心是在作一场恶梦。
唐经天和冰川天女继续西行,一路寻觅都不见唐赛花和金世遗的踪迹,冰川人女每过一天便想起金肚遗生命的期限又减一天,忧虑之情,现于辞色,唐经大本来对金世遗殊无好感,经过了金世遗义救陈天宇和勇救唐赛花两件事情,对金世遗恶劣的印象才渐渐改变,但每想起金世遗对冰川天女的挑拨,心头总还是未能释然,而今一路与冰川天女同行,见冰川天女对金世遗的关怀,就如同关心一个多年的朋友一样,若在往时,唐经天也许会因此不安,但如今他已熟悉了冰川天女的性情,那纯然是一片悲天悯人的赤子之心,相形之下,唐经天反觉得自己的胸襟狭小了。
两人在草原上并辔奔驰,相知更深,相爱更切,寒风冷雪,都变成了崎旋春光,比起金世遗的自己独行,那自然是大异其趣了。
走了数日,穿出草原,喜马拉雅山的雪峰,已是遥遥可见。山脉逶迤而来,再走便进入山区,沿途所见,奇峰怪石,目不暇给。唐经天叹道:“一山还有一山高,此话真是不错。我所居住的天山,绵亘三千里,南北二高峰直插云霄,我一向以为天下的名山,再也不能与之相比了,哪知还有这座喜马拉雅山!”
草原积雪未化,在草原的边缘,山脉起伏中断之处,有一个峭立如壁的孤峰,十分奇特,好像是一个硕大无朋的明镜,又像一支平地涌起的玉替,与周围的山峰,形态大大不同,冰川天女啧啧称赏,忽听得唐经天“咦”的一声,好像发现了一桩极其奇怪的事情,面色紧张之极,立即跳下马来!
冰川天女一眼瞥去,那孤峰像一块白玉雕成的明镜,在山峰下面的“镜台”上,但见血迹斑斑,极其夺目,冰川天女也不禁奇道:“咦,难道是金世遗与那胡僧又在此地激战过来?是谁流了这么多鲜血?”唐经天道:“什么,鲜血?”冰川天女大为诧异,叫道:“这样当眼,你也看不见么?”忽见唐经天定了神一般,凝眸上望,冰川天女定晴一看,只见那石峰上竟似有几行字迹,这一发现,比那血迹更令人惊奇,像这样平滑如镜的石峰,只怕苍蝇爬上去也会跌下来,居然有人能在上面写字,这字迹又是用什么写的?无怪唐经天一发现这字迹,就无心留意下面的血迹了。
两人走近那座孤峰,只见那几行字迹乃是一首七言绝句,诗道:“几度天山攀桂子,而今双剑上珠峰。名山此处开仙境,忍令胡骑血染红!”每个字都有尺许大小,铁划银钩,入石数分,用斧凿不得如此齐整,冰川天女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叫道:“天下有谁有这样的的功夫?这是用指头书写的!”
只见唐经天满面虔敬的神气,慢慢走到石峰下面,突然口喊道:“这是我爹爹写的!”冰川天女道,“你爹爹写的?他不是在天山吗?”一咀嚼诗意,除了唐晓澜,确是无人配题这样的诗句。冰川天女道:“照此诗看来,你父母都同来了。他们上喜马拉雅山做什么?”唐经天喃喃自语道:“我爹爹二十年来不动刀剑,怎么在此地破戒伤人?”要知唐晓澜与冯瑛夫妇连手,那是天下无人能敌,这山峰下面的血迹当然是别人的了。
唐经天施展壁虎游墙的功夫,向上慢慢挪动数丈,冰川天女叫道:“小心,那块石头好似有些松动。”唐经天道:“不妨。若是此处不稳当,我爹爹定会留下记号。”有一块尖石斜插出来,石根与山峰的本体相连,唐经天的轻功虽然已到了一流境界,但手足毫无可以着力之点,也自觉得疲累不堪,乐得有一块凸出的尖石可以攀援,乘机歇息,冰川天女又叫道:“小心!”话犹未了,只听得轰隆一声,那块石头突然中断,飞坠下来,两边石屑纷飞,冰川天女飞身急起,但见唐经天反脚一撑,双臂一振,身如离弦之箭,向下疾射,那块大石飞坠之势猛速之极,幸喜唐经天的去势比石块更速,看来似是人石同坠,终于那块大石在距离唐经天背后心不到一尺之时,唐经天身形侧射,那块石头越过他的头顶,流星闪电般的向下急降了。冰川天女惊魂未定,忽听得又是轰的一声,两匹马凄厉惨叫,冰川天女一看,原来这两匹从拉萨骑来的健马,逃避不及,已是给大石压毙。冰川天女甚是痛心,急忙去看唐经天时,但见唐经天面如白纸,以手撑地,双腿上满是血痕!
冰川天女一把将他搂住,泪珠一颗颗的滚下来,唐经天笑道:“傻公主,你哭什么?我的腿没有断,腿若是断了,你哭也没有用。”冰川天女一看,腿上所受的伤还真不轻,被碎裂的石片割伤的皮肉浮伤不算,还给震爆了两条筋脉,幸而没有断了骨头。冰川天女暗暗佩服唐经天应变的机灵,在大石飞坠之时,唐经天那一脚反撑,恰到好处,一方面加速了自己身体的去势,一方面阻减了那石块的飞坠之势,要不然早给那石块追上压毙了。冰川天女心中想道:“怪不得武林各派都奉天山派为内家正宗,唐经天比我大不了几岁,内功就比我深厚很多,那块大石重逾千斤,他居然敢硬碰一下,也不过伤了两条筋脉而已,看来若是好好调治,不过三天,便可恢复如初。”
但觉唐经天的气息好似柔和的春风,轻拂云鬓,脸上感到有点热呼呼的,胸膛有一股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压力,难受之极,又“舒服”极了,冰川天女盼上一热,轻轻将唐经天推开,唐经天却像小孩子撒娇一样反靠过来,笑嘻嘻的道:“我的腿断啦,今后永远离不开你,要你扶我一一生。”
冰川天女给他敷上了金创药,又给他吃了一颗六阳丸,这是冰宫中的妙药,功能固本培元,她一面服待唐经天,一面笑道:“不知怎的,我一急就会流泪,有一次我养的鹦鹉折了翅膀,我也哭了一场。我们尼泊尔有一个神话故事,说有一个公主,她所钟情的王子,给女巫用魔法弄死了,正要下葬,公主赶到,伏在他身上大哭一场,泪水润湿了她的心头,王子就苏醒了。”
唐经天笑道:“哈,哈!那么是我说错了,公主的眼泪果然有用的,不但腿断了可医,死了也能复活。有你在我身旁,我的福气岂不是比那神话中的王子还好得多!”冰川天女嗔道:“几时学得这样油嘴滑舌?”轻轻的打他一下,心中却是充满蜜爱轻怜!
唐经天忽道:“奇怪?”冰川天女道:“怎么?”唐经天道:“那块石头!”冰川大女心中一动,道:“是呵!那块石头怎的会无端端坠下来。你且躺一会儿。”到石峰下面一望,但见原先与那块大石相连的石头,似是给人用刀斧削过,像腊烛杆一样,冰川天女爬上去一摸,旁边的泥土也是松松软软的,一看就知是给人弄了手脚,但却布置得那么巧妙,要不是石头已经坠下,准也会以为那块坚石,是石峰的一体。冰川天女大为奇怪,这陷饼布得阴毒之极,绝不会是唐晓澜所为,而且定然是唐晓澜离开之后,别人才敢作的。他为什么要如此布置:难道是预料到有人爬上去看唐晓澜的题诗么?
唐经天也是猜想不透。冰川天女扶着他在雪地上慢慢的走,幸喜走没久,便发现了一座古代遗留下来的“烽火台”,那是一座好像碉堡的建筑。
古代交通不便,用烽火传递军情消息,在边疆地方,更是常见,尤其在西藏与印度、尼泊尔等国接壤的边区,目这种传递军情的办法,一直保留至清代中叶,不过这座烽火台泥土剥落。石基显露,却是人己废弃的了,冰川天女扶唐经大进去歇息,笑道:“能够遮蔽入雨便好。你可以在这里调养几天。”
“烽火台”有两层建筑,上尖下宽,下面是“睁望台”,下面则是兵士的歇宿之所,冰川天女将地方打扫干净,服侍唐经天躺下歇息,又出外去猎了两只雪鸡回来,唐经天心中暗想:“怪不得前人诗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便是多折几年寿命,我也情愿。”但在冰川天女的细心照料之下,加上她的冰宫灵药,唐经天就是想多病几天也不能够,第二天伤口便己合拢,第三生出新的肌肉,看来再过一天,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晚上,冰川天女又猎了一只小黄羊回来,烤给唐经天吃。冰川天女自小有人服侍,对烹扦烧烤的技术。简直是一窍不通,但经她的手弄出来的东两,唐经天吃在嘴里,甜在心里,纵是烤焦烧浓。唐经天也觉得那是天下至美之味!
冰川天女与唐经天跳上“了望台”去看月亮,在喜马拉雅山的冰峰反照之下,月光也带有冷意,显得极其清亮。冰川天女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在山的那一边,便是我母亲的故国了。可笑我虽承继了我母亲的公主封号、却无缘跳上尼泊尔的国土。”唐经大笑道:“你若要去,谁能阻你。”冰川天女道:“我母亲当年伤心之极,离乡去国,避世冰峰,曾发誓不履故土。”唐经天微笑道:“沧桑变幻,连冰峰也倒塌了,人事又怎能预测?”冰川天女想起目下便有为难之事,揪然不乐。唐经天笑道:“若是你的表哥定要娶你,你想不回乡也不成啦。”冰川天女嗔道:“什么表哥?”唐经天道:“尼泊尔现在的国王不是你的表哥吗,嗯,我看那胡僧逃入喜玛拉雅山区,只怕真是如你所料,乃是尼泊尔国王派他来的。”冰川大女道:“除开是你,我怎肯与第二个男子相处,莫说是尼泊尔国王,便是玉皇大帝迫我也不成。”冰川天女的爱意第一次这样明显的表露出来,唐经天喜极泪下,道:“你真的这样看得起我么?”轻搂冰川天女香肩,冰川天女肩头一缩,轻轻拨开唐经天的手指,道:“你不许我哭,怎么你自己又哭了?”
忽听得有沉重的脚步声走进,烽火台上下两层有活动的楼板隔开,可以将下面的人吊上,吊绳早已腐烂,唐经天熟读史书,知道这种烽火台的建筑式样,刚才是与冰川天女施展轻功,硬把楼板揭开,跳上去的。唐经大听得人声,急忙将楼板盖好,笑道:“如此深夜,且看是什么古怪的客人来了?”
冰川天女随手将冰剑一划,在楼板上刺穿了一个小孔,只听得有人怪声怪气的叫道:“哈,这里居然有烤熟的羊肉!人却走到哪儿去了?”正是赤神子的口音。另一个声音道:“我和尚募化十方,有主儿的东西我都要募化到手,何况是无主之物。哈,哈!我们吃了再说。”唐经天从小孔中望下去,只见一个又高又瘦的和尚手舞足蹈的走在前头,手臂碰到摆着烤羊的石案,竟然发出一种金属的镶骼之声。唐经天认得赤神子,却不认得与他同来的这个董太清。心中一凛,想道:“一个赤神子己是扎手,这和尚也邪门得紧,偏偏我的腿伤还未痊愈。”伸手掏出天山神芒,冰川天女悄悄说道:“不要理他,且待他们找到头上再说。”冰川天女的心里正充满蜜意柔情,纵许唐经天没有受伤,这时已也不欲厮杀。
赤神子吃了两口羊肉,皱着盾头说道:“这烤羊的人简直是个笨蛋,一边烤得焦似火炭,另一边却带着血丝,简直不能入口。”唐经天听他把自己冰雪聪明的意中人骂得如此不堪,大为生气。冰川天女却朝着他微微一笑,好像在对他表示歉意。董太清哈哈大笑,填:“我和尚可是饥不择食,你不吃都留始我好啦。上了喜马拉雅山,要找吃的恐怕更难啦!”赤神子哼了一声,忽道:“天杀的毒手疯丐金世遗,我若找到绦珠仙草,恢复当初功力,哼,哼,不把你慢慢折磨,誓不为人!”董太清笑道:“亘古以来,从未听说有人能攀登上珠穆朗玛峰,凭咱这块料子,想攀上珠峰,除非是天老爷保佑。”赤神子怒道:“你怕死就别陪我去。”董太清笑道:“我也似你一样,本事不济,活着也是尽受人家的气,不如陪你拿性命去赌它一赌!”
冰川天女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听得赤神子这样咬牙切齿的提起金世遗,却是大为诧异,心道:“使他元气大伤的乃是我,他应该恨我才对,怎么却恨起金世遗来了?”她哪知道赤神子在沙漠上吃了金世遗一拐,左脚已然跤了,两人又失了骆驼,熬了许多苦头才逃得出沙漠。
赤神子正在狠狠地咒骂金世遗,外面又传来了马蹄声,董太清笑道:“不好,烤羊肉的主人回来了,我可快要把他的羊肉吃光啦。”赤神子道:“他敢罗嗦,我就一掌将他击杀,咱们改吃马肉。”董太清道:“我出家人可不愿意随便杀人。”两人互相嘲笑,马蹄声已停在门前,只听得一个童子的口音叽哩叭啦的悦道:“我说不用慌就不用慌,天要打风下雪,这里就平地涌出一间屋子收留我,哈,哈,里面有烤肉的香味。我敢跟你打赌,里面的主人一定是个好客的人。”唐经天与冰川天女相视一笑,心知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