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东方露出曙光,陈天宇带了一些干粮,收拾随身行李,茫然走出冰宫,忽地想道:“以我现在的本领,怎能渡过冰川?”但叫他独自留在冰宫,他心中又实是不愿,正在进退两难,忽听得地下又似隐隐有声,陈天宇大力吃惊,生怕又是一场地震,这声音若断若续,忽又停止,陈天宇心道:“若是地震的征兆,怎么这声音并不加强?”心中发慌,一口气往外跑去,那声音忽然又起,陈天宇再跑一阵,又听不见了。正是:
冰宫仙境多奇事,亦真亦幻费猜疑。
欲知事后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八回 沧海桑田 仙山伤劫后 白云苍狗 侍女话前因
陈天宇定了定神,知道这绝对不是地震了,但却更为疑惑,想不透这是什么怪声。心道:“宫中灵药宝物甚多,莫不要被坏人偷进才好。”陈天宇虽然再也不愿在宫中逗留,但住了三个多月,不知怎的,对冰宫却总有一种异样的感情,虽然明知自己去后,这仙境般的珠宫贝阙也许就沦为狐鼠之窝,但只要自己还在山k一日,却不愿见它被坏人占据。于是又折回头去,再回到冰宫里面。
刚进园子,地下怪声又起,陈天宇想道:“若然是人,定无在地底行走之理,我是太过虑了。”但既然回转,就索性再进里面巡礼一番。走到冰湖附近,忽似听得有轻微的脚步之声,陈天宇心中一僳,悄悄的掩过去。陈天宇对宫中的道路,了如指掌,轻功又高,循声觅进,悄悄走去,来人竟没发现。
只见就在那座尖顶的神殿前面,并排站着三人,当中的身躯肥大,正是萨迦宗土司的涅巴俄马登,两旁的人却是前次遇过的那两个尼泊尔武士。只听得俄马登说道:“这是什么怪声?该不会是地震吧?”那年长的武士道:“看来不是地震。”他们说的乃是藏话,陈天宇听得明白,心中更是狐疑,这怪声既不是他们弄出来的,那就越发神秘了。只听得俄马登又道:“刚才我们还在地上发现一滩鲜血,似乎这里还住的有人,却何以一无所见?”那两个尼泊尔武士,双手合什,高叫了几声“冰川天女!”自然除了回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那两个武士现出极其惶恐的神情,咕噜对语,一个道:“若然公主还在,定会出来!”一个道:“难道她真是遭了劫难,这叫咱们怎生向国王交代?”陈天宇心道:“原来他们是奉尼泊尔国王之命,来查探冰川天女的下落的。俄马登这厮陪他们来此,却又是何用意?”俄马登虽然救过芝娜,但不知怎的,陈天宇对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憎厌,总觉得这人是个外貌诚实、内心好猾的伪君子。
俄马登道:“不管公主在与不在,咱们且进去搜搜。”说着就想走进那座神殿。年长的尼泊尔武士急道:“这是咱们国教的圣殿,若不得主人允许,不能随便进去。”俄马登道:“此地哪还有什么主人,进去看看何妨。”地震之后,殿门早已崩坏,俄马登一面向那两个武士陪笑,一面跨大脚步,就要走入殿中。
陈天宇想起冰川天女的禁令,又怕他偷学其中的剑法,陡然大喝一声,飞步抢出,叫道:“俄马登,你好大胆!”俄马登回头一看,笑道:“陈公子,原来是你!芝娜呢?”陈天宇道:“闲话少说,你给我滚出去!”俄马登道:“咦,这倒奇了,你是这里的主人吗?”陈天宇道:“你管不着,你滚不滚?”俄马登笑道:“那你又凭什么来管我?”脸现好笑,手中已拔出刀来。
陈天宇热血上涌,喇的一剑刺去,又喝道:“你滚不滚?”俄马登笑道:“陈公子,你要动手么?呵呀,呀,哼!”原来俄马登见过陈天宇的本领,自恃武功远在他上,故此丝毫不以为意,满拟一刀劈过,便可将他的长剑格飞,哪知陈天宇今非昔比,这一剑竟是达摩剑法中的一个怪招,剑尖一晃,似左反右,喇的一剑,在他的肩头划了一道伤口,这还是因为陈天宇的功夫未到,而俄马登也还不弱,要不然只这一剑,就能将他的一条臂膊卸了下来。
俄马登笑容顿敛,凝神对敌,还了三刀,但却敌不住陈天宇精妙的剑法,给他迫得步步后退,那两个尼泊尔武士在旁观望,甚是惊异。
俄马登叫道:“这人是满清官员的儿子,他偷到这儿,又学冰川大女的剑法,不问可知,定是在地震之后,冰川天女受伤,给他乘机害死了。他窃据此宫,居然敢以主人自命!”一番话煽动了那两个尼泊尔武士,他们拔出月牙弯刀,一左一右,登时上来夹攻。
陈天宇道:“你听我说。”俄马登喝道:“还说什么!”陈天宇不善措词,自己又确是偷学了冰川天女的剑法,迫切之间,解释不清,那两个尼泊尔武士一招紧过一招,陈天宇剑交左手,右手样动铁拐,同时使出两套武林绝学,招架了二三十招。
陈天宇左剑右拐,招数虽然精妙,但火候未到,功力尚浅,时间一长,挡不了三个高手的进攻,那两个尼泊尔武士只是将陈天宇的招数破开,也还罢了,俄马登却刀刀狠辣,尽是拣致命之处劈刺,面上又露出了得意的好笑。
忽地里怪声又起,比前更为清楚宏亮,各人都吓了一跳,陈天宇松了口气,正想说话,那怪声又停止了。俄马登道:“先把这厮擒了,再行拷问。”挥刀再战,陈天宇气力不继,更是难支。
陈天宇气衰力竭,暗叹口气:想不到糊里糊涂死在这儿。俄马登得意之极,一声好笑,手起一刀,向他右臂斜斜切下,陈天宇被那两个武士的月牙弯刀迫着,无法招架,正在绝险关头,只见俄马登和那两个武士都乞嗤一声,打了一个冷战,攻势登见松懈。陈天宇大为惊奇,就在此时,忽闻得娇声斥道:“你们闯进冰宫,意欲何为?想找死么?”声音脆若银铃,陈天宇回头一望,只见花树丛中,冰宫侍女纷纷走出,说话的正是名叫月仙的那位书房侍女,她说话的口气和神态,都很像冰川天女。这刹那间,陈天宇又惊又喜,这么多的冰宫侍女一下子又都出现了!陈天宇几乎疑心又是一场幻梦。
原来冰川天女的父母定居此山,早就预防会有地震,冰宫的中心,地底下是个冰窟,亘古不见阳光,坚冰积聚,坚逾岩石。冰川天女的父母已测知地下火山在冰峰附近,离冰宫所在约有四五十里,纵是火山爆发,大地震动,冰宫所受的震荡也不会太大,为了防备冰峰倒塌之时的飞砂走石可能伤人,因此在冰窟下面,预先布置了避难的所在,开了一条地道,用最坚硬的花岗岩石筑成两道围墙,地下经常存有数月粮食,食水可以溶冰取得,准备得十分周密。所以那日大地震之时,除了铁拐仙因为在静室练功,陈天宇因为被冰川天女囚在密室,无法脱身之外,其余所有的冰宫侍女都已躲进冰窟的避难室去了。但她们虽然准备得十分周密,也还有一样未曾算到,地震之后,地层凹下,从冰窟走出冰宫的通道竟给堵住,走不出来。幸而冰宫侍女众多,大家齐心合力,挖了三个月,方始在今日挖通了地道。陈天宇他们所听到的地下“怪声”,就是冰宫侍女们将要通出冰宫之时,在地下挖掘地道的声音。
冰宫侍女们刚刚出来,就见有生人闯进,个个含嗔,第一圈的九名侍女,以月仙为首,已各自拔出了冰魄寒光剑,布成了九天玄女阵,奇寒之气,触体如割,俄马登冻得抖抖索索,那两名尼泊尔武士也冷得连连打战。陈天宇练过冰川天女这一派武功,又服过宫中御寒的灵药阳和丸,故此功力虽及不上那两名武士,却反而忍受得住。
为首的侍女娇叱一声,寒光剑晃了两下,就想动手,俄马登牙关打战,说不出话,那两名尼泊尔武士急忙哀声求告,禀达来意。侍女中有人曾听冰川天女说过他们的来历的,知道冰川天女那日也曾在天湖旁边饶过他们,当即向为首的侍女说了。为首的侍女发一声号令,将阵形散开,说道:“若非见你等尚无恶意,你等今日就来得去不得了。好,你们走吧,下次若再乱闯,那就绝不留情了。”年长的那个尼泊尔武士尚欲说话,冰宫侍女喝道:“我们的公主不要你管!”说话之时,把冰魄寒光剑连连晃动,俄马登抵受不住,发一声喊,转身急走,那两名尼泊尔武士叹了口气,双手合什,向圣殿拜了一拜,也转身走了。只剩下陈天宇一人,呆呆地站在冰宫侍女的面前。
那名叫月仙的侍女向陈夭字盯了一眼,道:“你还在此地吗?”陈天宇道:“幸免劫难,走不出去,擅留宫中,尚望恕罪。”月仙道:“你为何偷学我们的剑法?”陈天宇道:“我以为你们不回来了,恐怕这剑法失传。。。”陈天宇不善措词,冰宫侍女已有多人动怒,纷纷骂道:“哼,你小小年纪,心术却恁地不正,盼我们死!”“我们待你以宾客之礼,你却私入圣殿于前,又想窃据冰宫于后,岂有此理!”有几个气量窄浅的,就想拔剑将他驱逐。
陈天宇在众侍女攻夹之下,有口难言,为首的侍女对陈天宇尚有好感,摆了摆手,说道:“你偷入圣殿,我们的公主本要将你终生囚禁,如今你又偷学她的剑法,我们是再也容你不得了。念你曾是我们公主的宾客,饶你不死,此处你却不能留了!”要知冰川天女禁令甚严,而今她虽然不在,众侍女对她所要责罚的人,依然不敢假以词色,有一两个不明事理的,更擅作威福,替冰川天女逐客。
陈天宇气往上冲,心道:怎么这些冰宫侍女,个个都不近人情。当下做然说道:“我本来就想走了,只是见你们尚未回来,恐有坏人私人,这才留到今日。”有一个侍女道:“如此说来。你倒是有功之人了。”陈天宇道:“不敢,不过我的师父却是因为要保护此宫,以至在此丧生。我去了之后,他的坟墓,愿你们能够保全。”说着不觉潜然泪下。月仙道:“呵,铁拐仙死了吗?怎么死的?”陈天宇约略说了一遍,月仙也自心中后悔,可是她处处模仿她的主人,说了的话,不愿更改,而且宫中都是少女,只有陈天宇是个男人,她也不敢擅自作主,将他留下,当下说道:“好,我替你修建铁拐仙的坟墓便是,你好生去吧。要我派人送你下山吗?”说话已客气许多,陈天宇余怒未消,做然说道:“不要!”月仙又道:“公主曾经回来过吗?”陈天宇道:“没有!”月仙怔了一怔,凄然说道:“我们的公主,曾下过命令,不准我们私自下山,不论她在与不在,这命令我们都不敢违背,你下山之后,若我们的公主还在人间,就拜托你代为查访。”陈天宇想起冰川天女的音容,虽然不近人情,却甚是得人忆念,她的高傲,乃是与生俱来,出于自然,与刚才那几个傲慢的侍女,绝对不可相提并论。陈天宇想起冰川天女,不觉心中一软,道:“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在众侍女的注视下,仍然背起原来的行李,提起师父遗留的铁拐,头也不回,走出冰宫。背后依稀听得叹息之声,陈天宇想道:“冰宫侍女之中,原来也有好的。心中稍觉宽慰。
陈天宇满怀怅惘,茫然走出冰宫,想起冰川天险,自己本领尚低,怎能飞渡?可是刚才的说话又说得太满,不好意思再回去请她们送下,不觉大是踌躇。
陈天宇上山之时,尚是初夏,如今过了三个多月,下山之时,已是金风送爽的仲秋,山顶雪片轻飘,半山红叶如霞,地震之后,尘沙未净,那纵横交错,匝着山腰,像银蛇一般的冰川,也蒙上一层淡黄,经过阳光折射,淡黄之中又透着浅蓝,别是一番景致,陈天宇恫恫怅怅,信步所之,忽见前面黑烟弥空,火焰冲天,原来那冰峰倒塌之后,露出了喷火口,余火未熄,熔岩如浆,旁边的地形已陷下成湖,陈天宇目瞪口呆,心道:“古人沧海桑田的说话,果真有其事。”不禁暗叹造物之奇,想起冰川天女与白衣少年,那日就正是在冰峰之下比剑,看来可是凶多吉少了,又想起采药的师娘与观战的芝娜,更是不安。心道:“但愿上天保佑,若她们尚在人间,我就是踏遍海角天涯,也要寻访她们的下落。”
可是怎能飞渡冰河天险?陈天宇大感踌躇,只好茫然地向山下直走,走了一阵,只觉地形变换,不似从前,那通向天湖的冰河,本来就在冰宫下面不远,陈天宇记得冰河之边,还有一丛丛的杨柳,临河的那棵大柳树系有小舟,可是而今连那条冰河也不见了。再走了半个时辰,忽感眼睛一亮,只见下面竟是一片茫茫白水,浮冰闪闪发光,一望无尽,恍如天连水,水连天,这不是天湖是什么?原来大地震之后,山岳变形,那条通向天湖的冰川已被倒塌的冰峰填平了,变成了一条笔直的斜坡,从此冰宫到下面的通道,已被打开,不必再用小舟在冰川涉险了。陈天宇又惊又喜,笑道:“怪不得那两个尼泊尔武士和俄马登也能上到冰宫。”
天湖仍然如旧,湖边绿草如茵,杂花生树,湖水仍是一样清莹,原来天湖面积太大,又有许多支流,化为流泉山瀑,通向山下,地震之后的尘沙,早已沉淀,或者冲下去了,陈天宇在湖边歇了一会,将皮袋盛满湖水,恋恋怅怅,徘徊久之,看日头过午,这才离开。
走了三日,已到山下,陈天宇心道:“冰川天女生死未卜,只能盼机缘凑巧,可碰着她。如今还是先到拉萨去吧。”拉萨是西藏的首府,满清驻藏大臣福康安就驻在那儿,陈天宇的父亲陈定基在那日宣慰使的衙门被毁之后,立即离开萨迦,到拉萨去向福康安请示,此事陈天宇已从书童江甫的口中知道,故此决定先到拉萨去会父亲。
下山之后,又走了七八天,到了从日喀则到拉萨的中途一个大镇,名叫扎伦,西藏地僻人稀,有数百人家,聚集成市,已算城镇,扎伦虽是大镇,也只有一间旅店,陈天宇投宿之后,吃过晚饭,因连日奔波,正想休息,忽闻得邻房有人呻吟,间隔的板壁也因病人的挣扎而震动,陈天宇颇感奇怪,就唤了店小二来问。
店小二道:“隔房住的是两位军官,卧病在床,己三日了。”陈天宇道:“客途生病,最是可怜,这镇上没有医生吗?”店小二道:“有是有一两个,但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医生把了把脉,药方也不敢开。”陈天宇奇道:“那是什么怪病?”店小二悄悄说道:“说来可真奇怪,那日这两位军官投宿,在外面饮酒,你知我们这间客店是兼做酒食买卖,便这往客商的。有一个少女,好像是从外国来的,鼻于高翘,眼珠淡碧,也进来歇息,那两位官爷不合向她调笑了几句。那女于不动怒,却冷笑道:“你们欢喜在这里玩乐,那就在这里躺几天吧。”也不知她使的是什么邪法,忽听得波的一声,在那两个军官的面前,忽然散出一片寒光,我们远远的站在外面,也打了几个冷战。那女子说了这后,立刻抛下一锭银子,匆匆走了。她走了之后,那两位官爷直嚷发冷,盖几床棉被,都没有用。这几日一直迷迷糊糊,有时发烧,有时发冷,你说这可不是怪事么?”陈天宇听了,又惊又喜,心道:“听他说来,这女子放的暗器,似是冰魄神弹。莫非就是冰川天女?”道:“我稍懂医道,待我进去看看。”
店小二将陈天宇带到邻房,道:“两位官爷,有位官人前来看你。”那两个军官正在发烧之后,神智稍见清醒,睁开眼睛,忽然“咦”了一声,道:“你是谁?”陈天宇定睛一看,认得这两人就是那次在日喀则旅店中所遇,护送假金本巴瓶的那两个军官。陈天宇道:“家父是萨迦宗宣慰使陈定基,在下名叫陈天宇,在日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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