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在颜明德身后走入殿中,他略抬眼,看到了这抹一闪而逝的笑容,想起昨夜夫人告诉自己,楚昭恒对颜家的颜宁有情,慌乱地垂下眼。
楚昭恒登基后,平时看着还是温文,时常挂着一抹笑意,但是,见到这一抹笑后,他才知道,这位年轻的君王,平时的笑意,只是一副面具而已。
他心中暗怪女儿不争气,到如今还不能拢住帝王的心,也怪夫人说得太晚。
若是早告诉自己,圣上对颜宁有私情,他若早知道楚昭恒对颜宁的心思,哪会迫不及待地与颜家对上呢。
颜明德和安国公两人下跪行礼后,颜宁走到了颜明德身后站立着。
楚昭恒坐回了御案后,那块虎符已经让招福收下去了。
“舅舅,昨日皇后到太后跟前,说颜烈藐视朝廷命官、殴打李敬之事,这事是否确有其事?”
颜明德点头,“确有其事,只是,殴打却是另有隐情。”他说了一句,眼神就往颜宁看去,希望女儿快点将话接过去。
“圣上,臣女二哥因为受伤不能进宫,这事是因为臣女引起的,所以臣女斗胆,想要帮二哥分辨几句。”颜宁没让父亲失望,立即接话道,随后又将颜烈打人的理由说了一遍。
“圣上,臣女还斗胆求情,臣女二哥因在玉阳关时违反军纪,父亲说要军法从事。臣女二哥伤势未愈,求圣上给说个情啊。”
这是要趁机了结两件事?
安国公捏了捏袖袋中的奏折,他原本是打算认下李敬被打的亏,然后告颜明德治军不严,对于颜烈违反军纪私出玉阳关一事不做处置,现在,颜宁却提到了这茬。
他上前一步,“圣上,李敬与颜烈口角,不论如何李敬官阶低于颜烈,臣也无话可说。但是颜烈私出玉阳关违反军纪之事,臣觉得应该严惩。”他说着,将奏折递了上去。
楚昭恒接过了奏折,看了一眼,放在案上,“李敬初次上战场,难免心生胆怯,难怪不敢出关迎敌。”
这是公开拉偏架了?
安国公不敢反驳,心中有些不满。
“京中公然滋事,颜烈罚奉一年,禁足京中以观后效。李敬如今是京郊南营副将,升为正三品,赴任英州守军主将。”楚昭恒各打五十大板,做了决定,“颜烈私自出关之事,念在他年少冲动,又受到教训,舅舅,不如就等他伤好后,打三十军棍,以儆效尤吧。”
安国公听说李敬还能升一级,心中安慰了些。
颜明德对于颜烈没被追究已经谢天谢地了,“臣遵旨,谢圣上不罪之恩。”
安国公听说李敬能升一级,一喜,随即听到说是任英州守军主将,却是一忧,英州那地方,自从金矿开采后,守军主将手中没多少权了,李敬到那边去,何时才能升迁回京啊?
“安国公,你可是对朕的处置不满?”楚昭恒看安国公还站在一边,淡淡地问了一句。
“臣不敢,犬子初上战场,可能觉得守城兵力不足,才请求守城,与玉阳关同在。臣听颜姑娘说了后才知道原委,大将军,犬子无知,若有不当之言,您可千万不要客气,及时指正才是啊。”
安国公帮李敬辩白了一句,还隐隐责怪颜明德是故意让李敬出丑的。
“想来以后李大公子驻守英州,是用不到我指正的,有安国公教导,万事自然妥帖的。”颜明德忍不住回了一句。
颜宁难得听父亲说话尖刻,倒是新鲜。
安国公也是一愣,不过他官场混迹,脸不改色地谢恩了。
颜宁想了想,英州这地方,李敬过去,还真是没太多前途了,若是自己建议的法子实行,颜宁恶劣地想,估计安国公以后得哭死。
楚昭恒三言两语将这事处置了,又打发颜明德和安国公下去,颜宁也告辞回到慈宁宫。
秦氏看她满脸笑容,知道事情应该圆满解决了,更是高兴。
颜明心听秦氏说颜家要加虎符交还皇家,初时有些意外,秦氏解释之后,她倒也觉得这是好事。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娘家长盛不衰,颜家有今日,是历代儿孙苦战而得的荣耀,有没有虎符,好像真没什么差别。
看到颜宁回来,她又问了几句,听说颜烈要受罚,李敬竟然还升职时,有些不满,“圣上这是怎么处置的?贪生怕死的人反而还升官了?”
颜明心年轻时也是在玉阳关待过的,自然知道军令如山,对于颜烈违反军纪受罚之事,她还觉应该,可是李敬这种人,怎么能升官呢?
“姑母,好歹也是皇后娘娘的大哥,圣上这是给皇后娘娘脸面吧。再说,安国公在当年东宫危急时冒死救驾,若是处罚了李大公子,岂不是显得皇家无情?”颜宁实话实说地劝了几句。
颜明心听她提到皇后,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了。
406章 身前身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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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看颜宁那高兴的样子,觉得这事应该没这么简单,回到家后,仔细询问。
待知道李敬居然是被丢出京城,从此以后升官无望时,她有些愕然,“那你怎么不告诉你姑母实话?”
“母亲,姑母要是知道了,皇后娘娘要是到她那去求情,不是又多事端嘛。”
“算了,我也管不了你了。”秦氏嗔怪地说了一句,想到虎符之事已了,叫过王嬷嬷,商量着接下来几日的菜单,打算多准备些颜明德爱吃的酒菜。
她知道自家夫君虽然想通了,将虎符交还皇家了。可他那心里的槛儿,未必就真能这么快就过了,所以打算这几日在家中哄着他些,也好让他心中好过些。
颜宁不知道母亲的心思,她最不耐烦听秦氏说这些酒菜宴席的琐事,一听秦氏在那说酒菜什么的,说了一声“我去陪二哥说话,好让他放心”,就跑出正院,到颜烈的院中去,打算跟他说说今日的事情了。
秦氏看颜宁蹦蹦跳跳着出门,想到今年她可要出嫁了,不由担忧起来。这女儿能打仗,武艺好,可嫁人之后相夫教子,不是靠这些过日子啊。她盘算着真地得教教规矩,还有教她如何掌家理事了。不然等她嫁入镇南王府,可怎么办?
镇南王府不是寻常小门小户,王府中虽说人口简单,可镇南王和韩王妃都在,尤其是韩王妃,以后可就是颜宁的婆婆了。自家女儿,能担当世子妃吗?
不说秦氏的打算和担忧,颜明德前脚离开皇宫后,后脚又被叫回勤政阁去了。
原来是叶辅国等人,拿了韩望之等人的口供,呈交给楚昭恒。颜明德从玉阳关回来时,又拿下了刘岑和曾城,秘密押送回京。
韩望之、济安伯刘唤等人的证词,都证明了兵变一事是楚昭业安排的,可楚昭业,却已经为国战死在玉阳关外了,他的遗体,还在玉阳关,等着楚昭恒示意如何处置。
“叶相觉得如何处置为好?”楚昭恒看着叶辅国问道。
“圣上,如今天下人只知道三皇子为国战死在玉阳关,谋反之事反而没什么人知道。”叶辅国也不说自己觉得应该如何,只说了这个现实。
在列的朝臣们,都明白这意思了。
“圣上,臣觉得应该将三皇子谋反罪证公诸于世。”黄岐第一个跳起来,他们这些回京的将军,知道京城之事后,前后一联想,也都猜到玉阳关之事,是楚昭业弄的鬼了。
颜明德想起玉阳关外战死的那些人,也赞同黄岐的意见。
“说三皇子谋反,天下人会信吗?”叶辅国反问道。
“刘唤、韩望之一班罪人都还活着,口供在录,为何不信?”黄岐梗着脖子说,“难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叶辅国苦笑,天下人大部分还真都是傻子,“黄将军,哪您说三皇子是怎么死的?”
“当然是……”黄岐张口,无话了,怎么死的?死在玉阳关外,的确是战死的,“他要是为国战死,那徐将军呢?”
徐阳徐将军,此次玉阳关一役,也死在了乱军之中,甚至,连尸首都不全。还是战事结束后,将士们清理战场时,找到了他身着盔甲的尸身,可千军万马中,他的尸首早就被踩踏坏了。
“徐将军为国捐躯,忠义之士。”叶辅国沉声说道。
“圣上,三皇子之死,在不知情的百姓中,的确赢得了赞誉。”杨宏文身为御史中丞,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实情,“百姓们觉得三皇子身为皇家子弟,能如此大义为国,都深表钦佩。”
黄岐目瞪口呆,明明一个不忠不孝之人,这还成了英雄?
将军们不懂太多的弯弯绕绕,听叶辅国等人说明之后,都傻眼了。
楚昭恒知道,叶辅国说的的确是实情。
不能明说的,还有一条,现在京外或许还有楚昭业收买之人,这些人人心难测。若楚昭业被定为叛臣,那和楚昭业交好之人,就会人人自危,若逼急了再来个造反呢?
大楚刚打完两场大仗,自己又是新帝,自然希望朝廷政局安稳为好。
“圣上,为大局计,对三皇子战死一事,还是应该给予褒奖。”叶辅国最后躬身说道。
有了刚才的争论,郑思齐等老成谋国的朝臣们也都一一附议。
武将这边不服,黄岐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这不是道理,是政事。
颜明德明白黄岐的意思,也知道楚昭恒如今的难做,他躬身说道,“圣上,既然三皇子为国战死需要褒奖,不如徐将军等也一起褒奖。”
“颜大将军这话对,徐将军死得惨,不能忘了他。他那遗体,也还在玉阳关摆着呢。”黄岐、夏仲天和邓宇都赞同。
“朕听说玉阳关有座英烈庙,埋骨关外的战士们英灵,都供奉在内。不如这样吧,此次阵亡的将士,都供奉到那庙里。三皇子楚昭业和徐阳将军遗体运送回京安葬。”楚昭恒最后决定道。
如此一来,世人也不会单独称颂三皇子了,玉阳关所有浴血奋战的将士们,都能被人铭记。
文臣和武将们都觉得这样好。
楚昭恒让人往玉阳关传旨,顺便让颜煦返京受封,玉阳关事务暂由颜煦指定一位副将来处置。
既然楚昭业是为国捐躯的皇子,那么,京城谋反一事的罪名,就只能是济安伯刘唤等人担着了。
一夜之间,刘家九族入狱。三皇子侧妃刘琴作为刘家女,被楚昭恒下旨赐死。韩望之和郝明生等人也一同问罪。
天顺帝楚昭恒仁慈,赏了刘唤等主犯全尸,赐他们在狱中上路了。其余人等则在午门斩首。从犯或流放充军等,而当日跟随的士兵们,大部分都被赦免死罪戍边。
一时之间,谋反之事在街头巷尾被人议论,大家都说新帝是仁德之君,造反这种大事,才杀这么点人。
很快,又有一件喜事传来,南边战事大胜,南诏终于投降了。
镇南王亲自带着南诏使团进京。
407章 灵前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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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七,颜煦护送了徐阳将军和三皇子楚昭业的灵柩回京。
回京当日,楚昭恒派百官郊迎。
明福当众宣读了楚昭恒的诏书,感念将士们为国捐躯,一一封赏,三皇子楚昭业追封为忠王,徐阳将军封为宣平侯。
徐阳将军的妻儿,在郊外哭迎灵柩,在府中布置了灵堂安放。
楚昭恒换了素服,亲自到灵前祭奠。徐阳将军祖籍在南边,他大儿子本就跟在军中,此次也有了封赏,二儿子陪着徐夫人扶灵返乡。
三皇子府中,楚昭业的灵柩,则由其庶子迎回了三皇子府。楚昭业只有一个庶子,由钱侧妃带着守灵哭灵。
钱侧妃是钱云长之女,钱云长受伤后后来伤重不治而亡,倒是救了全家人一命。
楚昭恒亲祭了徐阳后,又来到三皇子府。远远看去,明明还是一样的宅院,往日辉煌的皇子府,此时倒是显得寥落了。
往日车水马龙,现在,却是来祭奠的人都没有。
楚昭恒的圣驾停在三皇子府门外,府里听说圣上驾到,钱侧妃连忙将庶子推上去迎驾。
楚昭业的庶子,如今也不过三岁左右,正是懵懂时候,看到楚昭恒进门,被钱侧妃一推,他哭着上前磕头,哽咽着说,“皇伯父,我没父王了。”
这话,也不知是谁教的。
楚昭恒扶起孩子,慢慢走到摆着楚昭业的灵堂。
灵堂里,白帷素幔,香烟袅袅。供桌正中的牌位上,写着“大楚忠亲王楚昭业灵位”。
楚昭业若是活着,知道自己被封为“忠”王,不知会不会感到羞愧。
不过以他之心性,无论心中在想什么,面上必定是不会露出的。
三皇子府的几个侧妃都在,楚昭恒打量了一圈,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几个嬷嬷,“这是为孩子准备的教养嬷嬷,以后忠王府就靠他顶门立户了,万不可轻忽。”
钱侧妃连忙带头应是,又让孩子磕头谢恩。
楚昭恒看了她一眼,知道这钱氏是识时务又圆滑的。
稚子无辜,就算楚昭恒心里,恨不得将楚昭业碎尸万段,可他到底不是迁怒的人。所以,他扶起孩子后,好生安慰了几句。
随着圣驾到来,陆陆续续,百官们也跟着来祭奠了。
楚昭恒打量了来的官员们一眼,转头对钱侧妃说道,“三弟死前留下话,说府里还有些东西想要带走。”他又转头吩咐道,“明福,你带人去找找三皇子说的那些东西,把那些都拿灵前来吧。”
楚昭业的东西,除了他自己,也就李贵知道地多。李贵这次,也死在玉阳关了。
钱侧妃只好叫了一个小太监,原来是李贵的徒弟,让他带着到外书房去找。
楚昭业是战死在两军阵中,怎么可能还留下什么话?不过做皇帝的好处,就是明知道他是睁眼谁瞎话,也没人敢质疑半分。
明福带了几个内侍进到三皇子府,很快就抬了一个箱子出来,那箱子大概两尺见方,也不重。
在灵堂的大臣们有些好奇,不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
“这些是三弟吩咐的东西吗?”楚昭恒问道。
“是的,奴才找了,就在忠亲王说的地方找到的这些。”
楚昭恒信步上前,打开了箱子,只见箱子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书信,顶上几封,露出的信封上写着“殿下亲启”字样。
这竟然是别人与楚昭业往来的书信!
有些大臣们,脸色就有些不好了,甚至有几人还露出了惊慌之色。
楚昭恒只看了一眼,“全在这里了吧?”
“回禀圣上,奴才找到的,都在这里了。”
“好,那就烧给三弟吧。”
明福抱着这箱子来到灵前火盆前,将那些书信一股脑地倒入火盆中,只见一阵火苗蹿起尺把高,不过片刻功夫,那些书信都化为灰烬了。
“这些书信都是三弟留下的,如今他去了,又放心不下,那这些书信自然是不用留了。钱氏,以后三皇子府由你主事,你要好好抚育小世子,管好府中上下。”
“妾身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钱侧妃听说以后由自己主事,有些高兴了,连忙磕头谢恩。
楚昭恒又抚慰几句后,才登上马车离去。
其他官员们,恭送圣驾离开后,很快也都告辞了。不少人来时神情紧张,走时却是忍不住带上了微笑。
楚谟也到徐阳府上和三皇子府上祭奠了,他亲眼看着楚昭恒烧了书信,对这位年轻帝王的认识,又多了一分。
离开三皇子府后,他骑马晃悠晃悠,又来到了颜府。
颜烈在家中,听说楚昭业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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