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自己已历尽了沧桑。
“云少爷,你看这件披风怎样?绣了白菊花,正好配你。”小福子自一堆衣服中乱抓一气后拎出一件,好不容易出门,一定要让云少爷扮得更漂亮。
朱枫安排护好随从护卫回来,一把将小福子拎了出去。
“去,在外边等着。”拿过披风,与傅云蔚系上,又罩上面纱。
“我又不是女人。”傅云蔚咕哝着抱怨。
“我可不想别人看着我的宝贝流口水。”朱枫横抱起他,来到院外,马车早已等在那里,护卫头目马建武及张延年率家丁护卫团团侍立。朱枫将傅云蔚放入车内,想了想,令人牵着自己的坐骑跟在旁边,自己也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王府。车上,朱枫揽着傅云蔚,将他两手紧握在自己手中,兴高采烈,得意非常。傅云蔚温顺地靠着他,感受着他大手的温暖,微微地笑了,好象又有小时爹爹牵着自己手时那种安心、无忧无虑的感觉了。这时,沉浸在甜蜜中的两人丝毫未察觉,远远的,一从花荫后,数双眼睛正盯着远去的马车,充满怨恨痛苦无奈等诸般复杂情绪。
“回去吧。”端王妃宋莲清淡淡下了命令。自十八岁嫁给这位风流端王,这样的事她已经历无数次了,看着新人笑,旧人哭,早已麻木。新人很快就会变成旧人,男人是蜜蜂、是蝴蝶,不会总停在一朵花上,喜新厌旧是他们的本性。她也曾哭过,争过,怨过,但没用,还差点失去王妃的位子。朱枫这种男人,他绝不会被一个女人所左右,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新的女人,放弃享乐及他所拥有的一切,女人终归只是他的玩物。拴不住这个男人,宋莲清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方式,每日做做女红,吃斋念佛,以一个贤妻的姿态看待丈夫的三妻四妾、左拥右抱,除此之外,又能怎么样呢。如今,她已一种过来人的眼光看着忿忿不平的李秀仪,傻女子,王爷对你的新鲜劲已过去了,不要痴心妄想想挽回他的心,乖乖作个贤惠的侧室是最明智的选择,只是,对这个心高气傲的美女而言,这番道理大概得在她碰个头破血流时才会懂的吧。
第十五章
到了山下,朱枫先跳下车,再伸手抱了傅云蔚下来。双脚一落地,傅云蔚便忍不住想掀起面纱来,朱枫忙将他捂得严严的,远远摒退众人,只令马建武、张延年和小福子跟着,这才小心揭开厚厚的面纱,露出如花的容颜,眼前的佳人,仿佛那边朝雾散尽后,终于显露出来的秀丽苍翠的山景一般,绝世独立,风华万千。朱枫牵起他的手,另一手轻抚他的眉梢眼角,长发玉颊,如饮醇酒般,整个人已恍惚,象这样与他相伴厮守,此生已无憾。
“呆”。
傅云蔚轻轻吐气抱怨,几不可闻。这个呆子,又犯呆了,旁边还有人呢,拉下他的手,轻声道;“快走吧。”说着,凤目微眯,薄唇微启,一个浅笑浮上来,淡淡的羞涩、娇嗔,恍若春花在风中微微地开了,令人心动心痛。
“嗯,累了我背你。”此时的朱枫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天地间只剩下了心上的人,不再是王爷了,只是个被爱情俘虏的傻瓜。不管苍海桑田,世情变幻,我只知道这一生已不能没有你,没有了你,我将一无所有。
“什么人?马建武一声大喝,身子骤然跃起,扑向树后。叮的一声,两剑相交,轻脆悦耳。一人从树从后跃起,定定站着面对众人,却只望向傅云蔚,眼中是无尽的痛苦、愤怒、悔恨。
“师兄!”傅云蔚的浅笑僵在脸上,阳光暖暖的,清凉的山风吹拂着,身畔是那人温热的臂膀,他却忽然觉得冷。数月不见的裴震瘦了,一脸胡荏,站在那里,痛苦而绝望,浑不顾用剑指着他的马建武与围上来的护卫。
“云蔚”。裴震张口无意识地轻唤。刻骨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在那人身边羞涩浅笑,恬淡温馨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鲜活活的,温柔的,好象天地间只剩了他们俩个的爱恋。裴震浑身冰冷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他永远失去小师弟了。也许,早在他叛出佛门那天起,便已注定要失去这颗稀世明珠。
那天,裴震在凉亭中坐到天黑,直到月朗星稀,才一步步挪回普渡寺。再见的欣喜火苗被一桶冰水迎头泼下,浑身焦黑,无一丝生气。原本是他的啊,自十四岁那年第一眼看到那个小人起,就笃定,这是他的,是老天对自己的眷顾。难道,自己错了,想用自己的发达,拥有他一生一世,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如果不求那过眼即逝的荣华富贵,那他现在还会在普渡寺,与小师弟一起,与世无争,快活度日。谁知一番折腾后,他竟把原本属于他的宝贝送到了别人怀里,整个都错了,错得离谱。整整二天,裴震都一动不动躺着,在悔恨无极中度过。他斗不过那人,无法把小师弟夺回来,自己这条命还是小师弟换来的,痛苦无边无涯,所有的自信、跋扈、偏激都没有了,只剩一具躯壳。
无印进来,塞给他一包白菜籽,一把锄头,指了指院中空地,裴震飘忽忽起来,到院中翻土背垅,撒下菜籽,没日没夜劳作。
不几日,周宣居然来了普渡寺,一脸的颓丧。
“想不到我整你,到头来整的是我自己,计划得万无一失,只漏算了一样,云蔚恨我,不会选择我,我惹不起端王那只黄雀,如今也不想争了,只要云蔚好便行了。”
“做别人的禁娈,他会好吗?”裴震恨恨盯着周宣,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害了云蔚一生。
“这说起来也要怪你,把云蔚那样的绝世宝珠带到凡间,也不想凭你的地位才具,怎能保得住他?还不如在寺中终老一生,出来便是害了他。”
“你——。”裴震双目赤红,两人如斗鸡一般对峙,良久,周宣哼道:“现如今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我与你无多大仇怨,别人可就说不准了。”
周宣拂袖而去,裴震再也坐不住,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小师弟怎样了,素闻端王花心薄情,喜怒无常,捉摸不定,云蔚究竟会受何种待遇?想带他远走高飞的念头开始在脑中盘旋不去。“你保不住他的,只会让他受苦”朱枫这句话的打击已渐被另一种想法取代,只要云蔚和我一起,一定会快乐的。
裴震在端王府外徘徊了数天,将他容貌和能说会道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与府中的厨子丫环混得熟了,又时常挑菜去买,将府中的最新消息一样不落地打探个仔细,什么端王爷对新美人的宠爱,宝云轩的华美,李妃如何嫉妒等,差不多每一样都令他心痛如绞,曾经是他的人,如今在别人怀里。他曾在摸熟了王府地形时,在宝云轩外窥探,奈何朱枫防范极严,护卫日夜在外轮值看护,不得机会。今日,在挑菜来时,只见府中一片忙乱,说王爷要带宝云轩主出门登山,要准备食盒用具等等,云蔚终于出门了,机会来了。裴震偷袭了一个侍卫,夺了他的剑,混在城里出门登山的人群中,远远跟着端王车队,车马一路西去,裴震又快速前行,伏在山入口处,然后便在山上寻个机会劫人。一切都想得那么好,每日都存着希望,在他看到傅云蔚的笑容之前。
在他眼前,小师弟对那人笑着,柔柔的,甜蜜的,带着少年情窦初开般的羞涩,莲花低首一样的娇羞动人,在他记忆中,小师弟从不曾对自己这般笑过,他见过师弟毫无形象的大笑,撒娇时的似笑非笑,欣喜的微笑,可他从没有象对那人一般,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笑容,那是初识情滋味的少年面对情人时的笑容。
“师兄”。再见时没有情人相见的那种欣喜激动,只有讶异和乍见同门师兄那种亲人相见时的高兴,对方只是师兄,曾为他脸红心跳的爱意竟然没有了。这之前,傅云蔚一直不能确定,他真的放下了与裴震的爱恋吗?待真正见到裴震,他终于确定了,对裴震,他已无爱意,或许,先前的也不是爱,只是对兄长、对亲人的依赖与喜欢,师父师伯还俗了,他便把师兄当作一根救命稻草,又一次利用他,度过被抛下的难关,这些天来,除了偶尔在心上飘过裴震的影子外,他不再总象想恋人般想着他,有的只是对亲人的挂念,也不再愁眉深锁。曾几何时,他心里眼里全是那个花花公子样的呆王爷了?想到这里,傅云蔚悚然而惊,莫非,在不知不觉中,他爱上了朱枫?自己居然是个这么容易变心的人?
朱枫揽着傅云蔚,示威般地看着裴震。哼,这小子不好好种菜,竟来跟他抢人,看来当初应该除了这后患才是。但马上,朱枫便把这念头打下了十八层地狱,因为一旦被傅云蔚知道,将永远不会原谅他。既然这小子已来了,决定了,为断绝裴震的念头,永远拥着身畔的人,他要赌一把。
“不得无礼”。朱枫挥手退了众护卫,令他们远远散开。开怀笑道:“裴老弟看来还好,说起来,你是云蔚的师兄,算是我的大舅哥,今日相见,正好亲近亲近,你与云蔚一起长大,我正要向你请教一些云蔚小时的事,是不是也象现在这样刁蛮任性啊,哈哈,裴老弟,放下剑吧,云蔚可不喜欢你我兵刀相见,你这样子,不是让他难作人吗?难道你为着自己,便不为他想了?你这大舅子做得可不合格啊,哈哈——噢——痛。
什么大舅子,裴老弟,傅云蔚给了朱枫一肘捶,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师兄,你近来好吗?”傅云蔚走近裴震。
“我……”。眼前的人不再是以往那个见了自己便一脸兴奋的小情人了,只是许久不见的小师弟。
“你瘦了,师兄,是因为担心我吗?”
“嗯”。裴震脸如死灰,呆呆等着小师弟的宣判。“
‘师兄,对不起。”傅云蔚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精致秀巧,正是裴震先前送的那把。“这个还你。”
“云蔚,你——。”不想接这匕首,接了,可能便是斩断了与傅云蔚之间的爱情牵连。
“师兄,我喜欢你,现在还是,可,那不是爱你,你是我的兄长,是亲人,我总依赖你,对你撒娇,就象现在,我还是想扯着你,对你说当初被迫放弃你时,我哭得有多凶,可这不是情人之间的爱,师兄,我知道我很任性,也很残忍,可我不想骗你,我对你,是对兄长的喜欢和依恋,先前的感情也是。”傅云蔚知道自己很残忍,对裴震来说,对他宣称我不爱你,是比他入狱更沉重的打击,可,自己不能骗他,不能再扯着他,利用他了。
朱枫激动得挥身发抖,一闭眼便是星斗满天。小福子担心地看着他的王爷,莫非王爷得了疟疾。
裴震接过匕首,扯下皮套,匕首在阳光下银光乍现,晃着他的眼。“我对你,是对兄长的喜欢和依恋,先前也是”一句话,便将他的爱情撇个干净,哈哈,太讽刺了,他还以为他们能如夫妻一般相守一生呢。
“你送过我很多东西,我只把它还你,因为这匕首沾过我的血,,那时我刺自己一刀,现在想来,不是因为你背叛我,而是因为我不能忍受有人又弃我而去,留下我孤独一人。师兄,其实我一直在利用你,小时,我利用你平抚父母惨死的伤痛,那时,我又用你填补师父还俗后的寂寞。这匕首其实是慧剑,那一刺,斩了过去的我,也斩了我仅有的对你朦胧的爱意,剩下的是我对你的惦记和依恋喜欢,我不能再依赖你,利用你了。”
“可我情愿你利用我,依赖我啊。”裴震终于吼了出来。
傅云蔚轻轻拿过裴震手中的剑,退后几步,轻抚剑身。“师兄,你还不明白吗?斩断了便无法再接续,何苦骗人骗已,如果,你因我之故,自残身体,自暴自弃,那我便以死谢罪,如果,你恨我背叛了你,就用那匕首刺我,慧剑斩情丝,我只求你我断情不断义。”
裴震惨笑,“好,云蔚,我明白了,你选了那个人,你果然还是那么任性,你明知道,我怎忍心伤你、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下去,你我断情不断义。”上前夺过傅云蔚手中长剑,刷地一声,在众人惊呼声中,傅云蔚一缕长发飘飘落地
“云蔚,自此你我断情,但我还是你的师兄,只是,不能再照顾你了,想我裴震还是幸运,虽不能一生相守,可也与你过了几年快活日子,能得你惦念眷顾,也算不枉活了,日后,我会想着与你一起的时光过日子。”转身看向那个幸运儿,裴震长剑平指,“以后每年九月初九,我都会回普渡寺,若你有难事,便可来此。只是,若有一日这家伙弃你不顾,我便是天涯海角,舍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他。”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心中的宝贝,想到就此别离,日后不知何时能相见,裴震忍不住狂吼一声:“师弟,保重。”几下起落,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或许,以后伤痛平复了,他能坦然面对这一切,只是,如今饱受创伤,情何以堪。
“师兄,师兄!”傅云蔚哭倒在地,双手捶地,明明说要斩了过去的自己,是自己抛弃了师兄,选择了朱枫,可是,他竟觉得又被弃了一次,自己是何等地贪心不足,何等的自私,有了别人,又想着师兄能长伴在旁该有多好,师兄,我并不值得你爱啊。
裴震回到普渡寺,收拾包裹,自此浪迹天涯,不知所往。
第十六章
裴震能如此大度,着实出乎朱枫意料,这男人同样真心实意爱着傅云蔚,为了心上人的幸福,做了退让。哼,算你明理,我绝对会让云蔚开心幸福的,比在你身边快乐一百倍。作为被选中的一方,尽管心里已乐开了花,朱枫还是心疼哭得梨花带雨的傅云蔚,抱起地上的人,双眼已哭得红肿,发丝泥土沾在脸上,狼狈不堪。朱枫小心擦拭着那张哭花了的俏脸,搂他入怀,用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诚意与爱意,发下毒誓:“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人,若变心,便不得好死,打雷劈死,走路跌死。”
“不准,不准,你这呆子,想气死我吗?你发的是什么誓,你死了,我恨死你。”傅云蔚死命捶打着朱枫,哭得更凶。
“好,那我不死,要死也要死在你后头,绝不会让你伤心,我会好好活着,爱你,宠你,一生一世,不,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定下了,谁也不能和我抢。”
“你这人……这人”傅云蔚埋首在他胸前,泪水浸透了几重衣:“干嘛对我这么好。”
“我爱你,只爱你,永远爱你,你不信没关系,我会用一生来证明。”
朱枫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说甜言蜜语的天份。自从遇到怀里的人,一切都走样了,自然而然地,对他说着只有在话本小说和艳曲里才看得到的浓情爱语,没有一丝虚假,真的发自内心,仿佛不受控制般地说出来,只想他能快活安心,只想他能只看着自己、想着自己。这个仙子与妖精的混和体,真的是爱死人不偿命,是因为他美丽吗?也不是,比他好看的女人他也见过,身为王爷,他甚至比皇帝还有机会阅尽天下美女,可是只有他让他心动心痛,只对他一人说过爱字,是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
“呆子”。在朱枫的温情抚慰下,泪水渐止,但是,忽然间有些迷惑,这个花花公子,他对自己的感情,是爱还是迷恋?自己对他呢,是爱还是依赖?迷恋总有一天会消失,就象自己对师兄;就算是爱,可那东西真的能长久吗?也许,自己只是个依附于人的藤萝,既是藤萝,那自己活着又为了什么,一时之间,只觉天地之大,却无自己容身之处。
“云蔚,总有一天,你会只爱我,我们两人,其实缘份早已注定,你为我而生,我为你而存,只要你我在一起,就没什么可忧心、可烦恼的,你总说我呆,其实呆的是你,明明一副精灵古怪样,却总有些无谓的烦恼,唉,做过几年和尚,就